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昀都这样说了,卫昭还能劝她什么?

心下幽叹,卫昭道:“既然二姐执意如此,我就随你一同去回了夫人,让她定夺吧。”

卫昀握紧了卫昭的手:“昭儿…昭儿你一定要帮我说说话。”

卫昭破坏她都来不及,哪想着给她说话?

不过到底扛不住卫昀那殷殷期待的目光,卫昭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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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夫人的屋子里,卫昀跪在地上,说明了来意。

卫昭本以为卫夫人会生气,可是她并没有。

卫夫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卫昀,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晚上我同老爷商量商量,明天再告诉你我们的决定。你先下去吧。”

卫昀面上一喜,恭恭敬敬地朝着卫夫人磕了个头,出去了。

卫昭猜不明白卫夫人的想法,看到屋里没什么闲杂人,上前去跪下,伏在她膝头,故作纯真问:“夫人,你怎么会同意让二姐走这条路呢?”

上次魏国公府要纳大姐她都不同意,怎么二姐要给皇帝做妾她就愿意了?

虽然说皇帝的小老婆不能和一般人的小老婆同日而语…可那也是小老婆啊!

卫夫人伸手拍了拍卫昭的头,道:“卫昀是个主意大的,她敢这样直接了当地同我说,可见是深思熟虑了许久的。我若是不同意,日后她过得不如意,岂不是要怨我。”

卫昭也没去细想卫夫人这话,略思索了下,又问:“那…老爷那边呢?”

卫夫人淡淡笑了笑:“他会同意的。”

不知道卫夫人晚上和卫相说了什么,一向不乐意自家女儿屈身为人妾室的卫相居然点了头。

要入宫的女孩子不仅要容貌佳品行好,还要仪态得体举止大方。

卫夫人为了这事还专门请了个原先在宫里做教导嬷嬷的老妇人来,指导卫昀仪态。

反正教一个也是那么多钱,教三个也是那么多钱,卫夫人一声令下,卫昭卫昉两个跟着陪读去了。

又是管家又是文化课又是修养课的,卫昭忙得脚不沾地,快被这超负荷的生活折磨疯了。

与卫昭同样的,是最近不知道瞎忙乎什么的卫相。

两父女在饭桌上碰面时,是一模一样的两对布满血丝的兔子眼睛。

就在越慎言向卫昭承诺的,到卫相家提亲的前五日,卫相在朝堂上向越慎言的父亲越奕祺发难,狠狠地参了他一本!

参他大肆揽权、放任属下在军中为非作歹,甚至欺君罔上!

附议的证据足有六十页之巨,连十年前先帝在位时,越奕祺在漠北战中假死,却不上告天听一事都挖了出来,可见卫相要参倒越奕祺之决心。

此事一出,举朝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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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卫相表面上是在单挑越奕祺,可实际上是针对整个越家。

越家先祖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打下大周江山。

论功行赏时,越家数第一,赐奉威武将军,超品的爵位。

虎父无犬子。此后数百年,越家儿男个个矫勇善战,立下赫赫战功。

尤其是近些年来,越家嫡系越发厉害,除开经年所握兵马,属于护国将军吴家的漠北兵权也落入了越家手中。

原本吴越两家势均力敌的局势,变成了越家一家独大。

越家若是要反,谁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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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相已经一连三日没回家了。

宫里也没人来报平安。

连一向稳重的卫夫人这回也有些急,遣了人去宫里问。谁知宫里人口风紧,什么都没说。

问不出结果,卫夫人又递了牌子,求见吴淑妃。

吴淑妃回绝了。

卫夫人叱咤商海,可是和京中贵妇交好的倒是少,厚着脸皮求了几家,也都没个准信。

毕竟这回卫相参的是百年世家,结果没出来前,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同样忧心的卫昭见了卫夫人,问她:“夫人,要不要我去寻越家的四小姐让她帮个忙?她经常出入皇宫,门路也多些。”

卫夫人无奈地看了卫昭一眼:“咱们家老爷这次参得这么厉害,你还好意思到越家去?”

“今上什么意思都还不知道呢…再说了,朝堂上的事,不应该影响到我同她的感情。”

卫夫人摸摸卫昭的头:“你是这么想的,可没准人家越四小姐不这么想啊…难道你偏要上门去讨人嫌?”

“越四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卫昭说着咬了咬下唇,“母亲横竖让我去试试看,大不了就是被他们越家的人下脸不给进去罢了。”

想来想去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卫夫人让卫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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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拜帖的时候卫昭十分忐忑。

不一会儿越府的人就出来了,邀请她进去。

仪门处,越四就站在台阶上往外张望,看到卫昭来了,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

“卫姐姐~你这都半个多月没来找我玩儿了~”

越四待卫昭仍如旧时般亲昵,一上来就拉了她手。

见越四没有同她生分,卫昭松了一口气。

“我这半个月里又得了许多稀奇的玩意儿~待会子咱俩一块儿玩~”越四正开开心心说着,突然猛一拍脑袋,“哎呀对了,我得叫人去把我大哥叫回来,说起来你两个也挺久没见了的~”

越四越是亲热,卫昭越是不安。

迟疑了一会儿,卫昭问:“我家老爷把越将军给参了一本…越夫人还同意我与你玩?”

越四嘻嘻地笑了:“这些都是长辈的事,哪里碍得到我们了~我娘还说了,我爹这是活该。早让他把漠北这块烫手山芋扔了,他偏不听,这回可好,让人给揪住小辫子告了吧~”

卫昭安下几分心,又问:“那越将军这几天里,回家来了吗?”

越四摇摇头:“没呢。我娘说被皇上扣押在宫里了。”

说完越四歪头问卫昭:“卫相爷是不是也没回去?”

卫昭点点头,然后道:“找你也是想你帮忙问问…我们家老爷在宫里可平安?”

越四点着头应了:“好,等我大哥回来了让他去问。”

卫昭这回不和她害羞了,直接对着越四一拜:“那就有劳你和越公子了。”

越四笑着偏了身子避开卫昭这一拜,道:“别着急~还是等我大哥回来了你再对他行礼罢~”

说着越四领卫昭到她屋子里,两人坐一块儿说话。

不一会儿丫鬟来报,说大少爷来了。

越慎言进屋时,身上穿得还是窄袖短衣,想来是刚刚从骑射场回来衣服都还没换就过来了。

与卫昭见了礼,越慎言开口便问:“卫三小姐可是为了令尊而来?”

卫昭点了点头:“我家老爷被留在宫中已经四日了,里头到底怎么样…我们不知道,很着急。”

这时候丫鬟拿了茶来,越慎言喝了一口,方道:“请放心,卫相爷在宫里吃好住好,一切都好。”

看到卫昭脸上犹存疑色,越慎言又补充:“是我今早上去打听的。本想下午让人去相府送信,没想到你就来了。”

这回卫昭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下了。

只要人是好好的健康的,别的事情如何,都已经不关紧要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起身对着越慎言行了大礼,卫昭诚恳谢他:“多谢越公子帮忙。”

越慎言忙起身还了礼,说:“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越四在一旁瞧着他俩个你来我往的拜來拜去,噗嗤一声笑了:“你们这样可真有趣,跟拜堂似的。”

卫昭囧了囧,扭头过来狠狠白了越四一眼。

越慎言显是习惯了越四的口没遮拦,打量了卫昭一番,开口问卫昭道:“最近可是吃不好?你瞧着瘦了许多。”

“我大哥的婚事越发近了,事情琐碎又麻烦。最近夫人给我们三姐妹请了个宫里出来的教导嬷嬷,我又多了一份功课。”卫昭说着叹了口气,“偏这时候老爷又出了事…”

越慎言安慰卫昭道:“今上是个和气的人,不会为难令尊的。”

卫昭眉头一皱:“不会为难我家老爷…为难越将军,可怎么办?”

“两边都不会为难的。”

越慎言柔声道。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卫昭不知道,和皇帝又不熟,权且就当越慎言说的是对的吧。

接着在越家稍稍坐了一会,卫昭起身告辞。

越慎言送她。

越四不在,卫昭终于敢说出心底一直在忧虑的事情:“我家老爷参了越将军…越夫人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你放心,我娘是天底下性子最随和的人。这些她都不放在心上。”说着越慎言顿了顿,“就是原本定在后日去你家的事,估计得缓一缓了。”

卫昭心里是不安的。

头一次因为海辰的关系缓了,这一次又因为卫相的关系缓了…

是不是老天爷在暗示她卫昭,这段关系,是不会有结果的?

看到卫昭一脸心事重重,越慎言悄悄地握了握她的手:“别多心。这是好事多磨。”

卫昭扭头对越慎言笑笑:“嗯。好事多磨。”

但愿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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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一回到家,就去回了卫夫人在越府打探到的消息。

卫夫人一听,有些不解:“怎么你才去,就知道消息了?”

卫昭没料到这就差点儿漏了马脚,忙答:“正巧宫里送了越将军的消息回来,我顺便问了咱们家老爷的。那回报的人就这样和我说的。”

卫夫人还是存疑:“怎么?老爷还是和越将军关一个屋的?”

卫昭干笑两声:“大概是的罢…”

将军和丞相独处,孤男寡男的,听起来还真有点禁断的意味…

卫夫人又多瞧了卫昭两眼,不再追问,只说:“老爷平安无事就好。其他的,等今上下了结论咱们再说。”

又是三日后,卫相终于被放了出来。

此次博弈的结果是皇上各打五十大板。

越将军交出漠北兵权,卫相在家赋闲半年,修编大周朝史。

一个丢了权,一个停薪留职…

看上去好像还是卫相小胜一局?

第36章

卫相赋闲在家,无聊至极。

每日早起看过书写过两笔朝史,卫相就开始背着手在家里闲逛。

逛到卫昶的院子里,卫相看过种在围墙边上的竹子,连连摇头:“荒唐荒唐!这么粗的竹子,风骨何在?!砍了砍了,换成瘦竹!”

接着,逛到卫旭的院子里。

看到墙角梅树狂放地生长,卫相又不爽了:“这些树神形具散,你们二少爷是怎么搞的?!都不让人剪枝吗?!”

说着卫相让人拿来了剪子,亲自上阵修剪。

这儿树枝太长嚓咔一声剪了,那儿树枝太低咔擦一声又剪了。

花了大半个时辰,卫相终于将所有的梅树都剪成了秃子。

卫相对最后的成品大失所望,一把将剪子掷在地上,长袖一挥,命人道:“这几株树都不成,拔了拔了!回头让你们夫人找几株老梅来填上!”

就这样把梅树们的前途给定好了,卫相心满意足地往院里逛。

那十只白鹤此时正在院子里头悠闲地晒太阳。

卫相一见,又碍眼了。

指着这一群鹤,卫相怒道:“你们都当鸡养的吗?!这么肥,是准备过节的时候杀来吃吗?!暴殄天物!!”

说完卫相命令下去——

以后不许往肥里养这些鹤了!一个两个的胖得像猪一样,还怎么仙风道骨?!

统统给他减肥!

卫旭的院子逛完了该卫昉了。

卫昉那儿卫相看不出不对,最后只能从梨树上挑毛病:“这梨树怎么一副歪脖子模样?!树似人,不从小给它正形,日后定是要长歪!”

卫昉已经听闻了卫昶卫旭院内惨状,现在听卫相这样一说,怕他要砍树,忙上前解释:“老爷说过,天然之美乃是美之极致,故而我才放任这梨树疯长,是想它能成天然。”

卫昉拿了自己说过的话堵回来,卫相脸上有些挂不住。

清咳一声,卫相转头对卫昉道:“万事都得分两面看待。若这梨树天然长得好,我们自然是不用管的。可你看看它现在什么样子?当修剪!”

卫昉顺着卫相的话,一脸受教地回答:“老爷所言极是,以后我一定会多注意些。”

“嗯…”

卫相这回满意了,又扯着卫昉教育了一通,然后才出了她院子。

按着五兄妹齿序,卫相是该到卫昀的院子里了。

花匠正在打理花圃里的牡丹,见了卫相来,向他请了安。

在屋里复习礼仪的卫昀听到丫鬟禀报,赶紧出门来见。

卫相指着花圃里那长得欣欣向荣的花苗,问卫昀:“这种的是什么花?”

卫昀不敢欺瞒,老老实实回答了:“回老爷,是牡丹。”

“张扬!太过张扬!”卫相一拂袖,又怒了,“我们卫府一向低调,怎么可以种这样的花?!来人!”

卫相一唤人,就听到自己三女儿卫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爷您怎么在这儿?夫人找您找了老半天呢。”

卫相一听,面上一喜,然后又忙收起喜色,板了脸,回头问卫昭:“夫人找我有何事?”

卫昭先见了礼,然后回答:“夫人请您过去一同商量七日后大哥春试的事情。”

卫相十分含蓄地“嗯”了一声,然后疾步如飞,走出了卫昀的院子。

见卫相终于消停了,卫昭和卫昀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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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相在卫昶院子闹腾的时候,卫昭就得了消息。

她正费解着,下人又来禀报,说老爷折腾完二少爷院里的梅树,又要去折腾御赐的白鹤了。

卫昭一听,不得了了,卫相这是要挨个儿将他们兄妹五个的住处轮上一遍啊!

于是乎卫昭赶紧去搬救兵。

好在赶在卫相处置卫昀的牡丹花前赶上了,要不然卫相再把卫昀这辛辛苦苦养了许久的牡丹花糟蹋完,也该到她卫昭那一菜地的菜遭殃了。

卫相这一天所为,让卫昭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闲得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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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昶卫旭两人从学堂回来,看到自己的院子面目全非,皆是一惊。

问了下人,知道是卫相的杰作之后,纵然再苦不堪言,也只能默默地将苦水往肚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