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点事吧……”兰璟不想告诉她太多,他希望在她知道她可能会进宫为后这件事之前就能先将这件事解决掉,白晓凡,还是不要为这些事苦恼的好。

白晓凡看着他,沉静了一下后,试探着问道:“是因为封漠斐么?”

兰璟沉默不语。

白晓凡见他这样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深深吸了两口气后,怒道:“我就知道,封漠斐就是我的死对头,他一出现必定是没有好事的!三师兄,你说,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要你下山?”见兰璟不说话,白晓凡又换了另一种方式,她嘟起嘴,放软声音,撒娇道:“三师兄,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看我及笄么?推掉不去好不好?”

兰璟看着白晓凡,眸中,藏着他的深情,他的无奈。他当然也不想去,可是不去,就完全没有希望了。他怎么可能让白晓凡嫁入皇宫?白晓凡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他守护着,惯着宠着长大的,以后也只能维持这个情况下去。

他克制住心头对未来莫测命运的烦躁与惶恐,温和笑着,安抚白晓凡:“晓凡听话,只是有一点很简单的事情罢了,玉京离千绝山又不远,到你及笄那天,我说不定已经早办完了回来了,老规矩,晓凡听话的话,师兄给你带东西好不好?”

白晓凡知道三师兄这样说了,必定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她是会撒娇耍赖,但是看着没希望的事情,她也不会太过分妄求些什么。于是她也轻轻笑了,眨巴了一下她的大眼睛,掩去了刚刚她所有的不满,道:“那三师兄,我们说好了,你要尽早回来啊!我一定会乖的,所以要给我带东西!”

“好。”兰璟点点头,伸出手,将身旁白晓凡的头,缓慢却坚定地拨向自己怀中。

白晓凡呆住了,三师兄他?可是白晓凡却没有挣扎,她感觉着三师兄轻轻地环着她,只觉得一阵安心,她微微闭了眼,深深地呼吸,三师兄身上的兰花香气,还是一如自己小时候闻到的那样,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兰璟抱着她,下巴轻轻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摩挲。天边的小半个月亮投影在他如点漆的双眸中,那里仍是载满忧虑。半晌,他开口:“晓凡,如果我没有赶回来,你也要带着兰花簪行及笄礼,知道么?”那簪子,或许还能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代替自己守护她。

白晓凡似是感觉到了这次事态的严重与兰璟的担忧,她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在他怀里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夜风,继续静静吹过,它似是对这世上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却也像是见得太多,便漠然了,习惯了。

明日会发生的事情,谁都 说不准,哪怕是一向自信的兰璟,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无法想的简单轻松。说上去只是查证太后有没有使用一些巫术,可涉及权利的争夺,涉及皇宫的情仇,任何事,都只能越来越复杂。

“原来是这样。”封漠斐站在远方假山上的亭中,居高临下地,将院中发生的这一切收入眼中。桃花眼中,光芒闪动,唇边不自觉地又带上了不羁的笑意。

“哥,白晓凡真的是太后要你娶的人么?”封漠然与封漠斐相比,表情就要漠然了许多,他看着院中发生的这一切,最后也就淡淡地问了这样一句。

“你看这个……”封漠斐从袖中掏出一块翡翠玉佩,翠色不必说,毫无瑕疵,在这月光下,静静地闪动着晶莹却不张扬的光泽。可难得的是,别家的玉佩,上面雕的都是些吉祥图案,可这玉佩上,却雕的是一个胖婴儿。

婴儿不是一般都刻在金牌上的么?封漠然有些疑惑,可这么细节的东西不是他值得开口询问的话,他皱了皱眉:“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这是个仿品,我让工匠从太后那儿的某个玉佩样式仿过来的。这东西,白晓凡曾经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但是被我摔了。”

封漠然挑眉,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封漠斐带着笑,似是慢慢沉进了回忆里,“那是十年前吧,大历还没有完全打赢胜仗,可是,这云州,是早已收下了的。父皇大概便是在娶了那女人后,就信上了这千绝派,更是在那女人的怂恿下,将我送上山来,请当时已经是掌门的清音道人施法为我一生除魔护道,也教我一些清修之学。在这山上,我遇到了一天到晚话说个不停,还调皮捣蛋,恶作剧连连,弄的千绝山上下鸡飞狗跳的白晓凡。那个时侯,我刚刚十二岁,而白晓凡,却只有四岁。”

说到这,封漠斐微微停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不少当时发生的小事,“我当时都还算是不懂事,何况是白晓凡,我们性子都是嘴上不爱饶人的,这一来二去,自是都看彼此不顺眼极了。而我最看不惯的是,明明只有四岁,刚刚到我腰际的白晓凡,却从来没有一点做小孩子要倚赖比她大的人的自觉,也不知道,女孩子要温婉一些,更别说那倔强要强的性子,吵起架来也是从来不肯认输。才四岁的丫头,说起话来便是明枪暗箭,得理决不饶人。或许也是那个时侯我还常常赢不了她,觉得丢脸吧……”

垂眼看向自己手中的玉佩,封漠斐笑容更深了些,“有一次,我跟她又吵起来了,我气急了,口不择言,嘲讽她是没有父母的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反驳说是她有父母,只是暂时离开了,还将她那块玉佩拿出来给我看,说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我看见这块玉佩只觉得眼熟,想着应该是宫里见过的,便说她父母是小偷,她又跟我争,吵着吵着,我便抢过那块玉佩狠狠摔在地上,说是就算摔碎,也不能便宜了小偷。”

“有些过分了……”封漠然面 无表情地在此时插了一句。

“是啊,我摔完就后悔了,看着她满脸受伤与不敢相信地一点点捡起那些碎玉,我竟然产生了想打自己两巴掌的冲动。难得的是,她没有哭,一点都没有哭,可是那么小的孩子,捡完碎玉抬头看我的那一眼中的狠戾,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背上一凉。”

封漠斐摇摇头,微微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后来,我便一直没有再看见她,更何谈跟她对嘴了。直到有一天,我甩掉奶娘下山偷玩,却发现找不到上山的路了,千绝峰有五峰,可是在山中时,哪能辨得如此清楚,在已经是饥寒交迫的时候,我看到了白晓凡,想都没想,我便走上前去要她给我指路,问出口的时候我才想起,或许她不会给我指吧,没想到,她满脸是笑,仿佛不计前嫌,还将她手上才摘的果子拿给我吃,最后,她给我指了条路,又说她下山有点事,让我自己上山去。那个时候的我也真是没有多思量,便信了她,结果,那条路是通往二峰桃花峰的。桃花峰不及莲花峰险,可自身就蕴含奇门之术,我绕了进去,就绕不出来了。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在桃花林里坐着,看天黑然后天亮,暗暗诅咒白晓凡,发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饶过她,咒着咒着,我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回到了云州的行宫。又是后来,我听说白晓凡受的罚不轻,才想着没有再寻上山来生事……”

“其实你欠白晓凡一个道歉。”封漠然听完这件事后,淡淡地加了一句评论。

“是啊,其实想来,这整件事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得罪谁,也不该得罪白晓凡……”

封漠然摇了摇头,他指的当然不是这个,可是他大哥从来便是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哪怕他心中已经满怀愧疚了,要他说出口,也绝非易事。他放弃了这个话题,关于白晓凡的事情,了解了就好,他感兴趣的也不是这个:“你真要娶她?”

封漠斐笑了,这次的笑中,含着的情绪,越发是让人猜不透了:“如果我所猜不差,她跟那个女人关系匪浅,我倒想真地看看,那个女人让我娶她进宫,是为了什么?”

封漠然没有再说话了,他的冷漠,看上去比起封漠斐的玩世不恭,是真的要深沉了许多,难怪白晓凡要说他该是哥哥。月色下,他朗眉星目,沉静如水。

第七章 兰花独绽

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便已是四月底了。

白晓凡看着窗前摆着的那盆兰花,忍不住伸手拨弄。今年,除了莲花池的莲花,也就这兰花开了。

“今年这兰花花期还长呢!都五月了,还没有败的迹象。”门口处传来一个和蔼却带点沙哑的女声。

“张大娘。”白晓凡撑着笑回头,脆生生地唤道。

张大娘是莲花峰上除了白晓凡外唯一的女性,一直义务地帮千绝派打理一些细碎的事情,问起她原因,她只说她喜欢千绝山这个地方,千绝派能收留她,让她在这长住便已是很好了。做那些事也是怕闲着,力所能及罢了。

“晓凡,今日见到你师父,他告诉我说你最近都闷闷不乐的,便让我来劝劝你。”张大娘一边关切地问道,一边仔细地打量着白晓凡。

“师父乱说啦,我哪有闷闷不乐的,只是最近比以前刻苦了,每天少出去玩一点,就能多背很多口诀呢!”晓凡继续笑着道,却没有以前的神采飞扬了。

“你啊,别说不能瞒过你那仿佛长了天眼的师父,就是张大娘我,你也是瞒不过的,”张大娘走到晓凡身边,用手捧起她散在脑后的长发,眼睛落在那兰花上,继续道:“是想你三师兄了吧……”

白晓凡没有说话,目光也落在那兰花上,半晌,才道:“三师兄会不会赶不及回来了?为什么连点消息都没有?”

“或许你三师兄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吧……晓凡不要担心,他如果办好了事情一定会赶回来的,这不是还有三天么?”张大娘带着笑,温言相劝。

“可是我很担心,我怕三师兄遇到了什么麻烦……”白晓凡回头,看向张大娘,然后伸手,抱住张大娘的腰,靠在她怀里道,“张大娘,你说,三师兄会不会出事了?”

“你三师兄你还不清楚,他收妖术可是名列天下第一啊,谁能伤到他呢?”张大娘继续抚着白晓凡的长发,眸中满是爱怜,她是看着晓凡长大的,而因为这山上没有其他女性,晓凡有什么私房话都是跟她说,她和晓凡的关系,说亲了,就是仿若母女。

“你该更信任你三师兄才是,你三师兄不跟你联系,想必也是想要早点忙完赶回来吧,乖晓凡,不要担心了……”

“嗯,张大娘说的对!”白晓凡重重地呼出口气,似是给自己打气般坚定地道,“三师兄肯定没有事的,三师兄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一定没事的!他只是被事情拖住了而已……”

“晓凡这样想就对了,都要是大姑娘的人了,更该懂事了……”张大娘轻轻拍了拍晓凡的背,道,“晓凡及笄的时候想梳个什么发式?张大娘会很多漂亮的发式的,一定让我们晓凡那天光彩照人。”

“随便什么发式都好,但是……”白晓凡顿了一顿,松开抱着张大娘的手,咚咚地跑到床边,摸出了那个紫檀木盒子,边跑回来边打开,“张大娘,一定要用上这只簪子啊!”

“是,知道了,”张大娘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万分,“晓凡啊,你是不是喜欢你三师兄啊?”

白晓凡想了一想,然后点了点头,应该是喜欢吧,虽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但是如果是说跟三师兄在一起会很开心的话,那便是了吧……

“哎,这山上,过不了多久就该办喜事了吧……”张大娘看着白晓凡灯光下,通红的小脸,欣慰地笑了。

喜事么?白晓凡咬了咬下嘴唇,看着盒子中的白玉簪子,又是忍不住出手抚摸,那冰凉的触感又让她手立马缩了寸许。是能跟三师兄永远在一起的意思么?

三师兄,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

夜风,撩起了白色的帘帐,也吹散了一些房中一直缭绕着的蔷薇花香,可那清甜却依旧浮动着暧昧的香气,转眼就卷土重来。

月微岚支起上身,抽了床边的垫子靠住,无可挑剔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迷思,他细长的食指放于唇侧,眼睛微眯,他想起了刚刚那个,算是梦的东西吧。

他想笑,难道自己幻化成人形的时间久了,连生理活动也越发跟人相似了,竟然会有了梦这种东西。可是如果那不是梦又是什么,突然闯进脑海里的一些片段么?

那个小女孩,是谁?

在雪白的蔷薇花田前对着蔷薇说话的是谁?

难道那雪白的蔷薇是自己以前的样子?可是为什么自己毫无印象了?而现在,却突然有了这样一些片段。

怪了,真是怪了。

总不至于是有谁在操纵,将这些片段种入自己的脑海吧?

想到这里,月微岚又笑了,他相信不会的,这世上,不论是人是妖,都不会有这个能力,能在自己毫无感觉的情况下,种这些片段在自己脑海中的。

但是,他有感觉,那个小女孩,若是真正存在,必是自己修炼成仙的助力。

他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妖,从花精到花妖,他还想位列仙班,做花仙……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先收服天下。不然,以他干得那些事,那些迂腐的老头子,怎么能够允许自己成仙呢?

想到这里,他决定,无论怎样,他要去找这个“梦”中的小女孩,虽然没有看清楚长相,可那气息,他相信自己能感觉的出来。

**

还是没有回来,三师兄没有赶回来。

三师兄,你一定不要是出事了。曾经听过一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是谁暗算了你,那该怎么办?

不,不会的,白晓凡你乌鸦嘴,三师兄才不会的。

可是……就算是忙,真的连传个报平安的消息的时间都没有么?宫中那个地方,传说中是那么可怕,从封漠斐身上就能看出。对了!三师兄他……万一是得罪了封漠斐那个斤斤计较的混蛋,那又该怎么办?

还有,还有……

“晓凡,差不多该出去了,你的师弟们,将外面布置的好漂亮。”张大娘自然理解白晓凡此时的心情,忧心忡忡地看着此时坐在窗前,拄着下巴沉思的白晓凡。

没想到白晓凡听到呼唤,立马从板凳上跳下来,咧开一个大大的笑颜,“是的,张大娘,我马上就出去!”

“晓凡……”张大娘蹙着眉唤了一声,白晓凡这样有精神的样子倒让她担心,别什么事都学会往心里放才好。

“张大娘,你放心啦,”白晓凡挽过张大娘的手,眨着眼睛,信誓旦旦,“三师兄走前就跟我说过可能没有办法准时回来,所以我有心理准备了,没事的……”

“嗯,”张大娘被看起来无比兴奋的白晓凡半拖着往外面走,“晓凡真能想开就好。”

白晓凡还是笑,她想,她理解三师兄或许赶不回来,可是却没有办法不担心,她整天都会想,会猜测,三师兄究竟出了什么事,这种感觉好难受。

她,要不然,下山去找三师兄?

这个念头刚刚萌生,就被白晓凡自己给扼杀了。先不说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出过千绝山门,不知道山下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如果自己没有达到一定水平并得到师父的同意就下山的话,可是违背了千绝派门规头七条,是要被逐出千绝派的。

不行,这可不行,三师兄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自己不能再想了。

“四师姐,生辰快乐!”

刚刚出现在门厅,便听的一声整齐的呼喊,白晓凡的意识也被唤了回来。她抬头一看,众师弟簇在门口,正带着真诚的笑颜看着她。而前方坐在主座的清音道人,放下茶盏,也正看着他,露出欣慰的笑意。

她短暂地愣了一下后,便欢快地笑开了:“谢谢!”

这一天,千绝山上下都玩的很尽兴,终于戴上了那只白玉兰花簪的白晓凡,在众人的簇拥下许愿:希望三师兄平安无事,早点回来。

可是,这个愿望,在白晓凡度日如年地再熬过三个月后,都没有实现。

而她窗口的那盆兰花,似是真的忘了时节,一直幽然孤高地绽放着。

可它的存在,只能告诉白晓凡,她姓兰的三师兄失踪了有多久。

而它那清幽寂寞的香气,也只能提醒白晓凡,她已经很久,没有闻到他三师兄身上的同样的味道了。

第八章 得助偷逃

白晓凡再也坐不住了,整整五个月了,没有任何消息。三师兄一定是出事了。而师父,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是太信任三师兄了么?还是看出什么了,只是不说而已。

她曾经几次去问过师父,师父都要自己安心等待,可是现在究竟要怎么安心。

白晓凡急了,她本就不是个安静的性子,这次等待已经算长的了。

白晓凡在房内焦急地踱着步,不安着,但是又犹豫着。这已经不是第一天这样了,而今天,她拿定了注意,她必须得下山去确定三师兄的安危。虽然不能不管门规,可是三师兄的安全更重要。

以自己的能力当然无法救他,可是自己能够拉着在京城长住的大师兄一起,这样的话,便多了许多把握。

对,自己先去投奔大师兄,然后一起进宫,让封漠斐给自己一个说法,为什么三师兄会跟他下山后,便杳无音讯了。

想着想着,白晓凡便开始收拾东西。以前帮三师兄整理过行囊,她大概知道要带些什么。衣服…走到衣柜边,打开,把衣服搬了几件出来,接下来银两…完了,自己身上半分钱都没有,怎么办?

白晓凡急的把本来准备用作包袱的布片揉成一团,往地上一掷,坐在床上,手重重拍上一边的衣服,五官都快皱成了一堆,自己真是没用,以前便从没想过要下山独立生活,也从不注意这些本应必备的东西。而自己除了兰花簪子外,其余首饰也都不值钱,这下还要怎么下山去寻三师兄?

“晓凡,还没睡呢?”

门外又传来了张大娘的声音,白晓凡一惊,忙捡起地上的布片,收起床上的衣服,一起藏在被子里,自己也缩回了被子,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灯没有办法去吹,只能干瞪眼,还有衣柜没关,惨了。

白晓凡正想起身去关衣柜,甚至吹灯将张大娘挡在门外,却听到张大娘说:“晓凡,我进来了。”她似是在门外叹息一声,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都上床了却还不吹灯呢?”张大娘边问边走到床边,仔细地打量着白晓凡。

“张大娘,刚刚躺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累了就不想起身去吹了,我马上就要睡了,”白晓凡假装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只将眼睛故作朦胧地裂开一条缝,说话的声音似也带上了倦意。她希望张大娘能尽快走,别发现了什么。“您也快回去睡吧……”

“嗯,把被子盖好了,我就说你这么晚还不睡呢!”张大娘和爱地去给她拉被子。一不小心,却晃见了露出被子的一个衣角。“晓凡,这是?”

张大娘不顾晓凡的阻挡,拉开了被子,看着晓凡身下压着的散乱的衣服呆住了:“晓凡,这是?”

“张大娘,我想下山找三师兄。”白晓凡带着被发现秘密的紧张失措与这么多日来烦躁担忧却无处倾诉的委屈心酸,眼睛涌上一层湿意,声音中也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晓凡,不哭,”张大娘把白晓凡揽入怀中,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你从未下过山,很容易出事的。”

“可是我真的安不下心,师父为什么都不着急呢?”白晓凡扁着嘴,抽着鼻子道。

“你师父那么疼你三师兄,他不着急,说明没事啊。”

“可是……张大娘,我真的忍耐不住了,刚开始我也能这样安慰自己,但是都安慰了三个多月了,我真的做不到了,”从张大娘怀里离开,白晓凡泪眼朦胧地哀求道,“张大娘,你就帮帮我吧。”

“晓凡,你真的决定要下山?”张大娘顿了一顿,又似是仔细地看了一下白晓凡,才问道。

“嗯,张大娘,帮帮我吧。”

“哎,看你这越来越瘦,我也是担心啊,可是你师父对你三师兄这件事只字不提,我也没有办法……”张大娘叹了口气,眉间紧皱,似是有些犹豫不决,可最后,她轻叹一声,“好,晓凡,我帮你。”

“谢谢张大娘。”白晓凡兴奋地抱住了张大娘,在她怀里蹭了蹭。

“明日上午那堂课你缺席,如果被发现了,自是会有人去追你,你要早点出发,走的越远越不容易被追上,你先别急着往京城跑,先找个偏僻点的地方,等着人搜查过了才去。”张大娘再拍了拍白晓凡,便起身一边帮白晓凡收拾东西,一边交代道,“干脆今晚就别睡了,去我那里,我拿银子给你!”

“嗯。”白晓凡接连点头。

“晓凡,去外面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包袱要谨慎些,另外,除了包袱里的银两,我将铜钱放在这个钱袋里了,你随身带好,注意不要让陌生人碰你,很多小偷就是这样将银两拿走的……”张大娘细细地叮嘱,深怕漏掉一点细节。

“嗯,知道了,张大娘。”白晓凡认真地听,认真地记,小脑袋不停地点,跟鸡啄米一样。

“还有,最重要的,要注意安全,不要相信陌生人,不要喝酒,离乱的地方远点,晚上也是不要出门,一个女孩子家不通武艺,法术也不能用,真是令人担心。”张大娘将白晓凡颊边的乱发给她拨到了耳后,

“张大娘不要担心,晓凡会照顾自己的,刚刚说的,晓凡都记下了。谢谢张大娘!”晓凡表情很严肃,她要让张大娘相信,她长大了,能够照顾自己了,不再是那个满山乱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了。

“傻丫头,记着平安回来,再给你师父解释,别被逐出师门,那样的话,我才是害了你。”张大娘又叹了口气道。

白晓凡怔了一下,很快地,便点头答应了。

趁着夜色,张大娘将白晓凡送到了千绝派的庄子门口,仍是不忘反复叮嘱,“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张大娘也要注意身体,帮我照顾师父……嗯,对了,张大娘,还要帮我照顾那盆兰花……”白晓凡突然想起这一点,补充道。

“好的,放心吧。”

“那张大娘,我该出发了。”说完后,她再紧紧抱了张大娘一下,便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记得注意安全!”张大娘对着她背影挥了挥手,声音虽然放的很轻,但是在这安静的夜里,足够了。

白晓凡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头,极快地,她便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张大娘浑身一松,又是一声长叹,一边微微摇头,一边回身向庄内走去。

白晓凡毕竟单纯,没有经历什么世事,她忽略了两点破绽。第一,张大娘那个时侯也应该睡了,为什么会那么凑巧地从她房门经过。第二,张大娘上山的时候说她很穷,在山上帮忙又是不收佣金,怎么可能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

“把晓凡送走了?”清音道人站在院中,仰望即将褪去的夜色。天边,启明星,已经渐渐地显出淡淡的光芒。

“是的,你给的那些符咒,我也偷偷给她塞在包包里了。那些符咒真能保护她?”张大娘言词中仍不乏担心。

“保不了大的,有一两个小妖,便自是不敢逼近了。”清音道人从启明星上收回目光,却也不看张大娘,似是还在思索什么。

“或许你说说、阻拦一下,他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张大娘皱眉,有些不能理解清音道人的纵容态度,似是早已洞悉一切,却漠然旁观,等着那些可能不幸的命运,降临在他的徒弟身上,而其中一个,跟他的关系,还远不止徒儿那么简单。

清音道人缓缓摇了摇头,声音空灵如同自高山而来:“不,纵是经历不同,结果也不会改变,这是千年前便定下的天意啊!”

之后两人无声良久,只有八月里的一两声虫鸣,响在这个夜里,有些清冷寂寥的感觉了。

“对不起,这事,全是因为姐姐。”张大娘突然暗下眸子,语气虽是平淡的,可提到“姐姐”二字的时候仍是不乏颤抖。

清音道人闻言,微微笑了,“舒云,这事怎么轮到到你道歉,这些年来,你本不用呆在这山上,可是你却执意说要为你姐姐的事补偿。其实万不用补偿什么的。可,你做的这些,我心里十分感激,不然,晓凡一个女孩子,在这山上生活是不太适宜的,你,教会了她很多。”

张大娘不说话了,可她不符合于有些沧桑的外貌的那双清亮的眸子,似是在闪动着什么,她,留在这山上,又岂会只是因为想要补偿呢?

她们独孤家,欠这千绝派太多了,可谁说千绝派不欠她们独孤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