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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微岚给蔷薇浇水,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夜半伤的脚步声,最近他好像情况好了点,没有每日醉酒了,但是神情还是恍惚的。

“老大,你浇水有什么用,它们真正需要的是血。”夜半伤站在旁边,看了半晌,才冷哼一声说道。

“这样虽然来的慢,但是至少能活下来。”月微岚笑如清风,毫不介怀地说道。

“就算这田蔷薇你不打算培养了,想封死了它们的未来,那你呢?你的伤养了么?也不打算恢复了?”夜半伤见他这般云淡风清的样子就浑身是气,这哪里还是以前的王者模样,霸气,妖娆,他都要舍弃得这般干净,毫不留恋么?

“我在养伤,只是好的慢点罢了。”月微岚这几日都按照上次那人所教的在养伤,其实也好的差不多了,那就是时候出去了。那人说的对,哪能就这般放弃呢?就此舍弃,不如将计就计。

“老大,你终于决定出去了?”夜半伤惊喜地睁大眼睛,难以相信,老大是怎么突然就想通的。

“对。”月微岚微微点了点头,唇边笑容也深了些,他要去她身边守着她,直到她真正长大。虽然罪行难洗,虽然他们最后或许还是会因为人妖之分而难以相聚,但是,至少,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夜半伤看着那笑意就莫名地觉得不祥,老大那笑意哪里会是想开了,决定重新回到修炼之途上的笑?“老大,你还不肯放下那女人?”

月微岚正欲说什么,就听一个软腻的哭声传来:“哥哥要走了?我不要……”

第五章 五月相邀

夜半伤听了这声音,喜形于色:“老大,有花长成了?还是个丫头?”

月微岚抿了抿唇,没有搭理夜半伤的兴奋,而是将目光转向身边蔷薇花田道:“我必须要去。”

“那我要跟着你走。”明明无风,月微岚近旁的一朵蔷薇却摇动着,声音仿佛就是它传出来的。

月微岚静默相对,将目光收了回来,就准备出发。

“哥哥!”那声音似是急了,又是唤住了月微岚的脚步。而渐渐的,四周就起了变化,空气似是一下子凝滞住了,然后就突然狂风大作,掀的衣袂翩飞,空中乌云密布,眼见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而那地里却是一道奇异七彩光线闪过,渐渐晕出光圈,月微岚再次讶然转头,只见刚刚发出糯然女声的那朵蔷薇开始逐渐幻化成一个纤薄的人形来,那人形由平躺状缓缓上升到空中,待透明状逐渐消失后,再复翩然立在地上。昏沉的天色渐渐散去,晴朗的天空复又出现,阳光,照在少女的脸上,皮肤白的耀眼,身上的素白衣服,不染纤尘。她睁开眼,竟是褐色的一双美丽眼睛,但在波光落在月微岚身上时,立马化成了最美的弧形,轻呼一声,扑向了月微岚的怀抱:“哥哥!”

月微岚浑身僵住,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拉起她的手腕,退开两步,满脸严肃地道:“让我看看。”

夜半伤张大的嘴终于合上,眼中仍是不掩惊叹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老大,就这样变了?”

月微岚眼中深沉,放开了少女雪白的腕子,道:“强迫之下而成,日后必有缺陷。怎能如此急躁妄为呢?”

少女一吐舌头,情状俏皮:“一时情急嘛,谁叫哥哥执意要走又不带我!我也想出去见见世面啊!”

“老大,你真是有艳福,这么大个美女变出来,还要痴痴追随,你怎能不珍惜……”夜半伤有意无意,故作大大咧咧的说道,但见月微岚目光一凛,便立即住了口。

那少女猫一样的眼睛在二人之间好奇地乱转,这时嘻嘻一笑,攀上月微岚手臂:“哥哥,给我取个名字吧。”

月微岚目光停在她脸上,微微错愕,待回过神来时,又缓缓转开,将手臂从少女手中抽了出来,冷冷说道:“夜,你想一个吧。”

少女面上微微失落,不过转眼就又笑开,看向夜半伤:“夜哥哥帮我想一个吧。”眼珠子一转,又从眼睛睁的死大,不知如何是好的夜半伤面上转到月微岚身上,“哥哥,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你先跟着夜,他给你讲讲这世上的事,待好了后,你再让他带你来好了。”说完,月微岚就不再看他们,直接运功消失了。

少女伸手,“哎哎”了几声,最终也只有承认月微岚已经走了的事实,撅起嘴来,跺了跺足:“哥哥好过分!”看向旁边一直被这一系列变化弄得目瞪口呆的夜半伤,又说道:“你为什么不帮我拦住他?”

夜半伤长大了嘴,面对小美女的指责,半天才找到声音,满脸苦相:“小妹妹,那是我老大也,我能拦住他?”心里暗道,这小美女一看就是个麻烦角色,一点儿都不认生……

少女斜眼看了看他,瘪了瘪嘴,似是有些不屑,半晌又抬头看向夜半伤,口气蛮横地说道:“那你现在带我去找他!”

“丫头,”夜半伤第一次见到如此刁蛮的女人,还真有些没有办法,他苦笑一下,“照着老大刚刚的意思,就算你不需要我教你什么,也至少要隔上那么几天送你过去才算正常,你就别为难我了。”

“真是没胆子,算了,也不为难你,在哥哥面前,你这样也算正常!”少女大眼睛一扫,翻了个白眼。

夜半伤气得咬牙切齿,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跟无聊的女人计较,才缓下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这么本事,名字还是你自己取吧!”说罢,就满是愤慨地转身走了,原本以为变出来个美女,能让老大分分心,他还有意撮合来着,结果,这般麻烦的人,还不如白晓凡呢!

少女见夜半伤溜走,忙跟了上去,边追边气鼓鼓地道:“喂,你等等啊,你不教我些东西,若是找到哥哥后,他问到我该怎么办?还有名字的事,哥哥让你给我取的,你别想逃掉!”

至此,这始终宁静得诡异的郊外,才似有了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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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凡每日都被安排的满满的,独孤舒影如她所言般,开始着重培养白晓凡,不仅琴棋书画一样不落,诗词歌赋,政治历史,都请来了全国上下颇负盛名的人物来教授。

不过白晓凡倒也乐意这般充实的生活,她这些日子,已经不如前段时间那般嗜睡,每日白天便接受独孤舒影安排的课程,晚上还会抽出一个时辰来练习法术,自觉法术日进千里,但她却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件事,连独孤舒影说要教给她独孤家的法术,她也只是暗中记住了,独孤舒影问起的时候,还是满脸苦恼地说只是记住了,却学不会。渐渐的,独孤舒影也不再过问这件事了。

白晓凡在这般忙碌的日子中,却总还是有那么些细碎的时间会想起月微岚,也不具体想和他的过往,但就是思念。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想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看到了会是什么样子,会说些什么,会故作冷颜相对,还是艳魅一笑,想着想着,总是泪满盈眶。

例如这个初夏的午后,难得的偷闲,坐在凉爽的荷花池边,她就又走神了。三师兄跟她说过很多蔷薇花妖的事情,是她问的,她还记得兰璟当时面上的不解,不过见她一脸坚持,他最终是拗不过她的说了。她知道了,为何花开的越来越少,也知道了更多蔷薇花妖的恶行,可为什么她就是恨不上他,而只觉得苍凉呢?

“今年,荷花要开了?”她看着不远处已经有了青绿色花苞的荷花,喃喃地自问道。心里却有了些担忧,他是出什么事了么?

光是想着,就让她有些燥了,身上开始有细密的汗渗出,可担忧了半晌,她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原地,慨叹地自嘲一声,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妖,不再作乱了是好事,省的天下都以他为敌……哧,再自嘲一下,原来最终担心的还是他的安全而已。

那自己修炼的法术呢?炼的这般厉害,又是为了什么?总想着自己为了他的欺骗该报复些什么的,可是,就算自己能赢得了他,自己下得了手么?

白晓凡啊白晓凡,真是无用,他都伤你成这样了,你还时时护着他……

她轻叹,唇角的淡讽从未消下去过

水中的几只锦鲤正在水里嘻戏,一摆尾,惊起几朵水花,她从沉思中醒过来,目光凝于青绿色的花苞上,启唇缓缓念道:“往年均恨花开迟,今年却怨花开早。”声音缓缓滑过一汪碧池,不起涟漪。

“怎么?今日可以偷懒?”

白晓凡听到这个声音,并没有回头,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暂时仍然是她最不喜欢的人之一。

可是封漠斐就似是不知道白晓凡的厌恶,直接利落地就在白晓凡身边坐了下来,看向她:“上那些课很无聊吧,我从小上到大,应该比较理解你的痛苦。”

白晓凡眼睛缓缓转到他脸上,见他嬉皮笑脸的,瘪了瘪嘴,又将目光转向了正前方。

封漠斐也不觉得无趣,反而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我猜你最讨厌的课,一定是宫廷礼仪。”

“你讽刺我没学好,没给你见礼么?”白晓凡冷冷横向他,说道。

“你怎么跟刺猬一样?”封漠斐摇了摇头,挑眉笑道,“你难道没有听出我对你的欣赏?”

“欣赏?你会对我有欣赏?封漠斐,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该也清楚,为什么我进宫来,处处装得我们关系很好一般?”白晓凡轻轻一嗤,乌黑如墨的眼睛中,冰封的冷淡。

“白晓凡,人是会变的,你敢说你跟上次进宫的时候相比一点儿没变?以前我见你可是紧张你三师兄的紧啊,还进宫给我拍板来着,这次你对他可是处处透着冷漠,怎么了?他做错什么了?”封漠斐试探着凑近白晓凡问道。

白晓凡倏地立起:“我跟我三师兄的事情,不用你封漠斐来管!”封漠斐的出现,简直是来如给白晓凡当出气筒的,多日来累积的怒气,白晓凡如倒豆子般往封漠斐身上撒。光说还不解气,她想着就踢了封漠斐一脚。

封漠斐所坐的石头,本就光滑无比,白晓凡这一脚,直接就将他往前送了好大一截,他心念一转,想着湖水也不深,便就势不扶,掉下了湖去。

周围一直藏着的侍卫一下子涌了上来,三金也赶紧跑过来,着急地呼着:“皇上!”

封漠斐立在湖中,水刚刚漫过他的腰,但是掉下湖时的水花,还是让他浑身都湿透了,便常束发的玉冠也有些歪了下来,看上去无比狼狈。他面无表情地示意所有侍卫退了下去,连欲关心的三金,也被他狠狠一眼给瞪的退了回去,一时莲花池边,便又只剩下了白晓凡和封漠斐面面相觑。

白晓凡是有些傻了,自己为什么见到封漠斐,一切的行为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这下,这世若是传到了娘耳朵里,自己又不知该受什么惩罚了。

独孤舒影的严苛浮上脑海,让白晓凡脸上现出了懊悔之色,却听封漠斐笑声传来:“你打算让我在这立多久呢?”

白晓凡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封漠斐,他歪唇有些痞子气地笑着,桃花眼中波光清澈却依旧迷人,也算难为了他,这般情况下,还能有这般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自觉,白晓凡的唇角也弯了起来,心情好了很多。

她一副准备袖手旁观的样子,也轻挑柳眉:“自己不会上来么?”

封漠斐却是固执地将手伸出来,仿佛与她对峙一般,以相同的表情,看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地滑过,二人都如化成了石像般,比着耐性,可突然,有个侍女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白小姐……”

白晓凡一惊,忙伸手搭在封漠斐手上,一拉,却不妨,他也突然使力,白晓凡毫无防备之下,便是被拉下了池子。封漠斐拉着她弯下了身子,以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却又在她耳边恶意地吹气般说道:“这样才算躲啊,三金会帮忙的。”

白晓凡被他弄的痒痒的极不舒服,忙往一边躲了一些距离,不过也如他所说的,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

隐约听见“谢谢三金公公”的声音传来,又过了好久,白晓凡才直起身子,打量着自己也是湿透了的衣服,懊恼地看向一边笑得开心的封漠斐道:“这下惨了,躲得过一时,我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还是会被发现。”

封漠斐却笑得更是开心,甚至笑出了声音:“我就知道,你还是怕的。”

白晓凡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就往岸边吃力地迈步走去。

封漠斐很快跟了上来,扶着她,让她上了岸,再用手一撑,也是上来了,对她道:“其实我刚刚是真的在夸你,赞你不拘小节。”

白晓凡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那我该谢谢你理解,我真的怕那个嬷嬷,”又沉下脸色,厉声道,“但是你既然知道我怕她,还这般害我,更是不可原谅!”

封漠斐听了,似是再也忍不住般,哈哈笑了出来。

白晓凡看着他笑,想着今日的狼狈,却也是绷不住脸,露出了笑脸。

“嗯,快回去换衣服吧,你要是病了,我就更吃不了兜着走了。”笑声停了后,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了,白晓凡微微垂首,避过封漠斐不明意义的目光,低声说道。

“你也是,但愿你不会被责罚,”封漠斐微勾唇角,没有料到白晓凡也会害羞,见她转过身子欲走,又喊住了她,“哦,对了,下个月荷花盛开,到时候会有个荷香宴,你也来参加吧。”

白晓凡想了想,也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反正如果日后不愿来还可以反悔,便点了点头,拖着湿透了后有些重的衣服,往前走了。可走到几步,又嫌裙子实在太沉费时,便恨恨地抱起了裙角,叮叮咚咚地跑了。

封漠斐在后面一直含笑注视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一直没有褪去,当三金过来提醒他赶快回去换衣服的时候,他才从白晓凡离开的方向收回了视线。

可想到白晓凡衣服湿透后,玲珑有致的曲线,和因为气愤略染红晕的脸,他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暖流,弄得心里酸酸痒痒的,这感觉让他笑意加深:“三金,你说,白晓凡当皇后可以么?”

三金想到白晓凡那颇没有妇仪的样子,竟是浑身一寒,可是皇上喜欢,有什么办法,没见皇上允许她唤他的名讳,在她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朕”,被踢下湖还颇开心的样子么,那他怎么敢说个不好?忙脸上堆着笑,弯着腰道:“万岁爷说好,就自然是好的。”

封漠斐唇角的笑意,似是染了些嘲讽,步伐加快,往前大步而去。

三金忙也加速跟上,暗叹主子心思不好琢磨。

日落西沉,烧红了半边天。

第六章 荷香生变

沉香袅袅,蓦地帘子被风撩开一角,连带着缭绕的烟雾也随着乱了方向,晕成一圈。月微岚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凝视沉睡着的白晓凡。手搭上白晓凡不听话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腕,他闭目沉思,果然封印全部解完了。

他抬手,抚上白晓凡被细微的汗浸湿的额头,将她的刘海理开,淡淡地笑了:“晓凡现在有多强了呢?我还等着看呢……”

手抚上白晓凡日渐瘦削的下巴,黑潭似的眸底,怜惜流转:“傻丫头,再这样瘦下去怎么得了?”

白晓凡突然皱了皱眉,咂了咂嘴,月微岚眸中倏地一收,就欲躲在一边,可这时才想起他用了隐身术,白晓凡就算睁开眼,也是看不见他的。而白晓凡也终究没有睁开眼来,他垂首,低笑,自己还是做贼心虚。

“月微岚。”白晓凡突然张口呢喃般说道,然后就翻了个身,将被子压在了身下,穿着米色中衣的背,整个露在了外面,背心一块被汗浸湿,与如玉的颈项一起发出莹润的光泽,月微岚眼中的乌黑先是一紧,便漫无边际地散开来,他略微蹙眉,这般热,睡觉还穿这么严实。转眼又舒展了眉头,若是她穿得单薄,以她睡相,这么多日来,该被自己占了多少便宜。

从她身下扯出丝被,给她搭上,才出了汗,终究不能着凉。

正理着被子,月微岚突然手下一滞,然后唇畔就勾出了一丝邪魅的微笑,他不急不忙地将被子给白晓凡搭在腰间,理好了后,才起身,若无其事地经过了兰璟身边。兰璟蹙紧眉头,调动感官,凭感觉,在月微岚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看着房内某一点,压着声音问道:“是你?”

月微岚没有理他,直接消失在了房内。

兰璟无法准确判断出来他的位子,感慨于自己法术不精,一时间有些低落。正在这时,白晓凡却突然坐起来,眼中夹着惊喜与茫然地环顾四周,而当看到了房内的兰璟时,脸上微微出现了一些失落:“三师兄?”

“嗯?晓凡醒了?”兰璟有些尴尬,但是被白晓凡看到了又没有办法,便只能装作无甚隐情的往床边走了过去。

“三师兄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白晓凡拉着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边问道,不过令兰璟庆幸的是,白晓凡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警惕之色。

“感觉到这里有妖气,就追了过来。”兰璟一面观察着白晓凡的脸色,一面语带试探的说道。

白晓凡倏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如被点亮了一般,瞬间毫不掩饰她的惊喜,但转眼轻咳一声,转开了目光:“妖气?”

“是啊,”兰璟将讽刺与黯然深埋在了眼底,坐在床边的锦墩上看向白晓凡,然后温和笑着道,“是只蝶妖,已经收了。”

白晓凡的脸色随即又悄悄暗了,原来,果然只是个梦……

“三师兄,快回去吧,”白晓凡又堆上甜笑,“这么晚了还抓妖精真辛苦,那封漠斐就是不让你轻松!下次我让他再把那些除妖师请回来,哪能这样将所有事都交到你头上的。”

兰璟也明知封漠斐刁难,给了他这样一个官职,还故意将其余所有除妖师请出了皇宫,这以后宫中要是稍有差池,都是他兰璟的责任,但是,能随便出入内廷,能随时见到白晓凡,已是很好了不是。虽然,或许自己就算每时每刻都在她面前出现,也代表不了什么。

唇角的苦笑变得尽量的淡然,他道:“没事,反正千绝是国教,该的。”顿了顿,又道,“那晓凡就多休息吧,我先走了。”

“三师兄……”白晓凡看着他背影突然出声唤道,可待他停住准备听她想说什么时,她却一个多余的字也说不出来了。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喊住他。

半晌的静默后,白晓凡才道:“三师兄也早点睡,明天还有那什么荷香宴。”

兰璟点了点头,就走出了房间。

白晓凡重新倒回了床上,手臂横在眼上,长长呼出口气。她想她大致是懂了,可是又想什么都不懂。

还真是贪心呢!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一点儿也不深刻。

六月已是盛夏,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宫中为了安全起见,不见过人高的葱郁树木,即使有些花树,都是一过花期就剪得低低矮矮的,树与树之间的间隔也是极疏。因此,皇宫中除了屋檐可挡个太阳,其余地方都是被太阳直直晒着,烤的整个宫中毫无生气可言。

白晓凡拿手中的扇子挡在额间,旁边侍女彤儿不住给她扇着风,但连风扇出来也是热的,白晓凡怕热,千绝山上从来没有这般热的情况,第一个在山下过的夏天,自然让她不太习惯。

“小姐,是太后娘娘。”彤儿突然看着前面道。

白晓凡面上一喜,但凝神一看,却见独孤舒影身边跟了不少自己从未见过的女人,一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这样热的天,有几个还画着浓妆,远远看去,脸上白惨惨的一片,有些可怖。不知谁说了句笑话还是怎样,一群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有些做作的娇笑声传来,白晓凡浑身上下就蓦地布满了寒意。

白晓凡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彤儿:“那些女人是谁啊?”

“都是皇帝陛下的嫔妃,不过现在后宫最高的封位就是贵嫔,四个妃位都是空的。”彤儿灵巧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白晓凡的脸色。

白晓凡疑惑了,嫔妃?

“封……皇帝陛下后宫已经有这么多嫔妃了?”为什么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在宫中生活了那么久,连一个都没有看到。

彤儿在侍奉白晓凡前一直跟在独孤舒影身边,就算跟着白晓凡了,也是每日必去宁远宫汇报白晓凡的情况,当然知道独孤舒影有意暂时瞒住白晓凡。白晓凡每日去宁远宫中的时间都是刻意与嫔妃们去参省的时间错开的。可是今日,独孤舒影却是想让白晓凡见见场面,才准许白晓凡放下课业来凑这个热闹。眼珠子灵巧一转,彤儿解释道:“小姐每日忙着学习,哪有时间见到各位娘娘。”

白晓凡点头,这倒也是,看不出来封漠斐都已经有这么多妃子了,等会儿一定要好好看看,这其中有没有姿色特别动人的。除了史书上一些有名的祸乱君王的“奸妃”外,从未见过真正妃子的白晓凡有了些激动。

白晓凡终于和她们一行人交会了,按照学着的宫礼,白晓凡裣衽一拜,请了太后常安,又给后面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所有女人请了安。

“晓凡,起来吧。”独孤舒影有意没有给任何人介绍过白晓凡,因此谁也不知道白晓凡的身份是什么,只是宫中所有的女人,大都打听到了近日宫中住进了一个神秘女子,皇上甚是宠爱包容,不准任何人去打扰。

这下里一见白晓凡,嫔妃们心知肚明眼前的陌生女子或许就是那传言中的人物,便都是有意揣着挑剔的眼光仔细打量着,起了比较之心。

白晓凡今日穿着一件白色底衫,上面罩着翠色纱衣,隐隐将衫子上用银线勾绣的蝶恋花图案显了出来,腰间用墨绿色宽绸带子狠狠一束,纤腰如柳,丝绦做结后垂在身后。身材无可挑剔,再看长相,发如乌云堆砌,只靠一支珍珠钗固定着,刘海梳了上去,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眉心中央却点了一粒朱砂,鲜红欲滴,眉如墨画,灵动的眸中,秋水连波,挺秀的鼻子,唇不点而朱。面上没有多施半分粉黛已是美丽无比,而最关键的是,她立在那里,就如一块尚未被刻意雕琢的美玉,还有着天然纯真的气息,但又有才为女人的小妩媚,带在眉梢眼角,一颦一笑,都是勾人魂魄。

众位嫔妃心中暗自衡量着,这般人物,在面上便已是输了大半。

白晓凡也是不动声色地将她们全部打量了一遍,不由暗自失望,除了最左边,神色漠然冷清的高挑女人,有些出尘的气质,其余人,都够不上她心里暗自对妃嫔设置的高标准。

白晓凡出现起,整群女人就静了声响,独孤舒影也没有特别的指示。白晓凡琢磨了一下,默默地绕过她们,跟在了她们后面。众人一愣,倒是独孤舒影又径直往前走了,一队人才又开始向前移动。

走到莲池处,白晓凡眼前一亮,只见叶如碧玉,铺满了整个湖面,湖上的风,便吹的这碧叶随着荡起一波又一波的碧浪,深碧的颜色,让人见之心中便是舒爽清透,而花朵亭亭玉立,站于水面,花尖粉红,其余洁白,如白嫩的美人脸上的一抹羞涩的胭脂,悄然晕开。

荷香宴其实就是皇室聚在一起吃个饭,不过放在这个季节,安在荷花池边,菜品中有几道是以荷叶或莲子做成,席间有出与莲花有关的题目,作诗吟对或是抚琴咏唱,这样下来,便有了几分附庸风雅的意思。

众嫔妃们得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便都将早就准备好的才艺,拿出来一一展示,以希望博得圣眷,白晓凡看的无聊,又没有参与的兴致,还好的是,这建在荷花池边的水榭里非常凉快,倒不会觉得难熬。

这时,正是在连诗,被成为宋婕妤的女人,用有些尖细的嗓子正在吟咏一首称赞荷花丰姿的长诗,但是不知是真的文思敏捷,出口成章,还是早有准备,一首即兴而作的诗,竟然咏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咏完,座上之人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白晓凡有些同情地看向封漠斐,就见他以手遮住,悄悄地打了个哈欠,倒是他旁边许久不见的封漠然,仍是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晓凡见这两兄弟就好笑,她永远都觉得封漠然该是哥哥的。正在笑,就见封漠斐的目光转了过来,桃花眼含情,微微眯着看向她,她也不避,对着封漠斐淡淡一笑,再慢慢将目光转开。

突然一个小太监走水榭那端躬身碎步走了进来,称有事要报。打断了宋婕妤声情并茂的吟咏。封漠斐面上也带了丝庆幸,让那小太监快说,宋婕妤面上便满是尴尬之色,退到了一边。

“禀报皇上太后和各位娘娘,大皇子在宫里哭个不停,郭嬷嬷怎样也哄不住,请了太医,太医说大皇子身体很健康,便想着或许是想贵嫔娘娘了。”小太监伏在地上颤抖着说道,估计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紧张不已。

封漠斐沉吟一会儿后,看向旁边有些焦急的卿贵嫔,道:“今日怎么没有把忘渊带来,卿儿不宜中途退场,若是忘渊想你了,就去把他抱来吧。”

小太监得了令,忙去了。

场上的气氛凝滞了,白晓凡则是难掩惊异之色,更是深觉自己是不是还是处在深山之中,封漠斐居然连儿子都有了?这什么世道,自己在这宫里住了三个多月了,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过来。

她瞥了封漠斐一眼,真是看不出来。

没过多久,一个奶娘就抱着一个宝蓝色的锦缎襁褓而来,哭声远远地就传了过来,卿贵嫔听见了,便不顾仪态地迎了上去,奇迹还真是发生了,那婴儿交到了卿贵嫔手里,没多久哭声就止住了。

这下里,水榭下面一层,隔着纱幔的大臣忙歌功颂德,称赞卿贵嫔必是平时贤良为母,大皇子才眷恋不已。卿贵嫔抱着大皇子坐回了席位,默默听着,却恍若未闻,只是一心逗弄破涕而笑的大皇子忘渊。封漠斐手指弹着桌子,也只是默然听着,不做评价。

这场闹宴,在这样一个小插曲后,提前结束了,白晓凡松了口气,预想中被刁难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可是,意外往往就发生在没有防备的时候。

正当白晓凡跟着众妃嫔往回走,经过荷花池上有些狭窄的石折桥时,不知何人在身后推了一下白晓凡,白晓凡往前一扑,只听“扑通”一声水声传来,伴随着卿贵嫔的惊叫,白晓凡立起身子正好对着卿贵嫔趴在桥上慌乱地看了又看后转过来的含着泪的凌厉怨毒的目光。

白晓凡一惊,本能地往后缩了两步,就见她手中原本抱着的大皇子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