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应该在哪里?” 冷声冷气的腔调,还有几许不满。

瞄了一眼病床上熟睡的李念,纪然压低声音道:“出去再说。” 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了要惩罚她逼走旗璃吗?

旗翌晨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她,扯进怀里劈头盖脸就一顿狂吻。从不知道,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可以感受到思念深入骨髓的滋味。

纪然脑子一片空白地任他在她唇上肆虐,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半倚在他怀里由他搂着。

好容易旗翌晨满足地放开了她。拇指磨了磨她发红的嘴唇,下滑。捏紧她的下巴,他冷笑着,用力地,一字一句地警告。“如果你再敢从我身边逃跑,就最好不要被我找到。否则我一定关你一辈子。”

突如其来的吻如同一句强势的宣言,子弹般穿透纪然的神经,把理智击成碎片漫天纷飞,聚不拢收不齐。僵在他怀里,她像是一个停了发条的玩偶,连眼神和呼吸都静止了一般。只有两滴清泪毫无征兆地滑出眼眶,笔直下坠,啪地碎花飞溅。

望着她苍白的脸上那两道清晰的泪痕,旗翌晨的嘴角飞起一丝暖暖的笑意。她是不轻易哭的,现在肯在他面前落泪,那就表示他对她来说…至少是不一样的。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他柔声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裂了缝的堤坝,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一溃千里。

纪然的眼神依旧笔直而空洞,眼眶依旧一点未红,只是眼泪却不受控制似的,一串接着一串地往下坠。记忆的脑海里,残破旧事慢慢浮出水面,携带着巨大的疼痛,生生地将她撕裂。

幼小的身体跪在满地鲜血中,全身颤抖地用双手去堵父母身上正在汩汩往外冒着血的伤口。鼻腔充斥着浓浓的腥味,额角渗出的血缓缓渗进眼眶,视线里,一片红莲血海。她穷尽了一生的力气去哭去喊,可是已经离开的,永远都不会再醒来,永远都不会再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地说我们是一家人绝对不会分开。

被送到孤儿院的那天,阳光好耀眼,但是她浑身冰冷,冷到骨子里。李嫣微笑着把她抱进暖暖的怀抱,温柔地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后来一直说的话。她听不懂,却记了下来。悲剧和贫穷一样,是会延续的。一旦你的人生开始了第一个悲剧,后面接踵而来的,就有可能都是悲剧。你要做好准备,因为,随时都可能会有人放弃你。而唯一不会放弃你的,只有你自己。

只是。她累了。她总是被留下的那一个,被留在这个人间炼狱,去赎前世犯下的罪孽。

她想,或许她的前世是个冷血无情的千人斩,因为造成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今生,她要偿还同样的痛。凡是离开她的,无论她如何哭喊甚至跪下来求,都不会再回来。留下的只是淋漓撕裂的记忆:殷红的鲜血、乳白的脑浆、冰冷的尸体、绝情的背影…

累了…

真的累了…

已经不想…再一个人顶着风雪绝望地前进了…

只是不知道…该停到哪里…可以停到哪里…

羽睫轻颤两下,眼里恢复了一点神色,纪然轻轻颤颤地张口,喉间传出几不可闻的声音。“你看见…那张字条了吗?” 想听见他…亲口证实。不想再靠着自己的判断去赌了…

旗翌晨微笑地点头,放任她的泪水决堤到泛滥成灾。那么多的情绪若是找不到出口,最后她便只能…彻底地崩溃…

“为什么…不去追她回来?” 纪然红了眼眶,泪如雨下,抓着他的西装领口颤声问。曾经以为最不可能离开的男人…离开了…以为最不可能回来的男人…却偏偏回来了…

“因为我想抓住的人,是你。” 她越是不安地追问,旗翌晨就越是偷偷地喜上眉梢。她心思那么细密,早在他吻她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否则她不会轻易落泪。她只是不敢相信,想要听见他亲口承认。而他,也想亲口告诉她这一点。

轻柔的话语却如同施了魔咒的封印一般,让纪然思绪全空,只能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早在很久以前,久得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并学会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色去达成目的。我喜欢你。让我保护你。我爱你。那样的漂亮话,她听过很多,可是真正为她坚持下来的,却是一个都没有。以为,言语的力量是虚浮的,所以,她宁愿不去承诺什么、不去相信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站在她眼前笑得沉稳的男人,嘴里说出的漂亮话听起来却是那么真实可靠呢?

“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我也会对你…很坏很坏…那样的话…你也无所谓吗?” 想要去相信…如果是他的话…她可以任性一回放纵一回再自私一回…在她人生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里…

旗翌晨轻轻地笑着将她抱进怀里。“我当然知道你很坏。我只要你不对我说谎。” 果然是只小狐狸呢。即使是在情绪决堤的时刻,仍本能地把丑话说在前头,就算他以后后悔,责任也不在于她。谁叫他是自愿跳下她这个火坑的呢?决定来医院之前,不是没想过那些现实的问题。以他在商场官场阅人无数的经历,自然知道丫头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如果要抓住她,就得实实在在地揽下她的过去,不离不弃地陪她走下去。——他本是个怕麻烦的人,只是,放不了手,不舍得将她一个人留在冰冷的地狱里,因此只好自己下去陪她。她曾经对他说过,她在那里。

怀里的人儿身子明显一僵,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好半晌止住了眼泪,她哽咽地开口:“我只能保证…我愿意告诉你的…都会是实话…如果不想我对你说谎…那就不要追问我不想说的事…好不好?” 不想让他看见…最真实的自己…好怕…会连现在所拥有的…都失去…

旗翌晨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稍作考虑。“那我有没有机会可以知道那些你不想说的事?” 想知道她对那个男人真实的心情。即使她现在在他怀里,他仍是对那个男人嫉妒得紧。感觉到怀里的人儿犹豫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他满意地将她搂紧。“那我就等你心甘情愿地告诉我。”

Chapter 39 温暖

「指尖的跃动。血液的温度。」

“搬回我那儿吧。你住在外面我不放心。” 见她不哭了只安静地依在他怀里,旗翌晨吻着她的头发喃喃道。虽然有霜跟着她,但是她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他的心就总是放不下来。——不明白妈为什么会如此排斥她,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妈绝不会对她善罢甘休。她待在他身边的话,起码可以少一些麻烦。

纪然轻轻地推开他,脱离了他的怀抱,笑容里有着淡淡的无奈。“不行。不想听见谎话的话,就不要问我原因。” 不是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不敢拿李念和柳青去冒险。若是真把那老太太逼急了,不知道又会做出怎样的荒唐事来。

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旗翌晨脸上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愕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她都不该抗拒回到他身边的。不过,既然是不能告诉他的原因,那他只好自己去查了。微微一笑,他掏出一个东西套到她左手无名指上。“不合适也先带着。以后如果我们能走到那一步,再给你买一个合适的。”

纪然瞅了一眼手指上的那粒大钻,不由好笑道:“我离婚协议书都签了,你还要我带着这个,不是存心妨碍我的销路吗?” 笑着白了他一眼,她继续道:“你干脆在我身边尿一圈好了。” 奸商就是奸商,专搞不正当竞争。

旗翌晨伸手往她腰上一勾,直接将她拉到怀里,薄唇微翘。“如果那样就可以把你标为我的所有物,防止别的男人靠近,我倒是愿意。”

见他神情里不带半点玩笑,仿佛只要她敢点头他就真敢尿似的,纪然赶紧停止了撩拔,轻笑着推开他。“你该去上班了。回家洗洗再换身衣服吧。” 他双眼通红外加满身酒气,她可不想外界有什么胡乱的猜测,引得一堆记者跟拍。

旗翌晨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恋恋不舍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再回头看看床上睡得正甜的李念,心里涌起一丝不安。转过脸的时候,神色已恢复如常,他轻轻地冲她笑笑,示意她安心,跟着走出病房。关上门的瞬间,脸色有些凝重。他必须要…和死神竞争…

纪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手指上闪闪发亮的戒指,唇角浮起一丝浅笑。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绝处逢生,更多的,是一丝幸运。原来这样的自己,还会有人紧紧抓着不愿意放手…只不过…她今生注定是要欠他…只能下辈子再还给他了…

叹息落地,依旧无声。只是心里的某个地方,开始刺刺地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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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下班的时候,一个包裹快递到旗翌晨的办公室。他打开来检查了一下,确定是自己要的,便小心翼翼地收起。

毕非烟费劲地探了半个脑袋在旁边,看清那物件以后,惊诧地扯着旗翌晨的胳膊道:“说!你到底是谁!把真的旗哥藏哪儿去了?!他是绝对不会给女人买礼物的!”

旗翌晨额角的青筋猛然跳凸了一下,回头冷冷剜了他几眼,平静道:“再不正经就给你扔到非洲去出差。”

毕非烟立刻噤若寒蝉地放了手,冲着那东西努努嘴道:“那是送给纪然的吧?”

旗翌晨微微一点头,从衣架上取下西装外套便要出门。毕非烟连忙挡在他身前问:“你对纪然来真的?”

“不可以吗?” 旗翌晨白了他一眼,穿上外套出了办公室。毕非烟有些激动地追在他身后高喊:“旗哥!我求你了!你要赶快搞定她啊!不然你光顾着出去泡妞老不加班,我都快要英年早逝了我!”

赶快?旗翌晨摁下电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要说急,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急着想要把丫头拐回他身边。只是,这是能急得来的嘛?

轻车熟路地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里面却只有李念和陈阿姨。他冲小光头道:“你妈妈呢?”

看见意料之外的访客,李念忍不住高兴地惊呼。“老板你来啦!妈妈她出去了。”

陈阿姨赶紧起身搬了把椅子出来。“旗先生。坐。坐。纪然说你会来,所以出去买晚饭了。”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么?旗翌晨淡淡地一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出去多久了?”

陈阿姨看了看表。“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纪然拎着两包吃的走了进来,看见旗翌晨坐在屋里,便冲着他轻轻地笑了一笑,笑容里带着半点青涩半点娇羞,像一坛深藏的酒酿忽然揭开了泥封,刹那间酒香微熏空气微醉。

她以前…从不会那样笑给他看。旗翌晨怔怔地望着她,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记得他见她的第一面,她是烫着妖娆的波浪卷儿,浑身散发出一种妩媚的气息。而她现在的头发,正整齐地贴着耳垂,看起来利落干净得像个学生。本来年纪就不大,这样的头发让她显得愈发的小了。

纪然对他的惊讶毫不意外,微笑着看了陈阿姨一眼。陈阿姨会意地拿起两个饭盒,冲李念乐呵呵地道:“念念。走。我们去找你的小朋友吃饭去。” 李念高兴地跳下床,跟着帮凶走了。

待病房门关上以后,纪然微笑着坐到旗翌晨身边,轻声道:“因为…我不需要再引诱人了。”

旗翌晨心里慢慢荡漾开浓浓的暖意,忍不住伸出手把她的头发弄乱,浅笑道:“跟个假小子一样。还是留起来吧。”

“嗯。” 纪然轻声点头。就当是还他的感情吧。只是,不到半年的时间,可以为他留出多长的头发呢?正暗自想着,忽然有什么东西晃过眼前。定睛一看。是一条项链,上面垂着一个漂亮的坠饰。

眼眶忽地有点潮,她咬着牙忍住泪冲他点点头,旗翌晨便把项链戴到她的颈上,趁势偷亲了她一下。

坠饰笔直地垂在胸前,亮晶晶的花了人的眼乱了人的心。那,是一只沙漏,正绵绵地往下渗着细沙。他,是要把时间,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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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小光头入睡以后,旗翌晨开车把纪然载到银白色的音乐喷泉广场。据说,那里是恋人的天堂。

牵着她微凉的小手走在蜿蜒的石板路上,身上披了一层薄而明亮的星光,静静微笑着的两人,仿佛是相识了很久一般,彼此间虽无只言片语,但是却纠结缠绕着浓郁的情绪。

喷泉的水池里,丢着大大小小无数个硬币。旗翌晨在怀里摸出一枚递到她眼前。“要不要许愿?”

纪然接过硬币放进钱包,再贪婪地看着满池白花花的钱,悄声道:“我们晚一点再来。把硬币都捞走。”

旗翌晨笑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爆栗,轻轻揽过她的肩,将她脖子上的丝巾系好。“小心着凉。”

纪然小声说好,跟着钻进他的怀里取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体可以跟小火炉似的,永远烧得那么旺盛?

广场边缘,商厦高挂的电视墙正播着这一季主打的流行歌曲。一曲播毕,主持人甜美地继续娱乐播报。“本市最大的金融财团——亚金集团董事长之女清筱,于日前召开记者发布会,高调宣布将在本月的二十一号,也就是一个星期之后完婚。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画面切到记者发布会的现场。纪然无意间地一瞥,竟看见了那张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到的脸,正对着镜头笑得甜蜜幸福。就是说,那个人,他也回来了…

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荧幕,脸色有些怪异,旗翌晨蹙眉。“你认识清筱?”

纪然轻轻摇头,淡淡地道:“不算认识。我跟她有过两面之缘。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清家的大小姐。”

旗翌晨有些好奇。“是哪两面?” 清筱念的是贵族学校,而且依照她的生活轨迹,照理说不会跟丫头产生交集。

犹豫片刻,纪然斟字酌句地说了:“第一面,是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坐着劳斯莱斯截住我,跟我说那个学生会主席根本不爱我。第二面,是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那个学生会主席当着她的面跟我说分手,说他要跟她一起去英国念硕士。”

旗翌晨抱紧她,薄唇抿出一弯笑容。“世上像我这样眼光独到的人确实不多,所以,你应该要珍惜我。”

纪然嗤地轻笑出声。“是脸皮像你这么厚的人不多才对吧。”

旗翌晨并不反驳,轻挑起她的下巴,欺负地吻了上去。纪然闭上双眼,依在他怀里任他温柔地给予。来来往往的人流路过时,都朝他们投来羡慕的眼光。

闹市区的电视墙,只剩下清筱孤独而美丽地唱着独角戏。她身边的座椅,一直空着。当记者问起新郎的时候,她甜甜地笑着回答:“梓笙还在爸爸的公司里学习呢。我对金融不感兴趣,将来要接手爸爸公司的,是他,所以不努力不行呀。”

谁都没有发现,笑得温柔可爱的第一财团家的大小姐藏在桌下的手正在不断地颤抖。会如此高调地召开发布会,让他们的婚讯传遍各个角落,只是为了,让那个人看到而已。

二十多年以来,她从没有,如此地害怕过一个人,害怕到发抖的地步。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会赢。只是等死从来都不是她的态度,尽管害怕,仍还是要以颤抖之身追赶,只因为,无法对他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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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翌晨和她分居的消息很快就被Justin手下的记者汇报了上去。尽管远在国外出差,他仍是赶最近的一班飞机回了国。他自然不会想到,分开对那两人来说,不代表疏远,而是亲近。所以当他找到纪然,想问明分居原因时,纪然借口没有心情谈起伤心的事敷衍了过去,并请求他封锁分居的消息。Justin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倍儿高兴地就答应了她。

虽然稳住了传媒的因素,她和旗翌晨平静地过了几天小夫妻般的日子,但是内心深处,却一直弥漫着浓重的隐忧。旗母是严重反对他们俩的关系,可是到现在还是按兵不动。就算旗翌晨对她说过什么,不过依照她的性格,肯定还是会找上门来要挟她离开的。而她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不能不说是很奇怪。另一方面,旗翌晨明知道是他母亲要她离开的,可是到现在他却对他母亲那边怎么处理只字不提,让她颇有些费解。他和他母亲谈过了没有?结果怎样?为什么没有半点叮咛嘱咐她的话呢?

疲惫地打了个呵欠,纪然揉揉微红的双眼,朝着医院正门走去。朝阳的薄晖洒在身上,有一层淡淡的温暖。

身后猛地传来一阵短促尖利的汽车喇叭声。回头一看。缓缓摇下的车窗里,旗母正端坐其中,语气平淡地道:“上车吧。”

纪然浅笑着抬腕看了看表。“我只能给你半小时。”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足够了。” 旗母眼神示意何伯,何伯便跳下车替纪然开了车门,自己候在车外。

“我已经在美国替你联系了医院和住处。你带着那孩子过去,和翌晨彻底断了关系吧。” 旗母的语气一改前日的威胁,反而温和不少。

纪然没料到她会忽然转了态度,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为什么不继续威胁我?是不是翌晨跟你说了什么?”

旗母微微动了动嘴角,回避了她的问题。“美国的医疗条件比国内好很多,对那个孩子有好处。” 如果她真能伤害对她重要的人,她早就可以拆散她和翌晨了。只是她何尝忍心。口头威胁对她来说,已经是残忍的极限了。

纪然眼波微转,轻笑道:“不说那孩子只能换骨髓可以救,单说你能提供的条件,翌晨一样可以为我提供,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旗母诚恳道:“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只要你肯离开。”

纪然秀眉轻挑。“为什么?我就那么配不上你儿子?”

旗母摇了摇头,微叹口气。“旗氏是我丈夫毕生的心血。你的存在,有可能成为旗氏遭受攻击的把柄。我不想旗氏毁于一旦。”

纪然沉默片刻,轻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希望你同样可以理解我的心情。我喜欢翌晨,不想对他放手。我想就算是我的身份被揭穿,他都有能力可以平复一切。更何况,你根本就不用那么担心。那孩子很有可能撑不过冬天。我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在那个冰冷的世界。”

旗母震惊地望着她。轻言细语中,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平静的美,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恐惧。犹豫片刻,有些不忍心开口,但仍是问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离开以后,翌晨的世界一片废墟,到时候,他要怎么办?”

Chapter 40 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本日更新完~ 本章完~

「不愿为你留下。所以甘心送你离开。」

停顿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眼神直直地凝在某处,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久以后,她缓缓地开口,声音若有似无。“我考虑一下。”

旗母微微颔首,目送她脚步虚浮地离开,轻叹口气。如果她不对翌晨动情,她今天根本就奈何不了她。无奈情根已种,她就一定会为翌晨做些打算。只是不知道,她会替翌晨着想多少?“老何。花店的事张罗得怎么样了?”

何伯发动引擎,踩下油门,恭敬道:“已经替柳小姐选好一处旺铺。近日就可以开张了。”

旗母轻轻点头。“多替她宣传宣传,帮她把人脉打理好,保证她每个月都可以有固定的收入。”

“是。” 车子静静悄悄地离开,仿佛不曾来过一般。远处幽灵般的黑色本田里,纤巧的手指轻轻敲在Enter键上,send出一封电邮。

旗翌晨临下班前终于得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意外地发现有来自霜的邮件。将附件下载,打开,戴上耳机,眉头时而舒缓时而收紧。末了,手指在桌面轻叩半晌,他拨通了叶隐的电话。“替我查一个人的资料。” “我老婆。” “查到尽快告诉我。” 挂了以后,他便直接驱车去了医院。

纪然发现,旗翌晨今晚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脸上一直漾着浅浅的笑容,连看她的眼神里也比平时多了几分纠缠和暧昧。“公司今儿赚了大钱?” 旗翌晨摇头,把李念抱在腿上。“怎么这么问?” 纪然扁扁嘴。“你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嘛。我还以为你赚翻了呢。” 旗翌晨斜她一眼,对李念道:“你看你妈眼里就只有钱。” 李念急了。“还有我!” 旗翌晨立马接口。“也还有我!”

纪然冲他翻了个白眼,对李念笑道:“念念排第一。钱排第二。” 再扫了旗翌晨一眼,淡淡道:“你嘛,还排不上号呢。” 旗翌晨竟意外地没有还口,只抱着李念乐呵呵地笑。纪然有些诧异,胸口处忽地涌上几许酸涩。别过脸,她借故去拿百科全书,偷偷地平复了愈见起伏的情绪。

离开医院后,旗翌晨照旧送她到她住处的楼下。纪然偎在他胸口,轻声说:“上楼吧。今天柳青不在。” 旗翌晨嘴角微弯,拉起她就朝楼上走去。分开了好几天,他想她想得生疼。

虽然不是两人的第一次,却是两人第一次都感到紧张,如同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般,细细而温情地纠缠。她腰上的那道疤痕,即使他的唇轻轻触到,都能引起她一阵剧烈的颤抖。他不停地心疼地吻着那道伤,想象那样可以减轻她内心的痛苦。她毫无克制地迎合着他,激情如烟花般四溢,燃烧直至天明。

当旗翌晨醒来的时候,纪然已经去了医院。床头搁了她亲手做的早餐,还是温热的。心里不禁涌起一股甜蜜,他浅浅地笑起来。走到洗浴间,拿她的牙刷刷牙,用她的毛巾擦脸,浑身都沾满她的味道,他笑。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折回房间,端着早餐边吃边在她房里溜达,无意间瞅见一堆书里夹杂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信封。露出的半边,印着三个大字:侦探社。他略微思索,便将信封抽出来打开。只一眼,手中的餐盘便滑落在地,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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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门砰地被推开。纪然诧异地回过头,看见旗翌晨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他扬起手里的牛皮纸信封,声音如同初见时一般冰冷无情。“你早就知道苏晚娴要对小璃下手?!”

纪然浑身一震,目光僵直地落在信封上。好半晌,她才微微地笑起来。仔细替李念掖好被角,她起身朝门外走去。“到外面说。”

旗翌晨冷冷地跟在她身后,竭力压制住心里滔天的怒焰。来到楼梯间,纪然轻扬笑脸。“旗少想要知道些什么?”

旗翌晨一怔,胸口有些闷。她不再叫他翌晨,而是叫他旗少… 只是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怎样,他都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可能假装没见过那个信封。“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纪然微微地叹了口气,看着他手中的信封道:“既然你已经发现证据,那我就不需要再做无谓狡辩。是。是我唆使苏晚娴对旗璃下手,再找私家侦探跟踪她的一举一动。事发那天,我故意约她到家里来,就是为了创造我加入到事件里的机会。”

“之后你故意救小璃一命,让我们全家都对你感恩戴德,让我对你改变印象产生好感,再在我这里谋取更多的利益,对吗?” 旗翌晨双眼眯成狭长的缝隙,看着她的神情仿佛是今天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声音愈发寒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的整个计划出了纰漏,小璃就会失去名节,甚至没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那么喜欢你,总是帮你在我面前说好话!”

纪然冷笑一声,唇畔的笑容愈发明艳。“我只管我喜欢的,不管喜欢我的。你是个商人,总该明白,不是所有投资都可以有收益的。如果她不懂,我不介意给她上这一课。”

旗翌晨森冷地瞪着她脸上的笑,心口微冰,目光如剑。“你什么时候开始自由进出我家的?”

纪然倚到栏杆旁,支起下巴想了半晌。“我脚受伤的时候。”

旗翌晨蹙眉。“怎么弄到钥匙的?”

“给何婶下了点安眠药,再偷了她的钥匙去配。” 语气云淡风轻。

旗翌晨沉默片刻,瞳孔微缩。“你进过我的房间?!”

纪然轻声点头。“嗯。可惜你的保险箱需要密码,而且是开错三次就自动锁定的型号,我没敢碰。”

旗翌晨眉尖高高拧起。“你到底想要找什么?”

“任何对我有利的东西。” 纪然看着他,妖娆地笑起来。“我不想总是受制于你,所以想要稍微反击一下嘛。偷点什么商业机密,日后可以做为要挟你的把柄啊。”

旗翌晨只觉胸口处有一把利刃滑过,皮肤一点一点地渗出血来,痛意一丝一丝地漫进神经。他凝声质问:“你到底在背后算计了我多少?!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为什么到现在,你竟还可以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要我哭么?” 纪然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远比你想的要来得无情。是你自己要喜欢我的,不要指望我用相同的方式回报你。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揭穿,你要走的话,我不会拦你。”

旗翌晨望着她,周身寒气入骨,冷到心里。知道她坏,不知道她那么坏。想到旗璃差点被人□,想到何婶那么大年纪却还被她下药,想到自己的隐私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入侵了,他便觉得无法原谅、无从原谅。将牛皮纸信封狠狠地砸到她脚前,他冷声讥讽:“你以为我还会为你这样没有心的女人留下来么?!简直是做梦。”

怕他偶然回过头,会看见自己的软弱,所以她倔强地站着,直到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拐角,才无力地扶着栏杆缓缓坐下。

拾起胸前的吊坠,凝视着那潺潺渗落的白沙,脸上忽地漾起一丝清浅的笑容,她喃喃自语道:“傻子。我要是真的没有心,就该赖着你,最后死在你的面前,留你一个人去承受那种抱着尸体绝望的痛苦。”

视线滑落到脚前的信封,里面的内容是昨天拜托柳青去打印的。没想过会有揭穿真相的一天,更没想过会是自己心甘情愿地揭开。只是他对她的心疼,起始于她为旗璃留下的血,唯有从最初开始否定,才可以让他彻底地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