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耳闻马蹄声疾驰而来,“咻”一声,一支箭从我耳畔掠过,直奔野猪方向而去,并且精准的射中的它其中一只眼睛,立刻疼得让它不停的发吼,在原地打转。与此同时,在另外一旁,同样有一支箭往野猪身上射去,射中了它的身体,令它颓然倒下,奄奄一息。

我大气不敢喘一下,还来不及反应变化得这么快的一幕,愣愣的站在那里,直到听见了一声戏谑的叫唤,“小丫头,好久不见了啊!”

我转身一看,一个白衣少年优雅的坐在一匹黑得发亮的马驹上,手里还拿着弓箭,一身骑马装衬得他翩然出尘,潇洒俊逸。我不禁有些愕然,心道,怎么是他?

但见他利落的下了马,拉着马驹缓缓的向我走来。我“噗通噗通”狂跳的心还没有安下来,竟又遇上了他?难道今日的黄历是“不宜出门”吗?

不过此刻他是春风得意,笑得很灿烂温和,看向我的身后,说道,“玉奴,你说,这野猪,是你猎到的,还是我猎到的?”

“自然是二哥了!居然能射中它的眼睛,好厉害的箭法!”另一个稍显稚气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我转身一看,不就是那个玉奴么?

我已经见到几个侍卫合力把那野猪捆好,在少年的挥手示意下,带着猎物离开了。他们两兄弟这么好的兴致,来到这里打猎?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知道已经下了文书,这片山林已经划作猎区,会放养一些猛兽,你贸贸然进来,很容易没命的。”少年问道。

我错愕的摇摇头,抿着嘴,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说的文书我根本不知道,是有人故意不让我知道是,应该和梁大虎家脱不了干系!年前他娘亲提议让我到他们家做童养媳,被奶娘义正词严的拒绝了,我还记得他们走时的恶毒嘴脸,现在这下是要以此来报复我们?

“你不知道?”他湛亮的黑瞳紧锁着我,薄唇吐出他的猜测,“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吧?”

我委屈的敛下眸,心里忿忿不平,这人命关天的大事,竟然有人丧心病狂的为了私怨不告知我们,我无法想象,若不是遇到他们两兄弟,我岂不就死定了?

聚散真容易

我无法想象,若不是遇到他们两兄弟,我岂不就死定了?我被自己的这个揣测刺得心惊肉跳,全身冷汗淋漓,而林子里吹来的恻恻山风使仓惶不已的心更加失温。

这时,玉奴也瞧见了我的身影,便兴奋的跟着跳下马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我跟前,拉起我的手,两道眉弯成月牙似的,乐呵呵的问,“原来是昭昭啊!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呢!”他同样是一身骑马装,背着弓箭,我这才想起,后面补的那一箭,竟是这个孩子射出来的,真看不出来他小小的年纪也同样的善骑射啊!

不过……“昭昭”这个腻歪的称呼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我无奈的干笑着,想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奈何那兄弟俩手劲儿都忒大,我只得任由他拉扯摇晃了。眼前的玉奴似乎比年前见到的时候又长高了半个头,现在竟然比我还要高了,难道男孩子身体就是长得快?

玉奴十分热情的对我说起话来,“昭昭,怎么上次见了面之后,你都没有出现了,害我还天天溜出来想找你玩呢,还带上小白来,可是每次都很失望呢。不过好在,现在又看得见你了,真好!”他浅笑的圆脸犹如朝阳般熠熠有神,小手暖洋洋的,和我常年冰冷的手很不一样。

闻言,我有片刻的失神,玉奴经常来这里找我?这怎么可能?他哥哥不是怀疑我的身份么,怎么会让他跟我见面?我偷偷的瞟一眼他哥哥,他依旧是用那似冷还柔的眼神看着我们,不过俊颜上不再是高深莫测,而是神采扬扬,只有着纯粹温和的笑意,可惜还是暖不进我的心底。这样深沉内敛的人,绕是我再深探,也断然不知他在想的是什么。

玉奴似乎不了解这其中的暗潮涌动,只是单纯的朝我微笑着,很开心见到我的样子。我有些好奇,不知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个才见过两三面的人抱有如此的好感,每次都表现得这般熟络。照理说,富贵人家的孩子,应该不会缺乏玩伴才是啊!

我这么近距离的看他,才发现他其实长得跟他哥哥不太像。他哥哥五官深邃,面容冷峻,而他则是白皙秀气,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家族的基因都很好就是了。

少年听了玉奴的稚言,也淡笑着附和的问道,“对啊,为什么后来就见不到你了?玉奴似乎很喜欢你呢!每次都嚷着说要找你呢!”

我抬眸,凝视着他,想忖度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单纯的只有表面上的意思还是话中有话?我为什么不出现,他应该最了解了不是吗?况且,真要找我还找不到,不是说已经把我的户籍都查得一清二楚,该不会是因为他尊贵的足迹不便踏足穷困的小山村?无论如何,他这话说得是冠冕堂皇,不明就里的人是听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的。

见我略带挑衅的沉默,他嘴角弯开一抹笑痕,眉宇间有着令人不容忽视的摄人光芒。但见他一跃上马,拉着缰绳驭着马,便伸出手来,缓缓的开口对我说道,“来吧!”

我不解的看着他,有着犹豫和迟疑,这是做什么?要我拉他的手上马?

“我送你出林子去,这山里还有野兽,我猜……你也不想命丧与此吧?”他宛如一泓深泉的眸子注视着我,带点淡漠的陈述一个令我害怕的事实,的确,若真的再遇上一头野兽,我必不能全身而退。

我有些忐忑的把背篓解下,放在马后,然后手伸过去与他交握,他一使劲,便把我拽上马背,置于他的身前。我的背脊贴合着他的胸膛,感觉被一股暖阳包围着,畏寒的身体开始微微发烫。

玉奴不依的站在马下叫嚷着,“二哥……”语气里满是不舍。

少年淡淡的开口,呼出的热气吹拂在我的耳边,嗓音低沉惑人,“玉奴,你在这里等我,我送她出去了就回来,今晚府里设宴,不能久留。况且……”他顿了一顿,“既然又有缘重遇了昭昭,她必然想交你这个朋友,你还担心以后见不着么?我说的对吧,昭昭!”他似乎很了解他弟弟在想什么,很自然的解释道。

果然,玉奴一听,便可怜巴巴的用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瞅着我问,“昭昭,二哥说的是真的吗?我可以来找你玩么?”

他们或者带点富贵人家的傲气,可是一直都是谈吐得宜,看得出来家教很好,连玉奴这么小的年纪也比梁大虎之流要有礼貌得多。

我是有苦说不出,哑然的看着他,可又不忍看见他失望,只好硬着头皮颔首答应着。玉奴见了欢呼雀跃起来,小脸兴奋的红润润的。

少年轻笑一声,拉好缰绳转向出口的方向,双腿用力的一夹马肚子,马儿嘶叫两声,便开始小跑起来。

我从未骑过马,更没有与人共骑的经验,而对方又是高深莫测的主,所以丝毫不敢大意,全身都僵直着,避免有直接的接触。

他好像也知道我在紧张,拍拍我的肩,轻轻柔柔的问,“你在怕我?”

我不能言语,只好摇摇头,把眼睛直视着前方,故意忽略他那戏谑的语气。我不清楚是不是怕他,按道理来说,我根本不应该怕他,我甚至比他还要大几岁。可是他却给我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那双幽深的眼睛可以看透人的灵魂般,在他的面前,我似乎无所遁形。

“呵呵,其实……”他轻笑两声,在我身后有些感慨的说,“姑娘家,真的安安静静的就好,话一多了就不可爱了呢。我那天说的话,不过是担心玉奴的安危,他想跟你交朋友,作为哥哥,必不想看他交上坏人,所以才谨慎些……哎,算了,跟你这小丫头说多了也是不懂……”

我心道,你才不懂!就十几岁的大男孩,作什么深沉的像几十岁的大人似的?连想事情也七弯八拐的不嫌累么?我连带调皮的做了个鬼脸,好在他也见不到就是了。

接下来直到送我出林子,他都没有再说话。而我却莫名的害怕跟他呆在一起,所以一下了马,就背起背篓,头也不回的匆匆的往村子里走去。

我穿来的身体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这里信息的互通又落后,加之自己又不能说话,所以我对他们的事,知之甚少,都是通过他们的话语中推敲出来的。

从那天开始,我去洗衣,挖野菜时,总是有意无意中碰到这两兄弟,有时候是他们两个一起来,有时候只有玉奴一个人,不过我知道这附近的暗处肯定有保护他们的人。

那个少年几乎不说话,有时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玉奴说话,有时则是望着天际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玉奴则是俏皮得可以,整天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新鲜事,又或者拉着我到处跑,总之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他们两兄弟一动一静,倒是个不错的组合,可以互补。

再后来,那少年就不再出现了,只有玉奴才会间或的现身,但是次数也逐渐的在减少。我隐隐的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很快的,到了元隆七年冬天。这年,似乎比往常还要冷一些,凄厉哀绝的寒风袭来,让人瑟瑟发抖,还是初冬,便要穿上厚厚的棉袄才能御寒。

冬日的天空更加的空明澄澈,只是周围破败萧条的草木让它失了几分姿色,然而我是喜欢冬天的,干净自然,一切的生机都隐含在萧索的地下,待来年破土而出。

我任着冷风刮在脸上,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山间,有些惆怅,有些茫然。

“昭昭……”一声熟悉而略含哀怨的叫唤,让我回到了现实。侧过头,眼角循升望去,只见好久不曾出现的玉奴红着眼睛来到我跟前,看样子似乎很伤心。

昭昭?听他平日说话,这才知道他比我还小一岁,叫我姐姐还差不多,况且我实际年龄可是比他那才十五岁的二哥还要大呢。可惜我无力言语,也就任得他在称呼上占我的便宜。

“昭昭,你要帮我呼呼,我好痛!”玉奴指着淤青的手臂,嘟着嘴朝我嚷嚷,这一年,玉奴长的比我高出一个头了,可是却还是孩子气很浓。

我定睛细看,这才发现他除了手上有伤以外,额上,嘴角也是淤青多多,是跟人打架了?他最近似乎总是大伤小伤不断的,难道那个在他眼里很厉害很了不起的二哥没有好好的保护好他么?怎么任得别人欺负他一个才丁点大的孩子。

“昭昭,我跟你说哦,我没跟他们打架哦,二哥说过,逞一时之勇算不得英雄好汉,我说过我要做英雄的,所以都没有跟他们计较。”他拍拍自己的胸脯,神气的说道。

玉奴口中的他们,应该指的是他的其他兄弟,家大业大,总是姬妾儿女众多,偏偏玉奴又是庶出的孩子,所以得到的关注自然不是很多,那些仗着母亲身份地位高的孩子,自然会欺负其他不受宠的。难得的是他的二哥是嫡出的孩子,却这么照顾这个庶出的弟弟。

我拉过他的手,挽了袖子,然后小心的用手帕帮他擦去上面的灰渍和血痕。他身上还有一些旧伤都没有痊愈了,这又添新伤,是什么样的矛盾,让他们看不惯玉奴,还下手这么重?

玉奴带着鼻音,喃喃道,“昭昭,你好温柔啊,跟我三姐一样好呢。”

我微笑着,他嘴里说的最多的,除了他很崇拜的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二哥以外,就是这个三姐了。我推测着,那位三小姐应该也是个温柔似水的巧人儿,也许就是因为她和那位少年的共同扶持,玉奴的生活才有依持。

“二哥就要成亲了,以后就不能经常带我玩了。昭昭,什么是成亲啊?我问阿嬷,她说成亲就是像爹娘一样,两个人住在一起,然后会有小小娃娃了,那,我也跟你成亲好不好?”

我哭笑不得,连连的摇头。玉奴跟梁大虎一样,根本不知道婚姻为何物,只是听大人说多了,便也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可是我不是孩子,不能跟他们胡闹到一块儿去。

不过我却有些愕然,那个总是沉静的人要成亲了?古人还真是流行早婚,他也还是个孩子啊,虽然他行为老练深沉,可放在现代也只是上初中的年纪啊!怪不得都见不到他的身影了,原来是忙着筹备婚事了。

“为什么摇头?我会对你很好的!不像爹那样,都不理我娘。我不管,我们拉勾啊,来!”他是说风就是雨,说罢就倔强的拉起我的手跟我拉勾,真真的是孩子心性。

罢了罢了,等他再大些应该就会明白的,到时不用我解释,自然有人跟他说清楚道明白。我瞎操什么心呢?

昭昭,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

昭昭,我长大了要当个英雄……

昭昭……

那天他比以往都要多话,问了我很多很多的问题,有些我会回答,而有些我不会,却也没能开口安慰他或者跟他解释。豪门世家,这种大房二房争宠,嫡子庶子的矛盾历来都是层出不穷的,即使我能言善道,也帮不上他半点忙,所以只能静静的听他说,希望他说出来了心里会舒服一点。

渐渐的,在这个偏僻的山坳,再也见不到那个虎头虎脑的玉奴,也见不到那个总是在沉默在深思的少年。有些时候,某些人就是你人生中的过客,只留下一道绚丽的彩虹,待雨晴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失落过,甚至有好一阵子都会独自一人,去到以前大家见面的地方,不知是怀念还是难过。毕竟人都是感情动物,习惯了一些人徘徊在自己的身边,突然无故消失了,说什么也很难接受的。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常常想,他们还安好吗?那些人可否还在欺负玉奴?或者……

或许真以为我是个哑巴,傻儿,所以至始至终,没有人告诉我,他们到底是哪家的孩子,我只隐约知道他们是柔阳城的一个大户人家,我甚至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不过,我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些了。

莫做独醒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些人,一些事,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这是人力无法改变的,只能顺着历史的轨迹,缓缓的前行。

元隆八年春,游南王赵谦在南郡举起旌旗,兴兵造反,一时间一呼百应,反兵势如破竹,直逼帝都,杀得朝廷军队一个措手不及。不过,那是在离柔阳有数千里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情。在这个小村庄的村民还是依然的安然生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丝毫的危机意识。他们以为,以朝廷号称百万精锐之师,定然可以早日退敌。

这样想其实也不错,后来赵谦因为中途的一次战机贻误,而错失了夺得帝位的机会,更是连身家性命都搭了进去,抄家没族,好不凄惨。可是,这也是景朝走向颓势的一个标志,自此之后,各地起义不断,群雄逐鹿,烽烟四起,以求一展霸业,这是后话。

为了应对各地的乱事,朝廷开始在地方征兵,隔壁家的王哥今年满了十六,也报名了去从军,他说男儿志在四方,必须建功立业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战场险恶,可我又不能开口规劝他不要去,所以,在阳春三月的某一天,他与村子里的其他从军的人一起离开了这个他自小生长的地方。

古来征战几人还,沙场上刀剑无眼,从来都是黄沙埋白骨。我不禁低叹,他素来对我很好,这一走,真的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不知不觉中,王哥他们走了三个月了,有时候可以从过路的商人里知道一些关于他们的消息,但那也只是凤毛麟角,在这种乱世,要寻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这些日子,村子里也不太平,苛捐杂税,弄得家家户户叫苦连天,以前依着奶娘的好手艺,所做的包子一个早上就能卖完了,现在甚至到了晚上还有剩余带回家的,很多人都勒紧裤腰带,减少不必要的支出,艰难的维持着生活。

清晨,纷繁嘈杂,沿街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断,晨雾还没有完全的散去,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迷蒙,像面纱似的盖在村子里。

最近柔阳附近似乎常有流寇出现,奶娘怕我一个人到处乱跑会遇到危险,所以现在上哪都揣着我,生怕我丢了似的,于是我也就跟着她上街卖包子。

我坐在她身后,看着她忙来忙去的招呼前来的客人,她也不让我帮忙,似乎我只要安分的坐着就可以了。

在奶娘隔壁的摊子是卖面食的,有几个赶早集的农夫在那里吃面歇脚,还顺便说起了闲话来。

一个包着白色头巾的樵夫满脸欣羡的说,“哎呀,你们没瞧见那,那送嫁妆的场面多壮观哪!用那些文人的话叫什么来着?十……啊,对了,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呢!”

“真的?我没能见着,真是可惜了。据说今日就是迎亲了,能娶上威远侯的外甥女,真是有面子,后半生无忧啦!”那个大胡子的男人接着道。

“哎呀,说你糊涂你还不信?这萧太守家也不是等闲人物哪,祖上也是有名的开国功臣,好像还跟宫里头的娘娘是姻亲关系,与他家二公子成亲,那是门当户对!”

“说的也对啊……哎呀,算了算了,别说这些,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还不如想想今年的税怎么交上才好,我看我那几亩瘦田是很难指望上了,这可怎么办呢。”

“哎,我也愁着呢,那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家婆娘快要生了,到时更是难,难啊……”白色头巾的人低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待吃完了早饭,就各自挑着扁担离开了。

我敛下眼,静静的听完他们的对话,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出神,那两人看来不超过三十岁,可是岁月的沉疴,已经压斜了他们的肩膀,压弯了他们的腰,正所谓,苛政猛于虎也。景帝多年来的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无论景朝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它的命运。

而且,他们不说,我还完全忘了这么一回事。柔阳的萧太守……那不就是穆国公萧世乾?将来穆朝的开国皇帝?我想想看,他家的二公子,应该就是说萧泽天了。

权贵间互相结亲,历来是最快捷又最稳妥的结盟手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必定能同舟共济,成为同盟。

《穆朝史》记载,萧泽天,穆高宗萧世乾的二子,嫡出,十六岁娶妻殷氏。据说,萧泽天出生时紫气盈满庭院,有相士说,此儿不是凡胎,紫气东来,乃天人下凡,将来必能泽被天下,为万民造福。

乱世,是造就英雄的时代,单是我从史书中所看到的就可以得知,萧泽天的确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躬行节俭,精骑射,擅丹青,文韬武略,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全才。若我猜得不错,将来萧家得了天下,萧泽天必居功至伟。可惜,《穆朝史》多有缺页,让我对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萧世乾的大儿子萧诚轩又是嫡出长子,是以最终谁继了帝位,是一大悬念。

我默默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是一些但求三餐温饱的市井小民,不懂什么治世,什么天下,多半是每天守着几亩田,安然度日。硝烟一起,最先祸及的又是他们,冲锋陷阵的也许是他们的亲人,可功成名就的却从来没有他们的身影。

一叹,再叹,我自己在操心什么,难道我还能改变这个时代不成?历史应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由不得我多言。不如多想想,今后该如何是好。柔阳,不是可以久留之地,将来萧家起兵,这里肯定会受到波及的。我有些沮丧的盯着奶娘的背影,这不能说话,怎么跟她提起,早些搬离此地才是上上之策?

以前看到小说里的女主角都是靠着现代所学的知识在古代混得风山水起的,偏生自己却穿来一个不能言语的身体,还体弱多病,茫茫然然的不知何所依归。我倒很希望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或许傻人有傻福,日子还过得安稳一些。

劝君莫做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独醒,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有时候,淡看世间,很难。

映浓愁浅黛

景帝赵炽穷兵黩武,在元隆九年冬强行北征游牧民族,因不熟漠北地形,连连遭遇惨败,损兵折将不说,还导致国库空虚。他非但没有休养生息,还一意孤行的在元隆十年,携宫妃和大小官员前往东郡夏宫奉天宫避暑,花费极其奢侈。

地方官员为了在御前献媚,不断的搜刮民脂民膏,只为了博得赵炽的一句赞赏,得到生还发财的机会,置百姓死活于不顾。若是慧眼英雄,应该也能看出来,景朝已然败在赵炽手上,灭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在眨眼间,到了我来这里已经的第八个年头了。

在皇帝的暴政下,日子越发的过得艰难,所以除了白天到街上卖包子以外,晚上奶娘还得和我一起做些针线活来补贴家用。

我从布庄出来,掂掂手上的银两,心满意足笑了笑,辛苦摸黑的干活总算是有回报了,家里的米缸已经很久没添进新米了,这些银子若省吃俭用,足够我们过上好一阵子。

谁知,我刚把银子收进钱袋里,却在瞬间被人夺了去。

是谁这么猖狂,在光天白日抢劫?我猛的抬眼瞥向来人,那人正是高壮得吓人的梁大虎,此时他正得意洋洋的把我的钱袋上上下下的抛掷,小眼珠子笑得贼兮兮的。身旁一直跟着他的两个喽啰也跟着在奸笑。

我不悦的盯着他看,摊开手心,问他拿回我的钱袋。那可是我和奶娘的口粮,若真被他拿了去,日子就没法过了。

可那厮哪里会那么顺人意?只见他大掌一收,把钱袋攒紧在手心,声如洪钟,略带轻佻的说,“你想拿回去?如果让哥哥我亲一口的话,还可以考虑考虑……”这些年,梁大虎除了智慧不长,身量倒是越发的高大,肥头大耳的,整一个蛮汉,仗着自家的关系,横行霸道。浑然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小小的村长儿子,又有什么值得显摆的?

他站在我面前,犹如一座大山似的,俗不可耐。我不由得冷哼一声,耻笑他的痴心妄想,他以为我是他平日里青楼的那些个花娘相好,可以任意侮辱的?

他望向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恶声恶气的说,“哼什么?别给脸不要脸的,你不过是个哑巴,哥哥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以为还有王展鹏替你撑腰?我看他不知早死在哪里了,劝你还是乖乖的讨好我,或许还能过上舒坦日子!”

这种戏码最近时有出现,不过奶娘多数与我同行,他还不至于太张狂,偏巧今日奶娘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才一个人出来布庄交货,就遇上这个祸害。

他说我不打紧,竟然连带还诅咒王哥,让我来气!

我咬着牙,握紧拳头,思考着该如何将钱袋取回来。力敌?小昭的身体本来底子就不好,以前日子还过得去的时候,奶娘填了多少银子买补药也不见效,现在连稀粥都喝不上的,更显得瘦弱,幸好我的意志力还算顽强,才不像那林妹妹样病恹恹的。至于智取嘛……据我所知,这梁大虎是吃软不吃硬的,那么……心念一转,等等,有了!

我敛敛心神,暗地里一掐自己的大腿,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来,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轻移漫步走向他,状似柔弱的拉拉他的袖子,整一个小可怜。

不知那梁大虎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吓蒙了,还是小昭尚有几分姿色,总之,他一时间愣了神,不知所以。我见他没反应,咬咬牙,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他浑身一颤,鬼使神差的张开了手,于是钱袋就乖乖的滑落在我手上。

我心一喜,拽紧了袋子,不顾一切的撒腿就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跑回家了。

奶娘见我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便担心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又有人欺负你了?”她挣扎着要起身好好的看看我,起得太急,反倒惹来一阵咳嗽。

我顺了顺气,抿着唇,默默的朝她摇着头,走过去,扶着她慢慢的重新躺下来。奶娘的鬓角已经满是云丝,脸色蜡黄,皱纹涌现,这几年的劳累使得她的身体大不如前,而我最怕的就是她一病不起,那么,我在这个世上就再无人相伴了。所以我现在怎么可以让她再为这些事担心呢?

我帮她掖好被子,拿出钱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让她开心些。果然,她难得的绽开笑容,温柔的看着我说道,“这下就好了,有了银子可以去买些白米,你也好久没有吃过米饭了,一直吃木薯,身体也是熬不住的……”到了这时,她心心念念惦记的还是我的身体。我点点头,转开身子,悄悄的掩饰自己眼角滑出的难过的泪,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