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如果抛弃到国仇家恨什么的大条条,大框框,单从个人感情的范畴来讲,连翘其实挺佩服这些隐秘战线上的英雄的。

这话绝对的真心,这些人其实也挺不容易,天天跟对手周旋着,还得让对手半点儿都查觉不出来,单就表演功夫来说,就得是炉火纯青!

边走边想,没出意外的,火哥果然在机要处楼道那儿等她——

扭过脸来,邢烈火扣住她的手腕就走,“磨蹭啥呢?”

“这不是来了么?”

笑着回了一声,连翘轻松地跟着火哥往行政楼去——

然后,在她轻松的脚步下,却是对未来的不知情。

不管是他,还是他,都知道这件事儿必定还没有结束。

果然,当他俩穿过训练场,那脚刚踩入行政楼的地皮儿,就看到楼梯的拐角处有一行人在往上走。

不是别人,正是军事检察院的同志。

在这种时候,来这儿的目的,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连翘不认识这些人,之所以知道他们是军事检察院过来的,主要是认出了那个小白脸儿,穿上军装后看上去还人模狗样儿的邢少东。

这么腹诽火哥的堂弟,其实蛮不厚道的。

可她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儿了,想着上次在帝凰门口这家伙要对爽妞儿那个十几岁的小妹儿下毒手,她就一肚子的恶心劲儿。

他还找别人茬儿呢,自个儿一肚子的坏水啥时候也检查检查?

还军事检察院呢,这种正义化身的机关,怎么就藏了这种人渣呢…

妈的,这社会…

正思忖间,那个人陆陆续续的拐进了三楼的小会议室,然后差了人过来请邢烈火过去。

然而,邢爷压根儿不搭他们的茬儿,只是径直带了连翘回自个儿的办公室,面色平静地让她给砌了一壶茶,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谈着自己对于茶道的见解。

整个过程,他都不愠不火。

啧啧…

就说这气度吧,真真是让翘妹儿打心眼儿佩服的。

在他这种淡然的感召下,她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心理相当的清楚,这个男人,会保护她,也正在保护她,而且,她相信他有能力保护她。

没多一会儿,小会议室派人来请第二次了。

没有看来人,邢爷眉目始终冷冷,摆了摆手,冷声命令。

“让他们等着。”

看到那人悻悻地离去,连翘有些不解,“这样儿不去,不太好吧?”

“你懂个屁啊,这叫下马威知道不?”

“下马威?早去晚去有啥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说了你也不懂,这就是领导的艺术。最重要的我得给我妮儿撑个脸面儿,让他们知道,我是站在你这一边儿的,一会儿说话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顾及我的意思,注意点儿分寸。”

心里一暖,还有些酸。

但连翘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笑意盈盈地轻拍桌子,大叫一声‘哥们儿,够义气’。

之后,她又似笑非笑地揶揄开了,“邢烈火同志,你为啥就敢这么相信我呢?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要真是NUA的人,你丫这次可就完蛋了哦?且不说机密泄露啥的,就说你的前途吧,必定受影响…”

轻轻的啜了一口茶水,邢爷淡淡地回击:“就冲你那根儿直肠子,一眼望到肚子里的女人,还能做间谍?”

丫的,这是活生生的鄙视啊!

连翘有些不服气儿了:“我为啥就不行?”

“不是爷小瞧了你,就你这样儿的,跟孙二娘似的开个人肉包子店儿或者上战场去拼杀还成,要让你搞这种歪门邪道的事儿,真不行!”

坐到他的对面儿,连翘被她损得直翻白眼,也捧了杯茶水喝着。

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里一会,她思忖了片刻,还是不放心地抬起头来,轻唤:“火哥——”

“说!”

放下水,她趴在办公桌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微笑着吹胡子瞪眼儿。

老实说,大敌当前,他俩在这儿喝酒逗趣儿,特么真好玩。

“你啊,还是赶紧去吧,估计就是宣布对我的处理意见,没啥大不了的,就那几通电话,一份口供,总不至于就让我去蹲大牢或者斩立决吧?哪能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大不了让我转业,你还能养我不是?”

到底他妮儿还是单纯啊!

讲道理?这个世界有很多事儿都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如果他这回不保她,就凭这三点儿,足够让她永远见不到天日了。

邢爷心里暗自感叹着,脸上却浮现出淡淡地笑容来,不为别的,只为了安抚她。

“成,回家种田吧,我养你!”

和她说笑着,半晌儿他又揉了揉额头,朝她招了招手——

“坐过来!”

“OK!”一点儿不介意他唤小狗似的招呼,连翘笑着走过去,顺势坐在他大腿上,任由他宠溺地抚着她的头发,勾唇浅笑:“首长同志,有啥指示?”

抿着唇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女人,男人的大手就那么顺着她的头发,好一会儿才情绪不明地开口。

“连翘,人要想活得好,必须学着做坏人!”

闻言,连翘一笑,那笑容漂亮极了,“没错儿啊,我觉着自个儿已经够坏的了…”

“哦,比如?”

俯头咬了一下他的唇,连翘哧哧笑着说:“嘿,比如给美女老师背上贴一副手绘的裸体壮男图,让她背着走了到处走了一圈,后来气得嚎啕大哭,这算不算?”

“小畜生!”捏了捏她的脸蛋儿,邢爷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这些鸡皮蒜皮的,不算。”

他难得大笑,连翘却憋住不笑,懒洋洋地靠着他,手指把玩着他军装的钮扣,淡淡地说。

“这样儿啊,那我还是算好人喽?话说火哥,做好人有啥不好呢,俗话不是说,好人有好报…”

收敛起笑容,邢爷微叹,“给你举个例,齐桓公九合诸侯,成就霸业,是得力于管仲的辅佐,而把管仲推荐给齐桓公的人却是鲍叔牙。可是,即便后来管仲死了,同样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鲍叔牙也没能接替了管仲的位置,知道为什么吗?”

“说说,为什么?”连翘听得有了点儿兴趣儿。

“因为,鲍叔牙为人太过正派。”

“呃,那以后我变成邪恶的小女巫吧?”在他脸上吧唧的亲了一口,情绪在胸口荡了荡,连翘又认真起来,接着又摇头晃脑,酸不拉叽地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笑曰。

“余亦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失笑的摇了摇头,邢爷没有说话,但那唇边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关于善与恶,关于正与邪,世间之道,谁又能分辩孰是孰非呢?

而他的妮儿,归根到底,他只不过希望她做自己罢了。

他能为她做的,就是在适度的范围内,让她不要接触到这些东西,只是单纯的幸福就好。

“喂,发啥呆呢?”

见刚才还侃侃而谈的男人突然又陷入了沉默,连翘不由得仰头脑袋拿眼儿瞅他。

“火哥!”

“说。”

“你别说我了,你这人吧其实也一样,一句话,太过正派了…”

挑着眉头,邢爷笑了,“我?凭啥这么说?”

“嗯,姑娘给你上上政治课啊,你这人,肚子里的坏水儿太少,我虽然没有做过官儿,可却看过官走路啊,你要真跟官场上那些精英们在一块儿,哪能玩得过那些人的花花肠子啊?”

她越说越觉得这事儿有道理,实实在在替她男人担心起来。

依火哥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今后无非就两条路,要么从政,要么一直呆在部队,可不管是哪一条儿,终究得官儿越做越大,到那时候他还能这么率性而为么?

而他身上那些她最看中的人格和品质,那些激发着她的正能量,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被人为和环境逼得蜕化掉?

阿陀陀佛!

见她一脸担心的小样儿,邢爷闷闷地笑了两声儿,凝神问她:“你真觉着我好?”

“嗯啦!”

“傻瓜,那是因为你没瞧着我坏的一面,坏人脸上可没标签儿,甚至于,比好人看着还要良善。”

暗暗叹息着他女人这颗由单细胞构造的脑袋,邢烈火也不知道该怎样向她阐述这其中微妙得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

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不管,我就觉着你是好人!”

摸着鼻子,连翘说着这话,心里也觉得自个儿挺傻的。

在这个人类都要腐化掉了的社会,得用什么样的尺子去衡量道德和善良呢?

她觉得他是好人么?

至少,邢爷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自己,而除了他妮儿,估计这世上也没有别人会觉得他是个好人了。

放眼全军,谁不知道邢烈火心狠手辣,阴戾狡诈?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

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彼此眼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即便用上世间最好的词语,也不足以形容!

咚——咚——咚——

正在这时,办公室又响起了几声短促的敲门声——

原来,三楼小会议室里,军事检察院的同志们茶水凉了,来催促第三次了。

依旧摆了摆手,邢爷冷着脸拒绝,不过这次却多了一句关怀备至的话:“给砌一壶我喜欢的碧螺春带去,让他们好好品品味儿。”

“是。”来人郁结的隐上办公室的门儿。

这样的火哥无疑是很拽的,同样儿,也是让连翘感动不已的,他这么做,无非都是为了替自个儿出头。

可是这样,对他个人形象来讲却不是太好,又得落下一个张狂嚣张不可一世的坏名声。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伸手环着他的脖子,又吻了吻他。

“去吧,乖——”

“不准叽歪!”男人霸道地捏了捏她的脸,随即又将她重重地搂在怀里,紧接着那有点儿冰凉的嘴唇便吻上了她微张的小嘴——

“我说过,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是啊,他说过的,在无名岛上说过的…

被他保护着的美好感觉,让连翘的眼眶倏地泛红了。

同时,也被他这种其实带着点儿孩子气的霸道给弄得酸溜了,心柔得滴水,于是,叹着将自个儿的脸贴过去挨着他的,那音色简直软到了极致。

“知道我哥哥最帅了,会保护媳妇儿,可是你也得为自己着想不是?你现在听我说啊,不管他们要怎么处理我,我都没事儿的,我要你好好的…懂吗?千万别为了我的事儿把自己搭进去。”

虽说连翘不太懂得官场规则,但她好歹也不是装在套子里的人,尤其想到邢老爷子给她手机时说的那番话,想到那个因为泄露机密被枪毙的少校时,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

更加让她担心的是,怎么说她都是火哥的老婆,如果她真落下什么事儿,保不准就连累到了他。

这是她最不乐意见到的结果,哪怕杀头,她也不能让他出事儿——

哪料到,听完她这情义深重的话,邢爷直接乐了,“我的傻媳妇儿哦?真以为你男人这么怂?”

“你才傻呢!”

“靠,不要命了?敢埋汰我…”恶狠狠地瞪着她,他心里暖得俯下脑袋就去吻她。

咳!

不和谐的又来了!

咚咚咚…

办公室木质的大门,再次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来!”

松开连翘,邢烈火的声音立马又还原成了出厂设置,阴冷得的没有半点儿温度。

还是刚才那个兵,估摸着额头都在冒汗了,恭敬地敬了个军礼:“报告首长,让您过去开会…那啥,卓承仁上将也过来了…”

猜到他得来,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看来他们非得纠着这莫须有的罪名不放了。

点了点头,邢烈火冷冷地摆了摆手:“告诉他们,稍等十五分钟,我还有几份紧急公务要处理——”

那士兵有些不可置信,一脸的怀疑神色。

“首长,是卓承仁上将——”

如今在军内部,卓上将的地位是无可憾动的,跟他对着干?

成么?

“去,照实说!”大手搂了搂连翘,邢爷面色如常,极其不耐地摆手。

“是!”

第四次掩上门,那士兵无奈地离去。

“火哥,你别这样儿…”看着邢烈火,连翘都快急得火烧屁股了。

在军队,她太了解这一点儿了,军衔和官阶大一级就能压死人,虽说火哥身份不同,可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不顾组织纪律啊?

为了她这么做,他真的值得么?

“我自有分寸!”

语气变暖,邢爷眉目间俱是英气,凌厉之色十足。

拉着他的大手,连翘犯红的眼睛望着他,然后整个人缩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死死拽紧他的腰,要嵌入他身体里去似的。

“干嘛对我这么好?”

反手将她更深的纳入自己的怀里,邢爷的语气淡定而从容。

“乖!有些事情早晚会发生,第一次咱们不能输,要不然今后的路会更难走,你懂吗?”

这话,多沉重啊!

老实说,连翘似懂非懂,“火哥,我只是想好好的跟你在一块儿。”

勾起唇,邢爷脸上扬起一抹迷人的微笑,“我知道,我都懂,你对我要有信心,知道吗?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只要选择相信我就够了!”

“我相信你,不管什么事儿,只要你说出口,我必定相信。”连翘伏在他怀里,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袖,没有抬头闷闷地说。

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火哥的话让连翘感觉到非常的不安,只觉得好多事情也许远远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有些茫然,有些惶恐——

于是乎,她指尖揪在男人胳膊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俯下头来,认真地注视着她,邢烈火双手抓过她的手来,手指与她交握着。

紧紧相扣,传递着力量!

——

十五分钟后。

“乖乖在这,等着我的消息,困了就去休息室躺一会儿。”看了看腕表,邢烈火宠溺地替她顺了顺头发,终究还是离开了。

可是,连翘这种时候哪里能睡得着?

她原本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儿的,哪料到一拉开办公室的门儿,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办公室门口,站着一溜儿荷枪实弹的士兵,只看着装就知道那不是红刺内部的人,个个都拿着锋利的眼睛盯着她,满脸的警惕。

而这些士兵的外围,又围了一圈儿红刺警通大队的战友,那枪杆子也都上了膛,威风凛凛地比划着。

所有的人,都没有动静儿,只是静静地对恃着。

这么热闹?动静儿挺大啊!

“我不能出去么?”

“不能!”

噗!

一问一答,结果很明朗了。

她觉得真特么可笑啊,一颗正直的心伤不起,突然之间,自己就变成敌特份子了?

不言而喻,警通大队的人是火哥派来保护她安全的…

所以,她也没觉着有多难过,反而觉得泛满了甜味儿,更加清楚地知道了,她现在还能被软禁在这间办公室,没有直接逮捕收监,全因了那个男人。

这么一来,在别人的眼睛里,她指定被划分成了红颜祸水一类的人物了吧!

微微笑了一下,她轻轻掩上办公室的门儿,心情很平静,一想到他,想到他说的话,她的整个心,都被温暖填得满满的。

对于这些,也都无所谓了。

甚至她想,即便真因为这件莫须有的罪给咔嚓了,她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心里喟叹着,现在,她除了等待啥做不了——

闲来无事,她走到了火哥的书架前,看着那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出着神。

指尖慢慢划过,一本又一本,慢慢挑选着,想找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可是这姑娘吧,平常除了看点儿小言,很少看什么有营养价值的书了。

而火哥的书却又太过严肃了。

咳,好吧,她自个儿好歹是个军人,挑一本军事书来瞅瞅…

一排一排看过去,什么书呢?都没啥兴趣啊!

突然,眼睛一亮,一本名为《警惕!信息化战争时代的军事渗透》的书引起了她的注意。

为啥选上它呢?

很简单,因为她现在正是被怀疑成了军事间谍,怎么着也得专业一把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