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一声叹息落地,她艰难地站起,拾起信封离开了楼梯间。陈阿姨撞见她出来,一愣:“你没事儿吧?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没事。只是有点累。” 她轻声说,中气有些不足。“你帮我看着李念,我有事出去一下。”

陈阿姨点点头,看着她缓慢地走在医院过道里,左手不时地撑着腰部,不免有些担心,暗自想着等她老公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叮嘱他好好照顾她,可别让她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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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山巅的和式竹屋内,叶隐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站在眼前的女子,收回视线淡淡道:“怎么回来了?”

霜微微低头,回道:“旗少爷交待不用再跟了。”

“为什么?” 修长的手指轻轻跃动在电脑键盘上。

“不清楚。今早旗少爷脸色青森地去找纪小姐,之后就叫我离开了。昨天旗夫人要纪小姐放弃旗少爷,我猜测可能是纪小姐对他说了什么。”

手指微停,淡眉轻挑。“猜测?你不是在监听她的一举一动吗?”

霜略微后退了一步。“旗少爷只命令我监听纪小姐和旗夫人之间的对话。”

叶隐诧异地抬起眼皮。“你说他拿了窃听器去,只要你监听他老婆和伯母的对话?”

“是。”

叶隐沉下眉,暗自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录音什么时候发给他的?”

“昨天早上。”

昨天傍晚的时候,他打电话要他帮忙查他老婆的来历,那应该是听过录音之后的事。究竟录音里有什么奇怪,会让他生起调查的念头?另外,他似乎是早就料到伯母会去找他老婆,所以才会要他在坠饰底座里嵌了个微缩的窃听器。究竟那个女人有什么神奇,能让伯母和翌晨为了她暗自较量?而且事情还未结束,他就遣了霜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嘴角弯起一丝狭长的裂缝,如同一条正在微笑的眼镜王蛇,他轻轻动了一下手指,点开了那份刚在警局资料库里调出,还未发送的档案。视线快速地一行行滑过,猛然停留在某一处上,脑海里,记忆迅速沸腾起来。十六年前,丁家出过一次车祸。虽然警方判的是交通肇事,但是父亲调查的结果却是蓄意谋杀,对象是翌晨的父亲。丁家不幸成了替死鬼,顺带牵连了另一家无辜。由于旗丁两家是世交,事件的真相被父亲和伯父隐瞒了下来,只偷偷地处决了真正的杀人凶手。而眼前,她父母病逝的时间,那么巧也是十六年前?!

眉间掠过一丝怀疑,叶隐低头沉思起来。虽然几十年来旗叶两家一直暗地里有着合作,私交甚好,但是旗翌晨向来不喜欢玄武的势力插手过问他的私事,所以他来云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唯有十六年前的那次车祸,令他首次在云山公开露面。

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处决车祸元凶的日子。父亲本是要把枪交到自己手上的,可是却意外地被他接了过去。冷眼睥睨着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他当着众人的面没有丝毫犹豫地扣下扳机,轰地血浆四溅。在场的长辈尽皆惊诧不已,在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将枪递还给父亲,转身静静地离开了。之后不久,他父亲便将他们一家送到美国,完全和此事隔绝开来。

如今旧事重现,只能说是天意。而自己身为一个旁观者,绝无插手的资格,更无插手的必要。手指轻轻一点,档案便被发了出去,叶隐收起思绪,侧脸对霜道:“他随时可能会再用到你,保持待命。” 霜利落地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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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氏天气预报今日发布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飓风警告。上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毕非烟,下至茶水间默默无闻的清洁工,纷纷感受到空气里严重的低气压,只能夹紧尾巴干活,气儿都不敢多喘一丝。

坐在电脑前,旗翌晨企图让自己全力投入到工作中。无奈胸口哽着一口闷气,怎么顺都顺不下去,只好脸色阴沉地摁下内线。“Susan。把市场部经理叫上来。” “是。” Susan小心翼翼地挂了电话,立马转接到市场部。

把那可怜的出气筒训了个灰头土脸之后,旗翌晨胸腔里的闷气却是一点都不见消散。望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上面正显示着南家湾的招标事项。亚金集团在那块地上一直和旗氏僵持不下,大有一争到底的势头。此刻他本应该是在处理这件棘手的案子,可是纪然的影子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根本无法工作。

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次的劫持事件。扪心自问,他什么时候紧张过害怕过?唯独那一次,他生平第一回感受到深刻的恐惧,那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鲜活的惧意,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只是可笑的是,那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彻底把他玩弄在掌心的苦肉计。那些痛和血,那种微笑的坚强,都是为了要他沦陷的工具。那次开始,一步被骗,步步被骗,最后,竟被骗得喜欢上她,甘心情愿地想要保护她,为她挡风遮雨。可是她呢?真相揭穿的时刻,她连辩解都懒得做,不仅承认所有质问还直接就要他走。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值得她挽留吗?她怎么可以那么容易地放手?!难道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面色越想越阴沉,眸子里缓缓渗出冰冷寒意,他几乎想立刻飞到她面前,把心底的所有疑问通通问一遍。如果她敢说出让他不满意的答案,他就…!旗翌晨不禁哑然。他能对她怎么样呢?把她抓起来逼她爱他?或者是隔离她和李念做为惩罚?那样她一定会恨死他的,他怎么舍得?猛然意识到自己竟还纠缠在要爱她的念头上,怒意不禁在胸口蹭地腾起,他恼怒地将手边的咖啡杯拍了出去,砰地摔个粉碎。电话铃却不识相地在此时响起。“董事长。财务部经理有事汇报。”

Chapter 41 故人

「盼与君相期。约采黄花。再看白鸥。但唯不知。君犹记我否?」

旗翌晨硬生生压下心头的不快,冷眉道:“叫他进来。”

首席财务长怯怯地推门而入。旗翌晨扫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快说!”

CFO面有难色地开口:“报告董事长,那个…您母亲今天在我那里支取了五千万…” 瞄见他神色不对,CFO立马解释道:“本来那么大的金额我应该事先跟您商量一下,不过您母亲说不用了。后来我左思右想,觉着还是应该跟您汇报一下…”

旗翌晨瞳孔微缩,眉峰紧蹙。五千万?妈突然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忽然回想起什么,他沉下脸:“我知道了。出去。”

CFO立即舒了一大口气,以最快的速度闪身退了出去。旗翌晨移动鼠标,关上南家湾的案子,恰巧露出了电脑桌面。手微微一滞,心里开始有种刺痛在静静地蔓延。

照片里,仨人开心地坐在旋转木马上。他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和李念,温馨得就像是一家人。那时她脸上的笑,是那么的干净和不设防。

难道…那也是骗他的吗?胸口猛地涌上一阵酸涩,他强硬地逼迫自己移开视线,停下无止境无意义的猜测,找到霜发给他的录音,再次打开。

“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只要你肯离开。” …

“我喜欢翌晨,不想对他放手。” …

重复地听着,薄唇渐渐抿成一抹凛厉的讽刺。那天他第一次听见她亲口说喜欢他,胸口处募地就涌起一种醇厚甜蜜的情绪,涨得极满,简直要从心里溢出来一般,比把全世界都握在掌心里还要满足。只是那时他完全没有想过,那句话竟然会是她抬高价钱的筹码。——她不肯轻易离开,妈就只好拿更多的钱去诱惑她。现在那五千万,想必是已经落入了她的口袋…

他自嘲地摇头。难怪他可以那么巧合地就发现她跟私家侦探联络的证据,原来那就是她要他看到的。他早该想到,依照她谨慎缜密的性格,绝无可能会把那么秘密的文件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让他找到。那前一晚她暗示他上楼,和她做爱,在第二天清晨提前离开,留他一人在她房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她从最开始,就一直在算计他?!

旗翌晨第一次觉得自己哪是什么天之骄子,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笨到无可救药。以为自己掌握了她的一切,原来一直,都是他被她当成棋子一样玩弄在掌心。他才是真正一路输到底的那个!而更讽刺的是,他虽然恼她恨她,可是却完全想不出惩罚她报复她的方法!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眸子里的光渐渐地冷了下来,黯了下来,如同熄灭的火种,化作一堆灰烬,他动手换掉了电脑桌面,将那张他最喜欢的照片delete掉了,再拿起电话,声音已经清冷不带任何情绪。“何婶。找人去家里做一次彻底清扫,帮我把所有的门锁换掉。对了,房间里那只熊,替我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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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公园位于整座城市的最中心,是钢筋水泥的丛林里难得一见的绿洲。更由于对外是免费开放,因此公园里来往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安静地穿过人流,坐到广场边的长椅,纪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欢笑嬉戏的孩子们身上。盯着看了半晌,她微微错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天空。整个天幕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很是压抑。今天应该会下雨吧。她想。

“小然?” 身侧响起一个犹疑的男人嗓音。她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微笑着转过头。“林叔叔。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呢。”

林国平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紧了紧身上的旧夹克在她身边坐下。“没想到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秀芳她还好吗?”

纪然轻轻地笑起来。“纪姨她很好。不过,林叔叔你看上去似乎不大好啊。你瞧,都有白头发了。” 手一扬,便揪下一根银丝递到他眼前。

林国平看着那根白发,视线自然地被她手指上闪闪发亮的物件吸引。定睛一看。是枚钻戒。他诧异地问:“你结婚了?”

轻抚戒指,纪然淡淡地笑道:“嗯。刚结。”

林国平目测那颗钻石的大小,知道她嫁的人非富即贵,心里立马升起一丝希望。他试探性地问道:“叔叔公司的事儿,你也知道了吧?”

纪然微笑着点头。“我知道。那段时间电视里总在播。今天约叔叔出来,也是因为这件事。纪姨知道你背了不少债务,想着你们总算夫妻一场,打算帮帮你。”

林国平双眼放光喜出望外。“真的?那她自己怎么不来见我?”

“纪姨她还不想见你,所以叫我替她来。” 唇角微微挑起,纪然轻笑。“只要你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我就可以帮你还清债务,拿回你的房子和车。”

林国平犹豫片刻,问道:“什么条件?”

“和孙玉兰离婚,放弃孙华荣的抚养权。”

林国平并不觉得意外。当年他为了孙玉兰和纪秀芳离婚,纪秀芳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自从公司破产后,孙玉兰一改往日的温柔,整天吵着要跟他离婚,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他早就想跟她离了!只是那时离婚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婆娘?所以他就拖着不离,让她跟他一起背这些债。

本以为自己已经山穷水尽,没想到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天。既然现在有人肯帮自己脱离苦海,他真是巴不得能立刻跟她离婚,好少个人来分他的钱。只不过,要他放弃儿子的抚养权?“这我得考虑一下。”

纪然点头,从手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塞到他手里。“这里有点钱,叔叔你先拿去用吧。慢慢考虑,不用着急。只要你拿到离婚证和放弃抚养权的有效法律文件,我随时可以帮你。”

林国平掂掂手里的纸包,分量还挺沉。他得意地暗想,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本来还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在耍他,可是现在钱都拿在手里了,那她自然是真的要帮他。毕竟,她是他和纪秀芳两人一起从孤儿院里领出来的,多少还是有点感情。他收起纸包笑道:“那叔叔先走了啊。等叔叔考虑好,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纪然微笑地看着林国平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眼神冰冷。他肯定会跟孙玉兰提离婚的事,而孙玉兰素来多疑,必定会对他突然的态度转变有所怀疑,从而拒绝跟他离婚,到时候双方定会僵持不下,他想要拿到离婚证恐怕得费上一番功夫。另一方面,他放不下孙华荣,想有个儿子在身边养老送终,她倒是好奇想看看,他对他的儿子,到底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公园里的人渐渐散了。抬头看着顶上的阴霾,嘴角染上浅浅笑意。果然下雨了呢。再看向眼前的广场,空荡荡的,孩子们早就已经没有了踪迹。她有些遗憾地低下头,左手那枚戒指不经意地闯入眼帘,胸口募地有些酸涩。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认真地工作?还在生她的气吗?还是…在恨着她?

是了。他一定是在恨她,恨她伤害了他重要的人,恨她无休止地欺骗他算计他。空洞地抬头,让雨滴落在脸上,细细地湿润了眼眶。宁可他以后带着恨意经过她的坟墓,都不愿意他在她坟前伤心难过。因为存在于活人心里的死人,永远都无法替代和超越,无论怎么努力。

“姐姐。你淋湿了。” 一只粉色的小洋伞撑到她的头顶,挡住了渐大的雨势。她诧异地低头,一个背天使翅膀的女孩,正爬在她身边的长椅上为她撑伞。女孩的身后,站着她的妈妈,正微笑地看着她。

“姐姐。你为什么哭?” 稚嫩的童音,那么天真无邪。“小羽!” 女孩的妈妈立刻在身后喝斥。女孩乖乖地噤声,无辜地看着她。纪然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女孩粉嫩的脸颊。“姐姐哭是因为伤心。因为姐姐放弃了一个对自己重要的人。”

女孩听不明白。“为什么?” 纪然凝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重要和放弃之间的关系。曾经,她也如她那般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纪姨疯狂地拿刀朝她冲过来,在砍伤她之后却泪如泉涌,扔下刀从窗户那里跳了下去,只剩下风中狂舞的白色窗帘。她那时哭着怨恨,怨恨她不带她一起走,怨恨她留下她一个人…很久以后她终于明白,那是因为她爱她,所以她想带她一起离开;因为她太爱她,所以选择放她一条生路。

“小羽。” 女孩的妈妈扳过她的身子,浅浅地笑着。“那一定是跟爸爸离开我们的原因一样。因为姐姐想要保护那个人。”

“姐姐。伞送给你。” 回过头来,女孩看她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崇拜。

“谢谢。” 纪然微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粉色小伞。年轻妈妈抱起女孩冲着纪然一笑,转身离开了。纪然目送她们离去,胸口微闷。如果李嫣还活着,应该会像她们那样幸福吧…

不知道在雨里任性地坐了多久,直到天色都暗了,她才无力地起身,在飘忽不定的霓虹里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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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婚礼那天,虽然有难得一见的秋阳,可是寒意却依旧细碎地弥漫在空气里,看不见摸不着却丝丝沁人心骨。即使是D城最尊贵豪华的半岛酒店,也难逃秋寒的无差别袭击。因此来参加婚礼的女宾,大多都在华美的礼服外加了一件御寒的羊毛披肩。

喧嚣的酒店里,旗翌晨避过人流,默默地倚在窗边,盯着手里那张烫金的红色喜卡,目光落在受邀人处,眼神不禁微暗。旗先生和夫人…妈送来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她已经签过名,现在他也签了。只要再填上日期交给律师,文件一旦生效,她就不再是他的妻,他和她就可以彻底地断了关系。只是不知道多少次,他将那份离婚协议书从抽屉底层拿出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婚姻,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最后的一层关系,是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再站在她身边的唯一借口,如果断掉,那就真的是…结束了…

“在想什么呢?” 纤长的手指抽走了他手里的卡片。“有我陪着你,你还走神?”

旗翌晨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往窗外看去,没有半点理会身边女子的意思。女子对他的冷淡也不感到生气,只看着卡片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倒是对你那个小妻子好奇得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可以把你搞成这样?真想好好地谢谢她。”

没有感受到预期的杀人眼神,女子诧异地顺着他胶着的视线看向窗外。艳黄色的兰博基尼车门打开,一个金发男子跳下车来,跑到另一侧的车门,牵出一名身穿米色礼服的女子。原本堵在酒店门口的记者群见状立马饿狼似的扑向两人,瞬间闪光此起彼伏。

眯着眼辨认了半晌,女子终于想起那金发男子的身份,再看旗翌晨的目光一直结实地纠缠在那女子身上,她顿时对当前的情况明白了大半。受邀的是旗翌晨和他的妻子,可是他却带了她来,而他正牌的妻子却和传媒大王之孙一起公开露面。虽然不清楚他们夫妻之间究竟出了什么矛盾,但是这样的组合势必会掀起舆论的轩然大波,尤其今天是清家的大喜日子,出席观礼的宾客众多,就算能够封得住舆论,也难封众人的悠悠之口。看来这回,自己是栽进一个大麻烦里了。

米色…旗翌晨的眸子渐渐沉了下去。以前她陪他出席宴会,从来都只穿黑色。为什么她今天选择穿不一样的颜色?是因为Justin吗?看见她的手臂挽上Justin的胳膊,他的胸口霎地涌起一阵撕裂的疼痛,痛得忘记了该如何扩张才能够吸入保命的氧气。她跟Justin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在他离开她之后还是之前?他们现在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她让Justin…抱了她吗?思及此处,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理智乱做一团,他拔腿就要往外冲,却被身旁女子一把揪住。“今天是亚金集团那老头家的喜事,你可别乱来。”

旗翌晨生硬地止了动作,定定地看着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第一次,他站在离她那么远的地方,看着她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笑,心如刀绞。曾经,她所有的一切都由他一个人独享,她的味道她的睡颜她的笑脸,可是现在,却都给了另一个男人。他忽然好恨,恨她可以那么快地去到别人身边,恨她可以笑得那么开心,恨他离开她的那天,她脸上看不到一点点的不舍…眸子危险地闪过一抹精光,他的视线逐渐锋厉起来。

Chapter 42 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今日更新完~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手礼仪地搭上Justin的胳膊,纪然大方地面对摄像机镜头。记者们争相把话筒伸到他们眼前,提问声和镁光灯此起彼伏。

“请问旗太太今天为什么没有跟旗先生一起出席呢?”

纪然微笑着举起左手。无名指上空荡荡的。“我们已经离婚了。”

片刻的鸦雀无声之后,追问四起:“请问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纪然轻笑。“性格不合。”

“请问你知道丽碧的存在吗?旗先生今天带她出席婚礼。不知道你对她怎么看?”

丽碧?有印象的名字。Justin做的旗翌晨情史特辑里见过。她是待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他美国公司的技术总监、对他来说是左膀右臂不可或缺的存在。掩下心头涩意,纪然浅浅地勾了下唇角。“我没见过她。不好评价。”

见她打起太极不愿正面回答,记者们立刻转移了话题。“请问你和贾少携手出现,是不是暗示着什么?你们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纪然轻笑摇头。“我们只是朋友,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Justin闻言胸口微苦,却是无从辩驳。且不说她真的只把他当成朋友,就算她对他有那么一点情,他又能怎么样呢?他过得了爷爷那一关吗?微微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挡开话筒和摄像机。“我们要进去了。”

踏进酒店华丽的水晶门,将记者牢牢隔绝在身后,纪然稍稍喘了口气,不安地看向Justin。“你看我的妆花了吗?”

Justin左右端详片刻,微笑说:“很完美。不过,你确定你撑得住?”

纪然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没关系。几句话而已。说完就走。”

Justin不好再劝,只能将邀请卡递到侍者手上,领她步入会场。俩人的携手出现,自然引起宾客里一阵不小的骚动。眼尖的立时发现,旗太太轻轻缕着发梢的左手上,那枚恩爱大钻戒已经消失不见了。再想起前一刻旗家太子爷带着别的女人出现在婚礼现场,宾客们在窃窃私语中已然明白,他们夫妻俩互不避忌地各携新欢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恐怕是早就已经掰了。

旗翌晨站在人群之后,冷眼注视着她光秃秃的无名指和唇畔那娇人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将手藏到背后,悄悄取下左手上的钻戒。丽碧斜眼看着他的小动作,脸上升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趁着旗太太的视线落在他们方位的时候,她窃笑着扳过旗翌晨的脸,将红唇凑了上去。

旗翌晨微怔,眼尾余光瞥见她的视线正落在他们身上。薄唇微挑,他就势揽过丽碧纤细的腰肢,紧紧搂进怀里亲热起来。

清家的婚礼异常高调,所以当天半岛酒店的会场容纳了近千名宾客。茫茫人海里,视线穿过无数的身影,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意味着什么?纪然垂下长长的眼睫,剪辑掉眼前刺目的画面,再抬眼,已看向别处,神色如常。唯有左腰传来的清晰刺痛,低低缓缓地诉说着什么。滴水之恩,涌泉以报。所以,要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可以继续去飞。

殊不知,心思的转环之间,身前早有一人,痴痴地凝望着她,相思已烧透骨髓。

清纯无邪的短发,温暖的米色棉质长裙,淡素干净的妆容。那是他最喜欢的感觉。她知道。唇角染上些许笑意,周梓笙望着她坚定地握紧手心。他很快,就可以接她回来了,回他的身边,回他们的家。

终将目光落向他,准备好的微笑却慢慢幻化成飘渺的浮云,令人琢磨不透。她淡淡地凝眉,静静地注视着他。两年不见,依旧是那般温润的面庞,如同和田暖玉一般的浑然天成;眸子深如秋水,剪着辉光,映着她微笑的样子,一片苍茫。曾经,那是她隐约觉着危险,却想要去相信的永远。

唇角微微用力,脸上笑意渐深,她熟稔地热络一声:“恭喜啊。” Justin立刻也跟了一句,以示礼貌。

周梓笙只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人儿,胸口处募地翻腾起经年累积的许多言语,想要将她搂进怀中,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可是,新郎只能是温文如玉地笑着,轻声回一句。“谢谢。”

清筱穿着喜红色滚金边的传统礼服,紧紧依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冷冷警惕着眼前的威胁。——善者不来,来者,必不善。

纪然微笑地看着他。曾经那么亲近的人,而今却说着如此疏远的对白。如果执意要理个清楚,那么,究竟是谁亏欠了谁?“对不起。”

周梓笙愕然。没等他回过神,第二句话已出。轻轻地,淡淡地,却是硬生生如利剑般斩断了什么情分。“谢谢。”

言语是微薄的力量,而于她,只能那样卑微地去偿还和告别。因为拖着伤痛,始终都无法痊愈。唯有斩断腐旧的残肢,她才可以更快地前行,哪怕是流得一地鲜血。

她知道他会懂,因为他是最熟悉和了解她的人,所以她可以不必做任何解释,转身离开。自此,纪然和周梓笙这两个名字,永远不再是燕华校园里让人艳羡的金童玉女,不再是如同连体婴般紧实密切的存在,甚至不是可以再开始一段故事的谁和谁。他和她之间真正的句点,由她亲笔画下,迟到的完美落幕。——鼻尖,依旧能嗅到他离开的那天,柔风轻暖的干净味道。今天,换她用背影对他。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周梓笙觉得他信念的世界轰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以前他总笑话她是冷血动物,她每次都不以为然地说因为她还不起嘛,所以就只好用谢谢代替啊;因为她补偿不了,所以就只能说对不起嘛。他问那为什么她不对他说,她就会安静下来,用一种很轻的语调说她只想欠他一个人。

抓紧手心,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感觉不到痛。她现在…已经不再想欠他了吗?半晌之后,他慢慢地松开手,微笑。——她欠他的,早已算不清还不起。迟早,他会将那些相思成灰的煎熬,一寸一寸地都收回来,筑成一座荆棘的古堡,将她关在里面一辈子,永不得逃脱。

踏出喜宴会场,沉重的木门关上了喜庆的喧嚣,纪然脚下一软,身子朝一侧歪去。Justin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骂道:“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发烧还逞什么强?!”

纪然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故作轻松地微笑。“淋了点小雨而已。没事。”

闻言Justin气恼地瞪着她,手上动作倒是小心,扶起她朝车库走去,边走边骂:“还逞强!你想烧成肺炎啊?!跟我去医院打吊瓶!”

纪然固执地摇头,看着远方的双目有些失神。“不去。我有点累了。想回家。”

Justin沉默地望着她。生病可以打针吃药输液手术,那心病呢?“我们回家。”

将她载到她家楼下,Justin执意要送她上楼。纪然执拗不过,只好让他跟了上来。开门,扔了钥匙,她往沙发上一靠,身子里仅存的一点力气就全都飘散开来,连精神都无力聚拢。浑身上下只有一种痛感,仿佛身体被剥离了一部分,在风中敞着大片的血红伤口,刮得生疼生疼。

Justin径自跑到厨房,找了一个塑胶袋,利索地装进些冰块,再拿条毛巾裹好,做成一个冰敷包搁到她额头。“去床上睡吧。沙发上哪能睡得好?”

纪然微微张了张眼,轻声说:“谢谢。” 拿下冰敷包,她起身朝卧室走去。忽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她有些疑惑地站住脚步。柳青是有钥匙的,会是谁来了?

“我去开门。你去休息吧。” Justin走上前,拉开了门锁。

旗翌晨站在门外,背着走廊的灯光,脸色有些昏暗,僵硬的面部线条看起来似刀削过一般冷峻,直直地盯着屋内的两人。

纪然愣在卧房门口,看不透他脸上的神情。为什么会来?不是和丽碧在一起了吗?不是说过,不会再见她了吗?霎时,左腰的伤口更加厉害地抽搐起来,疤痕下似乎有什么情绪涨得极满极满,想要冲破皮肤奔腾而出,她痛到一身冷汗。

Justin看着眼前的男人,挑衅地哼了声。“不继续抱你的温香软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旗翌晨无视他的存在,直接推门进来。半眯的双眸里隐满怒意,定定落在她身上。“你勾引人的手段倒是娴熟得很啊。这么快就把别的男人带回家里了?那你有没有告诉他,那一夜,我们在这里有多么的快乐?你在床上伺候他的所有技巧,都是我亲手教会你的?”

手里的冰敷包啪地摔落在地上,纪然怔怔地望着他。他以为她要和Justin上床?红唇轻抿,她挖出身体里残余的最后一丝力气道:“托你的福,我伺候得他很满意。没有谢谢你真是不好意思。”

旗翌晨冷眼看着散落的那些冰块,骤然捏住她的下巴,眸子里青光乍现。“用冰块?你还真是变着花样儿地讨他开心呢。他给你多少钱?比五千万多?” 手上力道持续加重,似乎想将她捏碎揉烂一般,他薄唇微抿,吐字如冰。“怎么可能呢?一只被穿过的破鞋,不会值得了那么高的价钱。” 扭头看向Justin,他冷笑。“你的品味什么时候降得那么低了?连我用过的东西都要?”

纪然脸色发白地看着他,下巴传来的疼痛远不及胸口处的刺痛。想要挣扎脱离他的钳制,手上却使不出力气。她只能无力地被他抓着,像一个轻飘飘的布偶。呼吸渐重,眼前的脸,开始有点模糊。

“你他妈的疯了你?!她发烧了你还刺激她?想害死她啊!” 响起谁的咆哮声,跟着桎梏住她的手唰地松开了。旗翌晨惊慌失措地抚上她的前额。火一般烫。原来那冰块,竟是退烧用的?“去床上躺好。我再去拿点冰。” 他立即转身奔向厨房。

Justin一语不发地望着旗翌晨匆忙的背影,没留神间听见砰的关门声,扭头。纪然已经转身进了卧室。

旗翌晨取了冰块回来,发现卧室门已经关上。伸手扭动门锁,纹丝不动。沉默片刻,他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柔声道:“纪然。给我开一下门。”

Justin轻笑着坐到沙发里,悠哉道:“她要是想让你进去,就不会锁门了。”

旗翌晨回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在发烧?!”

Justin受了天大委屈般地白了他一眼。“您倒是要让我有机会说呀?!”

旗翌晨心头一窒。要不是看着他们一起上楼,被自己幻想的画面逼迫得失去理智,他早该发现,她的脸色比平常要苍白,身子比平常更虚弱。该死的他本来早该发现的!可是他没有!他在故意说着那些尖刻鄙薄的字句,让她伤上加伤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