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才7岁的孩子,居然问她如此深奥晦涩的话题,让她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回答她。

“死…就是上天堂了。”

“那妈妈也上天堂了吗?姆妈,我也要去天堂…姆妈,我也要去…”

她慌忙捂住秋小姐的小嘴巴,压低了声音四下看着,低声警告她。

“秋小姐,别说这种话,千万别说。要是被老爷听到了,会被责罚的…”提起老爷安家诚,安静秋的大眼睛里立刻透出了深深的恐惧,瘦削的小身子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苏荷香一阵心酸。她环抱住秋小姐,把她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有谁能想到呢?

自从夫人去世后,道貌岸然,一派绅士风度的安老爷回到家之后就变成了恶魔。酗酒如命的他经常会在秋小姐熟睡的时候半夜把她揪起来,用他的鞭子毒打…

边打边恶毒的诅咒。

“茹梦玉…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哈哈…我会让你死不瞑目!让你下了地狱赎罪心也不安宁!…我要折磨你…折磨我们的小秋…我要-----”

喊一声,就狠狠地挥下手中的鞭子,秋小姐的惨叫声,绵绵不绝,凄厉痛绝…终至无声无息…

她和管家何叔立在门外,冷汗湿透背脊,心胆尽碎…

听到秋小姐终于没了声息,她一着急,“噗通”一声给何叔跪下了…

“荷香求求您了…何管家,求求您了,救救小姐,救救小姐啊…她还是个孩子。她才7岁呀…何管家,小姐喊你何叔呢!何管家!!求求您-----。”她的头磕在冰冷的石地板上,一会就磕出了大片的血丝,她被倒回的泪水呛住,但是仍抓着何管家的衣裤,不肯松手。

何管家低头看一眼苏荷香涕泪交流的崩溃模样,又思及小姐天真烂漫的笑靥…心思百转之间,终是狠不下心来拒绝。

他掏出了腰间一大串明晃晃的钥匙,准确的找到其中一把,伸进了锁孔。

第七章 风暴前夕(回忆篇)

安静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晚间。

她浑身被汗意浸透,黏黏腻腻的感觉让她不禁蹙起了秀气的眉。台灯暗暗的在夜色里发着柔和的光,奶娘低着头兀自低泣,根本没发现她已经醒了。

以默…

脑海中迅速闪过的影像,让她的脸色陡变,蓦然从床上支起了身体…

苏荷香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赶忙扶着她起来,惶急的劝说:“秋小姐,别吓姆妈,你的病还没好,不能下床…”

安静秋抓着她的衣袖,抱着她的奶娘,眼里渐渐有了欣喜的光…

“姆妈…以默他没有死,他回来了…姆妈,以默----他回来了…”

苏荷香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眼泪,此刻又涌了出来。

她拍抚着怀中激动的秋小姐,说:“是啊,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她不忍心提醒安静秋,那个横隔在他们恋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十年后,变得更深更宽的事实。

她听何叔和公司的匡经理在走廊私语,说夜以墨已经回到梧城老宅,蛰伏不出。在他回来的当天,安远的股价不知被谁操纵,一夕之间跌落谷底。

她听到了匡经理的揣测,说夜家已经开始动手了…

动什么手,对谁动手。

连她这个从不过问公事的家庭主妇都知道夜家对付的正是他们安家,安夜两家的仇怨,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刻。

这不可避免的一役隐忍了十年,等待了十年。

到了算清总账的时候了。

苏荷香懂得少,但看得多。她担忧着自小照顾长大的秋小姐,担心安老爷临终前恶毒的遗嘱,会真的成为残酷的现实。

那个得不到妻子爱情的变态老爷,临死都不忘折磨他的女儿。

他怨懑的目光凝视着跪在病床前的安静秋,留下遗言,要秋小姐保全安远,绝不能屈服于永夜。安远在,安静秋在,安远亡,她将自动放弃全部遗产,净身出户。安家所有的财产都将归于未曾认祖归宗的安家二小姐安静柔所有…

见过如此残忍自私的父亲吗?见过数年间,把皮鞭当成泄愤工具的父亲吗?他的行为禽兽不如,简直令人发指。

那一夜,是苏荷香永远都不想回忆起来的梦魇。

病床上枯瘦如柴的安老爷喘着粗气,喋喋怪笑着盯着眼前肖似梦中的那个女人…他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茹家小姐…他伸出手去,想掐住安静秋的脖子…

奶娘及时的把她向后拉了一下,“小姐,小心!”这才险险错了过去。

安家诚无力挥动鞭子的手,慢慢滑了下去。他怨毒的盯着她的脸,大限将至的刺激让他呼吸一阵紧似一阵…

第八章 屈辱残酷的过往(回忆篇)

安静秋冷冷的望着他,不肯在安家诚的面前露出一点点卑微的姿态。她何时留恋过这个家,留恋过她的姓氏?如果有可能,她绝不会把代表屈辱和绝望的安姓扣在自己的头上…那些钱财,权势,豪宅,哪一样是她在乎过的东西?

她唯一在乎的,是---以默。

是以默的怀抱和他温煦如阳光的微笑…

他是她撒娇欢笑的游乐场,他是她心灵憩息的港湾,他就是她赖以生存的失乐园…

她倾尽心力在乎的人,只有一个以默而已…

安家诚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不是翅膀硬了,想飞入夜以默的怀抱吗?嗬嗬…我偏偏不会叫你如愿的…我快死了,夜以默也不可能活…他们夜家欠我的,要用血来偿还!”

安静秋大急,扑过去,问他:“你把以默怎么样了,你把以默…”她发现嘴角流血了,不知道何时被自己咬破的唇瓣,滴下了鲜红刺目的血花,正染透着洁白的被单。

安家诚眼里透出刻骨的怨毒和愤恨。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把拽下了鼻间用来维系呼吸的氧气管,声嘶力竭的怪笑说道:“我让他死,你以为他还能活吗?哈哈哈…我编了个故事来让他恨你…我把我和你在床上的照片寄给他看了…哈哈哈…我要让你,替你下地狱的母亲亲口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哈哈-----哈、、”

恐怖的笑声戛然而止。

安家诚睁着狰狞浑浊的眼睛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不!--------------”安静秋惨叫一声,无力的身体跌落在地上。

她紧紧的抓着被单,像是能把它捏出水来…

她无助绝望的眼神,盯着病床上的恶魔父亲,忽然发了狂似的扑上去殴打他的尸体…

“你凭什么伤害以默…你凭什么!你是个畜生…畜生!!啊---------”泪水合着血水滴在洁白的床褥上,苏荷香泣不成声的扑上去,和管家何叔一起按住了发了狂的安静秋…

苏荷香回忆起那夜拼死和何叔打开房门时惨绝人寰的一幕,浑身就止不住的颤抖…

散落在地上被撕碎的睡袍,秋小姐遍布血痕的光裸身体,正被压在她的亲生父亲安家诚的身下,肆意性侵…

不记得当时是何种力量驱使,使她像个发了狂的母豹子似的冲上去一把撞开了安老爷。他应声倒地,何叔惊呼一声试图扶起尽心尽力服侍了一辈子的主人。

修罗似的安老爷唇角带血,一脸迷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时间仿佛凝滞,屋内血腥沉闷的气氛让人窒息欲呕。

安家诚的意识稍稍恢复了一点,他的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成灰…最后暴怒无比的一脚踹翻了身边的何叔,手指着敢冒犯他的苏荷香,勃然大怒…

苏荷香把昏迷过去的秋小姐护在身下,闭着眼睛不怕死的反抗…

“安老爷,你若是再向前一步,我就和秋小姐死在你的面前!”

第九章 生日宴(回忆篇)

安家诚还是走了。

可他造成的伤害,却让苏荷香几乎崩溃。

她的小小姐,下身被严重撕裂流血,浑身上下鞭痕交错,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安静秋,又一次向管家何叔磕头哀求…

这次,是闭门不出的安家诚叫来了自己的私家医生为秋小姐医治。他把关系甚笃的医生单独叫进书房呆了很久,然后全神戒备的苏荷香看到医生满面笑容的拿着支票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学校宣称,安静秋不慎受伤需要停学医治。对内,则私下里遣散了除苏荷香和何叔在内所有的家仆。他们拿着高额的遣散费还在纳闷,干的好好的,怎么忽然被解雇了?

只有苏荷香和何叔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他们却只能把那一夜的当成罪恶的梦魇,永远沉在自己的记忆里,永不提及。

安静秋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时,安家诚搬去了公司居住,一年里只有除夕才回家。

安静秋从此变成了自闭的孩子,除了上学放学,她在家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在静静的啃着手指头发呆。别墅玻璃墙边放着长毛软垫的一隅,就是她的窝。

日子若是这样过,也没有什么不好。

苏荷香甚至想过,等到秋小姐再大一点,就让她和别的富家小姐一样住校生活,这样才能够多接触一些阳光的东西,交到朋友渐渐走出封闭。

后来,到了安静秋15岁的生日。

安家诚不知是出于内疚,还是别的什么考虑,竟一反常态的搬回家来,让何叔准备了一场华丽至极的生日宴会。他邀请了全城知名的权贵子女来家里为女儿庆生,在这一天,小荷尖尖初长成的安静秋一夜成名,惊艳整个梧城社交圈,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安家有女静秋,乃绝色倾城之佳人。

安静秋木偶似的受着父亲的摆弄,由他带着自己穿梭在各个显要政商之间。

安家诚一副慈父的模样,不顾安静秋无言的颤抖和抗拒,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他带着她直冲冲走向了刚刚进门的一对出色之极的男子身前。

“来…静秋,爸爸给你介绍,这是梧城永业集团的总裁夜寒轩和他的弟弟---夜以默。夜总,这就是我的小女,安静秋。真是感谢夜家兄弟的光临啊,给足了老夫面子。”

虚伪客套的介绍,让一直垂着头的安静秋厌烦不止。

安家诚碰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叫人…

轻微的碰触让她浑身一抖,她闪着恐惧呼扇的长睫躲着安家诚的胳臂,小小的穿着礼服的身子往边上不经意的让了让…

“夜总,你们好!谢谢光临。”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少女独有的柔嫩和青涩,略微抬起脸来,冲着夜家极为出色的两兄弟打招呼。

第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回忆篇)

这是安静秋第一次看到夜以默。

那时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去注意气势更加凌厉,英俊沉稳的夜寒轩,而偏偏和站在兄长身后,几乎被夜寒轩挡住大半个身子的夜以默微笑相逢。

那时的以默才18岁。像是匆忙被年长许多的兄长临时抓来凑数,身上竟穿着不合时宜的深咖Prada猎装外套。

他望着她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不能错辨的是他眼中亮亮的光芒,若星子一般闪烁耀眼,吸引着人去注视。他的长相极其的英俊,仔细看来似乎比誉为梧城第一美男子的夜寒轩更加的细致和硬朗。他站在那里,朗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是线条美好的薄薄唇线,修长的颈线,宛如高傲的天鹅。身材颀长瘦削,略紧的衣料下可见微微的肌肉纠结。他虽然没有像到访者一样正襟礼服,奢华配饰,但他的身上却四溢着精致的华彩,气度里多了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的优雅…

四目以对,她感觉自己的心口微微一动,从未被搅动过的心湖,被那片温煦吸引着想要翻腾汹涌…

只一眼,便已是一世的纠葛。只是当时的她还不懂,爱上一个人,或许只需要这一秒钟的对视…

安家诚对两兄弟眼中毫不遮掩的好感甚是满意,他推说有事,把局促不安的安静秋丢给了他们照顾。并且请他们中的一个做女儿生日开场舞的男伴。

夜寒轩等安家诚离开后,神色立刻转换了模样。冰冰冷冷的漠然,盯着眼前羞怯中犹自带着一丝恐惧的美丽少女,目光转了转,附耳在弟弟夜以默的耳边叮嘱了几句,就迅速的离开了。

以默,玩玩可以,别当真。她姓安,千万别忘记了。

怪她的耳朵因为长时间的自闭听力过度的好,夜寒轩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安静秋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觉得身边鼓噪的声音无限放大,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她无助的朝佣人房的方向看去,姆妈答应过她,会一直站在那儿陪她的。

可是,为什么,楼梯间的夹道里没有人?!

姆妈!答应过她的…她从未食言,可现在她去了哪里?

她神色惶急,不顾夜以默愕然奇怪的表情,朝着佣人房急急惶惶的跑去。

因为宴会布置地毯去掉,露出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面有仆佣端茶送水洒落的饮料,她一着急没留心脚下,惊呼声未出口,整个身体已经向后仰躺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发生。

天旋地转后,她的身体掉入了身后一个结实但衣料略微粗糙的怀抱…

他的身上散发着清新的气息,森林系的男生,明媚,自然,阳光的味道…让她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圈来…

“摔到哪里了?…”他的声音好听极了,磁性的,沙沙的,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清俊迫人的面孔悄悄压下来,带着一抹浓浓的关心,让她竟忘记了自己呆在最恐惧的男人怀里…

“啪!”的一声脆响,两人都愣住了。

她彻底呆住了,她居然条件反射似的给了他一巴掌。

安静秋傻傻的看着自己闯了祸的手掌,和眼前仍旧抱着她脸上却腾起红印的夜以默。

她捂着脸像只受伤的小兽悲鸣了一声,颤抖着身体一把推开他,闪入了通往后园的廊道…

第十一章 风暴来临

“姆妈,让何叔给我备车,我要出去一趟。”安静秋从床上下来,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到衣柜里翻找合适的衣服…

她要去见----以默。她不能再躺在这里装死。

十年了,她做活死人做了整整十年…

3600多个日日夜夜。她就算是还债也该还清了一点点吧…

她的要求卑微到只是见他一面,或者远远的看看他,就好…

以默…以默…

你还恨我吗?还恨吗?

苏荷香欲言又止,她不想让小姐去承受再一次的打击,可她不能阻挡的事情又太多了…

“当当当…”门外响起很轻的敲门声。苏荷香把门打开,门口赫然立着熬了一个通宵神情疲惫的匡经理。

“匡经理…小姐要出门。”她哀恳的目光把一切讯息都透露给了安远忠心耿耿于小姐的老臣匡益达。

他拿着手中的文件夹走了进来。

站在距离安静秋一米远的地方,语气哀痛的说:“安总------安远恐不保啊…”

安静秋的手恰好停在一套米色格子的裙装上,她背对着匡益达,神色难辨,半响没有回话,也看不到她有任何的动静。

苏荷香担忧的叫了声:“秋小姐?”

安静秋仿佛刚刚回神,她握着米色的格子裙,坚定地把它从衣架上拿下来,美丽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裂痕。她语气轻忽的问道:“匡经理,安远如何不保?”

“您病倒的这段时间里,股价一跌再跌,今天美投单方面宣布解约,还有黄金区的项目,被传出了安远有行贿的嫌疑,市府决定重新调查…还有为我们贷款的几家银行,今天也同时向安远发来了质询函,要求我们限期给出解释,逾期没有回复的话,将停止我们贷款,断掉我们安远的资金链!安总,这不是把我们往-----”匡益达嗫嚅着闭嘴…他实在没法说出那几个字来…

安静秋看着他,忽然间笑了笑。

她说:“匡经理辛苦了。这些事我自有决断,你回家休息吧,明早通知全体部门经理以上级别的人开会。”

匡益达惊讶的望着她,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他尽管把安静秋经商的手段和精准的头脑佩服得五体投地,可现在情况特殊,安远处在破产的边缘,整个商业帝国岌岌可危,作为集团领导者的她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不为所动,这种气度他不惊叹都不行。

“安总…这都是夜家搞的鬼!我调查过------”

“好了,匡经理,我说了你可以回家休息了。姆妈,替我送送客人…”安静秋不让他说下去,神色中已显清冷的严厉。

她的面容动静都是极美的。

可是美丽却透着清冷的神色是让匡益达和整个安远都害怕的标志。

第十二章 再一次的深重伤害(回忆篇)

深夜的梧桐大道,潮湿而阴冷。

坐在迈巴赫的后座,安静秋的目光紧盯着车外褪尽了白日的繁华和秀致的宽阔街道。梧桐疏影,片片落叶飞舞妖冶,触目皆是凄凉。

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踏上梧桐道。

依稀记得李家铺子在路的开端,往前走是徐记的珠宝楼,古色古香的建筑,和不远处的夜府老宅相得益彰。噢,还有,老宅的对面有一家味道正宗的梧城菜馆,那里香甜软糯的南瓜羹是她和以默的最爱。当年她上大学的时候,经常会翘课来到夜府后门,等待同样翘家的以默,一起去享受饕餮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