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了吧。

这样的痛苦,老大不能再受,要是受,也得是那个叫白晓凡的女人受。跌坐在芙蓉树苗前的夜半伤颤抖着伸手抚摸着嫩绿的叶芽:“蓉,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去将那个女人带回来。让她陪着我们,让那个兰璟,也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这般迷糊想着,夜半伤运用法力,静静消失在夜空中。

月微岚感觉到他用法,睁开了眼睛,夜他要去干什么?

想着坐了起来,想去阻拦,却突然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从身畔的蔷薇花田中传来:“哥哥。”

**

白晓凡被兰璟轻轻牵着手,重新走进了千绝山,还好,这里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变过,还是那石质的大门,那隽秀却不失大气的绿色大字,那郁郁葱葱的树木,那在长青的枝叶中蜿蜒而上的灰绿色石梯,似乎连上面布满的青苔,也没有任何改变。

兰璟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算是怀念与喜悦吧。想了想,他柔声说道:“晓凡,回去后先去给师父请罪,毕竟私逃下山处罚不轻。”

“好,”白晓凡扬首,对他轻轻笑了下,答应道,“如果我被罚了,三师兄还是会给我求情吧?”

兰璟微微点了点头,白晓凡突如其来的亲切让他有些难以适应,或许,她是真的重新把自己当成她的三师兄了,所以用了以前的语气,以往的方式,甚至连今天自己牵她的时候,也似乎能感觉到那小手上传来的感觉多了分亲切,少了分疏离。

可是自己昨日看着她躺在自己腿上安睡的容颜一夜后,再次坚定了自己最初的决心。他绝对不会放弃的。他的命,从来便不该由所谓的天命。他不是没有前世也没有下辈子么?那说不定,他是被天漏掉的人……那,除了自己,谁又能左右他的命运呢?

无论白晓凡和那蔷薇花妖是什么关系,或是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主动放弃。

“呀!十三师弟,好久不见!”白晓凡突然看着前面石梯上走下的人,夸张地笑开,满脸兴奋的样子,“好像长高了些……”

林松目光从兰璟和白晓凡交握的手上淡淡扫过,若没看见般,可脸色红的有些不自然,白晓凡一回来就摆师姐的谱,明明自己比她要大上许多,该说她长高了才是:“三师兄,四师姐,师父吩咐我下来接你们,要四师姐不准耽搁,直接去找他。”

白晓凡不自觉看了兰璟一眼,他似乎在想些什么,面上却看不出什么,于是白晓凡又只得转过头来,干笑着问林松:“十三师弟啊,师父看上去是不是很生气?”

“这倒没有,”林松还真的是仔细思索了下后,回答道,“不过四师姐,你这次突然就得到师父的认可下山去实习,大家都很意外,而且直言要四师姐道歉,为何将这种喜事瞒着大家。”

白晓凡一愣,原来师父从未告诉别人自己是私逃下山,这样说来,也应该不会处罚自己。她一边僵硬笑着,应着林松的话,一边想,那师父这么急找自己究竟是何事呢?

看向旁边仍是满脸深沉的兰璟,白晓凡微微叹了口气。算了,无论怎样,自己也要先将身世打听清楚。至于其它的……牵连太多,无论怎样,都会触碰到一些她不愿意触碰的记忆,那便暂时搁在一边好了。

千绝山,幽幽深深,鸟鸣不绝,却不知这长而陡的石道尽头,有什么在等着白晓凡。

第九章 晓多必惘

“师父。”白晓凡不大敢抬头看端坐榻上表情严肃的清音道人,算是做贼心虚吧。

“晓凡,回来就好。”清音道人长吁口气,抬眼看向眼前自己渐渐长大的侄女,这次出去回来,五官明显长开了些,脸上褪去了以往的稚气而明显有了渲染的成熟。气韵间似乎长得有些像她娘了,只是不知假以时日,再经历练,也会不会成那般倾国倾城。

“师父,”白晓凡听那淡淡的略带感慨的话,眼中顿时泪花晃动,走上前,蹭在了清音道人怀里。从三岁起真正拜师,这样的行为她便再未做过,可是清音道人此时仍然倍给她亲人的感觉。

“哎,傻丫头。”清音道人也任她靠着,天生的血缘关系注定了他们之间有胜于一般师徒的亲近。他这次也算到了白晓凡会经历了些什么,可是这却根本不算什么,白晓凡要经历的东西还很多。看这孩子能否坚持下来了。

白晓凡平静了一下心情后,泪眼朦胧地喃喃说道:“师父,你不只是我师父是吧。”

清音道人叹了一声:“是啊,晓凡怎么知道的?”

白晓凡没有想到清音道人这般坦诚地就承认了,她一直以为他会再做隐瞒的,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语态平常:“有人告诉我的,他只说了我爹的名字,可是我想起了小时候偷跑进师父房间见到的那个灵位……为什么师父以前一直没有告诉过我?”

清音道人沉默了,这叫他如何解释?让她误会自己一直无依无靠是个孤儿?

“我真的以为我没有亲人了,可是原来是有的,但我现在却不知道自己该悲还是该喜。”喜的是自己在这个世上终究是有血缘的牵绊,悲的是,这牵绊居然一直不认自己。

“晓凡,你知道你娘是谁了么?”清音道人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轻言。

白晓凡顿了顿,抬起了头,看向清音道人:“是因为这个么?是因为我是千绝派和独孤家的结合而产生的孩子,两个原本隐有敌意的派别,却有了我这样一个孩子,所以你们隐瞒我?师父是否觉得带着我,已经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了呢?”

清音道人为她眸中隐藏的冷冽而暗自心惊,面上却分毫不变,缓缓摇了摇头:“不,晓凡,你误会了,这件事不只是这样的。”

“那是为什么?”白晓凡跪坐在地上的身子往下一萎,真的想象不出原因了。

“对,晓凡,的确,你的出生,并不受欢迎,而你爹,也就是我哥哥和独孤家长女的结合,更是我们两派讳莫如深的事情,但是,我敢保证,我从未因为这个原因而对你心怀介意。相信我,对于千绝派和独孤家莫名其妙的恩怨,我一直都不赞成,而你是我侄女这件事,更是决定了我不会瞧不起你……当然,也不会为了遮丑,而怕你知道。”清音道人缓缓解释道,“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你娘。”

“我娘?我娘不是去世了么?”白晓凡疑惑之后藏着些微的伤心与落寞。她其实觉得并不算很难过,因此那伤心也不算多,或许只是因为那个人给了她生命,牵扯着她对浓厚血缘的天然反应,却因少了多年来的依赖与情感,难以激起她更强的感觉了。

“不,你娘没有去世。”清音道人淡淡说道,似是不知这对于白晓凡来说是怎样的刺激。

白晓凡一下子呆住了,娘还没死这个概念在她脑海里窜上窜下,似是有人在她耳边不断重复这句话一般,围绕在她的耳边,不停回响,她难以想象,世上,还有一个跟她如此亲密的人存在。一个诗文描绘中,无论自己会犯怎样的错误,都会慈祥看着自己微笑,包容自己的母亲。

清音道人的脸上似是有些奇妙的变化,将那常年的宁静都于不知觉中改变了,却不知道根本的原因是什么,他看着白晓凡深陷恍惚,不自觉也有些走神,可是最终还是宛若慨叹地说了出来:“你的娘,便是当今太后。”

白晓凡再是一震,一时有很多想法窜上脑海,可是却又全部梗在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一个想法都理不顺,太后,太后……她都还依稀记得那个美艳年轻,雍容华贵的太后,扶住要摔倒的她的瞬间,身上浓淡合度的香气。而她,竟然是自己的娘?

清音道人沉下眸子,唇边竟然有了丝苦涩的笑意淡淡漫开,这是白晓凡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痛苦,她忙于应付自己脑中攒动的想法,而自顾不暇间,也会幽幽地想,难道这段过去,对于师父而言也是不愿提起的?

檀香袅袅,在这个毫无装饰,甚至可以算的上是简陋的房内,借着暮春下午,温热的阳光,晕出了回忆的味道。

白晓凡听完这个故事,长久没有说话。她比上次在紫玉更深一步地了解了她爹娘之间的故事与被逼分开的无奈情缘。突听“啪嗒”一响,虽是极轻,在清音道人讲完这个有些冗长细致的故事后,寂静的房内,仍是显得有些清晰的突兀。白晓凡只觉得右手无名指一阵疼痛直直钻上心口,看着那涌出鲜血的地方,白晓凡突然噙起一抹冷笑,这时才懂了什么叫十指连心。

清音道人却似没有看到那复杂的笑意,只是略带怪责与爱怜地看向白晓凡,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巾,弯腰执起白晓凡的手,给她细细包起,淡淡道:“这下或许你明白了,不给你说,一是因为你娘的地位未稳,她不愿意你先知道这些事情,二是因为,师父也怕你因此恨上了千绝山,在这个地方呆不下去。”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声音中似是有些不可忽略的颤抖,让白晓凡也暗自心惊。

这心惊让白晓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情绪竟有些失控了,她在千绝山长大,对千绝山从来只有感情,而做出这阻挠之事者,都是因为世俗的眼光,门派纠葛已久的恩怨,而不是一人的关系,她能怪责的是谁,能将家仇牵连到谁身上呢?

想来想去,也不得解。而某些细微的想法,在她脑中诞生,随即摧枯拉朽一般将她全身力气摧毁,两个门派对立的人相恋都是这等惨剧收藏,那若是……她不敢往深了想,半点也不敢涉足。

“晓凡,”清音道人见她脸色突地变得苍白,微微蹙了眉,或许明白她在想什么,或许不明白,只是如顺着他自己的思路自顾自往下说一般,“不要恨先皇。”

白晓凡蓦地抬首,讶异地看向他,是啊,差点忘了这样一个人。若是要恨,这整个故事中最该恨的不就是他么!自己怎么纠缠于两个门派的恩怨故事而忘了这个亲手杀她父亲,夺她母亲的人呢?

“为何不恨?”白晓凡声音冰冷,明明很轻,却仿佛能重重地敲在人心上一般。不详细了解是一件事,仔细了解清楚了是另一件事。她怎能忽略那种强烈的血亲关系带来的她天然的对父母的依恋,对他们的孺慕与渴望,又怎么能假装自己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生活的来源是拜谁所赐呢?

“听师父一句劝,虽然师父一身未谈婚事,但是在爱中的人,做出这般过错,并不少见,晓凡,你以后会懂得更多。何况,恨他,最终害得是你自己!”清音道人脸上又是平静无波,可语气却颇有些语重心长。

白晓凡迷迷糊糊似是听进去了一些,可骨子里还是倔强地不平的。不过她至少清楚一件事:“但是他死了,所有的一切,我纵是恨也没有法子了。”

清音道人听了此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似是欣慰于晓凡的心地善良,纯善的似是从未想过将仇恨报复在他人身上,而感叹的是,白晓凡没有听到他真正想要告诉她的话,也算作是警示吧,这多少让他有些担心。

“晓凡,你现在想怎么做?”房中安静半晌后,清音道人问道。

“去宫里找我娘。”白晓凡垂着头,仔细思索半晌后,才细声说道。

“去吧。”清音道人轻叹着说道,再停了半晌后,“璟儿若是要陪你去,就让他陪着你吧,这样也多个照应。”

白晓凡顿了一顿,就点了点头。

“晓凡啊,别跟你三师兄闹别扭,他有他的苦,只是他不说,我也不好代他说。你知道为什么你三师兄会下山么?”

白晓凡缓缓摇了摇头,她知道,听师父的口气,就肯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算了,干脆说了,你进宫也做个提防好了,”清音道人似是有些犹豫,但终究是说了出来,“当初封漠斐上山,是想我们帮他查证,他的娘,也就是秦太妃身上的毒是不是你娘下的,甚至怀疑先皇是你娘害死的,他想趁着证明这件事,夺走你娘在朝廷中的权利。我们本不欲相帮,可是他说,你娘一直都希望你嫁给他为后,如若我们不帮忙,他便听命娶你。你三师兄对你的心意,你或许也知道一些,心急之下,求了我便下山去调查这事了。所以,晓凡,一切的开头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三师兄紧张你,才会有现在的局面。我不会要求你刻意做什么来弥补你三师兄,可是,至少,你不能再这般伤他。”

白晓凡听得迷了,最终在清音道人有些殷切的目光下缓缓点了点头。她从未真正地想跟三师兄闹别扭,只是觉得什么变了而已。三师兄的亲近,以前她很乐意,可现在,却总觉得尴尬。而他……性子似乎也变了不少。

不过正如师父所说,多是因为自己吧。三师兄……那如玉脸上时常带着温和笑意的男子,出现在脑海中,这般温润却冷傲的三师兄,让她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鼻子和眼睛都涩涩的,她仰起脸,点了点头:“师父,我知道了,我去准备进宫的东西。师父要好好保重。”

清音道人再深深看了白晓凡一眼。

白晓凡转身出去,却突然俏皮地转身,脆生生地唤了句:“叔叔!”摸了摸鼻子,眼中还有些泪光,可笑,却是娇俏的笑意,“其实最开始知道了后就一直想这样叫师父你的,师父不许责怪,我先走了!”然后就溜出了房间。

清音道人看她背影,唇角也带上了些温暖的笑意。可待那笑意沉静下来时,却更衬得有些孤寂凄清的味道。

“师父,我可以进来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兰璟的声音。

**

玉京的街,总是这般繁华至极,人熙熙攘攘,白晓凡和兰璟就这样在人群里穿梭。她和他现在不牵手了,可关系却改善了很多。至少表面看来,远不如以往那般尴尬了。

白晓凡走着走着,突然直愣愣看着前方,呆住了,那是?

“晓凡?”耳边传来兰璟的呼唤,才让她止住了欲扒开重重人群冲上前去看个究竟的冲动。

而就是这一恍惚,就不见了刚刚人群中那人。她微微踮起脚,仔细寻找,却仍是遍寻不得,心里一空,果然是自己眼花了么。或许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期望吧,总觉得在玉京能碰上他。

“晓凡?”兰璟微微蹙眉,似乎觉察到一些妖气,莫非是?可顺着白晓凡目光找去,却什么也见不到,低下头,看着有些失落的白晓凡,再奇怪的唤了一声。

“啊?三师兄,有什么事么?”白晓凡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眸中的怀疑还未收去,那暗藏着的冰凉的猜疑,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扯开了天真的笑颜,等待着那眸中的猜忌消失。

“没事,前面是玉京著名的甜香斋,上次我从这里带回去的糕点,你似乎很喜欢,所以我就想问问你,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兰璟脸上也渐渐平和下来,重新是那柔和的笑意。

白晓凡笑眯了双眼,做出馋样,连连点头:“好啊好啊,现在想起都还很怀念呢!还是三师兄对我好!”

兰璟无奈地笑了笑,道:“那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出来。”

白晓凡乖巧地笑着答应了,靠在墙边,等待着。突然察觉到四周有很诡异的妖气弥漫,双眉一蹙,厉声问出口来:“是谁?”

“晚上想办法把兰璟支开,我再来找你。”一个阴鸷的声音传来,白晓凡一惊,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不见任何身影。而那妖气也渐渐散去,她心中一惊,会是谁呢?妖?要找自己?可那声音,虽然可能因为用了传音入耳的法术的关系,显得有些阴森,但听来总还是觉得有些熟悉。

这事有些诡异了。

“晓凡?”兰璟冲出来,见到她安然立在那里的瞬间,才似长长松了口气,但是仍谨慎地挑眉看向四周,“晓凡,刚刚有没有感觉到有妖怪出没的气息?”

白晓凡一愣,她并未对他说过自己似乎逐步有了法力,他是从何得知的?难道是那天自己跟宁媚说的时候他听到的?不对呀,那是谈话一开始就提到的……他在门外站了这般久?

兰璟见到白晓凡有些讶异的眼神,立马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想岔开话题,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任白晓凡继续揣度,等着她问出口来。

却不料白晓凡脸上困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单纯的笑:“没有感觉到,三师兄感觉到什么了么?连点心都没拿就冲了出来。”

兰璟被一种复杂的感觉给缠住了,白晓凡,他是越来越摸不透了,再也不会按照他想象中白晓凡应有的作法来做了。她,早已不能用常规来揣测。这种感觉,让他既觉得焦躁难安,心里却更是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这样复杂的情绪让兰璟纵是在白晓凡明显是放过他,不愿意让他难堪的时候,却更觉难受。

“晓凡,”他放平声音,却更加无法掩饰中间的苦恼,“不要再那么辛苦了,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对我什么态度,都不要事先琢磨那么多遍,这样,对我来说,更让我难过。”说完,就转身再次走进了甜香斋。

白晓凡看着他背影,幽幽出神。半晌,苦笑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脸,喃喃道:“白晓凡啊白晓凡,还以为自己伪装功夫好,结果,还是被识穿了吧。”想着,便跟了上去,不发一言地默默走在兰璟身边。

而直到住进客栈,白晓凡坐在房间里,被困意袭扰,才想起了下午的诡异事件。那个声音,她似乎是找到主人了,若真是他的话......那这件事是不是……

思索半天,她壮起胆子,走到了隔壁兰璟的房间,敲响了门:“三师兄,在么?”

门拉开,兰璟略带疑惑地看向她,往日这个时候她早都睡着了,今天为什么还有心情来找自己?将白晓凡让进门来,兰璟关上了门:“什么事么?”

“三师兄,你知道太后是我娘吧?”白晓凡坐在桌边,似是细细观察过兰璟的表情才试探着出声问道。

兰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三师兄,我因为这个睡不着,我很想明天就见到她……”白晓凡顿了顿,脸上似乎有些哀伤与凄怨,“我想问她当初就算很多理由促使她抛下我,那为何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想过来看我,甚至那次在宫里见面,她都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给我,我很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不愿意接受我……”

兰璟皱了皱眉,柔下声音,缓缓说道:“傻丫头,想什么呢!不会的。”

白晓凡手拄在额上,摇了摇头,露出手外的唇,颤抖着扁了下来,很痛苦的样子。兰璟走上前,将她拥入怀里,白晓凡微微一颤,没有拒绝,只是任他轻轻拥着,似是咬着唇轻声说道:“我想快点见到她,急得我心里像是有火在烧,片刻也呆不住。越是接近这个地方,我就越急躁……”

“那我们明天就去见她。”兰璟将她小手拿下来,白晓凡却立马别过眼,可那眼中隐藏的泪,已是蓄满了势,仿佛只要那灵动的眼睛一眨,泪珠就会滚落,直看的兰璟心中一阵涩疼。

“真的么?明天就能见到?”白晓凡惊讶地仰首,看向兰璟,眸中闪着点点希望,可转眼又有些黯淡了下来,“可是今天很晚了,若是明天去找人通报,至少也是后天才能见到……三师兄不用哄我开心了。”

“三师兄在京里有些关系,晚上三师兄就去找他们。务必让你明天见到太后,好么?”兰璟轻叹一声,低声哄劝道。他有何关系?只是当初帮太后做那事的时候,太后给了他以后便于直接与她联络的方法,当时毫不在意,没想到此时却有了用途,“但是晓凡真的做好了见太后的准备么?”

“嗯,”白晓凡开心地笑了,然后将脸埋进兰璟怀里,道,“有三师兄陪着我,我就不用担心吧。”

兰璟心里被一股突来的暖流给融的懒懒的,唇边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他如果看到也会吃惊,他脸上有多久没有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了。他抬手,想去抚摸白晓凡的长发,却又怕惊到此时靠在他怀里的白晓凡,毕竟,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任何亲昵的动作,在他们之间也都成了奢侈。

白晓凡埋首他怀里,嗅着那清淡的兰花香气,越发觉得愧疚难安,半晌,颤抖着嘴皮子,,呜咽着说道:“三师兄,对不起。”

兰璟一愣,之后想当然的就以为白晓凡是为前段时间的事情而道歉,以为白晓凡终于懂得了自己的心意,愿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满腔喜悦,收势不住,静了半晌,清淡的声音中,都还有着激动的微颤:“晓凡,跟三师兄不用说对不起的。”

白晓凡咬紧嘴唇点了点头,为什么,明明知道是误会,明明已经尽力了,却还是回不到以前了?编贝似的牙齿,一遍又一遍磨过下唇,白晓凡闭眼,眼泪涌了出来,转眼浸湿了兰璟胸前的衣襟,甚至连那兰花香都变得有些湿润了,嗅来沉重莫名。右手无名指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痊愈了,可这时,使了过度的力气,仍是隐隐的疼痛。

她想,她也会厌恶自己,竟然伤害这样一个人。

白晓凡在兰璟走后,独自回到自己房里,心急混着愧疚,折磨的她坐立难安。好在没坐多久,她便敏锐地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传来,淡淡一笑,她对着房中逐渐显形的夜半伤说道:“果然是你。”

夜半伤走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地拉住她。

她一惊,强自压住夜半伤的力道:“那么着急干什么?”

“你不要废话,立即跟我去见老大。”夜半伤再加了分力度,压在她穴道上,硬是要拉她起来。他今天下午看出来了,白晓凡是一定很在乎他老大的,不然,现在也不会真的支走兰璟。而既然如此,他更是要撮合这两人,不就是人妖之别么?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他们好好的不珍惜,在纠结些什么。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白晓凡见夜半伤表情肃然,不自觉竟有了些担忧,最近没有他任何消息,也不知是因为他失踪了,出事了,还是因为三师兄他们刻意瞒她。

“去了就知道。闭眼!”夜半伤趁白晓凡迟疑间,一把抓起她,带在怀里,运法,渐渐消失。

白晓凡没有听话的闭眼,只因为在她准备闭眼的瞬间,有一阵香气蓦地扑面而来。让她心里如被人突地狠狠掐了一把,一阵凉意顺着脊骨爬了上来。

这阵特殊的香气,结合这个场景,蓦地将她带回了她被劫持出皇宫的那天。在她闭眼,不知怎地就被带出宫墙的刹那,她也是嗅到了这样的一阵香气。

难怪始终觉得夜半伤的眼睛熟悉。

原来,那天的情况,居然是这样。

第一章 重逢不识

白晓凡觉得这段时间很漫长,长的让她觉得呼吸都多余的让她不耐烦。她其实说不清楚,在想了那么多可能性以后,她是否还真的想见到他,还是,只为质问他一句原因。她想为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自嘲地笑笑,可是,面部都似乎在这段冗长而飘忽的旅程中,变的僵硬了。

终于是到了,白晓凡刚刚觉得落在了地面,就闻得浓郁的蔷薇香气细细地钻入鼻中,无孔不入,心脏,就因为这香气而抽疼,如被人一把一把地揪起,一种酸胀感,蔓延在胸腔,刺得她几乎要落泪。

而当她抬头时,却立即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美艳景色给震住了,上弦月远远垂在如蓝丝绒一般的夜幕中,带出澄澈的夜色,而就在这仿佛透明的夜里,一田雪白的蔷薇绽放出了更耀眼的光芒,花朵低垂,朵朵紧挨,对于自己那醇厚媚然的美,毫不羞涩自矜。仿佛美的如此理所应当。

头中膨胀叫嚣着的疼痛来的猝不及防,但白晓凡却顾不上去搭理,她仿佛是被花吸引,步履呆滞地走向前,蹲下身子,手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朵花,想查看那柔软如绸缎,清透如丝绢的花瓣,是否真实。

“晓凡,不要动!”

身后传来的焦急呼声,让白晓凡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然全身也在瞬间凝成石像,蹲着的脚却一阵酸软,仿佛支撑不住。可那人却没有给她多少准备的时间,就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抓住了她兀自伸着的手。

月微岚在夜半伤回来的时候便觉察到了白晓凡的气息,可从他住的小屋过来的每一步都如千钧般沉重,他想,他是怕见到她的,怕好不容易做出的悠闲自然,都在见到她的瞬间,化作乌有。

可是,刚刚走几步,抬眼寻找,就见她竟然若毫不知情地将手伸向这时刻准备着噬人血的雪色蔷薇,心跳都惊得漏了几下,冲过来,幸好,还来得及。

白晓凡听他长舒口气,略微挑眉:“这蔷薇有什么异处么?为何不能碰?”

月微岚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暗,因为白晓凡脸上,完全是平时模样,明明不该这般淡然的样子,却故作此般,似是将他们上次的“不欢而散”与这么十多日的别离都忽略掉了。那些本应产生的复杂情绪,就这般不见踪迹。他心中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为何她愿意来见他,却准备了噩耗给他?

不过,纵是有,也是他应受的惩罚不是?

他微哂的一笑,也摆出平常之态,款款说道:“这田蔷薇跟我的经历将会完全一样,这样说,晓凡你懂了么?”

白晓凡漆黑如点墨的眼中,惊讶难以掩饰,她不知道月微岚对于这事竟如此坦然,若不是看到了他唇边的哂笑,她都会怀疑,他是否对于这件事毫不避忌,根本就认为是理所应当,甚至在她面前,明知道定会引起她对他的恨,也能如此坦荡。

月微岚看着她的眸子,却突然笑得温柔,温柔的残酷,凤眸转向面前的蔷薇花田:“天下间的蔷薇,怕是唯有此处是这颜色,也不是藤蔓状需要依托在某物上攀援而长。它们,都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得了我的便宜,成长的途中,也定不会如我那般曲折。”

他本就是蔷薇花中的变种,独独一只,长在玫瑰红的蔷薇花边,后来想起,那玫瑰红的蔷薇攀附篱笆所长的高度,怕是自己一直仰望着的;可现在,自己走上了这条路,以旁门邪道,多少人命,换来了一日十里的妖力增长。颜色要么是雪白的颜色,要么就是诡异的血红。终究化不成他一直仰望着的玫瑰红。但时至今日,那玫瑰红的蔷薇,受他所震,竟是再也不敢开了。

“但是,”他突然严肃了下来,“这田蔷薇很久未吸人血了,估计已经饿到了极点,所以你要是一碰它,怕是我也救不了你。”他脸上的沉重表情,像是为了吓一个小孩子,告诫她下次不能再做类似的谁请,可他还知道,自己对自己还是鄙夷的。他竟是在暗示她,他已经很久没有做以前那些事了。

白晓凡淡淡一笑,也随着他看向眼前的白色蔷薇,柔声问道:“那晚之后,你就回了这里?”问完,水灵的眼睛又停在了他脸上,浮光掠影的一眼后,她作势欲站起身来。

月微岚又是缓缓一惊,今晚的白晓凡,陌生地让他觉得恐怖。她要对他摊牌些什么?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拉她起来,纤长的手指擦过她手腕,满心的惊讶渐渐凝成唇边的淡讽笑意。她的封印,已经解了大半。

但他原本以为,月之封完全解掉之日,才是他们真正缘断之日,可是,莫非,夜半伤将她劫来,机缘巧合之下,这一日提前了?

“月微岚,你,最近过得好么?”白晓凡伸手在他面前微微一晃,他回过神来时,便见到眼前是白晓凡满满的笑颜。

他将复杂的情绪,掩在了完美无缺的笑颜下,他怎么可能过得好,日夜想她,念她,等着她终有一日发现所有真相,恨他入骨,到最后甚至盼着她来寻他,因为恨而杀掉他,为世间除害。

白晓凡被他如此平淡却耀眼的笑意刺伤了眸子,鼻尖蓦地发酸,微垂的眸,长如羽扇的睫毛轻微抖动着,可笑靥仍是花般灿烂:“难道,就没有因为觉得愧对于我,而稍受折磨?”

月微岚心中一拧,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他眼见着面前白晓凡如花笑颜,渐渐藏上了凄厉的悲哀,他瞳仁紧紧一缩,心如被利器贯穿,疼痛来的毫不掩饰。

而他却只是这样看着白晓凡,他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连解释或者宽慰的话都无从出口,何况,解释么?他能解释些什么?那些事情,他都确确实实做过不是么?

他见到白晓凡终于完全垂下的眸子,与唇边渐渐勾起的苍凉笑意,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悲观过,也从未如此因为一件事而感到莫名的恐慌。上次,他为了成全她,而逞强离去,这次,她会主动终结所有的事么?让他因为以前的荒唐,得到该受的报应。

白晓凡抬起脸来时,唇边的笑意,已经变成了厚重的讽刺,她抿着那笑意,颤声说道:“沉默,还是只有沉默,月微岚,难道你就从未想过对我主动坦白什么,硬是要我一件件去说穿,更深地明白自己有多么的傻,硬是要用你的沉默来讽刺我么?”声音拔到最高处,又是戛然而止,只因白晓凡深深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必是会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为何,他就只会用沉默来面对自己的怀疑与质问,他就不屑撒个谎来骗骗自己么?她失笑:“这个时候你倒诚实了,而我,却期望你能撒出更圆满的谎来,不仅圆了你以往之谎,更能让我自欺欺人。”声音幽幽暗暗,似极了深夜里忽明忽灭的一盏孤灯。

“晓凡……”他终于忍不住唤出了口,却又生生刹住,最终只有那两个字,让白晓凡突然被点亮的眼睛,再次暗淡了下去。

“是啊,我不能怪你什么,我该庆幸,你良心发现,没有再骗我下去,不然,像我这般傻,看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的人,一辈子,或许都活在你的谎言之下,还自认为自己生活的很幸福,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对象,还以为有个人可以不计较我的身世,不计较我的呆笨,不计较我有没有完美的外貌,不计较我有没有出色的能力,就这样,无所顾忌地对我好……”白晓凡抬手,抹掉了滑落脸颊的一滴眼泪,倔强地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