海辰不愿意她不愿意,大人们难道还要强按着他俩的头拜堂不成?

卫昭想着,才放下几分心,桃夭就抱着一只猫儿敲门进了屋。

看到桃夭怀里头那只黄毛猫儿,蒹葭连忙凑上去接了手。

“小姐您说不需要拦着这些猫,院里的人就让它跑进来了。我看它一直在您窗下喵喵地叫,便抱了进来。”

桃夭解释道。

蒹葭掂了掂猫儿,对卫昭说:“小姐,好久不见,小黄沉了好多呢。”

蒹葭说完摸了一把小黄猫的头,又挠挠它的下巴,手背不留神碰到个冰冷的事物,不由得“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

卫昭扭过头来,问。

“小黄脖子上挂了个东西,冰手。”

蒹葭说着将猫儿在桌上放下,扶了它的头捋了它下巴上的毛,给卫昭看。

卫昭见到猫儿脖子上系着个鸡蛋大小的黄澄澄的小球,不由得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那小球估摸着是金子打的,雕着简单的桃花花纹,看上去是中空的。

卫昭依稀看到小球里有个白色的东西,心中一动,赶紧让蒹葭解了这小玩意下来。

蒹葭将球递给卫昭,桃夭吩咐下去的牛奶也刚好送来,她便将猫儿抱着喂它牛奶喝。

卫昭研究了一下那小球,找到了一处机关,轻轻按下。

“啪嗒”一声,小球从中破开为二。

卫昭取了放在其中的那粒纸团,揉开展平在手上。

半个巴掌见方的纸条儿上只两个字——

安心。

————

卫昭一眼就认出来是越慎言的手笔。

这难熬的一天里那些不甘、忐忑、惧怕,都在这两个字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的时候,烟消云散。

他让她安心。

那她便安心罢。

————

看到自己小姐对着一张纸条又是蹙眉又是抿嘴笑的,蒹葭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安、心。”蒹葭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然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小姐,越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也不知道。”

卫昭说着将纸条收起来。

拿起那小金球时,卫昭想了想,吩咐蒹葭将她画眉的眉笔和眉石拿来。

——卫昉这时候都在书房看书呢,她不好过去惊动她。

从桃夭剪窗花的小篮子里拿了一张才裁好的红纸,卫昭拿了眉笔,在上面写了东西,然后学着越慎言的样,将红纸揉成团放回小金球里扣好。

卫昭把小黄猫抱来,亲自把小金球挂回它脖子上,又理了理它的毛盖住金球,然后贴在它耳边轻声说到——

“就劳烦猫邮差,帮我送去给他。”

————

才晴了两天,雪又下了起来。

越四撑着把伞,在风雪中飘飘摇摇地走在谢相家的后花园里。

快走到卫谢两家围墙处,越四远远地叫了那站在围墙下背手往卫家望去的少年一声:“哥——!”

越慎言回头,看着越四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跟前,说了她一句:“这么大雪还撑什么伞。”

越四冲他扮了个鬼脸,伶牙俐齿地反驳:“这么大雪你还打算喂什么猫?!”

越慎言拧了越四的小鼻子一把,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然后解下身上的大氅罩在她身上。

越四扯了扯拖地的大氅,笑问:“这就是前天借卫姐姐披着的那件吧?!卫姐姐实在是太谨慎了,要是我是她,就让穆家的表姐们看到,气死她们~!”

越四话音方落,就看到围墙上突然蹿上来一只猫儿。

“哎呀~小黄~”

越四指着猫儿对哥哥道。

越慎言拍拍妹子的头,然后对着小黄猫招招手。

小黄猫“喵呜喵呜”叫了两声,从围墙上扑下来,落在越慎言的肩头。

越四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大哥熟门熟路地摸着猫儿的脖子解下个小金球,再看着他“啪嗒”一下按下机关打开小金球,取出里面的红色纸条儿。

在妹子一副“哎呀我撞破你们的小秘密啦”的表情中,越慎言坦然地打开那纸条儿。

纸条上面就一个圆滚滚的字——

好。

第23章

这一场雪,一连下了两日。

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早晨,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海卫两家公子小姐相亲的早晨,卫昭穿了一身绿裙子,披了件白色的貂毛披风,翠生生地立在院子里,就像雪地里一颗挺拔的大葱。

看到女儿如此妆扮,卫夫人只轻轻扬了扬眉毛,未加评判,说:“出门吧。”

绿色挑人,而且卫昭很不幸地就是穿了绿色惨绝人寰鬼哭狼嚎的那一类人。往常,但凡她身上有一点儿绿色,都要被卫夫人严令喝止,撵回去换掉。

今日,卫昭本以为自己这身打扮会被卫夫人训斥一顿,没想到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揭过去了,心中不由得存了几分侥幸——

是不是夫人也不想她和海公子成?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卫大葱小姐往魏国公府去了。

————

见到青翠欲滴的卫昭,世子夫人无法自制地抖动了一下。

卫夫人看在眼里,嘴边带笑,对着卫昭招招手:“昭儿还不快过来给世子夫人请安。”

卫昭向前一步,对着世子夫人盈盈拜倒:“卫昭见过世子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世子夫人只觉得眼中一阵辛辣,大有被葱汁迷了眼的感觉。

“卫小姐今日真是…”世子夫人搜肠刮肚半日,方才挤得出个词语,“…水灵。”

卫夫人一脸慈爱地看了卫昭一眼,道:“世子夫人过奖了。”

世子夫人勉力一笑,往正厅一比:“咱们屋里说话。”

卫夫人点点头:“好。”

————

进了屋,卫昭就被国公府的丫鬟领到了偏厅去。

卫昭才坐好,丫鬟才端来茶,就听到门外边一声又一声的“大少爷”。

海辰来了?

卫昭打起精神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门声响起,有个玉面儿郎侧了头避开卷帘进了屋。

留在卫昭身边伺候的公府丫鬟齐刷刷拜倒叫人,然后有个一等大丫鬟上前去接过了海辰解下来的裘衣,拿到一旁挂上。

海辰拍了拍头上的雪,目光自然而然地往卫昭那儿飘。

卫昭扶着蒹葭站起来,望着海辰一福:“海公子。”

看到这位绿油油的卫小姐,海辰的嘴角十分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回了一礼:“卫小姐。”

见过礼,海辰从腰间摸出一把檀香木折扇,“刷”地一下展开,对着自己扇了一扇,故作儒雅风流模样。

十三岁的小屁孩端什么架子…

卫昭默默地吐槽了他一句,然后看看自己这一身,突然觉得自己也没立场说他神经病。

尴尬的沉默持续大约五分钟,最后还是海辰打破了。

他摇着折扇,在隔着卫昭三四人位置的椅子上坐下,道:“三日前卫小姐你作的诗,我看了。”

卫昭闻言大汗:“惭愧惭愧,让海公子见笑了。”

“不不不,卫小姐写得很好。尤其是那结尾一句,铿锵有力,我读了,久久不能忘怀啊!”

海辰叹道。

卫昭一听,觉得不太对劲。

她写的那个稀烂诗,哪里铿锵有力了?!

这个海公子的语文是射箭老师教的吗?

海辰没注意到表情复杂的卫昭,兀自往下夸:“府上另外一位小姐写的诗也很好,可两相比较,还是卫小姐你写的这首最妙,获得第一,名至实归。”

卫昭悟了——

敢情这位海公子是把她错认成卫昉了啊!

海公子你连相亲对象是谁都没搞清楚就来了…真的没关系吗?

————

听着海辰将卫昉那一首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夸得卫昭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替卫昉脸红了他才停下来。

海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卫昭,一脸期待的表情——

该你说话了,卫小姐!

卫昭真是尴尬死了。

思来想去半天,卫昭决定还是做个诚实的人。

“海公子…”卫昭在思考怎么解释比较不那么打脸,“我们卫家,有三位小姐。”

海辰听得很认真,在卫昭停顿的时候还很配合地“嗯”了一句。

“大前天诗会上夺魁的,是我大姐,卫昉。”

卫昭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悄悄地打量海辰的表情。

果然,海辰的表情十分明显地僵硬了。

“啊——”海辰手上折扇再次撑开,带着几分想要扇走尴尬的意思,扇了两扇,“那你能拿第二,也是非常厉害的…”

“唔…拿第二的,是我的二姐,卫昀。”

卫昭说完,实在是不忍心去看海辰脸上的表情到底是有多精彩纷呈了。

海辰扇风的动作戛然而止。

屋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十多分钟后,垂死挣扎的海辰又问了一句:“那…那卫小姐你,拿了第几?”

卫昭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心情,回答:“倒数第三。”

————

回卫相府的路上,卫夫人看似无心地问了卫昭一句:“你和海公子聊得如何?”

卫昭听着马车外呼呼的风声,答:“还凑合吧。就是海公子是个爱才的,知道我在上次诗会上垫了底,震惊得久久回不过味来。”

闻言卫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家老爷诗才闻名天下,你两个哥哥也是一肚子锦绣文章,怎么你一点儿文采都没有?!”

都被应试教育给磨损了。

卫昭心想,却还是扑到卫夫人怀里撒娇:“夫人您不是说了这方面要求不高吗?我能把诗写得工整不就成了?”

卫夫人无奈,摸摸女儿的头,道:“罢罢罢,好歹给别人家做媳妇也不是靠写诗,随你。”

————

此后,海卫两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这桩婚事。

又过了半个月,世子夫人请了媒人上门,替海辰求卫家庶出的大小姐卫昉,为贵妾。

第24章

这些天来卫昭一直关注着海家的动向。

今天一早听到丫鬟禀报家里来了个媒人,卫昭心中一咯噔,连忙让蒹葭着人去听墙角。

等待的过程总是难熬的。

卫昭在书房里坐立不安,喝口茶叹口气,翻一页书,又叹一口气。

卫昀看不下去了:“昭儿你愁什么愁。我看啊这媒人定不是为了你来的。海家什么身份,要聘妻哪能随随便便找个没身份的人来保媒?你这真是杞人忧天!”

卫昭苦着脸:“就怕他们家不走寻常路啊…”

卫昉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琴,道:“若是如此,岂不是更好回绝?咱们家老爷什么身份,凭什么让他们埋汰咱们。”

卫昉才说完,蒹葭就急急从外头进来了。

对着三位小姐行过礼,蒹葭先看了一眼卫昉,方对卫昭道:“小姐,那媒人作何而来已经打听到了。”

卫昭激动得站了起来,连手边的砚台打翻了也顾不上:“快说!”

“这…”

蒹葭又看了一眼卫昉,欲言又止。

感受到蒹葭两次注目礼的卫昉停了操琴的手,回看她,泠然问到:“难道是与我有关?”

“三小姐…”

蒹葭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叫了卫昭一声。

卫昀这次也跟着急了:“你倒是说啊!”

得了卫昭眼神示意,蒹葭豁出去了——

“这媒人是来替海公子求大小姐做贵妾的!”

咻——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

一分钟过后,卫昉率先解冻。

卫昉狠狠地将手中的长琴一掀,在轰鸣作响的琴裂声响中站起来,咬牙切齿地问蒹葭:“海家看上我什么了!”

蒹葭被卫昉这阵仗吓得往后跳了一步,然后哆嗦着手,回答:“说是…说是大小姐您腹有诗书,惊才绝艳,海公子深是倾心。尤其是您在国公府诗会上做的那首诗,海公子爱不释手,日夜念读。”

卫昉气得头晕,一脚踹开脚下的琴,风风火火地推了门就杀出去。

卫昀卫昭见状,吓得赶紧追上去。

那媒人还没走啊!卫昉该不会是要去现场撕破脸吧?!

————

雪还在下。

卫昉那小身板在风雪中勇猛前行。

卫昭卫昀马不停蹄地跟着,还远远地叫着她——

“大姐!大姐别冲动啊!”

冲动是魔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