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夫人觉得女儿给卫家生了个大胖孙子,是大功臣,鼻子都要翘上天去。

纵然卫家料理陈馨月子里的事情再周全,也逃不过翰林夫人鸡蛋里挑骨头,将伺候的婆子丫鬟数落得一无是处。

奴仆们受了委屈,就找管事的三小姐诉苦。

有些天翰林夫人闹得狠了,奴仆们还干脆集体罢工了!

卫昭真是被搞得心力交瘁。

大哥卫昶看不下去,让屋里头的丫鬟请了卫夫人来镇场子。

亲家母到了,翰林夫人拉着卫夫人的手,先说了一番自己这个女儿在闺中是如何如何地娇养,嫁来卫家后如何如何地孝顺,生儿子的时候如何如何地辛苦,然后已有所指地瞪了卫昭一眼,对卫夫人道:“亲家夫人当心疼心疼儿媳呀!怎么好让亲家小姐一个没出过阁的小姑娘料理她月子里的事呢?!”

卫夫人微微一笑,对翰林夫人说:“孩子谁没生过的呢?女人总是要过这么一道坎。再者,昭儿领的只是个负责接牌子发银钱的差,料理大儿媳月子的人是屋里的婆子妈子们,哪能怪得到她头上去?”

看着翰林夫人脸上还有不满神色,卫夫人拍拍她的手,道:“如果翰林夫人觉得咱们卫家做得不好,不如我明儿一早遣一辆马车,将大儿媳送回翰林府上坐月子?你们是亲亲的母女,很多事情考虑也比我们周全呀。”

翰林夫人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

哪有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坐月子的道理?!要是卫家真送了陈馨回去,不知道京城里的夫人们要怎么取笑她呢!

白着一张脸,翰林夫人艰难地问卫夫人:“亲家夫人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卫夫人坦然一笑:“咱们什么年纪了?说话自然是说一句是一句的,没同你开玩笑。”

看着翰林夫人表情已经奔着奔丧去了,卫夫人又默默补了一刀:“我瞧着大儿媳陪嫁来的那个丫鬟娟儿不错,是个手脚伶俐的人。若是翰林夫人同意我们卫家送大儿媳回去坐月子,就让娟儿留下来伺候我们家昶儿罢。”

翰林夫人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奔丧形容了,简直就是死了爹妈!

卫夫人这不仅是要送女儿走,还要给女婿弄个通房!

回过神来,翰林夫人连连摆手说:“不必不必,其实我们家馨儿这月子坐得还不错,气色好精神好,就是吃的…”

翰林夫人正想习惯性差评一下,可一看到卫夫人挑了眉,毫不犹豫地就拐了话头:“吃的…也…挺好!嗯,挺好!”

“可是我刚刚明明听到翰林夫人你说…”

卫夫人慢腾腾地说着话,若有所思地看向翰林夫人。

翰林夫人毫不犹豫地啪啪啪打自己脸:“我刚刚说的都是糊涂话!亲家夫人可别往心里去!”

卫夫人笑了:“想来翰林夫人坐了半日也饿了,要不今晚上就留在府上用膳罢。”

————

卫家长房长孙的满月酒,也是卫昭负责的。

与此同时她还要开始着手准备卫旭同柴骄阳的婚事。

另外还有接待刘彤倾听她恋爱烦恼的支线任务,做好吃的投喂越四劝她让她同太子和好的支线任务。

更不要提原本就在卫昭任务列表里的卫相府一家子生活起居,宾客迎来送往的事情。

真真忙的是滴溜溜地转,恨不得每天有二十四个时辰供她用。

卫昭好不容易在三月底抽了个空,同越慎言一道儿到大佛寺赏桃花。

看卫昭一脸憔悴,越慎言心疼不已,扶着她下了马车,问:“要不要就别看桃花了,我们在里头略坐一坐就回去吧,你好好休息一天。”

大佛寺的桃花树种在山坡上,要看,还得爬山。

卫昭对他勉力一笑:“月初就同你约好了要来看,现在都快四月了,再不看,花儿都谢了。”

看着越慎言脸上有关切神色,卫昭安慰他道:“没事,我还走得动的。”

越慎言见她倔强,便不再坚持。

卫昭一路上半走半歇地,也来到了大佛寺后山山脚下。

虽然只是个小土坡,可是也有三十度斜角。

卫昭往上一看,不由得有些腿颤。

“我背你,别勉强了。”

越慎言说着,在卫昭跟前蹲下。

卫昭四下看看,没看到什么人,就随行的蒹葭一人在身边,放了心,伏倒在越慎言背上。

越慎言稳稳地负着卫昭站起来。

站稳了,越慎言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怎么比小四还轻?!”

卫昭双手勾住他脖子,笑道:“小四吃得那么多,比我重些也自然。”

越慎言背着她,慢慢地往山上走:“我都看在眼里的。你这一个月来瘦了许多…你们家里的事真的就这么多吗?”

“嫂子的月子,侄儿的满月酒,二哥的婚事,大姐的婚事,公主的事太子的事…”卫昭一样一样地数给越慎言听,“有哪样是我能丢开不管的?”

“卫夫人都不管的吗?”

越慎言有些不满。

“我们家夫人生意越做越大,她不让我去帮她,我就该感谢烧高香了。”

卫昭答。

越慎言蹙着眉头:“你大嫂又是个不经事的…那你大姐二姐呢?!都还没嫁出去呢,不能帮忙?!”

卫昭在越慎言耳边轻轻地笑:“大姐自己的嫁妆绣活都忙不过来呢,哪还有空帮我?二姐是帮了不少忙,可是这家里是我管惯了的,家里的管事只听我的话;之前大哥的婚事是我经手,现在给我办二哥的婚事也趁手些…这些二姐也是爱莫能助呀。”

扭头看到越慎言还是愁眉不展,卫昭伸出手去摸他的眉心:“你就别总是操心我的事了,我都忙得过来的。眉头总是皱着,小心长皱纹变老头!”

“我这辈子统共就你一个,你的事我不操心,我操心谁去?”

越慎言不高兴地说,说完了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又放软了声音道:“既然事情躲不过,那你按着轻重急缓来,重要的细细办了,不重要的讲究些,让别人去办…不要太劳神了。”

卫昭心里暖暖的,将头同他的靠在一块儿,和声答:“我明白的。”

言语间,越慎言已经背着她到了桃林那儿。

满山的桃花正开得灼灼艳艳,红霞似的连成一片。

越慎言在一处凉亭边停下,将卫昭放了下来。

蒹葭先走进去,掏了手帕出来给垫在石凳子上。越慎言扶着卫昭进去坐了。

此时一阵春风吹过,淡淡花香袭人。

卫昭抬头看去,只见许多花瓣被风吹散,絮絮扬扬地漫天飞舞,绵绵延延无尽头。

卫昭屏住呼吸看了许久,方呆呆地说了一句:“好美呀。”

话音一落,就听到越慎言在她耳边附和着:“嗯,好美。”

卫昭转去看越慎言,却只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卫昭细想一下他那句好美,羞了羞,又回头去看花。

“真是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卫昭做不出好诗,也只能念古人佳句。

“依我看,还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才好。”

越慎言意有所指。

卫昭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蒹葭听他两个的对话没头没脑的,也插了一句过来:“应该把桃夭也带来呢,她来了,才应景。”

越慎言笑了:“你身边两个姑娘,名字都取得不错。闺中带着蒹葭,出阁了使唤桃夭,合情合理。”

被越慎言这般拐弯抹角地调戏了一把,卫昭伸出手来掐他一下,说:“大姐身边的姑娘还叫鹤鸣呢,是不是娶了她,宋公子就该归隐去了?!”

越慎言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卫昭懒得和他贫嘴,回过头去赏花。

越慎言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指着桃树问:“要不要我折两支给你带回去插瓶?”

卫昭摇摇头,说:“桃花长在树上才好看呢,折了可惜。”

越慎言一向唯卫昭是从。

她说不要折,那便不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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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看了好一会儿花说了好一会儿话,越慎言看着卫昭脸色有些苍白,想是她累了,便走过来牵了她的手,道:“要入夏了,日头越发毒了。咱们回去吧,别在外面晒坏了。”

卫昭在坐下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肚子里一抽一抽的,有些酸胀疼痛。因为这疼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所以她也没说出来,怕越慎言担心。

现在被越慎言牵着站起来,卫昭只觉得小腹那儿似有一把钝刀狠狠划过去,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当即就站不住往地上跌去。

越慎言见状心一惊,长臂一伸揽了卫昭的腰。

卫昭这一倒似如破竹,拖着越慎言一块儿摔倒在地。

越慎言拉不住卫昭,好在最后时刻折身垫了底,护住了她。

蒹葭惊叫一声“小姐”,连忙跑过来扶他二人。

越慎言先蒹葭一步坐起,小心翼翼地扶起卫昭,颤声问:“你…你怎么了?”

卫昭额头上浸出了豆大的汗珠,面无血色,嘴唇发白,看得越慎言心惊肉跳的。

狠狠地抓着越慎言的指腹,卫昭哆嗦着挤出一个字:“痛…”

听卫昭说痛,越慎言心里慌得一片狼藉。

就算是他当年在旷野里孤身遇上狼群,都没现在这么慌!

“你别说话!我们马上回去看大夫!”

越慎言忙扶地起来,弯腰将卫昭打横抱起,一扭头就往山下奔去。

一路上越慎言的脚都飘乎乎的直打颤,从大佛寺后山腰走到山门外不过一炷香时间,他却觉得怎么都走不到头,人快疯掉了!

越家的马车就停在山门外。越家的奴仆看到大少爷神色惶惶地抱着卫三小姐出来,忙迎了上去:“少爷…”

一向待人宽和的越慎言想也未想就踹了那挡路的人一脚:“让开!”

大少爷如此暴戾,越家人都跟着慌了神。

抱着卫昭兵荒马乱地上了马车,一坐定越慎言就命人快马加鞭回城去!

马车启动,车夫忐忑地问了一句:“回咱们府还是去相府?”

越慎言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直接把卫昭拐回家算了,可到底还未成亲,他鲁莽不得。

狠狠地咬着牙,越慎言道:“去卫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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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痛得快要休克了。

像有人拽着她的肠子硬往下拉,又像被七十二般兵器轮番着上来捅,总之就是一个字——痛。

紧紧地靠在越慎言的胸前,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卫昭脑中一片空白,连越慎言一直在耳边说些什么都没听明白。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卫昭气若游丝地问越慎言。

越慎言手一抖,复将她抱得更紧,说:“胡话胡话!你好好的,不许说死!”

越慎言的话卫昭是听清楚了,但是意识混沌,话里什么意思想不明白。

卫昭努力维持着神志清醒,可是总也办不到。

在她失去意识时,她恍惚感觉到有几滴热热的水珠,落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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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卫相府,越慎言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什么避嫌了,径直抱着卫昭杀向她院子。

太医一早被人请了来。

越慎言将卫昭将床上放好,直接霸占了她床头的位置,跪在她床边。

太医似乎是被越慎言这架势给唬到了,一时间愣在原地。

得了消息在卫昭屋里等着的卫夫人看不过去,叫了几声“胡太医”,把他叫醒了,指着卫昭道:“势不容缓,请太医为小女看病。”

太医回过神来,忙上前去给卫昭把脉。

卫夫人心中叹息,转去对越慎言说:“越公子要不要先下去将身上衣服换了?”

越慎言一心只在卫昭身上,也没去想卫夫人话里的意思,只摇头道:“待太医看完再换。”

越慎言没注意不愿意,卫夫人也不勉强,示意蒹葭搬个圆凳放越慎言身边,请他坐。

蒹葭说话越慎言也听不进去,仍是跪着,紧张地看着太医。

见越慎言待女儿如此,卫夫人倍感欣慰。

老天保佑,好歹没有选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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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见到越慎言和卫昭的时候,太医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脉一把,确认了。

站起来对着卫夫人一拜,太医一张口就要拽文:“三小姐这症状…”

卫夫人不给他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往简洁里说!”

太医噎了一噎,道:“三小姐经水不利,少腹满痛。兼之思虑劳累过甚,气虚体虚,加重腹痛…”

翻译一下太医的话,就是卫昭这尼玛的是痛经啊…

越慎言听完太医这一通分析,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真相。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卫夫人此刻是淡定的。

“来人,请太医下去开药方,然后抓药煎药送来。”卫夫人交代完,转头对越慎言又问了一遍,“越公子要不要先下去将身上衣服换了?”

越慎言今日凑巧穿了一身白色的袍子,又抱了卫昭一路,大腿那一片血迹斑驳。

低头看了一眼,越慎言尴尬得要死,想换又舍不得离开卫昭,可是不换又太明显,卫府上下都看着呢!

低头看了卫昭一眼,确认她睡着了,越慎言才站起来随着丫鬟去卫旭的院子换衣裳。

盯着太医开了药方,谢了他包了谢礼,卫夫人吩咐屋里人守着些,也下去整治越慎言抱卫昭回来这事的后遗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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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慎言换好了卫旭的衣服回来时,药刚刚煎好拿上来。

越慎言疾步上前,帮着蒹葭将卫昭扶起来。

被惊动的卫昭抬了抬眼皮,用余光看了是越慎言,放松了倚靠在他肩上。

卫昉卫昀两个姐姐在旁边守着,越慎言只扫了她两个一眼,然后开启隐身模式,自觉无视所有在场人员。

越慎言坐好了,拿了桃夭托盘上的勺子,盛了一勺药,自己先尝了一口,再吹吹凉,递到卫昭嘴边。

卫昭连张嘴都吃力。

越慎言一勺喂下去,洒了一半。

卫昉忙掏出手绢给妹妹擦掉嘴边和衣襟上的药汤。

越慎言如是喂了两勺,都是进少洒多,一旁看着的卫昀不由得忧心起来:“药都吃不进去,可如何是好?”

话音才落,柴骄阳就同卫旭一道儿进来了。

眼瞧着越慎言又洒了大半勺,柴骄阳恨铁不成钢,上前来一把将桃夭托盘上的汤碗,对越慎言说:“你这样,喂上一整天也吃不了一碗!看我的。”

说着柴骄阳端起汤碗就要喝。

与柴骄阳想到一块儿的越慎言见状,眉头一沉,捉住了她的手腕:“柴小姐请自重!”

一旁的卫旭不高兴了,上来夺了柴骄阳的手,恶狠狠地剜了越慎言一眼。

魂淡,我的媳妇你也敢毛手毛脚的?!

越慎言直接忽略了卫旭发来的信息,一脸警告意味地看着柴骄阳。

柴骄阳的法子越慎言在喂第一勺药的时候就想用了。

但是他今日抱着卫昭回来已经是出格,再当着卫家人的面同卫昭亲嘴,那就太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