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顾不上男女大防,越慎言虚虚推着卫昭离开那颗松树,这才后退一步,抖落身上的雪渣冰渣。

“你可还好?”

卫昭才问完,就感觉耳朵上一块雪掉到了自己脖子里。

被冻到了的卫昭猛地一哆嗦,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冻到了?”越慎言关切地打量了卫昭一眼,略有些不满,“怎么就穿这么点儿?”

“亭子里的火烧得旺,我一坐下就把氅衣解了。”卫昭说着又打了两个小喷嚏,“回去坐着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卫昭却是有些不舍得走。

她就站在原地哈着手。

“你身边的丫鬟也太大意了。小四也是的,见着你出来怎么没提醒你外头冷。”

越慎言抱怨着,走到一旁的兵器夹子上取下一件玄色大氅,抖了抖上面的雪,走到卫昭跟前,一甩大氅给她罩上了。

卫昭微微一怔,忙不迭抬头拒绝:“这…这可怎么好。”

越慎言不容反抗地给卫昭系好了带子,又顺手给她清了清她头上的残雪,道:“天冷,别冻坏了。要是你回去病倒了,岂不是我越家招待不周?”

卫昭的脸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的,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那…就谢过越公子了。”

卫昭声如蚊讷道。

卫昭才谢完,蒹葭的声音就从院子外头传了过来:“小姐~!怎么一去去这么久!”

卫昭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小丫鬟领着蒹葭找过来了。

小丫鬟见到了少年,自觉行礼:“大少爷。”

叫完了少年,小丫鬟才转过来叫卫昭:“卫三小姐。”

蒹葭上前来扶了卫昭,一抬头看到少年,猛地一愣:“谢公子?”

卫昭尴尬地扯扯她的衣袖:“是越公子,不是谢公子。”

蒹葭有些回不过神:“嘎?”

怎么几天不见,连姓都换了?!

小丫鬟在一旁催卫昭道:“卫小姐,我们家小姐说鹿肉烤好了,让您赶紧回去呢。”

卫昭应了声,转身对越慎言道别:“我先回去了。”

越慎言微微颔首,道:“回头再见。”

卫昭笑了:“回头再见。”

————

回到大联欢的亭子前,卫昭为防被里头的各位大小表姐表妹察觉这大氅是越慎言的,先让蒹葭去取了自己的氅衣出来,换下了,让随同的越家小丫鬟还了越慎言的大氅回去。

回到亭子里,越四的鹿腿刚刚烤好。

见到卫昭回来,越四又腻歪到她身上撒娇,说卫昭去了太久她真是想死她了。

接下来姑娘们又顽耍了一会儿,看着日渐西斜,便起身纷纷告辞。

卫昭和谢婉住得近,两人是一道儿回去的。

一路上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些八卦,最后依依不舍地在卫相府门口分别。

卫昭回到家时,卫夫人也刚刚从外面回来。

连衣服也不给卫昭换,卫夫人就提着女儿到自己屋里说话去了。

“今天是魏国公世子夫人请我去喝茶。”卫夫人开门见山,“话里话外说的全是你,摆明了就是相中你了。”

卫昭只觉天灵盖上一声闷雷巨响,如魔似幻风中凌乱。

好不容易从雷劈模式中走出来,卫昭苦着脸对卫夫人道:“相中我哪儿了啊?!我怎么看着满院子的小姐都比我好啊~!”

“谁没个看走眼的时候。”卫夫人挖苦自家女儿毫不手下留情,“兴许就是看上了你缺心眼呢?”

卫昭跪倒在卫夫人脚下,双手扶在她膝盖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问:“夫人~夫人您没应下来吧?”

卫夫人轻飘飘地瞥了卫昭一眼,反问:“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您的确不是随便的人,可是您随便起来不是人啊…

卫昭默默腹诽一句,拽着卫夫人的手左右摇晃着,又问:“那您拒绝了吗?”

卫夫人并没正面回答,只说:“先魏国公乃开国功臣,海家世代受圣上重用。现在的皇后娘娘又出自海家,且太子又为其所出。海家当真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

卫昭听着卫夫人夸赞海家,听得那是一个心惊胆战。

说了好半天海家的富贵荣华,卫夫人最后叹了口气:“海家是样样都是好的,就是海公子是长房长孙,以后少不了要承袭爵位,并理事海氏族长一职…”

“然…然后呢?”

卫昭声音微微颤抖着,问。

卫夫人抬手摸了摸卫昭的头,道:“海家的孙媳一过门,上头就是三重婆婆。还有海家大大小小的家事,她都得过问都得管。你是娘的娇娇女,娘舍不得你受苦。”

卫夫人最后一句话真是戳在卫昭心上。

直起身来一把环住了卫夫人的腰,卫昭眼中含泪,顾不上以往的教养,软软地叫了一声:“妈妈。”

卫夫人应了,又拍拍卫昭的头,接着说:“不过古语有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算我心里头再舍不得你受苦,但是为了你好,这些苦你也是得吃一吃的。”

这形势急转直下,还处在温馨情绪中的卫昭一个措手不及,愣住了。

揩掉卫昭眼角一滴泪,卫夫人悠悠道:“我已经和世子夫人说好了,三日后让你与海家大公子见一面。要是你俩合眼缘,这事就定下来罢!”

卫昭惊呆了!

剧本真的是这样的吗确定没有拿错吗我的亲妈?!

说好的不是随便的人呢,怎么一转眼就把亲女儿给卖了啊?!

第21章

越四圆满举办完表姐表妹大联欢活动的第二日,越四的母亲越夫人请了亲妹子谢夫人前来越府召开紧急会议。

谢夫人甫才坐下,越夫人就牵着她的手直奔主题:“我家阿好开窍了。”

阿好是越家大少爷越慎言的小名。

谢夫人惊得茶都忘了喝:“是哪家的小姐?!”

“是你们家邻居,卫相的嫡女卫三小姐。”

“不可能吧?!他俩都没见过面啊!”谢夫人一脸的不可思议,忙问谢夫人缘由,“姐姐你如何察觉阿好对卫三小姐有意的?!”

越夫人给妹妹解释道:“昨儿小四请了卫三小姐来府上做客。卫小姐同阿好在武场见了面,还披着阿好的大氅在咱们越府走了一圈…阿好那个人什么性子你也是懂的,锦鳞和锦章家的几个表妹在我们家不知道当他的面掉了多少次湖,他眉毛都没皱一下,更不必说救了。这回倒好,卫小姐就穿得少了些,他就将自己的大氅借予人家姑娘披着了…”

说完,越夫人叹道:“我一直以为他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原来只不过是没碰到想要怜香惜玉的人啊!”

谢夫人觉得不太对劲:“你们越府这么大,卫小姐是怎么走到武场去的?”

越夫人颇为无奈:“我捉了那给卫小姐带路的小丫鬟来问,说是大少爷特地交待的…依我看,这事不是这一日两日里的事情,阿好早不知什么时候暗度陈仓了!”

谢夫人想了想,没想明白,可还是给姐姐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打算:“姐姐你不是说过让我给你家老二阿爽相媳妇儿吗?我看来看去,觉得卫三小姐的性子配他刚刚好,正准备和你说呢,没想到老二没说上,老大倒是有想法了。”

越夫人摇摇头,道:“我家老大有没有这个缘分还得两说。我今儿急着找你也是想要让你出面帮个忙。”

“什么忙?”

谢夫人问。

“那日在魏国公府赏梅,你我也看到了海家弟媳对卫三小姐赞不绝口。我今早让人去打听卫三小姐的事,那探子回报说昨儿世子夫人请了卫夫人去家里喝茶…我猜是她要先对着卫三小姐下手了!”

“不能够吧?现在离上次赏花也不过半个来月,婚姻大事岂能这般草率。”

谢夫人心存疑惑。

“防患于未然。我今儿找你也是想要你替我出面,不管这事做不做得真,都先把它给搅黄了。”

听越夫人这般说,谢夫人错愕万分:“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姐姐你这不过只是猜测,何必劳苦费心去坏人家姻缘!”

“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要是我此时不作为,让海卫两家成了亲家,若是阿好真喜欢人家姑娘,上哪儿哭去?!”

看着自己亲姐姐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谢夫人实在是不忍拆穿。

哎哟我的亲姐,我看你这里三成是为了阿好打算,剩下的七成纯粹是闲的吧?!

————

越夫人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她想着万一大儿子真心喜欢人家姑娘,她此时去求亲,岂不是有和表弟家抢媳妇的嫌疑?

这在台面上实在是太不厚道。

本想着自己亲身上阵去搅黄,可这么一来回头再去求娶,别人少不了要说她当初作为居心不良。

思来想去只能让妹子出面了。

晚上睡前越夫人和丈夫说完这回事,还有些犹豫:“孩他爹,你说咱们是在两个月后去和卫家提亲呢,还是三个月后?两个月后会不会太快了,让海家弟媳看出是我搞的鬼…”

越将军一边给夫人拆发髻一边说到:“依我看,这事肯定又是阿好那个混小子想借你的刀斩人家卫三小姐的姻缘呢。他那样谨慎的人怎么会让人家家小姐披着自己大氅在家里走?还特地绕了一圈?还不是想让你知道卫三小姐这么个人。”

说完越将军冷笑一下:“真是越大胆儿越肥了。以前把弟弟阿爽当枪使便罢,这回还把主意打你头上去了——当他老子我看不穿他那山路十八弯的花花肠子?!”

听到丈夫这样说大儿子,越夫人不太高兴:“我亲儿子,我乐意。”

越将军心中暗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举手投降:“行行行,你怎么处理都行。”

越夫人挖了一坨茉莉香粉擦着手,有些纠结:“只是卫三小姐年纪太小了些,明年开了年也才十岁。阿好要等到她及笄,黄花菜都凉了。”

卫小姐十五岁的时候阿好二十一岁。

依他的性子定是不愿意碰不喜欢的姑娘的。

念及此,越夫人不由得替儿子憋屈——

当二十一年的处男…这比当年的谢嘉靖还惨啊!

看着镜中的夫人又是皱眉又是抿嘴的,越将军就知道她又开始胡思想来了。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想那么远。”

越将军搁了梳子,又轻车熟路地拿了露头花给夫人抹在头发上抹好抹匀了,这才扶起她往床边走去:“别想那么多了,先睡下。其他事明儿再说。”

————

这日回去,谢夫人就让人给魏国公府递了拜帖,说是第二日一早要去找世子夫人喝茶。

次日,丫鬟才带着谢夫人在屋里坐下,世子夫人就让人将屋里头的人都出去,只留了心腹陪嫁在身边。

谢夫人看这架势,有些儿懵:“表嫂这是怎么了?”

“安若啊,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世子夫人抚着心口对谢夫人道。

谢夫人心中一动,关切问:“此话怎讲?”

世子夫人叹了口气,不回答,只问谢夫人:“安若你可识得什么合八字合得准确的贵人?”

谢夫人悟了:“可是和海辰的婚事有关?”

世子夫人点点头,对她道:“也是我太过急功近利,先口头上求了人家卫家姑娘。昨儿和婆婆说了,她老人家命人私底下找了卫家三姑娘的八字来,找了人拿去和海辰的八字合了一下…”

“如何?”

谢夫人忙问。

“大凶之兆啊!”

世子夫人叹道。

谢夫人听完这话,只蹙眉道:“表嫂找的可是外面的江湖术士?那些人就是要昧着良心将求卦之人的命格说得凶险万分,他们才好借破解之口,骗取钱财。”

世子夫人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振作起来:“是是是,安若你说得及是!”

谢夫人微微一笑,道:“若表嫂不相信那人的卜卦…我听闻京中最近来了个从西域来的神婆,算命最是准确。不若明日你我假扮寻常人家妇女,拿了他两个的八字让那神婆合一合?”

谢夫人这个建议,世子夫人一拍即合:“好好好!就依你的主意!”

————

听了妹妹带了这个么结果回来,越夫人怎么想怎么觉得里头有猫腻。

可是思来想去想不出猫腻从何而来,越夫人也就作罢了。

有个人在前面说了不好,那么他们说的一般,虽不能立马破掉了这份姻缘,但多少也能在世子夫人心上添几个疙瘩吧?

世子夫人也就这么个儿子,再不给他找个千好万好的儿媳妇,她能甘心?!

第22章

海家私下对卫昭和海辰的八字,卫家不是省油的,也悄无声息地拿到了海辰的八字对了。

卫夫人耐着性子听那卜卦之人玄之又玄地说了一大通,寻了个她喝水的空隙,问:“结论如何?”

神婆温吞温吞地喝完一碗水,抹了一把嘴边的水迹,四下看看,才对卫夫人十分神秘地说:“公子和小姐的八字犯冲,得花费些法子才能化解。”

卫夫人一听,冷笑了一下。

站在她身后的采薇很自觉地传达了主母心中所想:“化解需要多少钱?高人您说个数,银钱都不是问题。”

“不不不…”神婆连忙摆手,“这不是钱的问题…”

卫夫人眉头一皱:“别兜弯子了。你就直说吧。”

神婆连连点头,然后问卫夫人:“不知道奶奶家里可有其他的小姐?经老身掐指一算,得有个亲亲的姐妹陪同这卦上的小姐一块儿嫁过去,才能化掉这段姻缘中的厄运。”

卫夫人猛一拍桌子:“荒唐!岂有一夫二妻之理!”

“不不不…”神婆又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两位小姐,一位当妻一位做妾…”

一听神婆这话,卫夫人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这法子不成!”

哪有岳母家上赶着给女婿送小老婆的道理?!还是送的府上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姐!

看卫夫人有动怒之意,神婆缩了缩脖子,然后甚是委屈地道:“破解的法子老身已经告知奶奶了。奶奶用不用,那就是奶奶自个儿的事情了。”

————

赏了这个神婆之后,卫夫人不信邪,又问了俩。

看过八字的人都是摇头连连,说若要这两位公子小姐成亲之后夫妻和睦,得广纳妾室才成。

卫夫人真真是要气笑。

一屋子的小妾通房,当正妻的还能和丈夫夫妻和睦那才是见鬼了!

卫夫人揣了一肚子闷气回到家,正巧碰上卫相还家。

撵了闲杂人等出去,卫夫人将今日种种说与丈夫听。

听到头一个神婆说要陪嫁一个姐妹,卫相就皱了眉头:“一个海家,范不得我们卫家赔上两个小姐。”

卫夫人点了点头,又说了另外两个卜卦之人的说法,对卫相道:“好在我一开始也没讲话说死,说一定会把昭儿许给他们家。后天我就寻个由头不让昭儿去见海公子了,若是海家回头再求,咱们再回绝他们。”

卫相并不认同妻子这个决定:“你一早和海夫人约好了的事情,岂好说不去就不去?还是去罢。”

看卫夫人面带犹豫,卫相又开解她道:“而且这些命格卦象之事也无须信之太过。你后天去看看海公子人品如何,如若是个良配,咱们回头再慢慢斟酌。”

————

卫昭不知道自己和海辰的婚事一天之内从板上钉钉变做了风雨飘摇,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犯愁。

知晓了谢公子不姓谢,而是姓越的蒹葭度过了最震惊的一晚上,这时候也慢慢地回归淡定。

“小姐,我让人在咱们院子里传了话,猫儿什么的不需要再拦着了…”蒹葭说完,脑子一转,又问,“咱们要不要让那小黄猫给越公子带话,让他给您出个主意?”

卫昭闻言精神一震,接着又瘫软在桌子上:“出什么主意…我和他就是非亲非故的两个人,我的事怎么好让他插手。”

蒹葭替卫昭急了:“那…那您就这样儿和海公子见面?”

“见面能说明什么。指不定他看不上我呢!”

自暴自弃地说完这一句,卫昭“咻”一下想通了!

是啊,就算两家父母一拍即合,也坳不过两家孩子不同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