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熬了猪骨粥,想给奶娘补补身子,见她吃了以后,脸色好了一些,我的心才舒服些。回到厨房,舀起锅里稀如汤水的稀饭,一股脑的喝完,安抚响了很久的肚子。暗暗的给自己打气,沈君玥啊沈君玥,无论你是现代的小玥还是古代的小昭,都要打起精神来,不要怕,不要气馁,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可惜,老天不可能事事从人愿,第二天一清早,我正想出门去村口打水的时候,向来无人串门的我们,居然有客来访?

是来说媒的人,来人除了村里唯一的媒婆芳婶以外,还有村长夫人,梁大虎的亲娘梁氏。

奶娘本就不舒服,见着她们,脸色更是不好,却还是打起精神来,免得让人欺了去。

梁氏有些鄙夷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便不耐烦的推了推芳婶的臂膀。

那芳婶也是机灵人,轻咳了两声,就笑着对我们说,“张大娘,我今日来,是替梁村长家的少爷来给你闺女说亲的,这梁家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跟那城里的大官也有些个交情,家世好不说,这梁少爷也是一表人才,配你闺女也……”

芳婶还未说完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中途就被奶娘打住了,“我们小户人家,粗野鄙陋,不敢高攀了梁少爷!村长夫人和芳婶都请回吧!”

梁氏闻言,脸色怵变,先声夺人,“你以为你家闺女是什么千金闺秀啊,还敢跟我拿乔?要不是我儿子非你闺女不可,我还就看不上了!”她顿了顿,用那双细长的厉眼看了看我,又继续说道,“她不会说话不说,如果将来生了儿子也像娘那样不就白搭了?不是看在她不吵不闹,不会跟我顶嘴,平日看着也乖巧的份上,我是不会拉下脸来提这个亲的!”她盛气凌人,一股脑的说了这番激烈的言辞。

我冷冷的看着梁氏的恶毒嘴脸,心道,若他儿子一表人才,那天底下就没有人长得端正了,整天无所事事,流连烟花柳巷,脾气不好的时候还会打骂人,才年纪轻轻的十六岁,却成了个人见人躲的恶棍,有良心的谁会把女儿嫁到他家?

芳婶见色不对,即刻出声打着圆场,泛起童叟无欺的笑脸,说,“哎呀,张大婶,不是我说你了,若你跟村长结了亲家,还怕没好日子过吗?到时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干活,若你闺女的肚皮争气,帮添上个大胖小子的,就有享不尽的福咯!”那芳婶粗鄙的说道,十分符合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性。我想,只要出得起高价钱,她可以把尖嘴猴腮的人说成是潘安再世。

奶娘木着脸,不发一言,场面即刻冷了下来。

梁氏不悦的皱起眉头,冷冷的说,“早几年你说闺女还小就推了我,现在她都十四多了,换做别人家,孩子都会下地跑了,难道你还要养她到老吗?”

她说的是早些年跟奶娘说要我到他们家做童养媳的事情,我身子不禁颤了颤,与其嫁给那梁大虎,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丈夫,一个厉害的婆婆,还有一个虚伪的村长公公,这种家庭,不是我能接受的。

奶娘沉默了好久,就在她们不耐烦想再次开口的时候,奶娘才缓缓的说,“我们昭儿不急着嫁,所以枉费两位的一番好意了。”

“你!”梁氏闻言,气得憋红了脸,尖声喊着,“别给你颜色还开起了染坊,我现在偏要娶你家闺女,你怎么着?我堂哥在这柔阳是说得上话的,你信不信我有本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识相的就爽快的应承了,大家还好说话,不然……我可没那闲工夫在这里跟你磨磨唧唧的!”

这是变相的要挟了,拿关系来压人,是要我们知情识趣。我扶着奶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兴许抓疼了她,所以她把手放在我手背上悄悄的轻拍了拍安抚着,我知道,这是她叫我放心等她去处理的意思。于是我便安在一旁静观其变。

只见奶娘声音轻柔,略带惊惧的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得罪官大人啊……”她的样子很像是怕了梁氏,恫吓见效似的。

果然,那梁氏料定奶娘怕了她,露出满意的笑容。

奶娘面有难色的问道,“承蒙您不嫌弃!只是……我这孩子打小就不会说话,却也是个正经姑娘,不知这聘礼是怎么算?我没多大要求,不过一定得明媒正娶才行,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芳婶闻言,朝梁氏使了使眼色。

那梁氏见奶娘似乎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也就点点头,接着答道,“这才像话嘛!我儿子娶媳妇,谁敢笑话?三书六礼一概不少,定办得风风光光的!”

此后,她们就在讨论着婚礼事宜,那煞有介事的样子,仿佛这事就在明天,或者就在现在一样兴奋。一直到了晌午,大致敲定了若干事,她们才离开了我家。临走时还念念叨叨的说明日就差人送聘礼来。

等她们走了以后,奶娘这才松了一口气,明显的露出疲色,眼底有着倦倦的阴影。她见我定定的瞅着她,不由得轻轻的笑了,温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问,“怕不怕奶娘就这么把你嫁出去?”

我摇摇头,默默的扶着她回到床边靠着坐下来。

我不怕,心想,奶娘定是有了主意,若她真的贪图梁家的钱财,要把我嫁过去,早在我十岁那年就已经可以这么做了,何必又辛苦的多养我几年,还把身体给挨坏了?

她慈爱的看着我,软柔的说,“我家昭儿这么标致这么乖巧,怎么可以配梁大虎那恶人?不过……他们家的确有些来头,我们两个女人家,现下肯定是斗不过他们的,若不先应承着,我怕他们在背地里使什么阴损的招数,会防不胜防。”

我点头,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是,现在答应了她们,接着该怎么办?奶娘该不会是……

“昭儿,你先出去把门给关好!”奶娘忽然看向门外说道。

我把两道门都关得严实后,这才走回来,且等着听她怎么说。

但见奶娘悄悄的在我耳边说道,“我们趁晚上把要紧的东西收一收,等过了三更天就离开村子。”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低语着,“这个地方,怕是不能留了……”

水寒风似刀

后来我常想,如果我们那时并没有离开柔阳,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可惜,这个世界上什么果都有,就是没有如果。似乎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从来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

不过,那时的我还是很庆幸有了这么一茬提亲的事,这样终于可以让奶娘下定决心离开柔阳,要不然等战火蔓延开来,再想走就很难了。

那天,在芳婶她们走了以后,我们就开始计划离开的事情。为了掩人耳目,白天照常该干什么还是做什么,一到了晚上,我们便紧闭房门,利索的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

虽然我满了十四岁,可身子骨还像十二岁那样羸弱,没发育完全,奶娘却担心我一个年轻姑娘家在路上会出什么岔子,所以定要我打扮成个小子,还用锅巴把我的脸给匀黑了,活脱脱的成了一个愣小子,差点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不过,我们都很满意这个效果。至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接着,我们一直不敢歇息,平心静气的等敲了三更锣后,就立刻从后门悄悄的离开村子。两人一路顾不上休息,匆忙的赶路,直到出了柔阳,才得以松懈下来喘口气。

我忍不住想回头看看,却被奶娘给拉住了,她带点肃然的说,“昭儿,千万别回头!我们做人都要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以后就别再想着了,明白么?”

我点点头答应了,不再回头。其实,我说不上是留恋那个地方,可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八年了,一花一木都那样的熟悉,现在突然之间离开了,还不知以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子。与其说是不舍,还不如说茫然,就像是我拼命的想抓住自己的命运,可是控制权却从来不在自己的手上一样,有着说不清的失落。

不过,我来这里这么久,是第一次去到村子以外的地方,就连柔阳县城都没有去过。而古代又没有地标,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奶娘要带我去哪里,只能跟着她走。

到了傍晚,我们好不容易越过了一座山坳,早已是喘着大气,而奶娘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走得更是吃力。刚好发现山脚下有一座茶寮,于是我就扶着她在那里坐下,先喝盏茶歇息歇息再说。俗语有云,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这条路似乎是柔阳通往外界的交通要道,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多半是经商或者是赶集过路的人。刚好坐在我们附近的几个桌子的人全是同一个商队,清一色的打扮,似乎是押着货要出远门。

其中一个人轻啖一口茶,摇头叹气道,“哎,这两年柔阳的买卖不太好做啊,希望到了东郡会更好一些,不然这日子就难过咯!”

在他隔壁的人也跟着沮丧的说,“希望如此吧!现下到处都在打仗,大家躲都躲不及了。这世道,去哪儿都难,只要能混两口饭吃就不错了!”

其他同行的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开始谈着自己的想法,言语里都是透露出对局势的不安,对未知的恐惧。我心里也黯然,他们说的不错,这等乱世,哪里还有什么安身之所?

那群小商户喝了几口茶以后,就吆喝着上路了。

“昭儿,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奶娘对我说完以后,就到了商队的人跟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我这般,用手比划交流着。我抱着包袱,疑惑的看着他们,心道,奶娘这是要做什么?

过了不久,她回来的时候已是满脸笑容,掬着笑意对我说,“这下可好了,那些是刚好是去东郡的商人,他们答应了顺便捎我们一起上路,这就不用怕我们孤儿寡母的没人照应了!来,赶紧拾掇一下,他们就要启程了!”

这次,我是第一次没有听她的话,依旧坐着不动,满脸问号的看着她,我们竟然要去东郡?这么多的地方不去,为何非得去那里?

是她养大的我,怎会不知我在想什么?只见她解释道,“你是问奶娘为什么带你去东郡?奶娘带你去找你外公,现下这等乱世,就我们两个很难存活,等到了东郡,见着老爷以后,就可以安心了。”

什么?我居然还有外公?我有些哑然,这倒是新鲜事了,我可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亲人,如果真有外公,为何我还要单独和奶娘度过这么些艰难的年岁?况且……东郡啊,是个比柔阳好不了多少的地方,或许到时还要凄惨上几分也不一定!

于是我拉紧她的手,猛的摇着头,想表示自己不愿意去那里。

谁知却被奶娘误以为我是害怕见到素未谋面的亲人,为了这个而担心,所以她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有奶娘在呢!二老爷的脾气还好,就是大老爷可能为人严肃一些,可你们毕竟是血亲,他总不会置之不理的,只要我们安安分分的,说不定能过上好日子呢!”可是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对最后的那几个字充满了不确定。

见我还是不为所动,她苦笑道,“若不是呆不下去,奶娘也不想带你回去那个地方,都怪我没本事……”她一直在自责的喃喃低语。

我苦笑,先不说为何我这身体的主人十几年有家人等于没有,他们会不会接受我不说,仅仅在我知道的那么点历史看来,东郡会在接着的元隆十二年将被攻陷,我们若去东郡,就好比才出虎穴,又进狼窝了。

可惜我不会说话,她又不识字,怎么沟通?再者,若我真说了两年后会发生什么事,真的发生了不把我当妖怪来看?哎……难道这就是上天的指示?

若要我一个人为了偷生,而抛开奶娘独自离开也是做不到的。况且在这个时势,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身无长物,又没有一技之长,能做什么?若是男儿身,或许还可以投身军营,凭着从穆史里知道的一些先机,说不定能当个半大的参谋,可惜我又是个哑的,哎,天意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我唯有无奈的和奶娘跟在商旅车队的马车后头,一路往东郡而去。好在,那商队并不是什么披着羊皮的狼,会在中途对我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在路上也没有发生电视剧里常有的杀人越货的场面,于是,就这么颠簸颠簸了大半个月,几经辗转,终于到了东郡。奶娘转给了商队一些银子作为载我们来的酬劳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远远的,就可以见到了高刻着“东郡”二字的高大城门,城墙坚不可摧,在城外有一条蜿蜒清澈的护城河。我们越过了可容四辆马车经过的石桥之后,就来到了城门口。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有乘轿子的达官贵人,有拉车挑担的农夫,也有三三两两的文人,光从人数和穿着看来,东郡似乎比柔阳更繁华富庶。

此刻我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第一次见到世面一样,处处赞叹着,巍峨的城墙,旖旎的风光,闲适的百姓,这里,就像一个盛世的缩影。时值深秋,却看不到一丝丝破败的样子,又有谁会想到,在这之后两年,富丽的东郡会因战乱而趋于破败呢?如果我没有看过那本书,打死我也是不会相信的。

我扶着奶娘慢慢的走进了城里,顿时感到豁然开朗,通往城门的主干道十分的宽大,约莫可容八辆马车并行,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顾客盈门,好不热闹。我不时的左右张看,好奇着这对我来说十分新鲜的景象,这种繁华,我只在电视里营造的场景中见过,而真正见识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奶娘似乎本来就是东郡人,轻车熟路的。她先找了一家客栈洗去路上的风尘以后,我们换了干净的衣裳,她又让我变回女儿装扮,然后就带着我东转西拐的,很快就在一座高门大宅前停下来。看来,这里就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外公的家了。

门前两头高大的石狮子威严肃穆,朱漆大门,飞檐翠瓦,门楣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甄府”二字。我的亲娘姓甄?看这户人家似乎也是高门大户,我心里隐隐的透露出一些不安,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眼前突然浮现了一句话,一入侯门深似海,这里,怕不是寻常之地。

奶娘让我站在一旁等着,自己则走上前去,被两个虎背熊腰的门房挡住了以后,皱了皱眉,有礼的问,“请问这位兄弟,罗管家在不在?”

“你是谁?有什么事?罗管事贵人事忙,可没空招呼闲杂人等!”其中一个人鄙夷的看了看奶娘的粗布衣裳,趾高气扬的粗里粗气的问道。

“麻烦你代为通传一下,就说,是三小姐的奶娘求见,万事拜托了!”奶娘软声软语的请求着,说完还在暗地里塞了几个钱给他。

那人掂量掂量,跟另一个人对视了一下笑了笑,随即又不耐烦的说道,“三小姐?我在这里这么久怎么没听说过?不过……看你也不像白撞的,就替你说一声,不过事先说好啊,罗管事见不见你可轮不上你我说话份的!”

“是、是、是!”奶娘连声应承着。

我有些讶异,这甄家是什么来头,竟连一个小小的门房都这么神气?

我姑且静观其变。只见奶娘安然的站在一旁等着,没过多久,就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快步的走了出来,拉着人急声问道,“人呢?在哪里?”

那门房见他这么着急,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跟着答道,“她在这儿呢!罗管事!”

只见那被人称罗管事的老翁转过身,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奶娘,才缓缓的问,“你是张珍吧?”

奶娘笑了笑,应道,“正是。多年不见,罗管家还是这般的好眼力劲。”

他紧张的把奶娘拉至一旁,先左右看了看,才小声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趁今日大老爷出府了,你就赶紧走吧,要不然啊有你好看的!”

闻言,奶娘的脸色煞白,不安的解释着,“罗管事,我也知道您为难,若放在平日,我是断然不敢上门打扰的,可是,可是……”她顿了顿,接着哽咽的说道,“要不是小姐殁了,我也不会舔着脸找来……”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罗管家惊呼,见奶娘垂首欲泣,他脸色变得暗陈许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点来报?”

“哎……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小姐临去前,千叮万嘱我不能回来打扰,我也是照着吩咐办的。可是这些年日子是愈发的艰难了,我一个人是生是死有什么要紧的,可我又带着小小姐,是丝毫不敢大意啊……”

“什么?小小姐?”罗管家似乎再次受到惊吓,大呼一声!

而我也连带的惊讶,小小姐?奶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我。

她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带到他面前,恭敬的说着,“罗管事,这位就是三小姐的闺女了。”

闻言,罗管事用着那双沧桑却锐利的眼睛撇向我,我忙不迭的朝他点了点头,可是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看来是怪我没礼貌,不会称呼人。

这时,奶娘才说,“小小姐她……不会说话……您别见怪!”

他随即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就扔下一句,“既然如此,就随我进来吧!”他说完就负手往门里走去。

我和奶娘对视了一眼,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我的心里有些忐忑,照奶娘的说法,她口中的三小姐应该就是我的亲娘了。可是,似乎这位三小姐不受人待见,似乎连提起都不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呢?而且,既然我是府里的小姐所出,应该也算半个主子了,可那罗管事看我的眼神,根本就像看一个低下的人似的,十分轻视,这究竟是怎么了?

谜团一个接一个,我竟有些应对不过来了,希望这里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然,我这副没修练过十八般武艺的瘦弱身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入高门中

我和奶娘紧跟在罗管家的身后,步履匆匆的在偌大的甄府里转悠着。水榭歌台,雕梁画栋,鸟语花香,仿若人间仙境。九曲桥,飞檐亭,秀回廊,碧波湖,处处巧夺天工,引人入胜。我猜,这甄家若不是有财就是有势,或者财势兼备,才能有这般的家大业大,在乱世中维持着难得的奢华。

在前进的路途中,不断的有丫鬟和小厮朝罗管家恭敬的弯腰行礼,看来这管家在甄家的地位声望还挺高的。不过,那些人在看到我和奶娘的时候,眼底都有着浓浓的疑问,拉长着脖子想探个究竟,偏又碍于罗管家在场而作罢。

我默默的打量着这甄府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暗自忖度,我从来没有想过,小昭亲娘的本家竟是这般的富庶。不由得暗问,既然如此,又为何落得孤女与奶娘相依为命的凄惨苦境呢?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还是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我内心的好奇一直在冒泡,亟欲得到一个答案。

我们一直不停的往里走,大约走了一刻钟,终于来到一处雅致的园子里,这里与刚才所见的又大相径庭,显得朴素自然,没有那么多人工堆砌的美景,在通往大厅的径道两旁种满了翠竹,秋风拂过时,扬起沙沙的响声,连空气中也是清清爽爽的。

等我们绕过庭院里雕刻精美的巨石屏风,走进了厅堂里以后,罗管家就说,“我去请二老爷出来,你们先在这里等等,别到处乱跑。”

“那就麻烦你了!”奶娘欠欠身,有礼的回道。

他没让我们坐下,我跟奶娘也只好站着。我四处打量着周围,厅堂的正中央并排挂着梅兰竹菊四幅字画,画风遒劲,实乃上品。而家具的摆设也是很简单的,梨花木的桌椅,少数的瓷器珍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从帘子里看进去,摆在偏厅里的几大柜子书籍,对于我这个爱书成痴的人来说,它们可是比真金白银还要吸引人。看来,这个二老爷也是个爱书之人。

奶娘见我一直盯着那些书看,微微的笑了,说,“以前听人家说,这血缘啊是离不了的,现在看这话不假。二老爷爱书不说,还有啊,小姐以前一见了这书就离不开眼了,不过……”她似乎还想对我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刚好被人打断了。

“珍娘,你说,岚儿已不在了?!这是真的?!”这是人未到,声已闻,声声急切。

但见罗管家打了帘子,恭敬的退在一旁,然后一个满鬓白发的老者从内堂里匆匆的走了出来,人还没有坐下,就满脸急色的问着奶娘。

奶娘一见了来人,立刻哽咽了起来,眼眶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声音颤巍巍的回答道,“二老爷,是……是真的,小姐她……”奶娘说到这里,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闻言,那老者的面色青白交加,看向奶娘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声音略高的问,“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人儿,怎么说没就没了?是不是那混账待他不好?哎,你别光顾着哭,给我好好的说!咳咳……”他在说话间一时急岔了气,不住的咳嗽起来。

这位老者,应该就是奶娘口中的二老爷,我的外公了。而且,照他这般热切的样子,看来应该也是极其的爱护女儿,竟是连女儿过世了也不知晓,甚至,是不知道有我的存在,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眼尖的罗管家麻利的上前捋着老者的背脊,劝慰道,“二老爷先别着急,人都来了跟前,还怕有什么不清楚?”然后他又转眼看向奶娘,稍显严肃的说,“珍娘,你从前在府里的日子也不短,还不知道规矩么?在主子面前哭什么?还不快些跟二老爷说清楚道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下,连我也正色的提起精神来想听听看,小昭的父母究竟是怎么了。奶娘把这层秘密盖得严严实实的,让我多年来都不知道内情。

奶娘被罗管家一斥责,这才收了神,用袖子胡乱的擦着眼泪,向众人缓缓的道出当年事情的原委。原来,在小昭六岁那年的某一天,他们一家遭山贼进屋洗劫,因奶娘及时的拉小昭躲进暗格才幸免于难,不过,等她们再次出来的时候,早已天地变色,男女主人都遭逢不幸,小昭也因此成了一个孤儿。

一场令人不胜唏嘘的惨剧。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奶娘说的话有些不妥,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当时我也没太在意,转眼了忘了那点疑问。而那二老爷闻得女儿惨遭横祸,早已经老泪纵横,哪里会深入思考她的话。

“那么……她就是岚儿的闺女了?来,过来我瞧瞧!”二老爷朝我招招手。奶娘推一推,我便被动的到了他的面前。

我定睛的望向这位突然出现的外公,他看起来年迈,不过精神矍铄,身体也算健康。只见他慈爱的将我看了又看,摸摸我的发丝,眼眶微微的湿润,有些失落的叹气,“果然很像岚儿年轻时的样子啊!哎,怎么就落得这般的下场,听罗管家说,她还不会说话,这又是怎么回事?”

奶娘闻言才缓缓的解释道,“小小姐从前也是晓得说话的,想必是受了贼人的惊吓,后来才不愿开口的。”

听了奶娘的话,我的心里也泛起了异样的疼痛,沉甸甸的,像压了快大石,小昭,怕也是在逃避吧?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经历这种人间至痛,换做是大人都是难以承受的。不过六岁……不就是我穿来的那年,难道是跟这件事有关系?

外公叹了叹气,说,“既然他们早已不在了,理应回到甄家来,由我们来教养才是,你们就先住下来吧!”

“二老爷,我看这事得先和大老爷说一声才行吧,毕竟……”那罗管家瞟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二老爷捻着胡子,沉吟道,“嗯,你说的不错,是该先说一声,大哥回来了没有?”

“刚才小子来报,说大老爷已经回府了!”罗管家答道。

“那好,你带她们下去去梳洗一下,换身体面的衣服再去,我先去跟大哥说一说!” 外公吩咐完就立马起身往外走去。

“是的,二老爷!”

接着罗管家就带我们到一间厢房里,命人拿来了两套衣服让我们换上,然后就带我们去到主屋的大厅。

这里与外公那里朴实的风格不一样,装饰得很气派,富丽堂皇,处处都透着尊贵的气息,可是美则美矣,却少了一点灵魂似的,总之,我不是很喜欢。而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也让我感叹,自己的第六感是无比的精准的。

只见外公已坐在一旁,不过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而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比外公年长,穿着藏青色锦袍的老人家,他此时拧着两道白眉,神情严肃的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