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彤找卫昭无非是说自己的八卦和听卫昭的八卦。

听着刘彤一脸甜蜜地说着自己和吴以方亲亲我我的那些事说了一下午,和越慎言已经两月未见的卫昭表示完嫉妒,开始思考起自己在宫里碰上逼宫这回事的可能性起来。

一是宫外人不可在宫里过夜,是以刘彤召见她最晚也只能留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而闹叛乱什么的不是应该在晚上吗?月黑风高杀人夜啊,黑灯瞎火地才好闹,不是?

二是就算真的不小心撞上了,那叛贼不应该是直奔皇帝所在的勤政殿?跑太后的长乐宫来做什么?

综上所述,她卫昭在刘彤这儿,应该算是比较安…

卫昭心上的那个“全”字还没有想出来,箭羽破空之声乍起,紧接着有个太监尖着嗓子高呼——

“这是太后的长乐宫!你们这是要干什…”

这一声惊呼戛然而止,随之有宫女张皇尖叫,利箭击中肉身的闷响由远而近快速地往里头来!

卫昭心一沉,也来不及去看刘彤,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大门疾声道:“快关上门!”

屋里伺候的宫女早被外头的动静吓得止不住地哆嗦,听到卫昭这声命令,赶紧扑到门边…

此时一枚长箭飞来,登时将那关门的宫女射了个对穿!

“啊——!”

屋里的宫女太监亲眼见着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继而又有数十箭羽射来,那些个跑得慢的宫女直接被射杀在门边!

卫昭看得心惊肉跳,一把拉起刘彤快步后退。

卫昭方才起身还未来得及想出个藏身之处,就看到一个身披银甲之人扶剑迈入屋中,一排弓箭手随他后面而入,站定后皆举弓指向卫昭刘彤!

卫昭毫不犹豫将刘彤拦在身后:“你们是谁?!可知擅闯太后寝宫惊吓公主是死罪?!”

卫昭话音一落,便听到刘彤在自己耳边对着来人震怒道:“刘萱!你好大的胆子!”

卫昭不由得心中一凛。

刘萱…雍亲王世子刘萱…如果他能带兵装入长乐宫,那么…

刘萱只冷冷地看着刘彤,道:“公主随我来。太后她老人家在隔壁等着你呢。”

卫昭刚要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到刘彤暗中掐了她一下。

刘彤从卫昭身后走出,一派华贵气度,对刘萱身后的人说:“你们现在后悔反戈还来得及。擒下刘萱,本宫不仅可以饶你等死罪,还可奏请皇上加爵封侯!”

刘萱阴气森森地笑了一声,说:“公主你以为你这话能说动他们?他们可是我雍王府的人!再者你这长乐宫被我带人重重围住,你是插翅也难飞了!”

刘彤十分不屑地扫了刘萱一眼:“你围住了太后的长乐宫,而你自身亦不是被我大周朝江山子民围在当中?!就算你今日逃得出皇宫去,也逃不出天网恢恢围剿重重!”

“他日这大好河山落在谁手还未可知,公主这话说得太早了!我也没闲同公主废话,若是公主不肯走,那我也只能让他们绑了公主去了!”

刘萱说着转身往门外一比:“这边走!”

————

刘萱刘彤对话的时候,卫昭只暗中留意那些弓箭手的表情。

看他们一个两个似木头人一般,卫昭心里也甚是不好确定他们是否是一心追随刘萱叛变的。

从刘彤的寝屋到太后的寝殿,不过短短两分钟路,卫昭却恨不得走出两三个小时来,以便她好好地想出个对策来。

这个局面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是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青天白日地造反了,还造反到太后这边来了…

这刘萱确定不是记错了发难时间,然后带兵在皇宫里面迷了路的吗?!

————

一个时辰之后,勤政殿外。

雍亲王看着层层将自己围住的御林军,神色淡然,抬头问那站在龙撵上的人:“你一早就发现了我图谋不轨?”

皇帝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雍亲王脸上多了两分赞许神色,可还是摇头道:“那么你一定不知道,漠北军将领吴克琛已经为我所用。若你今日杀了我,那么明日他就会大开西北大门,领匈奴人南下,掠我大周朝土地…我的性命和大周朝百姓的性命,你选那边?”

皇帝还是惜字如金:“吴克琛已经死了。”

雍亲王脸上终于有了惊讶之色:“…怎么可能!我昨日还明明收到了他的信!”

说完这话,雍亲王骤然醒悟,终于点了头:“是了,你可以以假乱真,扰我心神。”

皇帝看雍亲王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些许怜悯。

雍亲王觉得自己站得有些累,干脆扶地坐下,问:“你怎么知道是吴克琛?”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此事万不可杀错人。

得不到皇帝的回答,雍亲王又说了一句:”好歹我也是败了,你便让我败得明白些罢。“

皇帝沉默片刻,还是回答了:”刘太医,真名刘诤。“

雍亲王闻言一怔,继而抬起左手遮了眼,大笑起来:”我说他怎么这么眼熟!居然是他!“

雍亲王这一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才消停。

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雍亲王看着皇帝的目光都变了,一改开始的轻蔑:”那么,是谁杀了吴克琛?“

“越家的…越慎言。”

雍亲王脑海中浮现起孙儿刘璋死时的惨状,捶地愤愤道:“又是越家!又是越家!!”

为何这个越家,从未让他好过过!

“既然是越慎言,那么漠北大军接下来的掌理一事,定然也就交由他管着了…”雍亲王呢喃道,忽然对着皇帝皱着老脸一笑,“但是…你千算万算,仍是没算到太后宫里的侍卫首领胡莽也是我的人罢?”

皇帝脸色一沉。

“太后公主的性命,和我的性命…皇上你又选哪一边?”

第84章

太后公主一行人被刘萱围困在长乐宫正殿里已有一个时辰。

太后沉静地坐在凤座上,手持念珠,默默念着佛。

刘彤坐在太后身边,手中的一碗茶喝了又喝,喝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喝完。

殿内一干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出,有些个小的没见过世面的早就吓得腿抖如筛糠,时不时有人轻声抽泣。

外面金戈交错声不绝于耳,偶有惨叫传来,衬得殿内的气氛凝重又萧杀。

坐在下首的卫昭望望外头,发现天已经擦黑了。

这么久过去了,若是玄武门之变都够李世民砍他哥好几个回合了,雍亲王还没叛变成功?

念及此,卫昭心希望冉冉升起。

暗中摸了摸手腕,确定袖箭好好地在那儿,卫昭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

“不许动!”

守在卫昭身后的士兵抬起手中长矛指向她。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站在门边往西北方眺望的刘萱。

刘萱一回头看过来,卫昭便对着他一福,说:“这枯坐半日也闷,请世子爷容我在这殿中走走。”

看刘萱摆手就要拒绝,卫昭又疾声道:“夺江山易守江山难,若是亲王一击得中,朝中无人如何坐稳这龙椅?!”

说着卫昭又是一福:“我卫家在京中根基尚浅,若得伺明主,必扑汤蹈火义不容辞!”

刘萱一听卫昭这暗示,再想想朝中谢卫两家的恩怨情仇,不由得抿嘴冷笑,对卫昭说:“你是个好的。只希望你父亲能如你这般好。”

说完刘萱对着卫昭身后的士兵摆摆手:“随她。”

士兵们得了令,立将手中长矛“刷”一声收起来。

这时候刘彤起身来狠狠砸了茶碗,指着卫昭不可思议道:“昭儿你——!”

卫昭得了自由,快步走到桌边倒了杯新茶,端给刘彤:“公主小心些,莫扎了手。”

背对着刘萱,卫昭低声对刘彤说了声:“权宜之计,彤儿你稍安勿躁。”

刘萱并未觉察卫昭小动作,只嘲讽到:“卫三小姐还真是左右逢源呐!”

刘萱话音一落,就有个士兵一脸急色小跑进了正殿,也跪拜也顾不上,径直走到刘萱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卫昭悄然留意刘萱的表情,只见他眉头一跳,继而板了脸转身往太后这边疾步走来:“太后公主同我出宫去!”

刘彤闻言一惊,一把抓住卫昭的手。

卫昭挣开刘彤,转身去看刘萱。

刘萱来得快,转眼就走到了太后脚下!

卫昭眉头一沉,手中滚烫的茶水毫不犹豫地往刘萱脸上泼去!

刘萱只觉眼前浓郁茶水泼来,脚步一顿,怒视卫昭:“你——!”

说时迟那时快,卫昭抬起右手对着刘萱的眉心射出一枚袖箭!

殿中人还未反应过来,刘萱已然中箭!

箭上淬着剧毒,此毒见血封喉,刘萱连声闷哼都未及发出,便“扑通”一声倒地身亡。

刘萱身边的二位心腹见状,红着眼举刀杀过来!

卫昭眼疾手快地射杀了其中一名,另外一个还未对准,让他一刀砍了下来!

“小心!”

刘彤低喝一声,拉了卫昭一把,却还是让这一刀砍中了她的胳膊。

忍着胳膊上钻心的疼,卫昭再一箭射出,却没想到射歪了!

看着那心腹对着自己举刀,卫昭心中一个念头飞快奔驰而过——

完了…!

————

眼瞧着坏人手起刀要落,有个小太监冲了出来,拦腰抱住了他!

卫昭不及多想,忙从腰间摸出匕首,扑过去照着那人的心口就是一刀!

滚烫的鲜血喷了一脸,卫昭也顾不上擦,推了压在头上的尸体,对着殿中举戈而向的众位士兵高声呼到:“雍亲王谋反已败,世子刘萱已经伏诛!尔等莫再一意孤行,犯下死罪!”

此时,长久未发话的太后睁了眼,看着宫中众人,威严道:“尔等若是弃戈投诚,哀家金口诺言——对尔等网开一面,免除死罪!”

太后话音一落,殿中长矛落地一半。

刘彤见状,上前一步:“你们还要对着太后和本宫操戈而向吗?!可都是活腻了?!”

就在此时,长乐宫外有人高呼——

“雍亲王已经伏法!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剩下的一半长矛也落了地,屋外举弓的弓箭手也跟着垂了手。

大局已定,卫昭心中松了一口气,才扯了腰间绫罗缚住上臂止血,却不想太后身边伺候着的张嬷嬷扶着太后惊惶叫道:“太后!太后!”

卫昭赶忙转身去看,却只看到太后翻着白眼,手脚抽搐,歪在张嬷嬷肩头。

卫昭暗叫一声不好,忙说:“太后又中风了!你等速去请太医!”

几个小太监应声去了。

刘彤和卫昭一块儿过去将太后扶着在凤座上躺下,急道:“外头这么乱,太医院又远,他们光靠一双腿,可能寻得到人?!”

卫昭闻言,咬咬下唇往外一看,见着有马,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心,稳着性子对刘彤说:“宫里的太医我都认得,我骑马去找!”

说完卫昭对在场众人说:“可还记得上次我抢救太后所为?!你们且按着我的法子来!还有谁会马的?同我一道儿骑马出去!”

有个老嬷嬷还在一旁置喙:“宫中奔马,是大罪!”

刘彤直接一个耳光扫过去:“啰嗦!看本宫回头不砍了你的狗头!”

说着刘彤对卫昭说:“你快去!”

卫昭伸手在刘彤手背上一拍,率先小跑出去抢了叛军士兵手中的马,翻身而上,策马而去。

也顾不上看后头有没有人跟着出来。

————

卫昭望着太医院而去,沿途有人拦路,均被她一马鞭抽过去:“太后有恙急寻太医!识相地就给我滚开!”

如是奔过两个拐角,卫昭便看到刘太医领着一队持枪兵卒往长乐宫而来。

卫昭想也未想便在刘太医面前勒住马儿,朝他伸出手:“太后中风发作,刘太医请随我来!”

刘太医只一怔,便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卫昭的手,扶着马鞍翻身落座字她身后:“速去!”

“刘太医抓稳了!”

卫昭说着调转马头,往长乐宫去。

刘太医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只一低头就看到她的胳膊上的刀口和血迹。

“你受伤了?!”

刘太医惊道。

卫昭手中的鞭子抽了刘太医的大腿一下:“你的手给我老实些!”

刘太医偏不松手,又说了一遍:“你受伤了!”

卫昭又很抽了刘太医几下,他的双手只紧紧箍住自己的腰不放。

片刻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长乐宫外。

卫昭停住马,掰开刘太医的手,毫不客气地推他滚落下马:“快去看太后!”

刘太医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回头看了一眼卫昭,道:“我看好了太后再来看你的伤!”

说完,刘太医便快步进了长乐宫。

刘萱死了,太医也来了,卫昭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一身冷汗,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长乐宫的太监宫女看到卫昭久久伏在马上不动,连忙过来扶她下马。

由两名宫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卫昭一步一步地往长乐宫的偏殿走去。

太后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太医接二连三地赶过来,给她老人家诊治。

卫昭倦怠地在椅子上坐下,扭头去看自己的伤处,只见胳膊那一处袖子上的鲜血都变作黑红。

身边的宫女一瞧,不由得惊呼一声:“乡君伤得这样重!奴婢马上去给您请太医!”

太医都围绕着太后呢,哪还匀得出人来给她卫昭…

虽然这样想,卫昭还是谢了那小宫女的好意。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那小宫女就悻悻地回来了。

“奴婢人轻言微,连太医的面都不得一见…”

小宫女又羞又愧地对着卫昭说。

卫昭微笑着对她摇摇头,说:“无妨…你去寻把剪子和一些纱布来,我自己包包就好了…”

特殊时刻,自力更生罢…

————

小宫女领了卫昭的意思下去,过了一刻钟,带着卫昭所需的东西回来了。

身后还领着刘太医。

看到刘太医的时候,卫昭微微一怔,不可思议道:“你不是应该在太后身旁伺候着吗?!”

“头一遭儿的抢救我已经上过了,后面的针灸以及其他,还得一直在太后身前伺候的龚太医来才好。”刘太医说着在小宫女奉上的圆凳上坐下,伸头过来看卫昭的伤势,“而且我也不放心你这儿。”

卫昭忍住抽动的嘴角,谢了他一句:“有劳刘太医挂心。”

看到卫昭胳膊上的血都结了痂,黏住了衣服,刘太医眉头深锁,拿起剪子,毫不犹豫地“刷”一声将卫昭的袖子从中剪做两半。

搁下剪刀,刘太医小心翼翼地撕起和伤口黏糊在一起的布段,说:“会很疼,你忍着些。”

卫昭根本不敢去瞧自己的惨状,咬牙道:“你手脚也麻利些。短痛总好过长…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