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凡深呼吸,撒开了抓住兰璟衣服的手,笑了笑,欲站起来:“三师兄,我好多了,扶我起来吧。”

兰璟苦笑,他是猜到了白晓凡刚刚的伪装也不过是为了放月微岚离去,扶着她站起来,手却又立刻紧紧握住了白晓凡的手。

白晓凡垂首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很坚决地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见实在握的紧,没有办法,她涩涩笑了笑,瞥了瞥身旁一直站着的宁媚道:“宁姐姐在那儿呢,三师兄。”

兰璟呼吸声越发重了起来,她就与自己这般生疏了吗?因为那些误会?月微岚骗了她这般久,她可以不怨不恨,而因为这般明显的误会,她就跟他介意至此么?他气得不去看她,不管不顾,直接拖着她就往客栈方向走,白晓凡挣脱不成,便只好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到了客栈,穿过客栈的小花园,白晓凡拉着他的手坚决不肯再往前面走一步:“三师兄,你好像没有帮我要房间,那我住哪间?”她笑着缓缓问道。

兰璟停下步子,转过身子,看向笑得很宁静的她。越看越觉得她那笑刺眼,明明不想笑,为什么要笑成这样,以前那个什么感情都能在自己面前释放的白晓凡到哪里去了?冷冷笑着,他道:“你在怕什么?”

“啊?”白晓凡眼睛睁大了些,满脸疑惑的样子,然后用挠了挠脑袋道,“怕宁姐姐生气,三师兄你一晚上都牵着我的手,不大好吧……”

“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兰璟深呼口气,有些不耐,他抓住她的肩,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解释出口,为什么白晓凡会不相信他?他对她的感情,会这般不明显?

白晓凡呆了下,脸上又换成了浅浅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又道:“三师兄,你不是打算让我住柴房吧?”

“白晓凡!你到底有没有听进我的话,我说了我跟宁媚没关系,一切都是误会。”兰璟从不觉得自己会失控至此,他只觉怒火中烧,连同着不平与嫉恨翻腾涌动,他抓住白晓凡的肩越来越紧,似是要将她脸上这般平静的笑意扯掉。

白晓凡实在忍不住了才痛呼出声,兰璟眸中的光,只让她觉得浑身发冷,本就浑身难受,昏昏沉沉,这下更觉得痛苦异常,她几乎想直说,求他给她一段时间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可却不知怎么堵在喉中说不出口,似乎是这样说穿了,有些事就真的变了。

她移开了目光,略微咬紧了唇,听着兰璟有些粗的呼吸声,静静等着他冷静下来。她也说不上现在对三师兄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什么变质了,却解释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糊成一团,什么都分不清楚。不想动脑筋想任何事情。

兰璟见她咬唇,满脸倔强的样子,心里一半冰冷如铁,一半却渐渐软了下来,他渐渐松开了手,想着就暂时放白晓凡回去,两人都冷静下好了。可当目光落在她犹自带着激烈亲吻后的红艳与微肿,心里那团妒火又突地燃烧了起来,满脑子都是月微岚和她拥抱接吻的场景,他手微微颤抖着,触碰上白晓凡的唇,然后狠狠地擦。

白晓凡一愣,就往后躲,却被他另一只大手扳住了下巴,她伸手欲推开他,却不得,而他就这样细细地盯着她的唇,用右手大拇指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摩擦,白晓凡皱眉看着他,逐渐停止了挣扎,任他擦着,任自己的唇由最开始的微痛变得越来越麻,她觉得什么都懒得管了,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般。可蓦地。一阵昏眩感渐渐冲上来,她觉得眼前变得天旋地转,直到一黑,脚下一软,往下瘫了下去,再也没有知觉。

兰璟出手接住了她,满心的愤怒一下子化成了无比的惊慌。可伸手探脉,竟是平和脉象。再探呼吸,也与平时睡着没有区别,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但她怎会这个时候睡着?且站着也能睡着,白晓凡什么时候又多了这样一个本事?

忍俊不禁地看了看怀中的白晓凡,却再次无法避免地看到她越发红肿的唇,那笑容凝住,化成了叹息。

他将白晓凡抱起来,走进房中,放到床上,仔细地帮她掩好被子,正如以前多次帮她做的那样,一时间感慨万千。今晚,或许真的发生太多事了。

找到白晓凡被子下的手,他用双手紧紧包裹,抵在自己额上,似在低低沉思着,突然听到门口脚步声响起,他顿了顿,将手拿开额际,却没有回过头去:“你还没有走么?”

第七章 细缝难填

宁媚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刚刚兰璟带走白晓凡的时候自己就可以走得毫无顾忌了,答应他的事情,虽然自己最后没有证实,白晓凡就已然相信了,但是也算完成了任务。但为什么自己就痴痴傻傻地跟在他们后面回了这里呢?

是因为他居然帮自己顶下了杀芙蓉的罪名么?

或许明明知道他也不是为了自己而顶下的,或许根本也就是觉得无所谓,或许只是对月微岚不满罢了,可是自己却在那瞬间傻了。之后,就这般呆呆地跟了回来,还在一路上为自己找了借口,说是月之仙子没有允许自己走,自己就不敢离去。

兰璟见她久不说话,将白晓凡的手放进被子,再次确认被子盖好后,便起身,走到了房门外。宁媚跟着把门关好了,强自笑了笑道:“你对她很细心么!”

“有什么要说的,说吧。”兰璟面上波澜不兴,似是对宁媚的话毫无反应。

“我留下来不是为了证明你是清白的么,你觉得如果我不找白晓凡说清楚,你能说的清楚,不是好笑么!”宁媚嗤笑一声,口气不屑。

兰璟面上有了动容之色,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该怎样给白晓凡解释才算对。他甚至已经基本忘了宁媚到底对白晓凡说了什么才让她有了这般大的变化,心里不是不介意的,白晓凡对于他就这般轻易地改变了。

“哎,我说你别乱想了,她这般生气与介意你该高兴些才是!”宁媚瞥他一眼,他脸上的失落,虽是掩藏极深,又怎么能瞒过靠揣度男人心思度活的宁媚,她心中梗了一下,不知怎的就说出了这般的安慰话语。

“高兴,为何?”兰璟略微蹙眉,不太明白宁媚的意思。

宁媚长叹一声,无奈至极:“所以说你会输给月微岚,你呀,一点也不懂女人的心啊,不如我教你两招?给你分析分析?”

“要什么好处?”兰璟略微侧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后问道,他怎会相信这狐妖突然变得如此好心。

宁媚被噎的话都不想说,她难得热心一次,却被人给误会了?要是搁往常,她一定甩袖子走人了,可是今天,她偏是要高尚一次,就想跟自己做次对,兰璟这般傻的人,她是真的有些看不下去了。斜睨兰璟一眼:“我不要好处,你听还是不听?”

兰璟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宁媚讥笑:“莫非你怕你没有什么判断能力,而听信了我的谗言吧?”见兰璟还是不说话,她无奈地偏了偏头,说道,“你放心,我报答你帮我顶下了杀芙蓉的罪名,没有收走我的法力,如果你硬是要说我要什么好处的话,那以后你看到我饶我一次,可以了吧?”

兰璟稍稍启口,声音宛若叹息:“说吧。”

宁媚语塞,兰璟还真是由本心看不起妖啊,硬是要自己跟她要求了好处,才肯听自己的分析。有些气闷,自己究竟是何苦来找气受?他看不起自己,自己其实也不大看的起他不是么?拽什么啊?

“你要说么?”兰璟见她又是久久不开口,便冷冷问了一句。

宁媚扶着栏杆坐了下来,皱了皱眉,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耐心相劝,便有些不耐地说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要是白晓凡不在乎你,她会这般介意我的谎言,乃至于被我逼走么?你该高兴一些才是,而她既然回来了,你更应该不问过往,温柔对她!哪有这么残暴的!”瞥他一眼,又继续道,“我就不信月微岚没有看出白晓凡在乎你了!”

兰璟听后略微蹙眉,半晌,也依着栏杆坐了下来:“是这样的么?”

宁媚心里堵得难受,听得他淡如清泉的声音,却越发焦躁不安,可是话开了头,她便也没有就此打住不说的理由:“是的,你现在就装傻,你以前对白晓凡什么样子,现在就要对她什么样子,甚至更好!你恶狠狠地对她,她是无法看出你在乎她的,只会把她越推越远!”说完后,微微呼出口气,“白晓凡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现在更是有了比较,你呀,真的该好好琢磨一下……”

兰璟微微低了头,几缕从束发带中跑出的头发,便垂在了脸边,挡住了他丰神俊朗的侧面,宁媚看着他暗自沉思揣摩的样子,心犹自如猫在抓一般,有些坐立难安。缓缓转过脸来,脑海中却突然蹿出一个好玩的事,如果兰璟是个普通人的话,自己一定不问青红皂白也要将他吃了,却可惜自己技不如人,无法胜任。

想着,心情竟是好了一点,宁媚看看天色,折腾了一夜,天都要亮了,自己昨天做了件傻事,算是难得的报恩吧。天亮后,自己就还是以前那个六亲不认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宁媚好了。起身,说道:“等白晓凡起来我就去跟她解释清楚,不过其它的还是要靠你了!嗯,对了!记得我们的约定,下次如果我还是那么不幸地撞上了你,记得饶我一次。”

也不再看他,宁媚难得不顾及仪态大步走回房去。

兰璟在她关上门后,才将目光转向了她房间的方向,自己是真的不大懂了,女人的心思究竟是什么?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暮春露重,而兰璟就这样在客栈有些狭窄的走廊上,靠着栏杆,坐了一夜。

白晓凡醒来后,望望四周陌生的环境,有些困惑,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揉揉眼睛,她慢慢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昨晚发生的一些事情,就渐渐浮现了出来。她苦笑了一下,伸手摸上了嘴唇,好像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该不会昨晚都是自己在等月微岚时不小心睡着,而做的噩梦吧?可是,这里,却显然不是她和月微岚原本住的那家客栈了。

可那般诡异的情况下,自己就睡着了么?而且似乎睡得非常好,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她将被子从腿上拿开,翻身下床,穿好鞋子,就走到床边,想打开窗子换换气,却一眼看见了廊下静静坐着的兰璟。她心里有些酸涩,竟想起了他下山前那晚,也是在窗口默默地站着,仿佛是笃定了自己总会走到窗前看到他一般。

兰璟听到她开窗子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过去的怀念。

白晓凡只是简单地一愣,便将眼睛弯成弧形,对他笑了笑:“三师兄晨安。”

兰璟心里被密密麻麻的复杂感觉堆砌的满满的,那些情感都在他心中呼啸着,急于找一个出口,却无法寻到。而他,便也只有任由那些找不到发泄处的感情一点点漫过他,如将他活埋。

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宛若窒息,哪里想的清楚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只是也对着白晓凡挂上了以往温柔的笑意,道:“我去找水来给你洗漱。”便有些仓皇地转身逃开了。

白晓凡看着他背影,笑容慢慢地沉寂下来。

“在想什么呢?”

一个骄傲且带有一些不耐的女声响在耳边,白晓凡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转开了目光:浅浅勾了勾唇角,“宁姐姐,找我什么事?”

宁媚却转身,从房门走了进来,直接坐在了桌边,道:“给你解释清楚,你看到的那些都是我制造出来的假象,你三师兄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你三师兄也没有在你背后说你什么,他一直都当你是个宝,谁都触碰不得,他心中只有你一个,就这样。”

连珠炮似的说完,宁媚看向还在消化这些话的白晓凡,沉下了脸色,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解开了自己的骗局,但是却还是得意至少蒙骗过他们了,造成了他们巨大的误会。而且她本能地觉得,这么久的隔隙与冷淡,外加上月微岚的趁虚而入,这个空哪是这么容易填上的?

白晓凡走到桌边,缓缓坐下,咬着嘴唇想了半晌后才道:“那些痕迹都是你做出来的?可脖子上?哦,应该是你用妖术做出来的吧……”白晓凡边说边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可宁媚却显然被震住了,瞠目结舌:“你看出来我不是人了?”

“嗯,有感觉到你身上的妖气,或许是你掩藏的不够,或者是你受了伤?我三师兄制住你了?”白晓凡略微蹙眉,她也好奇,为何会有这般明显的感觉呢?自己的法术突然长进了?

宁媚也是满脸深沉,莫非她身上的封印已经给戒掉了?却不知道解了多少,她真实的实力又该是怎样的。

“宁姐姐?”白晓凡见她失神,便出声唤道。

宁媚被她唤回了神,怔了怔,才想起了白晓凡的问题,“哦,对,我把你逼走后没多久,你三师兄就制住了我,本是要将我收了的,但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找到你,并证明月微岚是蔷薇花妖,他便暂时留了我一命,”停了停,突然觉得显得兰璟有些不讲原则,便另外解释道,“你看你三师兄这般讲原则正气十足的人,为了你,都可以暂时放弃为民除害的打算,这下你该明白你三师兄有多在乎你了吧。”

白晓凡理了理颊边的长发,沉思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问题了吧?”宁媚见她反应淡淡的,心里替兰璟惋惜,白晓凡难道就没有想过立即去找兰璟诉说一下误会解开的感受么?难道就没有那种激动想说,一切都是她误会了么?看来兰璟已经输的一塌糊涂了。是该劝他放弃么?还是就继续这样追下去?不过相信劝不劝都是一个结果,他不会放弃。

都是傻子啊,她就说了,人的感情最愚蠢了,明明就不够坚强,经受不住诱惑与考验。可是倔起来的时候,却不碰南墙不回头。

要说的话,兰璟怎么也应该比月微岚可靠许多……可是,女人哪有她们狐妖看的清楚?

白晓凡微微摇了摇头,原来一切都是误会,她要怎么面对三师兄呢?告诉他,自己一直以来的躲闪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误会啊。

“你很厉害,”白晓凡突然苦笑一下,抬眼看向宁媚说道,“你将我的弱点吃得很准,你是妖,当然知道我法术不好,可是我在不知道你是妖的时候,还真的以为那些话都是三师兄说的。”我还以为曾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也是这般对我的……白晓凡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她看到了门外被温柔的春风,微微扬起的衣角。他在门外听了多少呢?

宁媚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显然也是发现了,知道那人若是听到了,必然也是受伤不少。不过,这都与自己无关了。她该收拾东西走人了。哦,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可以直接走掉。起身,走了两步,她说道:“白晓凡,希望永远不会跟你们再有见面的日子了。”

妩媚笑着,她走出了房间,在跨过门槛时,侧首微眯着眼,看了看正在发呆的兰璟,后者抬起头来,漆黑的瞳中有些空洞。她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然后就收回目光,袅袅婷婷地走了。

不管月之仙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满不满意,她都该走了,现在的法力,与最初,伤在顾非凡手下前差不多,她要继续去修炼,寻找重振狐妖界的方法。至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或好或坏,她都会很快忘掉。

不过兰璟还是要好生提防的,自己只要要采年轻男子的精气修炼,就必定是千绝山要降伏的目标,那就记住兰璟好了。

兰璟又静静立了下,才端着水走进了房间,迎上了白晓凡的笑脸。

“洗洗吧。”兰璟在木架上搁下盆子,转身,唇边也渐渐染上温和的笑意,柔声说道。

白晓凡“哎”了一声,就走过去,手伸入盆子,欲拿水中的帕子,就被兰璟按住了,她讶然抬头,对上他那双清风般的眼,淡淡的,却柔到了极点,被他注视,就如同被春风柔柔拂过,那种从小到大的培养的熟悉的依赖,就这样漫上来。本应幸福,本应怀念,本应安然,可是,为何,她在此时还是会想起那双妩媚凤眼的主人,那个让她大悲大喜,心中有倏忽一下空掉一块的失落感的男子?

兰璟眼底颜色一深,伤痕若有若无地晃过,却若无其事地转头,将帕子拧的半干,道:“我帮你吧。”

白晓凡想拒绝,那帕子就缓缓擦上了她的脸,很轻柔却很细致地擦拭着,她满心不自然的尴尬,却无法躲开,也偶尔闭眼,配合着他。直到兰璟抚上她的唇,声音有克制的颤抖,轻轻说道:“对不起。”

她一怔,就见他缓缓向她俯下,越来越近,她慌忙别头,他的唇就这样,擦着她的发而过。

一时,气氛有些凝滞了,她忙笑着打岔道:“三师兄说什么对不起呢!刚刚宁姐姐给我解释了,我才知道是我错怪了三师兄,还一时任性,跑掉……”说到这,顿了顿,脸上有些许哀伤,或许是想到了跑掉后遇到的那个人,然后眨眨眼,“不过幸好,没什么事发生,三师兄从来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才是!”

兰璟唇边,有苦涩的弧度。将手中帕子放回盆中,他端起,转身出去,声音仍是那般柔和,不见他此时的难过:“我去帮你叫些吃的。”

“三师兄。”白晓凡没有转身,却喊住了他,“我们马上回千绝山好不好。”

兰璟怔了怔,双眸于惊诧间睁大了些,也不顾白晓凡是否看得见,便点了点头,迈步出了房门。

待那木制糊着窗纸的门窗,将二人隔在房里房外时,房外之人清淡之间难掩兴奋,房内之人木然之际心闷黯然,可想法却是惊人的一致。

或许回去后就好了吧。

或许回去后就好了吧。

第八章 重返千绝

暮春细雨,飘飘洒洒,沾了路人满衣。

白晓凡和兰璟在这微雨中,终于迈入了云州境内,但离千绝山尚有半日路途,已是接近日落时分,兰璟看着不断因为疲倦揉着眼睛的白晓凡,提议两人就在这个小镇找个客栈住一晚,明日早上再上山。

白晓凡呵欠连天,早已经困的仿佛走路都是在空中飘着一般,自然点头。

兰璟皱眉,思索了好半晌,终究问了出口:“晓凡,你最近很嗜睡?”

白晓凡揉着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估计如果再熬下去,她就此昏倒了都有可能。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每天都睡不够,过了中午就想睡,可是一旦睡了,才起来的时候精神又会非常好。可也就是清醒那么半天,周而复始的,她都习惯了每日有大半天都在睡眠中度过了。

兰璟仔细观察白晓凡脸色,心里胡乱揣测开来。自己帮她诊了几次脉了,却丝毫问题都看不出来。但丝毫无法减轻他对某些事情的猜想,近日来,这种猜测,几乎将他折磨疯了。虽然脉象看不出来,但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情况特殊,而没有那明显的特征?

而折磨是折磨,又要他怎么对晓凡问出口,问她有没有和蔷薇花妖发生什么?问她会不会是一不小心,怀上了那花妖的孩子?那只会把两人间好不容易能够回到当初默契的假象给拆穿了。

可是眼看着她类似的症状越来越明显,自己还能装作看不见么?

从前便知自己在白晓凡的事上,猜疑过多,心思过重,可从未想过她真的有一日会离自己这般远。以前还为她讨厌封漠斐的事而斤斤计较,怕那个人在她心中占了位子,纵是讨厌也不行,可是今日,她心里对月微岚的感觉,自己却根本不敢想是怎样的程度。也不敢问她,这一路来,她虽然也笑,也说话,也如往常那般活泼,可总跟自己隔着一种疏离,仿佛是再也无法回到当初无猜无忌的亲密。

走进客栈,要了房间,白晓凡抬起惺忪的眼看向兰璟:“三师兄,我先睡了,晚饭不用叫我了,我不吃了。”

说完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兰璟看着她身影,想了一想,尾随了进去,将门掩上。白晓凡有些迟钝地转过身看向他,迷离的眼中,有些许惊讶:“三师兄有事?”

兰璟掩上门后,迟迟没有转过身来面对白晓凡,他真正进来后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来了。

白晓凡狐疑地看了他两眼,然后磨蹭着坐上了床,靠在了床柱边,打了个哈欠,半睁着眼等着兰璟说话。

“晓凡,你和蔷薇……月微岚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兰璟轻叹一声,还是问了出来,白晓凡什么也不懂,万一真有什么,她没有发现该怎么办?

白晓凡听到月微岚名字的瞬间,脸上晃过一丝黯然,后面在怔忪间才意识到兰璟的问题,她有些奇怪:“什么发生过什么?”

兰璟抿紧薄唇,措辞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几字:“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无礼之事?”

无礼之事?白晓凡愕然,这时房内,映进来的微暗光线,让她不自觉想起了那个下午,那个轻柔而让她迷乱的吻,浅浅的淡淡的,清甜的蔷薇香气,似乎还残留在唇齿间,萦绕不绝,难以散去。

兰璟见白晓凡发呆,心里咯噔一声,急步上前抓住白晓凡臂膀:“你跟他发生过什么么?”

白晓凡木然看他一眼,手臂上的疼痛传来,如美梦被打断的不愉侵袭而来,让她唇边原本平和的回味变成了淡淡的讽刺:“我和他发生过什么,三师兄那晚不是看的清清楚楚?”

“白晓凡!你是在怪我那天不该打断你们,不该揭穿月微岚的身份?”那晚,她居然还跟自己提那晚。他自己每日都会不自觉想起,然后又拼命压制住,告诉自己那是白晓凡年轻不懂事,没有识穿月微岚的真面目才会做出来的傻事,自己应该多加包容,让她逐步醒过来,回到自己身边。可是她,却仍然“不识好歹”,自己对她的好在她眼里究竟是什么?多管闲事?还是根本多余?

他们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不愉快,可却从来未形成这般强硬的心结,梗在二人中间,再也无法靠近。

白晓凡似是被他勃然而起的怒火给惊醒了,面上的讽刺渐渐消散,变成了不怒不喜的一滩寂寥,她缓缓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怪他?他是为了她好呀。只是不介意,是不可能的,正如她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却被人给摇醒了,说,你这样成日做梦是不对的。这种感觉,不好到了极点。

兰璟看着她淡然的脸色,粗重的呼吸声也渐渐静了下来,他松开了白晓凡,坐在了床边,低低叹了一声:“什么时候我们变成这个样子了?”

白晓凡缓缓垂下眼眸,漂亮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圈淡淡的影子,她抵在床柱上,脸略微上扬,眼睛睁得死死的,可眼泪还是从侧面滚落,她开口,声音中有隐藏的沧桑:“或许因为我们都变了。”

兰璟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自己从未变过,由始至终,变的都是她。或许正如师父说的那样,自己真的关不住她。

他拉过白晓凡,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柔地将她翻过身来,枕在自己腿上,理着她的头发,安抚住她小小的挣扎,道:“睡吧。”

“三师兄。”白晓凡弱弱地唤一声,她不知道兰璟现在心里的复杂,只是,那从小闻到大的兰花香气传来时,安心而熟悉的感觉渐渐袭来,困意再次涌上。在昏睡前一刻,她轻声说道,“永远做我的三师兄好不好。”永远是那个笑得温柔亲切,哪怕倔强孤僻,也待她真诚迁就的三师兄。

兰璟帮她理头发的手顿住,纠缠在一个发结上,理不开来。

**

洁白的蔷薇花田,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宁静而祥和。

月微岚安静地坐在花田前,看着为了吸收月光灵气而怒放着的蔷薇,隐约想起了自己以前也是这样,从没有精魂,到后来有了妖魂,懂了修炼一事,又在月之仙子的指引下有了更大的野心,以为自己真的能做那天地之神,可现在……

才发现,别人只是在愚弄自己。

不过如果自己真的愿意并坚持,也许,那也不会只是个梦想了。

他缓缓躺下来,悠然地用手作枕,放在脑后。这一切的关键是自己决定放弃那个空无的理想了。成仙了又怎样呢?不都是没有她的么?而自己如果为了修炼,杀更多的人,她不是更不会原谅自己了么。

算了,月微岚,你现在还在期盼她原谅你?

他弯唇,美到极点的笑意,绽放在唇边。星星的光芒,仿佛是落入了他妖媚的凤眸中,却又像是隔了层水波,迷迷蒙蒙。他启唇,喃喃说道:“应该是无论怎样做,她都不会在身边,无论怎样做,她都不会原谅我了吧。”

听到远处渐渐传来的脚步声,月微岚反而慢慢闭上了眼,唇边笑意却没有散开,只是味道由嘲讽变得清淡了些。

“老大。”夜半伤在他身边坐下来,手里晃荡着一个空了一大半的酒瓶子,胡子拉碴的,脸颊深深凹了进去,早已不见昔日的俊朗,连眼中那清澈如孩童的光芒也暗淡了,唯余落魄与黯然。

月微岚睁开眼睛,看向目光散乱的夜半伤,微微蹙眉,叹了口气:“别喝了,人世间的酒对于花妖来说,是最伤魂的。”

“伤魂有什么?”夜半伤将空了的酒瓶甩了出去,也躺了下来,嘲讽地笑笑,道,“人世间的酒真是好东西,喝了我总是能看见她,后悔以前为什么总是对她那般不屑,分明是喜欢的,却从来不敢承认,”顿了顿,又道,“不过,就算承认了又怎样,她眼中只有你。”

月微岚想到蓉那张总是染着淡淡哀伤的脸,心里也是一沉:“她的确很好,是我们都不懂得珍惜。”

“算了。老大,我现在至少知道守着蓉残留的精魂化成的树一天天长大,你呢?那么想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去追回来?那姓兰的还能赢过你?”夜半伤的眼中有醉后的迷离,过多的雾气看来,竟似是有了泪意。

“是她的问题。”月微岚沉吟半晌后,才淡淡吐出了这样五个字。

“她有什么问题?老大,你有真的跟她说过你的感觉么?你知道她对你什么感觉么?不要跟我一样,真正永远失去了,才后悔从来没将自己的心意告诉过她!”夜半伤不屑地说道,酒后壮胆,平日里,他哪敢跟月微岚这样说话。

月微岚似是早已考虑过这一切问题,答案从嘴边很自然地就溜了出来:“明知道结果,何必让她为难。又何必让两个人处于这般尴尬的处境?”

“老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的?”夜半伤撑着地做了起来,看向状似闲适躺着的月微岚道,“你说我不该每日喝酒度日,可你呢?就这般平淡地生活着?也不修炼?以前的你哪会这般虚度时间。而且你想放弃也便罢了,却也不告诉白晓凡你没有做那些事了,难道你还认为她自己会知道,就会感激你?老大,看看我,我也知道就算当时给蓉说了,也是没用的,可我现在却还是后悔,她最后都不知道,因此也不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在背后支持她给她鼓励和勇气,也不会想,她好歹也会有人想要,不用那般自顾自怜。”

“我没想过让她知道,我只是为了自己好过。”月微岚还是一脸风清云淡。似是根本没有所谓一般。可微闭着的眼上不住颤抖着的睫毛,却似乎拆穿了他此刻故作的平静。

夜半伤站起来,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立稳了,嗤声一笑,道:“一个可怜后悔了,另一个却不从中吸取教训。我们啊……”

说完,就又勉强维持着身体平衡,晃晃悠悠地走了。那个女人,本就该为蓉的死承担责任,而现在,老大这样,她更是该负起责来。他想大笑三声,他们这么痛苦,她凭什么还能安然跟什么兰璟的一起?

老大说不想见她一定是假的吧。

如果能有机会再见到蓉,他一定不再那么纠结伪装了。可是,他的蓉……

想到这,步履不稳的他就想急步奔去,坐在那颗才出芽的树苗前,给她诉说他的情感,可是她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呢?而得到精魂后又会否还是那个傻傻的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