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地说完这样一段话后,突然又笑了,混着泪的笑,刺眼而夺目:“月微岚,我们细数下你究竟骗了我多少,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下,救我于危难之中是假的,都是你生生造出来的,第一次在玉京,那小偷,怕都是得你指引才盯上了我,第二次在宫外,那刺客竟然是夜半伤扮的,第三次在城外,你拉着我,避开了一只莫名其妙的短箭,第四次,我在跟三师兄分别后,被山贼袭击,醒来,你正好在我身边……而,真正让我发觉到你对我的重要性的,就是那树妖……”说到这,她仔细地看入月微岚的眼睛,似是还有一些期待,毕竟这是她拿不稳的一件事。

月微岚与她对视半晌,薄唇终于开启:“那树妖,不是我安排的,那短箭,不是我安排的。”他虽然早已在见到今晚白晓凡一系列异常后,就心凉如冰,此刻,却有些地方,软软的,被融化了。很复杂的情绪侵扰着他,他激动于白晓凡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楚,可又为白晓凡的好记性而苦恼。如果那些事情,不是他故意安排的,该有多好?

可惜,他不安排那些,也不会有他和白晓凡后来如此复杂的关系。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受人摆布而做下的,可利用的终究也是他自身的贪念。

“是啊,我也想,树妖那件事,算是后来让我想要离开你的原因之一,你怎么会把那么残酷的真相摆在我面前。”白晓凡却不知道月微岚的另有苦衷,讥笑着说道。

一时间,又安静了,唯有纯纯的蔷薇花香,随风的方向,而在他们身边,时浓时淡地漂浮着,笼着朦胧的月光,将二人的面孔,似是都模糊了。

“目的呢?”出口平淡,随着花香,散在了夜里,白晓凡其实早就浑身难受,她为了强忍不断涌上来的睡意,背着的手,一直暗中用指甲掐着腰背,此时那里,怕早是青紫一片,可关键不在那处的疼痛,心里的酸痛,鼻子的酸涩,眼睛的微胀,以及脑中偶尔窜上来的钻心的疼痛,折磨的她已是接近神智不清。可她却还记得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今日突然发现的夜半伤的破绽,联想前后发生的一切,所有疑问都有了解释。一路上总结起来得到的结果,就是他无数次欺骗了她,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知,或许都是她一厢情愿地固执认为是缘分作祟。

一切的一切,她虽不敢相信,可却仍是得到了他的证实。那目的呢?为何一直要煞费苦心地接近她,照顾她,对她“好”,总不至于,仅仅是以欺骗她为乐吧?

月微岚站在那里,风扬过他的头发,可却让他看上去,更加像一座雕像般没有生气,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最初接近她的理由说出口。这次,他不能说真相,他宁愿隐瞒,来维护自己在她心中最后一点儿可怜的形象。

可白晓凡一直半抬半垂的眼中,在蓦地抬起的瞬间,似燃起了两团火焰,直直向他扑了过来,灼的他体无完肤。可她唇边的笑意,却是恰恰相反的冰冷:“你对每个你看中的,将成为你猎物的女人都会那么费心么?”

他被她逼得不自觉退了一步,可她却扬着头,一步步地逼近过来,这时,他才看清了,那眼中,哪里是愤怒的火苗,那根本是无处可避的伤痕与脆弱,猜疑与自卑。

心里刚刚筑起的保护一下子崩塌下来,而就趁着他因此而恍惚的瞬间,她突地走上前,紧紧抓住他衣服,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他:“你是因为这个么?”

见他如深潭的眸中隐隐透出的悲哀,她倒又扑哧一下笑了,下唇上,牙齿过处,一滴殷红的血珠渐渐成形,衬得她的笑颜,竟有别样的妖冶与妩媚:“我真想看看你平时是怎么对那些女人的。”说着,就踮起脚,一把拉下月微岚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第二章 情满则溢

月微岚尝的口中一阵血的腥甜,之后便是白晓凡的丁香小舌,毫不讲理地挤进了他唇中,吻乱无章法,一味的野蛮霸道,可却更深地让他尝到了那血气弥漫间,她的痛与她的绝望。原本放在她腰间欲推开她的手,变成了紧揽,他用唇舌安抚着她的情绪,引导着她渐渐平静下来,放下那些恐惧与猜忌,而更专心于眼前的吻上。

白晓凡口中的血腥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就是那熟悉到让她疼痛的蔷薇花香,开始漫无止境地侵袭着她的思维,渐渐一片祥和,似是再次将她带到了那个下午,那轻盈的唇齿纠葛,他帮她,更好记住了他的唇。

她伸手抚向了他的脸,每一处都是她记得的样子,如此熟悉,熟悉到深入体内,融入了骨血里,再也铲除不去,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对她,怎么能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想到这,心里又是难以遏制的恨,她突地用力一咬,只听他倒吸一口冷气,唇中又复布满了血的腥气,可是他却没有松开她,相反抱的越发紧了,吻越发缠绵,可她只想笑,原来蔷薇花妖的血与人血味道并无区别,大概,也是他真的是靠吸人血而修炼的。

苗凤的死状突然侵入脑中,那银铃般爽朗的笑声,绕在她耳边,而一个个虚构的美女仿佛都画在一张长卷上在她脑中展开,他,杀了多少人才能有今日之成就,多少如花年纪的少女,就这样被吸尽精血而死?而自己,也就是她们中间的一员。

究竟是怎样的?她真的好奇,自己能让他涨多少法力,令他不辞百般辛苦,千般谎言来作陪?

残酷的想法涌了上来,便如魔鬼招来容易,挥去困难,而这掺杂着自暴自弃的念头,让她想也没想,就拉着逐渐情迷的他缓缓倒在了地上,她手仍勾着他的脖子,却若有似无地滑入了他的衣襟,摩挲着他藏在衣襟里,仍然冰凉的肌肤。

他浑身被她激的微微一颤,手开始在她身上逡巡,勾勒出她已逐渐成熟的曲线,摸索到她衣带处缓缓拉开,大掌停在她细腰长腿处,轻重缓急地揉捏,她哪里禁受得住这等调情,酸麻感传来,让她忍受不住地浑身战栗,不断轻呼出口。可他已经迷乱,久抑的欲望,燃烧着他不辨理智,天知道,他想抱她想了多久,无数次的冲动,无数次的强自忍住,对于他来说,或许,每一刻都是极限。因此,虽然他的吻是被动的,可当他真的融入了感情,掺进了多日来的思念,情动时刻,哪里还记着最初的缘由?

白晓凡背紧紧摩擦着田埂,那上面的细小碎石弄的她有些疼痛,仿佛将她的睡意一点点挤了出去,可她脑中仍是浑沌一片,理智也一寸一寸化为乌有,唯余身上奇妙陌生的感觉,她只觉身上似乎都被点燃了一般,烫的要将她融掉,可是却偏偏敏感到了极点,他的抚弄绝对称不上舒服,却让她浑身失力。她想紧紧地抱住他,虽然她现在似乎正在这样做,却无法抑制心里突如其来的恐慌,心空空地跳着,似是要蹦出来般,但紧促的难受。她知道自己唇里正不受控制地发出一些听来让她也有些惊讶的娇喘,妩媚到了极点,却更加折磨上她。她怕了,真的怕了。

眼泪也由此不听话地滚落下来,她开始抽泣,几乎是同时,便感觉到身上月微岚身体一僵,止住了所有动作,正埋首在她脖子处的他微微仰起上半身,如幽潭般深邃的眼中,满是疼惜和怜爱,他用手包住她的脸,将她滚落的眼泪一点点擦干,滚落多少,他便擦多少。可那么多遍下来,仍是将她的皮肤弄的火辣辣的疼。

白晓凡伸手抱住他,无限委屈,低低吟诉:“都是假的,为什么都是假的,对我的好,对我的耐心,对我的包容都是假的。那些因我而起的紧张,那些藏在你眼中我看到的心疼,那些你说过的话,亲昵地唤过的我的名字……都是假的……”她开始打他,重重的,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嘴里还带着那细碎的哭腔,控诉着他的罪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决定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想,安心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月微岚想说,她错了,或许最初骗她的那些事,的确是他刻意安排的,但是后来,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无论是他无意识就已经做出来的,还是后来发现了心中对她的感觉而坚定地做的,都是真的。

可是让他怎么说呢?他怎么能够解释的清楚?白晓凡和他,就算没有这些谎言,也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天上的那人虎视眈眈,等着用尽方法来拆散他们。而世间之人,谁会接受这段感情?他是无所谓,只要白晓凡愿意,他就会舍弃一切与她在一起,什么成仙,什么法力威震天地,他都不在乎。可是他不会让白晓凡愿意,他不会让她担负天下骂名跟他这等妖孽在一起。到时天下会怎样看她?收妖界会怎样看她?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笑着跟他说,她羡慕他有这般强大的法力,她练了许久也没有这般成效,她只希望能有强大的法力,能收服天下的妖怪。而她现在渐渐有了法力,是否仍怀揣着当时的想法?她与他,正邪难容。

他现在甚至羡慕起了兰璟,纵是身为半妖,纵使没有前生后世,也能压住妖性,作为人站在她的身边,可他和她,却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他想起了在月之仙子面前说的话,的确,若是这条命终归会被人收走,他也希望,能用自己这条命,成了她之名。

月微岚渐渐觉得喉口一阵腥甜,白晓凡出于愤怒,全不知每一拳中都暗藏着她才复苏的法力,一拳两拳对于月微岚来说,自然没有大碍,可是这么多拳下来,月微岚心里明白,他受伤了,可是他强自忍住痛苦,任白晓凡打得累了,自己停下来,拥着他嘤嘤哭了。

天边的启明星高悬,一夜就这样混乱地过去了,白晓凡缓缓起身,将衣服上每一个小皱纹都细细抚平,整理好了,便是准备离去。

月微岚轻叹一声,却拉住了她,用手作梳,将她的长发理顺,然后灵巧地挽了一个髻,手上如变戏法般,便是多了那一支兰花簪子,他横插进白晓凡的髻里,才将手松开,缓缓退后了两步,看着她。

白晓凡惊异之下,伸手探寻般摸了上去,却在摸清兰花簪的瞬间愣在那里。原来在他那里,这又是另外一桩谎言。可是她笑了,她想笑得很甜,却知道这个笑一定很难看:“月微岚,你弄乱我头发五次,终于,有一次,你记得了补偿。”

她斜睨在他脸上的眼神,力道不足而显得有些飘忽,原本的嗔怪都变成了苦涩,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深吸一口气,说道:“月微岚,我还是应该谢谢你,你让我懂得了更多,让我知道了以前的自己终究是井底之蛙,认为自己那点小聪明,能瞒过千绝山所有的人,认为自己那般狡猾的性子,也不会吃亏,可你让我懂得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会记得今天的教训。”

长长的停顿,似是为了平复她说了这一长段话后有些急促的呼吸,之后她又道:“至于蔷薇花妖,日后如若为敌,我必不会心慈手软。”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一般,她走得很坚决,大步流星,毫无女儿应有的娇弱与仪态。可他却细心地在她背后补充了一句:“让夜半伤送你,不然,你回到玉京怕都是三日以后了。”

她脚步一错,最终还是继续那决绝的步子,往山谷外走去。月微岚看着她完全消失,才终于忍不住,侧身,吐出一口鲜血,看着那血迅速被脚边的蔷薇花给吸收了,那雪样儿的花瓣渐渐透出几丝诡异的红来,正欲讽刺地挂上笑意。却听得天边传来一个如石上流泉般清澈的声音:“伤了气脉,若是不好好调养,不用白晓凡再出手,你就该去了。”

他讶然抬头,谁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逼近,却见隐隐约约的白色身影从灰蓝色的空中凸显了出来,一惊,竟然是他?

**

夜半伤将白晓凡丢在客栈门口便一副唾弃与厌恶的样子走了,他不知道他便是害白晓凡和月微岚真正分手的导火索,兀自坚持认为是白晓凡辜负了他老大的一片真心。

白晓凡也不与他计较,一夜未眠让她的脚步也有些踉跄,经过大堂她看着掌柜老板看着自己的惊恐目光,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像个飘忽的鬼,脚下轻浮,脸色苍白,双目红肿……对,她伸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收在怀里。这下,便又加上了披散着的凌乱长发。

她刚刚走进房间,就看到了桌边等着的兰璟,还好,她还记得给他留了封信,说自己有事外出,让他在客栈等她回来便是,不然这一夜,足够他急疯。她在他如在剜她骨头的目光下,坐在了桌边,将那支兰花簪摆在了桌上,并轻轻地推到了兰璟面前。

兰璟经历了这一夜的等待,看着她留的短短两句话,想了很多。白晓凡,真的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全心依赖他的白晓凡了,他该也是心冷了,看透了。那个以前腻着他说三师兄对她最好了的白晓凡,现在却只用这样的伎俩来博取他的信任,让他放松警惕,伤他到无地自容的境地。那个嘴甜的似蜜,眼睛笑起来像月牙,满肚子小计谋的机灵小姑娘现在成了彻头彻尾的骗子,骗的他团团转。那个跟她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白晓凡,心里有了别人,对自己起了生疏。

可是,纵是如此,他放不下,相反,这一夜的心焦更让他肯定了心中那个近乎偏执的信念,他绝对无法失去白晓凡。

他伸手,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装作没有看到那支被推到他面前的兰花簪子,忽略掉白晓凡想表达的意思,更是强忍住心里憋了一夜将要爆发的怒气,柔声问道:“事情办好了么?”

她呆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了水,一饮而尽,抿了抿唇,脸上难掩的疲惫,肿如桃子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她微微点了点头,可就在这仰首与低头之间,她雪白脖间几点红的醒目的吻痕,蓦地闯入了他眼间。

第三章 宫中认亲

兰璟早已在过往的几次经历中学会了,对于这种事,不能明着质疑出来,不然就是现在两人之间变得生疏的后果。他只能忍,一忍再忍,至少她是回来了,而看来,她如此伤心悲恸的样子,也应该是与那人分开了吧。

但是,那人凭什么,在他这么珍视的晓凡身上留下这般痕迹。

兰璟死死盯住那个地方,那殷红的吻痕,似雪地里的几朵红梅,颜色鲜的灼了他的眼。藏在桌下的手紧捏成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青白。他强自忍住,反复告诉自己不可发怒,却仍是在呼吸上泄露了心情。

白晓凡听见他渐粗的呼吸声,略微仰首看向他,以为他气自己将他支开,独自外出,可却惊讶地发现他目光凝于自己的脖子处,一呆,正想问他怎么了,就见他移开了目光,表情还是一如平时的温和。若不是刚刚的眼神太过冰冷,让她浑身一凉,她都会怀疑那狠戾与克制是否都是她的错觉。

“晓凡,睡一会儿吧,太后下午会派人来接你。”兰璟不敢看她,唯恐再看到那吻痕的时候会再度失控,便盯着桌上的茶杯,柔声说道。

白晓凡点了点头,看向桌上那只被忽略的兰花簪,正欲说些什么,兰璟就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想法,拿起那只簪子,将她放于膝上的手摊开,把簪子放在了里面,唇边柔柔却不失苦涩地微微上弯:“晓凡,你当初答应了我好好保管,而我送给了你,也就没有想过收回来。答应我,不要这般轻易地,就否决好么?”

白晓凡手指微微颤抖着,将那簪子圈在手心,待得兰璟手小心翼翼地离开后,也终究是没有松开。

兰璟见状,微微放松,一笑:“睡吧,等会儿这样……疲惫地进去见太后可不好。”

白晓凡也扯开笑容,努力让他安心一般,点了点头。

可待得门关上,两人面上的表情就被全部抽走。

白晓凡木然地垂首坐在那里,脑中空空如也,摇晃着沉重的头,她起身,走向床边,经过那面小小的铜镜时,她却突地走上前去,将衣襟略微扯开,那里的红色印记,让她一震,唇边慢慢挂上一丝苦笑,原来…如此…

倒在床上,她盯着床帐顶发怔,奇怪往日里那般的困乏,昨夜一夜未睡,此刻却连眼睛都闭不上。手悠悠抚上脖子,却说不清什么感受。

兰璟站在房间外面,手扶着墙,明明面上平淡,眸中却绽出锐利森寒的光,他咬牙发誓,绝不会轻易放过月微岚。就这般静静立了半晌,他才放下手,手扶过的墙上,一个深深凹陷的掌印。

白晓凡后来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自己被人抱起来,然后就是不紧不松的温暖怀抱,一直绕着她,很平稳,没有任何颠簸,原本想睁开沉重的眼皮,但在几次挣扎中,最终还是放弃了。

直到闻到一阵很馥郁的兰麝香气传来,白晓凡鼻子不适,打了个喷嚏,这才醒来,睁眼,才发现自己是在兰璟怀里,而打量着四周这精致富丽的布置,她大致明白了自己现在已经身处宫中。

而待对上那双满是爱怜的美眸,她心里轻轻一颤。“太后……”她张口唤道,却没有任何声音。眼泪,却渐渐积满眼眶,然后滚落。她明白了为何她会对太后有天生的熟悉,也明白了为何在听到别人对太后有不善的言论时,她会卯足了劲去维护。只因那根本剪不断的亲情与血缘。

“兰公子,你先出去一下吧,我跟晓凡想私下聊聊。”独孤舒影用手帕沾了沾自己眼角的泪,然后缓声说道。话里也似带着柔软。

兰璟垂首看了怀中的晓凡一眼,就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厅中的雕花红木椅子上,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而在她目光与自己对上的一刹,对她安抚地一笑,再起身,打起门帘出去了。

白晓凡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帘外的阳光,洒在他蓝色的衣服上,一时间竟让她觉得眼被刺得发涩。

“你三师兄在你面前可跟在其他人面前完全不一样。”独孤舒影一直看着他们,这时微微掩唇,轻笑着说道。

白晓凡听见她的声音,浑身一颤,似才忆起她来的根本目的,她转过身子来,朝着独孤舒影,却有些害怕抬头对上那双美丽的瞳。

独孤舒影微微一叹,这生分与害怕,是在她想象中的。她从位子上站起,走过来,拉住白晓凡的手,蹲下来打量着她,白晓凡有些心惊,浑身都僵硬了。可感受到手上的软软暖暖的温热包裹,白晓凡最终禁受不住诱惑地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细细打量着自己的独孤舒影,那天生而成的风流气度,漂亮精致的眉眼,吸引了她的目光。这般年轻美丽、端庄优雅的太后,会是自己的娘?

“晓凡,”独孤舒影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唤道,可嗓音里却明显有了抑制不住的哭腔,“晓凡,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

白晓凡听的这样深藏着痛苦的低诉,闻着她身上淡雅合度的香气,就这样渐渐软了下来,眼泪也再次不受控制地坠落,这个温暖的怀抱,是她娘给她的,她白晓凡,并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她有娘。

“娘……”这个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字眼,从她微微开启的唇中吐了出来,刚刚露在空气里,两人都是一愣,可转眼,却似是触发了另一种情绪,泄洪般,两人的泪,流的越发厉害了。

独孤舒影只觉得这半生的苦与恨,忍耐与煎熬,终于有了补偿,她的女儿还在,而且还长的这般大了,她最终保住了晓凡,能够有今日的团聚,而且一切都将越来越好。

血债血偿,天理循环,她会让当初害她们成如此局面的人,百倍相偿。

“来,晓凡,起来,”她不顾及形象地抽了抽鼻子,止住哭泣,按着腿,干干笑着道,“娘的脚麻了。”

白晓凡连忙从她怀里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抚着她也站起来,活血,看向她望着自己笑的欣慰的眼,也略显羞涩地笑了。原来,娘这般亲切爱笑也不会像她以为的严厉死板。

“晓凡,来,跟娘进来。”独孤舒影动了动脚,见酸麻已经过去了,便拉着白晓凡往里屋走。待进得里屋,白晓凡微微呆住,不同于外面馥郁的麝香,里屋只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清淡花香,似兰似芷,房间很开阔,明亮,楠木轩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洒了一室。而室内布置也很简单大气,整洁干净,显得有些空落落的,可该有的东西,又一样不缺。

独孤舒影将白晓凡按在了大大的铜镜前,扯掉上面罩着的月色锦缎,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齐齿牛角梳,一手握住白晓凡的头发,开始为她细细梳理,白晓凡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现自己竟然脸红了。

“真是小女孩,”独孤舒影笑着说道,“以前没有人给你梳过头发?娘给你梳都会脸红?”

白晓凡听了此话,脸却一下子暗了下来,通红的脸蛋刹那间变得苍白。今晨的时候,还有人以手作梳为她梳了头。微微一笑,逼着自己不去想他,笑道:“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有位大娘也给我梳过。”

独孤舒影见她神色,大致猜到必是发生了什么,后面说的,都纯属掩饰,可是她也不揭破。就继续顺着将她的长发梳顺,一边赞道:“你这头发似你爹,又黑又多,不像我,要染了才得这乌黑的颜色。”

白晓凡听她突然提起爹,小心翼翼地从镜中看她的神色,却只从她的笑颜中看到了满满的幸福与回味而无其它。却刚好又看见她的目光含着笑,与自己在镜中对视,忙移开了目光,脑袋上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不用多想了,也都过去那么久了,杀他的人,也死了,我们活着的人就该好好过才是。”

白晓凡歪了歪脑袋,心里居然一阵轻松,便也点了点头。

不多时,头发便梳好了,白晓凡看着镜中的自己,仿若未识,头发有一半斜斜拢在右侧,堆在颈边,仿若乌云堆砌,上面只插了一朵很素净的珠花,另一半长发,结成细辫,垂在颈后,可却将她少女的活泼与脸型的娟秀,衬托的恰到好处。自及笄以来,从未有人替她梳过这般美的发髻。

“怎么样,你娘的手艺还可以吧?”独孤舒影也是满意地盯着她瞧,眼睛都笑成了细缝。

她眼眶不由又湿润了,抿着唇,点了点头。

独孤舒影道:“我们晓凡天生的美人胚子,该好好打扮才是,以前是娘不好,将你扔在那个全是男人的地方,也没个人教你养你,替你梳妆……但娘也是有苦处的,”说着说着似是哽咽住了,又是上前将白晓凡揽在怀里,脸靠着她的脸,有些冰凉的泪水也顺带着染上了她的面颊。

白晓凡心里酸酸的,她拉住独孤舒影放在她肩膀的手,将脸在她脸上又磨了磨,然后笑着道:“娘,我不能说我以前没怪过你,但是在我知道了这件事后,我就不怪你了,真的。”

“不,晓凡,娘真的欠你,”独孤舒影侧过脸,仔细地看着白晓凡,“从今天开始,你留在娘的身边,跟娘好好在一起好么?”

白晓凡傻住了,和她在一起,留在这宫中么?本能地不愿意,可是看向她眼中的爱怜与悔意,怎么也想不到该怎样拒绝。

“晓凡,你跟娘在一起,让娘为你做些什么吧,娘每天帮你梳头,教你梳妆打扮,教你琴棋书画,把以前娘欠你的通通补上,娘还有独孤家的法术要传给你,给娘时间好么?”独孤舒影满眼恳切地望着白晓凡,似是唯恐她出言拒绝,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白晓凡咬住下唇,心里已经软了,她也很想呆在娘身边,感受有家人呵护是什么滋味。今日下午的相处,让她无比贪恋这种温暖的感觉,上了瘾般,有些难弃难舍。再加上,她现在出去干什么呢?无事可做,不如趁着在宫里,在娘的身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突然出现的法术,也可以利用着来好好求一翻长进。仔细思索后,她缓缓点了点头。

独孤舒影脸上立即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惊喜,她再次激动地拥抱白晓凡,然后又松开,道:“真的是太好了!”

白晓凡看着她这么开心,心里也直乐呵,原来上次见到的那般端庄的太后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晓凡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怎么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娘呢?真是混乱了。

日光渐渐西斜,可房中的温度却始终暖的刚好,柔和安详。

正当二人双手紧握,预备再说些母女间该说的悄悄话时,外面突然有宫人高声唱到:“皇上驾到。”

第四章 相护左右

白晓凡抬眼看了独孤舒影一眼,毕竟对于她对封漠斐是何态度,白晓凡还是很好奇的。可却只见独孤舒影脸上还是挂着笑,淡淡的。似是对封漠斐突然到来毫不意外,但却看不出其它感觉来。

“走吧,晓凡,我们去厅中接驾。”独孤舒影拉起白晓凡的手,就牵着她往外走。

走到外面,封漠斐刚好迈步跨入厅中,见她们是从内间出来,似也是没料到,唇角似笑非笑,桃花眼中情绪莫辨,就这样用一种很古怪的神情打量着她们面上的变化。

“皇儿今日怎么想起到哀家这里来?”白晓凡是不会对封漠斐行什么礼的,可她没料到娘对他在面上也是这般冷淡而不加修饰,只见她拉着白晓凡走到座边并坐在了她旁边,眼角微挑,看向下面还在站着的封漠斐。

封漠斐也不在意她的无礼,笑着道:“只是听说白姑娘入宫了,本以为会是来找朕的,毕竟朕跟她幼时还算有段渊源,却不知为何,从未听她说认识母后,一进来却是直奔母后这里?而母后这边连个伺候的人都不在身边,又对白姑娘这般亲热,想到以往母后让儿臣娶……呵呵,倒是让儿臣吃醋了。”桃花眼中,眸光潋滟,竟是直直指着白晓凡而来。

独孤舒影还是有些惊异的,虽然她知道,白晓凡与她的关系,封漠斐的关心绝不会少,因此,白晓凡来见她,他必是会来插上一足,可是,自从秦太妃走后,他就没有这般显露针锋地说过话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对秦太妃的死产生了怀疑的话……那是?她压下的眸,细细地观察着封漠斐的脸色,突然想笑,莫不是,还不用她努力,这事就成了大半?

只是这是真是假还得多打量,毕竟封漠斐是一直奇怪为何自己会独独想选白晓凡做他的皇后的。说不定也是假装了来试探的。

一边的白晓凡疑惑间可不知底细,只是听到封漠斐的话特别不满,一直便是就怎么看封漠斐怎么不顺眼,他还敢这般夹枪带棒的说话:“封漠斐,我跟你有什么渊源了?我怎么可能因为你而进宫来?我认识谁也不需要向你交待吧,还有你说了半截的话是什么意思……”

“晓凡,叫皇上,怎么能直呼皇上的名讳!”独孤舒影轻咳一声,略带怪责的说道。却除了称呼外并未指责白晓凡说话的语气。

白晓凡微微一呆,却转眼低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唇中挤出两个字来:“皇上。”

“皇儿进来后就打算好了,要一直这般站着说话?”独孤舒影将目光淡淡转向封漠斐,沉声问道,声音如寒冬冰风,冰凉刺骨,一丝感情也无。

“哈,进来后只顾着说话,倒也忘了。”封漠斐一笑,走到椅边坐下,就这样坐在了白晓凡身边,一直盯着白晓凡打量,白晓凡却别过了头,偏是不看向他,可脸却被渐渐气红了,终于克制不住,侧过脸来,狠狠一剜:“封……看什么?”不叫他名字,也不想叫他皇帝,干脆就省掉了那个称呼。

白晓凡每次见到封漠斐就一肚子火,而后者今日更似是有些故意来撩她火气,以往不是对她也冷言冷语的么,今日却故作温和?

她不是很清楚这一切和自己身边的娘是否有什么联系,他们二人的关系,她暂时还看不出个名堂来,不知这名上的母子,平日里是以怎样的状态在相处的。

“白姑娘似乎出落的比以往更漂亮了,仔细看来,跟母后还有些像呢!”封漠斐唇边含笑,用打趣的语气颇为轻挑地说道。

白晓凡一愣,看向身边的独孤舒影,自己和娘长得像么?可念头刚刚转过,她又发现了封漠斐的故作试探,忙警惕地看向他,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能知道娘偷换身份的事么?

“皇儿,其实哀家也不愿瞒你什么,”独孤舒影突然慨叹道,“只是有些事,你知道现在绝非好时机说出来,如果皇儿愿意成全,就不要再追问了,如果不愿,哀家也不会勉强。”

“母后这不是说笑了么?母后的秘密,自也是朕的秘密,谈的上什么说不说呢?只是若白姑娘关心的话,母后也忍心瞒着她?”封漠斐桃花眼中,波光潋滟,流转到白晓凡面上的时候,唇边又勾起笑意说道,“白姑娘可知道你的身世?”

白晓凡暗自心惊,不由抓住了身边独孤舒影的手,封漠斐要是真的知道了自己是娘的女儿,娘的地位保得住么?

封漠斐看着白晓凡的紧绷,似乎很开心地笑了,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在白晓凡看来如同狼要撕咬自己猎物般露出的獠牙,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唯恐他说出什么来。

封漠斐看着她,也不管她究竟愿不愿意听,就笑着说道:“据朕了解,白姑娘应该是独孤家长女和千绝派前掌门周书岫的遗孤……而这独孤家长女跟母后嘛……”

白晓凡惊的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却被身边的独孤舒影拉住。白晓凡将目光微微转向她,只见她面色无比沉静,目不斜视地淡淡看着封漠斐,但手指间的冰凉透露了此时她也有些紧张的心情。

“白姑娘真的不知道,怎会这般惊恐?”笑容略收,他蹙着眉头沉吟道,“如果这个身世是真的,你的娘便是朕母后的大姐,算来,你可以算是朕的表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白晓凡看着他,刚刚提上来的一口气,忽然之间便又落下,可心里仍有余惊未绝。她紧紧握着独孤舒影的手,瞥见她也是面色肃穆,估计也是相同感受。

独孤舒影看着封漠斐半晌,心中暗道,难道这段日子,这小子修养生息,不与她正面交锋,表面恭敬,心里却还藏着介怀?而这心理上的战术,他倒使得越发顺手了。估摸着他身边那几个谋臣多半又唆使着他来与自己作战,终是要完全收回权政,将人全部换成他们的才肯放心了。

她微微勾起唇角,将波谲云诡的朝廷变化都隐于这一笑中:“皇儿,刚刚哀家正与晓凡讲到这里,你便来了,你既然给晓凡说了,哀家下来再细作解释便是。”

“嗯,其实儿臣还另有一个想法,想与母后商量,不知母后以前的主意变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是不是该给晓凡加封了。给她正了身份,这样以后,也方便些。”封漠斐闲适地笑着,如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一般,桃花眼温柔而多情,可任谁都知道,那温柔多情只是假象,如才入冬水面的薄薄浮冰,一脚踩入,便是天寒地冻,且再难翻身。

白晓凡听到这里更是奇怪了,加封还好说,如果说是让她认了这门亲,给她个身份,也还说的过去,可是太后的主意,是什么还有什么方便些?

难道?

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师父所说的,娘想让自己嫁给封漠斐做什么皇后吧?不会吧?

焦急之下,差点当场问出,不过,她还是紧咬住嘴唇,准备继续观察着看看。但是心里已经凉了一截,娘要自己当皇后的原因是什么?会是因为很单纯地因为她有身份便想将自己也扶作这大历的国母,还是想要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自己留在这宫中,还是有其它原因?

“哀家和晓凡才相认,还没有聊到这些,但是晓凡已经答应了哀家在这宫里多住上一段时间,这些事,就以后慢慢再说吧……”独孤舒影用帕子掩住唇角,轻咳几声,缓缓说道。

“是,就按母后的意思办吧,儿臣还有政务未处理完,就先退下了。”封漠斐恭敬地低头说道。

“嗯,国事为重,去吧。”独孤舒影点点头说道。

封漠斐带着笑,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白晓凡,转身,一直候在门口的三金帮他打开了房门,封漠斐在三金出来并掩好门后,侧头看向旁边不远处靠在柱子边的兰璟,似无意中感叹了一句:“晓凡要入宫了。兰公子呢?”

兰璟淡淡地抬眼看向他,还未说什么,就见他唇一勾,目光转向前方,不知看向何处说道:“兰公子若是有兴趣,就随朕来吧。”说完,就匆匆迈步走了。

兰璟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便跟了上去。

殿内,白晓凡见门掩上后,抬头看向独孤舒影,略微蹙眉问道:“娘,你对封漠斐的态度这般冷淡,真的没问题么?”

独孤舒影似是没有料到白晓凡居然首先问出来的问题是这个,但是笑容却看的出来,她是很满意的,晓凡,是个知道轻重的孩子。

“娘跟他的恩怨太过复杂了,如果娘对他太过亲近,他反而会疑神疑鬼的,这样轻松。”独孤舒影看着她,笑得耐心温和,却又略含感慨的说道。

白晓凡略微宽了心,然后犹豫着是否该问出自己的疑问,却见独孤舒影了然地笑了笑:“晓凡,不用疑惑了,娘告诉你,以前,娘跟皇上还有矛盾的时候,不知道该怎样见到你,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不过娘从来可都想着要考虑你的意思的,这下子,娘有机会将你留下来,更是不会往这方面想了,晓凡放心就是了!”说着,伸手捏了捏白晓凡的脸道,“除非,你自己想嫁给他。”

白晓凡摇头跟拨浪鼓似的,她会想要嫁给封漠斐,还是杀了她的好。不过,看见独孤舒影这般轻松而直白坦诚的样子,她悬着的心,便不知不觉放下了。

“晓凡,我带你去看你以后住的地方,走吧。”独孤舒影见她似是放下了心,微微一笑,拉着她站了起来,如少女般笑弯了的眼睛里却藏着几许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