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野惯了,连规矩也不会了?”那老头虽然白发苍苍,可是说话时中气十足,还有着不容人置喙的威仪。

奶娘脸色一变,赶忙拉着我跪下来,伏地身子,恭敬中带点怯懦的说,“奴婢见过大老爷,大老爷万福!”

“嗯,这就是那个丫头?”我听着上方的人如是问。

“是的,大哥。”

“你,抬起头我看看。”

“昭儿,快点抬头!”奶娘蹭蹭我的手臂喊着,于是我听话的跟着抬起头来,看向主位的人。

“嗯,那眉那眼,果然是很像我们家的孩子。”那老者,按理说应该是我的大伯公,满眼精光的审视着我,缓缓沉吟道。

我跪着的膝盖有些泛疼,看他那打量的目光似乎在看货品似的,让我很不舒服。他似乎对我无畏的眼神有丝丝的惊讶,看向我的脸色柔和了一些。

“是啊,大哥,她真是十足的像岚儿呢!”外公在一旁附议,似乎是想帮衬着说好话,可惜事与愿违。

见那大伯公眸色一沉,身子震了震,怒吼着,“闭嘴!别跟我提起那个忤逆女!我甄家没有这种不知羞耻的子孙!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她现在死了倒干净!免得污了祖宗的名声!”

这番话说得难以入耳,令外公和奶娘脸色大变。我也暗自心惊,虽然我娘不是他的女儿,可好歹也是甄家的小姐,怎么说得她是甄家的仇人一样难堪?又是什么事不知羞耻?

外公敛敛心神,顺了顺气,这才喃喃的说道,“大哥,以前的事不说,现下……昭儿毕竟也是甄家的子孙,总不能让外人说我们持家不仁德厚道,连一个孤苦的孙女都容不下吧?若真这样,等闲言闲语一出,会损及甄家的名声的……”

我想,外公定是很清楚他哥哥的脾气,有言在先,如果他好面子的话,定不会容不得我留下的,要是真的厌恶我,碍于名声,也顶多视而不见而已。

果然,那大伯公听了外公的话,思量了一会,冷哼一声,“你这话说的也没错,我们甄家素来慈善,容不得别人碎嘴说三道四的。那好,罗管家,你来安排她们,总之别让人说闲话就是了。”他顿了顿,又说,“对了,也别让她在我跟前出现!”然后就不再看我一眼,拂袖离去。

“是的,大老爷!”罗管家躬身答道。

等大伯公走了以后,外公扶起我,说道,“罗管家,我看,你就把她们安排到岚儿之前的院落住吧,毕竟那也是她娘亲曾经住过的房间。”

“这……二老爷,那处园子大老爷早吩咐上了锁,恐怕不是很合规矩……”罗管家迟疑的说道,面有难色。

外公板起脸来,声音颇为严厉的催促着,“现在在这个家是不是我说的话就不算数了?我吩咐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大哥若责怪下来,自有我来担待!你尽管去办就是了!”

“是,是。”兴许是没见过外公发火,那罗管家垂下眼,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得勉强的应承着。

“对了,你吩咐下去,昭儿虽只是我的外孙,却也是这个家的表小姐,切不可怠慢!若被我发现谁敢对她有什么不敬的,仔细他们的皮!”外公想了想,又添了一条吩咐。

那罗管家只好无奈的领命而去。

这下,大厅里只留下我、奶娘和外公三个人。

外公低叹一声,关心的拍拍我的肩膀,“你伯公啊,是爱之深责之切,你不要太在意了。当年他也是极疼你娘亲的,只可惜……算了,时至今日,说这些话也没用,你赶了这么些天的路,早点去歇息吧!”

我点点头,便扶起奶娘,跟在外公的身后离开了这个冷冰冰的主屋。

奶娘说的没错,大伯公为人严肃,一丝不苟,外公却是老好人,仁德善心。也许是血缘使然,也许是因着他话语里浓浓的关切,让我想起了在现代爱我疼我的亲人,我感觉到了他真的是我的外公,心里暖暖的。

往事莫沉吟

无论以前是什么样子,也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总之,现在我是在甄家安定下来了。一晃眼,半个月就过去了,很快就迎来了瑟瑟清寒的初冬。

虽然我是个外姓的小姐,也没有正名,可是外公的那一句“表小姐”还是有其威慑的作用,甄府里的下人并没有怠慢我。似乎我的亲生爹娘在府里是一个禁忌,也因为大伯公不喜欢我,所以大家对我大多是能避则避,也让我省心,不用勉强自己去应酬那些对我来说还是陌生的亲人。

以前在柔阳时什么粗重的活都干过,现在当了半个主子,不用天天洗衣做饭,干活做买卖,处处有人服侍着,日子过得舒适了,倒有些不习惯。是的,人一旦闲下来,总是会东想西想的。

奶娘似乎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整个人变得格外开朗,心情一好,那病竟也不药而愈了。她不像我,总是要干活的,所以,现在陪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一个年纪比我还小的叫彤儿丫头来打点我的日常起居,还有几个粗使仆妇张罗着大大小小的事。彤儿这个丫头还是外公亲自挑选的,虽人小小的,却很机灵,而且活泼可爱,总有说不完的新鲜事,即使我不会说话,有了她在身边也不会觉得烦闷。

也许因为她年纪小,而且我又是不会说话的主子,从她嘴里说的零碎事情,还有从别人谈话中拼拼凑凑,我也知道了不少关于甄家的事情。

甄家的本家有两房兄弟,就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大伯公和我外公,而当家的自然是大伯公。置于旁支的族人,更是数不胜数,俨然一个高门大户。

大房住在甄府的东面,而二房则住在西面,据说,东面的主屋是比西面的要大的多体面得多,我也见过那么一次,的确是高屋建瓴,精致华美。不过我却更喜欢西厢的清雅别致,无他,合眼缘而已。

大房里人丁兴旺,大伯公有妻妾数人,育有三子四女,到我这一辈,已成年的除了嫁出去的五位小姐外,有排行老大的甄少琨,目前在朝中任职;排第二的甄少琪,因参与剿灭叛军不幸身亡;排第三的甄少瑸,据说是个文弱书生,轻易不见人,只窝在自己的园子里;还有一个刚及笄表姐甄若。此外的就是一些年岁比我还小的少爷小姐,甚至是我甥辈们。

至于外公这一房就简单得多了,听奶娘说,外公与外婆是青梅竹马,成亲后夫妻鹣鲽情深,共育有一子一女,自外婆去世后,便不再续娶。大伯家也只有跟我血缘更为相近的四表兄甄少棠。如今再加上一个我。

大伯公是当家的人,曾经官至太尉,世袭越国公,地位显赫。现在因年迈而退了下来,由儿子们主事。而我外公和大伯则是舞文弄墨的文人,不参与打理家族。

甄家这个复杂的关系谱,我是看了几天才记清楚的,只是记住了几个紧要的人物已经是够呛的了。可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唯有就此作罢,等想起来再说了。

这些天外公和大伯来看过我几次,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丝毫没有生分,让我觉得很温暖,在这个新家里并不是自己孤单一人。不过,那个少棠表兄倒是没有见过一面,据说是出外游学了。最近入了冬,天气转冷,外公年岁大了,也就少来了。我也只在奶娘的带领下出去看过他几次,不过后来有一次在罗管家的“善意提醒”下,我便识相的不再轻易走出园子。外头人多事杂,多看也无益。

只是,至今没有一个人能解开我心中的疑问,看外公和伯父对我关怀的样子,想必也是极其的疼惜我娘,而且外公也曾说连大伯公也很喜欢娘亲的,究竟是什么原因会弄成亲人骨肉分隔十几年不见的僵局?看来这个答案得我自己找出来。

我十分的喜欢现在住的地方,这是我娘未出嫁前所居住的院落。不算大的园子,可是却布置得很简洁大方,庭院里种满了梨花,现在是冬季,看不见梨花的身影,不过从那梨花成林的样子看来,来年定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漫妙景色了。可见,娘亲肯定是一个极为钟爱梨花之人。

还有,娘的屋子里有满满好几柜子的书,大多是诗词歌赋,杂记之类的,保存得很好。还有一些诗词的手稿,清清秀秀的小楷,隐隐的透露出写字之人的柔情,我想这应该就是娘亲的手笔。只是,在手稿下,总能看见另一个人的笔迹,用着略带轻狂的草书认真批注。

没有人知道我识字,有人在附近的时候,我就百无聊赖的到处闲晃,无人的时候就拿起书来看看。我有些苦恼,究竟怎么样才能光明正大的看书了?又没有人教,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学会认字吧?

而且据我所知,似乎大伯公不喜欢女子读书,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老掉牙的话题,可为何娘亲的闺房又有这么多的书籍呢?不过,听说大房的其他小姐也是没有西席来教,只有请一些嬷嬷来教授女训和女红,连习琴也请的是教坊的女乐师。我低叹,看来自己得收敛着,在没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法前,切不能露出马脚。不禁想起了奶娘不让我去私塾时那严肃的样子,想想脑子里就一团麻乱。

这个冬天,怕是不太寻常。景帝自东郡避暑以后,没有立即起驾回帝都,而改道去荆北打猎,被叛军趁乱射杀在禹城山下。时任兵部尚书的尹漠天即奉景帝之长子,绍王赵庆为新帝。次年三月,尹漠天废帝,自立为王,改国号为周。

很快的,就到了元隆十一年春。

烟花三月,雪云散尽,金碧晴空,风光无限好。庭院里开出了满树满园的梨花,一片一片花瓣晶莹透亮,娇柔可人,清晨的露珠欲滴还在,漾起别样的柔情。若刚巧借得东风,吹落一场梨花雨,嫩瓣轻舞飞扬,在其中漫步,是一种心醉的浪漫。

尘世间的纷纷扰扰,似乎影响不到这里。

我一个人站在梨树下,闭起眼睛,肆意享受着这清香四溢的舒爽。

梨花人独倾。

这天,我在翻开一本古籍,从书里掉出了一张书笺,上面就写了这句话。却不是娘的字迹,是作批注的人写的。

梨花,人,独倾,只有区区五个字,简简单单,却描绘出了一幅淡墨宜人的丹青,让人感觉到了深刻的情意,既淡且浓,下笔如有神。梨花如人,人比花娇,或许如此,才引人一见倾情,再见倾心。

我一直认为,能写出那么大气的草书的人,必是一名男子。若真如此,一个未出嫁的女子,珍藏着一个男子所书的笺子,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不由得想起早些日子无意中听到的两个老妈子的一段对话。

……

“哎,听说那位小姐的闺女不会说话,是不是真的呀?真是可惜了,她好像还没有及笄吧?”

“你又多事了?主子们的事哪里容得我们议论的?”

“哎呀,这里又没有外人,怕什么?我不说说心里憋得难受。我昨儿个听罗管事手下的祥子说啊,大老爷至今都不肯见那位小姐呢,连年夜饭也不让她出席,所有的少爷小姐可都去了的呢,想来真是不喜欢她啊!”

“哪能喜欢呢,毕竟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说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又最得大老爷的宠,跟侯爷家的公子订了亲,也是门当户对,一世无忧了吧?可谁想到她竟然跟着先生私奔去了?生生的抹了大老爷的面子不说,没了新娘子对人家也不好交代啊!你说,这样子大老爷又怎么会待见那位?据说还长得挺像的,不是要剐疼人的心么?”

“哎,说得也是,怪只怪那位哑小姐的命不好了……”

……

故事其实很简单,我(小昭)爹曾经是娘亲的西席,所以才有了那些手稿,那些批注,还有了那化不开的情意。两人日久生情,可是大伯公早为我娘亲定了亲事,对方的家世在景朝也是举足轻重的。而且估计爹是出身寒门,与娘亲的身份不般配,更不可能入大伯公的法眼,求得成全。于是两个人一合计后就不顾一切的私奔了。这件事也成为了甄家不欲外人提起的丑闻。

这就是大家极力掩藏的内情,一段不容于世的爱情。古代的人极为避忌私奔的,奔者为妾,有辱门风,会让女方的娘家抬不起头来。所以,有情人为得眷属,甘愿抛弃一切,这种事情,电视上看的不少,可真正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想,或许娘亲的性格是像足了外公,情深不寿,一生唯一人足矣,别人断无插足的可能,因她和爹的果敢才成就了一段姻缘。

是什么样的爱情,能让一对有情人鼓起勇气,抛开世俗的藩篱,道德的枷锁而结合在一起呢?我没能亲眼见证这段感情,可是却由心底的喜欢小昭的父母,有着这个时代的人少有的真性情,敢于争取自己的终身幸福。

往事如烟,劝君莫沉吟。

只有香如故

书笺上的字句,似乎还保留着淡淡的梨花清香,那飞扬的草书还贪恋着伊人的芳华。可惜,故事里的主人公早已不在了,芳踪逝,。

忽然,觉得脚下有绒绒的东西在蹭着,有些痒痒的,我低下头一看,竟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在我脚边磨蹭着。一下子,像触动了我记忆里的机关,思绪如潮水般涌现出来,因为,在很早以前,也有这么一个小家伙,连同两兄弟,一同出现在我乏味可陈的生活里,然后又无故的消失了,而那叫着小白的小东西,也有着这一身漂亮白净的毛色。

它是哪里来的?看样子不太怕生人,我想应该是哪个人养的宠物,调皮的乱跑到我这个杳无人烟的院落吧?这样定是让主人好找了。

我忍不住抱起它逗弄着,它也睁大着眼珠子好奇的瞅着我,就像小白一样,抱得不舒服了还会挠你的手心,怪可爱的。

“雪儿,雪儿,小乖乖,你到哪里去了?”这时,一娇柔的唤叫声从院墙外传来。没过多久,就瞧见一个粉色丽影翩然而入,见了满园纯粹的梨白,随即惊呼,“好美的梨花啊!我以前怎么不知甄府还有这么一处景?”

她的一颦一笑,一惊一乍,皆般般入画,好景尤须美人配,这话说的不假。

“你是……”这耀如春华的姑娘在感叹过后,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皱着黛眉疑惑。

看来,她应该就是兔子的主人了。我朝她友好的一笑,轻轻的动了动臂弯,让她注意我手中小家伙。

“啊……雪儿?!你这小捣蛋,竟跑了这么远,真让我好找啊!”她佯装生气的一跺脚,我手里的小东西就像有灵性似的挣扎着要落地,我微微的躬身一放手,它就忙不迭的跳离我的怀抱,跑到主人跟前了。那姑娘见状后轻笑了出来,温柔的抱起了雪儿,怜宠的顺着它的毛,哪里有半分的怒气?

这时,又有另一白色身影走了进来,边走边喊着,“小柔,怎么?找到雪儿没有?”

那粉衣姑娘嗔怒道,“找到了!找到了!都怪你,做什么捉弄它?!”

“哎,我不就是拧了它耳朵一下下么,哪里就这么娇贵了?还一溜烟就跑远了,这般的神速?”这抱怨的男声由远及近,但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朝我们的方向信步走来。

十分文雅的青年,剑眉,湛眸,长睫,秀鼻,长身玉立,风采卓然。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俨然是一幅才子佳人的佳作。

那青年也看见我了,有些愕然,剑眉扬了扬,低声问,“你是谁?”

我指指自己的唇,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言语。

“你不会说话?”他又问道。

我坦白的点点头。

他寻思了好一会,又喃喃自语着,“不会说话……啊!对了,这里是岚园!莫非……你就是姑姑的女儿,我表妹小昭?”

我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姑姑?表妹?那他岂不就是据说出外游学的甄少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连彤儿这小八卦都没跟我提起?

见我点头,他随即笑开了颜,两颊有着深深的酒窝,说道,“你还没见过我吧?我是你四表兄甄少棠,是昨天才回的府。爹还千叮万嘱我定要来看看你,结果被这调皮雪儿分了心,一时忘了这事,你别见怪!”他满眼真诚的跟我说着抱歉。

唤作小柔的姑娘可不依了,在一旁咕哝着,“明明是自己忘了,还借我家雪儿来说项,羞不羞人?我说的对不对啊,可怜的雪儿……”她抱着雪儿,假装无奈的叹了口气。

“方柔!它可怜?那天底下就再没什么可怜的了,天天像供什么似的!比我还要金贵!”少棠表兄不满的嚷嚷着,双眼像喷火似的。

“小昭,你别理这丫头,她总是有一堆的歪理,让人头疼的不行,我这一路被她烦得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回了府还得受她的气,真冤。”

方柔一甩袖子,接着反讥,“甄少棠!别丫头丫头的,我跟你同岁好不好?谁说的是歪理?光会编排别人,就不会说说自己?我看岑夫子是被你气的七窍生烟,才赶紧的赶你回来,免得被气死才是。”

“什么赶我回来?我是学成而回……”

两个人就这么开始唇枪舌剑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的笑了,乍看的才子佳人,怎么转眼就变了欢喜冤家了?况且,我哪里会怪他没来看我,这甄府没见过我的人多的去了,那些表兄表姐的,我一个都没有见过。尽管大家还同住一处,也没有人有愿意来串串门的意思,何况他才回来?不过才见面,他非但没有嫌弃我,还表现的这么热情,似乎大家打小就是一处生活的熟络样子,让我有些意外,还有一种难言的感动。

只见小柔一副不与他一般见识的样子,白了一眼,转而冲我笑笑,“你叫小昭是不是?我们也是头一回见面,我是方柔,他们都叫我小柔。”

我颔首回以一个微笑,对这个这个姑娘好感直线上升。我该庆幸,身为景朝女子,因为风气开放,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是不会过分的限制自由,也没有什么裹小脚,不让出门的恐怖事情发生,所以显得大方大胆很多,不会让人感到拘谨。

“不过……我怎么没听说过甄少棠有个表妹的?而且这园子以前我都没来过……”她偏着脑袋不解的问道。

“小柔!别乱说话!”少棠表兄喝止她继续说下去,带点紧张的神色看向我,满是抱歉。

方柔吓得缩一缩身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吐吐舌头,歉然的对我说,“对不住,是我失言了……”

我摇摇头,根本不在意这种无心之失。方柔,不,应该是小柔,我心底里已经喜欢这个直接的姑娘,看得出来,她有着直言坦率,不矫揉造作的性子。

只见她随即笑着拉上了我的手,“先前不认识不打紧,今日认识了就是有缘。我会在这里小住一阵子呢,可不可以经常来找你玩?”

我怎么能不答应?难得有人不避我如蛇蝎,真心实意的想和我做朋友,我当然是乐意之至了。多一个朋友,便多一分助力,也多了份温暖。

三人相视一笑。奠定了友谊的开始。

在这个梨花漫天的绚丽日子里,我交到了两个好友,为我在甄府的生活增添了一股柔柔暖暖的春意。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方柔是景朝赫赫有名的方洪大将军的小女儿,方家与甄家是世交,早在方柔未出生前,就指腹为婚,与三表兄甄少瑸定了亲。元隆十一年三月,尹漠天废景朝新帝,改立周朝,大肆诛杀不肯屈服的朝臣,导致局势不稳,诸侯王公见景朝大势已去,纷纷揭竿而起,一争霸业,天下分崩离析,乱局已成。

于是方洪便将女儿送来还算稳定的东郡甄家里避避,反正儿女亲家,成亲是迟早的事情,也没什么避讳的。她在来东郡时刚巧遇到出外游学归来的甄少棠,就顺路一道回来了。

不过男女双方未婚之前不宜多见面,所以大伯公就安排她住在西厢了,听说她幼时也随父亲来过甄府做客,所以对府里还不算陌生。难怪见了突然出现的我会觉得奇怪了。

我有些讶异,自己差点错点了鸳鸯谱,原来方柔竟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甄少瑸的未婚妻?传闻他虽是一介书生,可性子十足的像大伯公,不苟言笑,依方柔那活泼的样子,这两人配着合适么?不过想来也是,古代的婚姻,从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哪里容得儿女置喙?尤其是世家大族,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利益均衡,更是没有商榷的余地。

霍然想到,我现下也算是甄家的一员,难道也得让人罔顾我意愿,在及笄以后,任意婚配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光想想就心底打颤,一阵恶寒,我是死活也不愿意这样的包办婚姻的。这正好提醒了我,是时候该做些准备了。

正年笑疏狂

元隆十一年四月,柔阳太守萧世乾以勤王正道为名,于柔阳起兵,四处征讨叛军。并于同年十月攻入帝都,立炽帝孙年仅十岁的赵充为帝,改元光治。萧世乾因护主拥立有功,晋封为穆王,综理朝中大小事项。

而那时战火并没有蔓延到东郡,我则因认识了少棠表哥还有方柔,平日里与他们来往甚深,所以在甄府的日子不再像坐牢般的难熬。

这天,我和他们约好了一同品尝新茶,便来到了棠园的书房等着。似乎自己是早到了,在书房里坐了好一会都还未看见他们的身影,百无聊赖之下就四处打量了起来。不知是遗传基因的影响还是近朱者赤的缘故,表哥的书房里也同样是简朴清雅的布置,外加满满的几柜子的书。房子里的书香和墨香糅合在一起,扑鼻而来,让人身心舒畅。

我走到书柜前,抬手伸指轻轻的划过那一本本古朴的书脊,看书名时发现这里藏书的品种比娘亲屋子里的要丰富得多,不但有诗词,琴谱,还有历史,兵法,地方志传,哲理等等方面的。我不禁肖想,娘亲那里的早就被我看得七七八八的了,若是能在这里借上几本回去看就好了……

“呵呵,看你瞧得那么入神,也想读书识字么?”一戏谑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光听声音也知道,他不是别人,正是我那爱捉弄人的表哥甄少棠。

我愣是被吓了一跳,背脊微微泛出了冷汗,暗暗庆幸着,幸好没有忘情的翻开书本看,不然就穿帮了!我深呼吸了一下,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定了定神,这转过身子,有些懊恼的看向来人。他也知道我幼时孤苦,没有能上学堂,所以没能释文懂墨,更别提什么琴棋书画之类大家闺秀所要学的技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