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宋纱连忙一口回绝。

谁不知道事情如果闹上法院,那花钱简直就跟流水一样,到时候还不知道她要赔多少呢——还是跟这个家伙私了,或许能赔得比较少吧?

“不行?”林至远帅气地挑眉。

“我们还是私了好了。”宋纱一边在心底暗骂林至远恩将仇报,一边坚定地说。

“那好吧——其实呢,我也可以不要赔偿费。”他含笑看着宋纱。

“真的?”宋纱怀疑地看着林至远。

“不过,我有别的条件…”

“只要不跟我要钱,一切好商量!”生怕对方反悔,宋纱急忙道。

林至远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在昏暗的屋子里明亮如灿烂的星光,他起身走到宋纱的面前,绅士般地伸出手去:“那么,请多关照了,亲爱的室友。”

宋纱也笑得如花朵般灿烂:“多多关照,呵呵,亲爱的…”

等等——

室友?

“喂!” 

“我说不许去!”林至远气得哇哇大叫。

“我要去!”

“不许去!”

“我要——唔…”宋纱惊慌地睁大了眼,瞪着林至远距离她不超过一厘米的眼睛——林至远这个混蛋,居然偷亲她!

“纱纱…”这一刻,他仿佛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嗯…”她沉浸在音乐和巨大的震惊中,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梦,生怕稍一大声,梦就会醒来。

“我希望,到我们很老很老的时候,还能够这样相拥着跳一支优雅的华尔兹。”他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如三月温暖的春风吹拂在她的耳畔。

有红霞染上了她的双颊。

宋纱抿唇,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于得意忘形,只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心里的喜悦。

“所以,”她深深呼吸,仔细地把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抬起头,迎上林至远深深凝视她的目光,“即使你要否认,你要告诉全天下的人你不爱我,那都没有关系。”

林至远轻轻吸气。

背脊挺得笔直,他不让自己的身子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凝视着她,泛着病态的粉色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一个笑容,温暖而美好的笑容。

“对不起,我…”他虚弱地笑着,“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的爱伤害了你,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你。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天下万物仿佛都静止了,虫鸣鸟叫,日升月落,你的呼吸,我的心跳,全部停止了。宋纱呆立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因为剧烈的疼痛,脸色苍白得如同灰暗的天空。

她久久地呆立在那里。

晴生,晴生,你都看到了吗?这一切你都看到了吗?哥哥履行了对你的承诺,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林至远深爱的女子。

你看到了吗?你安心了吗?

灯光明亮刺眼。

宋纱呆呆地站在那里,因为恐惧,双手冰冷如雪。她瞪大眼睛,瞪着对面那个,站立的身影,好像生怕一眨眼,梦境就会醒来。

何元生微微偏过头去,笑容苦涩。

金素雅先是震惊,然后,咬牙,双手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雪白的肉里。

林至远轻轻地呼吸着。

呼吸着。

轻到好像自己已经死去没有了呼吸,手枪依然高举在太阳穴旁,右手僵硬成折线,如同一尊无法动弹的化石。

哦…原来死去,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陷入一片黑暗,而是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原来,他的眼睛还能看得到,对面呆立着的宋纱,和她眼底的不敢置信。原来,被子弹打穿一点都不疼呢。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

原来死了之后,还是能看到她。

他忽然绽出美丽的笑容,满足的,绚烂如虹。

然后,那个呆立的身影猛然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林至远…”她试图紧紧环抱怀中的男子,然而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双手,怎么也无法扣上,她努力,再努力,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你没有死,没有…你个白痴,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又笑,又恼怒,紧紧地抱住他,紧得几乎连自己都要窒息。

你怎么可以,相出这样的馊主意!

林至远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宋纱。

她——

在说什么?他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那声音仿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然后却又清晰得似乎很近很近。

她在哭泣,是因为——他死了。

他是真的死了。

可是,为什么死了,还能够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那么清晰。右手猛然垂下,清脆的一声响,是手枪砸落在地上的声音。他茫然地伸出手去。

他的手,轻轻地接触到她垂下的发丝。

终于,一滴泪水,在宋纱的肩头漾开。他深深地,深深地,回应她的拥抱,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一刻,好像可以到天长地久。

“何元生,你到底搞什么!”一声怒吼,将两人从梦境般的相拥中惊醒过来。金素雅冲过来,狠狠地揪住何元生的衣领。

“为什么枪里没有子弹,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这两个人都活着!

何元生懒懒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微薄的不耐烦和厌恶:“因为——它本来就没有子弹。”他一把拍掉金素雅的手,姿态优雅地理了理衣领,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金素雅彻底被激怒了:“原来!你真的是疯了——你不是要为你妹妹报仇吗?怎么,下不了手了?原来你所说的,自己有多么多么爱妹妹。两年来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为她报仇,全都是废话!”她嘲笑地看着何元生。“你这个懦夫,骗子!”

何元生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

“如果林至远是和你这样的女人结婚了,我反而要杀了他。”

他将手枪收进西装口袋,最后嘲笑地看了一眼金素雅,转身:“林至远,你们两个自由了。”他离开,没有犹豫。

“等一下——”林至远忽然道。

何元生站住,却没有转身。

“为什么——”他深深地看着何元生的背影,“你不是很恨我吗?”他丝毫不会怀疑何元生对晴生的疼爱,那么,是什么理由?

灯光下,何元生的背影那么孤单。

“你知道吗,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和晴生从小相依为命。晴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父母给我们留下很多遗产。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在觊觎我们的财产。两个孩子,面对那么多居心叵测的大人,我们…”那是一段多么可怕的岁月,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么明白。

“我唯一的亲人…”他忽然轻笑,“晴生,她是我这么多年来坚持下来的唯一支柱。为了她,我甚至可以去死。”

林至远轻声道:“对不起,真的。”

何元生笑着摇头:“对不起——能换回我的晴生吗?林至远,我真的,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即使你死一百次都不够。可是…”

“可是…晴生,她那么爱你啊。”

她那么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去死,又怎么会,忍心让你去死。

杀了你,晴生会难过吧。她那么善良,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不愿意让我伤害你一分一毫。又怎么会要你去死。

“林至远,我警告你,你一定…”浓浓的酸楚涌上鼻尖,好像,他要哭了,“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对待你爱的人。你的幸福,是晴生的生命换来的,如果你不珍惜,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轻轻嘘了一口气。

晴生,哥哥做的,对吧?

他起步离开。

“谢谢。”林至远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他忽然对这个声名狼藉的男人产生了一种叫做崇敬的感觉。

他紧紧握住宋纱的手。

深深地凝视她的眼眸。

晴生,对不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地幸福下去。

仿佛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宋纱仰头对上他的眸光,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坚定而美丽。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如相互缠绕的藤木,永不分离。

这时候——

有身影猛然朝着何元生冲过去。猝不及防,何元生被撞得一个踉跄,再回身的时候,只对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都不要动。”唇边的笑意有嗜血的残忍,金素雅退后几步,把枪口对准了林至远和宋纱,“否则,我就开枪了。”

她退后到墙,警惕地看着三人。

林至远下意识地挡在宋纱面前,眸光暗沉,如毫无星芒的夜:“金素雅,你疯了——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手心,已经出了细密的冷汗。

唇边的笑意越发地浓烈,金素雅轻蔑地看着林至远:“命?如果以我一个人的命,能换林少爷的命,已经是赚到了。现在换三个人的,真是一笔好生意。”

然后——

脸色猛然一沉。

“林至远,我恨你。”

她看着林至远身后的宋纱,和林至远紧张地护在宋纱面前的样子,心底的妒恨,犹如春雨下的春芽,一瞬间漫山遍野地疯长,掩盖住大地的原色。

她恨他——

她恨他,让她堂堂金氏大小姐,成为了曼哈顿最大的笑话。她的一切骄傲,都被他无情地践踏。自从林氏宣布要退婚,她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敢出去见任何人。她无法面对昔日那些羡慕她的姐妹,在得知自己被退婚之后,会是怎样的嘲笑。

她金素雅,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你恨我?”林至远冷笑,“恨我什么——恨我毁了你的豪门梦吗?”她对晴生心怀愧疚,是因为他知道晴生是真的爱他,他伤了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可是,金素雅呢?

“你要的,究竟是我,还是林家少爷?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还是我林氏的地位和声望?”谁不知道金家的小算盘,就是为了依靠林氏在亚洲以及欧洲的人脉,打开金氏企业在欧亚的市场。

他定定地看住金素雅,眼底的不屑,那么明显。

明显到,如火上浇油。

“是吗…”金素雅忽然冷笑,“啊,没想到林大少爷,原来是会在意这些的人。没想到曼哈顿的花花公子,居然还是个讲真情的男人,哈…”她笑着,笑着,笑容如波纹,漾开。

握住手枪的手,因为大笑而颤抖着。

勾住扳机的手指,因为心底的妒恨和怒火,而颤抖着。

“那么,就让你们两个,到地狱去讲真情吧——明天之后,各大媒体的头条都会是,何元生为妹复仇,何林互斗玉石俱焚…”

她大笑着,带着眼底最深的恨意,如来自地狱的邪恶女神美杜莎,扣下扳机——

宋纱屏住呼吸。

静止的空气中,仿佛只有子弹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

她怔怔地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

脑子里,空白得如同白纸一张,没有任何的色彩。

“砰”的一声响,子弹离开枪膛,如脱离牢笼的恶兽,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吼,朝着目标飞射而去——

“不要!”

来不及做如何思考,她发现自己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经从林至远的身后,挡在了他的身前。

她闭上眼睛。

等待剧痛的来临。又或者,根本不会有痛,因为,会马上死去吧。

灯光明亮,厚重的幕帘。

林至远的面容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