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别人的地盘,千百年下来都是这个风貌,看来规矩也是不少的,贸然进去只是怕会冲撞了些老顽固。”

叶卿若默然,然后缓缓开口,“说到规矩,我给你讲个小插曲吧。”

叶言若从十五岁开始玩些古董字画,他却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兴趣,那段时间在琉璃厂,千件赝品里偶尔有一两件真品,都是从一个人手里流出来的。

那个人他至今还记得模样,黝黑的脸,五官似乎都被某种力量挤压到一起了,穿着破棉袄抽着旱烟,蹲在地上,行动促狭而紧张。

花瓶,瓷器,笔筒,都是这种小件,叶言若收了几件,就再也收不到了,那个人也消失了,很久之后相熟的古董店里老板,悠悠的说,“那人啊,坏了他们那的规矩。”

“所以呢。”叶言若把玩着玉扳指,“老板,做旧来框我,不厚道啊。”

“哈哈,大小姐还是好眼力,说是做旧也不尽然,宣统年间的,只是年份还是短了点。”

他忍不住道,“那个人呢。”

“我也不知道,西边出来的自有套规矩,那人是坏了规矩的,大概人也没了。”

叶言若轻呼一声,“这么邪乎。”

“呦,这行规矩可深了,有一次我去南边看货,真是叫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有钱也不好使,差点小名都赔进去了,不提了不提了,像您这种有钱的主,看上给钱就是了,货到我们这里的,您也放一万个心,我们可只认得钱的。”

叶言若大笑,“老板我就欣赏你这种爽快的人。”

他还想再问下去,老板却是一副守口如瓶,直言道,“不可说,不可说。”

后来他跟沈初提起,沈初笑道,“多正常,每行都有规矩,尤其那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只是好奇。”

“我二哥倒是知道一点,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约他。”

最后也没约成,因为沈澈直接发了几本电子书给他,有《盗墓笔记》有《鬼吹灯》,把叶卿若搞得哭笑不得。

后来,在里约热内卢的机场碰到沈澈,他还是念念不忘当时的疑惑。

沈澈坐在贵宾室,南非的天空清澈的像是碧海,他微微一笑,“你说的那个人,若是老板说的西边来的,就是西南那块,叶言若的那些东西,没有一件是出自西南,都是沈阳那边出的,那他就是坏了那边的规矩,一般现在把盗墓都分为摸金派,搬山派,卸岭派和发丘派,但是仍然是有些小的行派,而这个人,我推测是鬼手。”

“鬼手?”

“恩,一个很少见的盗墓派系,活跃在西南边,他们的规矩很多,有一条就是不可出范围,即使现在都有了印刷的交通地图,而他们的地图还是手绘的,他们找墓时候会有个仪式,用所谓的‘鬼手’圈墓其范围,而‘鬼手’有一个规矩是,不往外伸。”

“如果伸了如何?”

“鬼手派,靠摸这个触感,据说他们这种天生的力量,让他们免于些大墓的机关暗门的暗算,所以才可以屡屡得手,但是力量也是有局限的,若是往外伸,要么卒于天诛,要么死于人伐。”沈澈沉吟了一下,“所以多半那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叶卿若咋舌,“原来是这样。”

沈澈双手握在一起,身体微微的向前倾,若有所思道,“若是当初言若早点找到我,可能我真的会去会会这个鬼手。”

叶卿若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紧张的看着他。

“哈哈,我只是有点好奇,人生处处是素材,说不定我也以此写部小说红遍大江南北了,对了我给你发的那些小说看吗?”

“好看。”

“呵,都是扯淡的,当娱乐看就好了。”

窗外的橘色的路灯在雨中忽暗忽明,瞬间一个闪电把玻璃划开两边,强光使地板上纷纷沓沓的泛起了桌椅的影,还有叶卿若的侧脸,一下子又隐没了。

“所以就没了?”霍一珂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点点都是碎光,随即又齐齐的立起来,“果然是有些规矩,我们不知道,但是却是存在的。”

叶卿若笑道,“我只是好奇,但是并不痴迷,沈初也知道这事,对了,若是你有兴趣,不妨问问他,这个人鬼精鬼精的,到了哪里俨然就是地头蛇了。”

还真巧,这时候电话响了,沈初的声音传来,“嗨,你们在做什么,无聊吗?寂寞吗?空虚吗?想我吗?”

叶卿若把手机调成了功放,“我们正说着你呢。”

“哦?”

霍一珂声音听上去总是软软的,“我也是听闻,这里有个古董街,倒是有些来头,不过怕不懂规矩,冲撞了就不好了。”

“哦,是吗?我倒是也有耳闻,是西津渡口那里的一条巷子,你们有兴趣吗?一起去。”

“有点兴趣。”

“行,那半小时后咱们那边汇合,我去找找有没有熟识的本地人。”

“没问题。”

他挂了电话,霍一珂笑道,“怎么觉得有点像是去探险。”

“难道不是吗?”

“我们要不要带点什么?”

“带什么?”叶卿若反问道,“难道要带黑驴蹄子,洛阳铲吗?别闹了,我们是去买东西,又不是去偷坟掘墓。”

霍一珂抿嘴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已经是午夜了,又是雨夜,路上根本没有行人,两辆车在西津渡口处汇合,沈初从车上跳下来,然后一个中年人也走下来,眉目平常,但是眼睛生很有神采,他手上戴着佛珠,见到叶卿若和霍一珂,双手合十行礼。

沈初笑道,“这是济慈大师的俗家弟子关先生,对这里很熟的。”

“沈先生过誉了,西津渡口我倒是很熟悉,但是您说的那个邢壁街,我只小时候进去过一次,说来也奇怪,竟然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了,不过总归我是本地人。”

“那就拜托先生了。”

“不敢当。”

雨还在下,远远近近的流泻着,听上去有些绝望的意味,像是群鬼在旷野里齐声抽泣,西津渡口,顾名思义就是个渡口,不远处便是滚滚的江水,风从巷子里穿来,带来江边的水汽,空气中有种淡淡的白雾升腾起来。

那是条古街,旧石板上爬满了青苔,雨水从天而降,落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积成了一个个水洼,水洼中央是红色的光晕,沿街所有的长廊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灯光艳色的很,透着暖意,像是编织着一个绮丽的梦。

看上去更像是仿古的民俗街,卖着些小玩意的街,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跟着关先生走到巷口,那位关先生道,“进去之后,三位若是交谈,最好不用真名,称兄道弟即可。”

沈初道,“我最大,霍一珂最小。”

他们点点头,关先生也微微一笑,然后指着第一家店铺道,“这家店铺我还有些印象,待我先去问下。”

然后他就跨过了木制的门槛,没一会出来了,旁边跟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那男孩一身泥水,浓眉大眼的,见他们就道,“一人一百,概不赊账。”

沈初笑道,“怎么,你是导游?”

男孩翻了个白眼,“付钱。”

“呵,你开的这个价格。”

沈初话还没说完,那男孩道,“贵人命,一命一百,虽然你们其中有个人贵不可言,但是我家就这个收费规矩了,不加价,也不讲价,多谢合作。”

叶卿若被逗笑了,掏出钱,“那多谢了。”

男孩把钞票塞进口袋里,“哼”了一声,“跟我走吧,你们是来找什么的。”

三个人都愣住了,“我们只是来看看。”

“拜托,这一条街,今晚全都开着,少说也有五十家,你看到明天白天都看不完,这里的规矩是,问物,不问店。”

霍一珂想了想,然后笑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只是想看看这条古董街的特色。”

那男孩子思索了一下,“外地的嘛,那我先带你们看几家,若是不合适,我再给你找另外的,可好?”

“那就多谢了。”

其实古董街,多半都是差不多的格局,里面卖的东西也是大同小异,不过叶卿若知道,虽然物品不多,但是都是真品,年代稍远点是明朝,再近点是晚清。

看了三家,他们都有些恹恹的,沈初道,“也不过如此。”

男孩白了他们一眼,“你们都是贵人眼,当然看上的不一样,这些对你们来说太普通了吧。”

叶卿若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只是他忽然看到了一个店铺,雨雾茫茫中,看不太清楚,店里里面燃着一盏油灯,微微的黄光好像在指引他,引诱他前往,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便问道,“那家?”

男孩怔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那家?”

“怎么不可以吗?”

男孩咬了下嘴唇,“贵客是龙凤之命,还是不要沾染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

沈初来了兴趣,“难道那里卖的东西有些来头?”

“说不清楚,不过还是不要太好奇啊。”

霍一珂沉吟了一下,“我刚才倒是看到有人进去了。”

“是吗?”

男孩嘟着嘴,“好啦,去看看其实也无所谓,不要乱摸乱动,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走吧走吧。”

那是家很仄闭的店铺,微弱的油灯照亮了屋子,屋子里并没有展示柜或是展示架,叶卿若扫了一眼,门口处放着一樽清乾隆年间的雨过天青的花瓶,若是真品,便是市值上千万,而那些小巧的玩意,随意的堆在桌上,而有些青铜器还沾着黄泥,被堆在墙角,角落处有个楼梯,往楼上通去。

沈初打量了一番,“这倒是有点样子了。”

脚步声从木制的地板传来,然后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有客人?”

“打扰了。”

“呵,三位贵客,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