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定地走近了她俩,他将牛奶放到唇边儿吹了吹,才轻轻地递到女儿的手里,“你说我什么态度?你老爸辛辛苦苦给你弄牛奶来,还错了?”

邢爷啊,邢爷啊!

不得不佩服这功力,瞧他现在的表情已经把刚才在卧室里和连翘的那点儿争执给‘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招人恨。

这么一想,连翘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咳!

而喉咙突然一痒,还真就猛地就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媳妇儿…”

二话不说,邢爷抱过老婆来就顺着她的后背心疼地安慰,那焦急的温柔模样,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心里到底有多稀罕人家。

这一幕,坐在床上的小机灵鬼儿三七女士自然都收入了眼底,不过却没有半点儿吃惊或者说意外。

因为对她老爹来说,这太小儿科了,太过正常了,要是他不这么做那才不正常呢。

像大小人似的摇头叹了叹,她没有瞥向那两个大人,蛮淡定地喝完了这杯明显被幌子的可怜牛奶,很不爽地蹂躏了自己可怜的胃以后,又递回给眼睛落实到她老妈身上就没再回头的老爹。

“诺…杯子给你…啊…我困了!”

说完,又紧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往床上那么一躺——

顿时,连翘觉得头顶上有好多只大大的黑乌鸦飞了过去…

刚才这小丫头还半点儿都不想睡,刚才还和自己一条战线要对待她老爸来的,突然就困了,一杯牛奶就丢了阵地,这摆明了是要把自己推给她老爹嘛。

磨牙!再磨牙!

这临阵倒戈的连三七!

好吧,其实她自己的心也已经倒戈了——

只不过,紧紧地咬了咬下唇,她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克制,那谁不是说过么,婚姻就是一场长长的拉锯战,谁总是认怂谁就得输得很惨…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淡淡地告之,“怎么了?怎么睡呗,今儿晚上我就跟三七挤一挤,咱娘儿俩好久没睡一起了。”

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邢爷想恶狠狠地虎着脸表现自己的夫纲和父权,奈何在这对母女面前,他总也横不起来。

谁让这是他的妻,他的女啊!

瞧到老爹这副模样儿,三七可爱的嘟起了小嘴巴,朝他吐了吐舌头,提醒道,“老爹,道歉么不就是三个字嘛,你就给我妈说句对不起,有什么难啊…唉,你们大人啊,真是麻烦…”

又是你们大人!

这话女儿总说!

瞟了眼儿聪颖过人的女儿,邢爷笑了,笑容分外的迷人,不过却带着几分只有连翘能感受的沉重气压。

只见他缓缓地挑起她的下巴来,怜爱地吻了吻她的唇,浅尝辄止,然后那暗沉又深邃的眼神儿就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望着她,像极了两只勾人魂儿的漩涡。

被他这么一瞧,连翘就有点儿犯傻了。

男色啊男色!

心脏猛地漏跳了好几拍,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干嘛,在女儿面前秀亲热。

勾了勾唇,邢爷那黑沉的眼波儿闪了闪,视线与她眸色交织在一起,慢慢地又软了几分,但一字一顿地说得极其认真又委屈。

“…媳妇儿,你是知道的,没有你我压根儿睡不着!”

嗷了一声儿,三七小美妞儿猛地拉上被子蒙着自个儿的头,闷在里面憋着笑的嚷嚷。

“我听不见,我看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啊啊…”

呼吸一顿,连翘被他这表情,这声音,这动作给完全迷住了心神,似乎心脏跳动的节拍都完全紊乱了——

这男人真是…

面色微微一红,移开与他对视的眼神儿。

再伸出手拍了拍女儿在被子像小猪一般拱动的小屁股,将她的小脸儿从被子里拉了出来,她原本就是想替女儿盖好了被子就走的,哪料到男人似乎不这么想。

几乎在同一时间,邢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搂住了她的腰,迅速向房间外面窜了出去,只给三七留下了一句话。

“盖好被子,好好睡觉,要不然打屁股!”

那动作,那表情,那语言,跟太行山上抢亲的大土匪有得一拼!

连翘急吼吼地怒瞪着他。

而他俩的身后,连三七女士忍不住哈哈大笑!

逗,真逗!

而这边儿,被男人钢筋般的大手紧紧揽住腰抱了出来,连翘心里那只小鹿儿就开始不停地乱窜了。

为啥呢?

一出女儿的房间,刚才还露着春天般笑容的男人,立马就换成了冬天一般暗沉的脸色。

靠!

阴晴不定,天儿又变色了!

连翘觉着自己真的快被这男人给弄糊涂了,自己刚才还在随着他欢快的鼓点儿踩着节奏跳舞,下一秒人家手里的鼓干脆就换成了尖利的杀猪刀。

等到被男人恶狠狠地丢到床上后,她实在忍不住又怒了。

“喂~邢烈火,你轻点行不行?”

“哼,轻点儿你能长记性?”

嘴里说着狠话,男人的身体已经泰山般的压了下来,然而侧倒在她身边后,搂着她的动作还算温柔,只不过毛手毛脚什么的早就已经不太规矩了起来。

对于这个,连翘已经习惯了,这男人就这样儿,只要是两个人单独呆一块儿,他压根儿就没有老实过。

象征性的推了几下也就作罢了,他这人就跟堵墙似的结实,她哪里反抗得了?

好在,嘴还是自己的。

“邢烈火,你这个两面派,刚才在女儿屋里说得多好听?现在就原形毕露了是吧?”

抱着她的小腰儿,邢爷直接就堵住她不住嚷嚷的嘴,辗转缠绵地吸吮了好一会儿,大手伸到她衣服里面儿摆弄够了,才停了下来严肃地望着她,恨恨开品,“小畜生,还跑不跑…说说,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有?”

“我错了?”连翘真想拿着枪爆掉他的脑袋。

到底谁对谁错啊?靠之无限…

摸着她气嘟嘟的小脸,邢烈火心里却在思忖着另外一件重大的事儿,他觉得自己对这女人的生理渴望真他妈的不可思议,刚才不过就是亲了她几口,摸了她几下,自个儿的身体就跟着火了似的起来了,那股子燥热压都压不住。

怪不得被她骂着禽兽和流氓!可这能怨他么,谁让她这么可口又诱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那股子立马想上她的念头,找到了她的话题。

得,先得把事儿给说明。

“连翘,咱俩之间的矛盾,咱俩得自己解决,以后拌几句嘴,不许再跑女儿那儿去,那样对女儿的成长不好,听到没有?”

“…嗬!”连翘觉得自己何其无辜,真想收拾他,奈何手脚又动弹不得,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就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喂,讲不讲道理,我看看女儿咋了?谁让你追过来的,要不然女儿能知道?”

被她这一口咬得,邢爷吃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儿,手上的力道却半点儿没有松开,反而重重的压下去霸道地亲吻她,弄够了才用额头抵着她的,哑声软了话头。

“妮儿…我是不该对你发脾气,但是——”

还有但是呢!

大概是道歉让他觉得有些沮丧,好半晌儿才接着说,“但是咱俩还要过一辈子,未来还得有多长的时间啊,难免会有口舌之争,不管因为什么事,咱俩谁都不许摔门就走,好吗?”

连翘轻哼:“你是大爷,你是金子做的,受不了别人的数落,我不走杵这儿让你收拾啊?”

“连翘…”轻唤了一声儿她的名字,邢爷又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好几秒才缓了劲儿说,“是,我承认我的脾气有时候不太好,但我这会儿不是在跟你讲道理么?你是我媳妇儿,可以数落我,但不许摔门走…!”

“我哪儿敢数落你!”

见她说话还是那酸不溜秋的样子,邢爷准备败给她算了,“行行行,蹬鼻子上脸的小东西。好了,我承认都是我不对,行了吧?但是刚才的话我还是得坚持,咱们要把矛盾扼杀在床上,不能将它扩大化,更不能放任它越积越深。”

关于后半段儿,连翘还是认可的。

两口子要是不说开了,矛盾就会越缠越紧。

其实她刚才走出去的时候,也压根儿就不是想积累矛盾的,不过就是想先缓冲一下两个人的火儿。所以,略略思索了一小会儿,她也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很严肃地问他,“那你见到佟大少,道不道歉?他是我的哥们儿!”

“不可能,想什么呢?”

挑眉!邢爷对此很纠结!

从鼻腔里冷哼出一声儿来,连翘冷眼看她,“不过就一句话的事儿,有那么难?”

她觉得很容易,但对邢烈火来说,却是难上再难。

可是,与她眸底的执着对视良久后,他一把就将她翻到自个儿身上来躺好,同时放松了她腰上的钳制,嘴里也服了软。

发出极轻的一声。

“嗯!”

嗯,是一个很简单的字,可是连翘却知道,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已经是相当相当的不容易了。

心里忍不住酸了酸,她伸出手搂紧了他的腰,一个劲儿地吻着他的脸,蹭着他的脖子,柔声说:“谢谢!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

这完全是示范语言。

然而,听了她的道歉,男人却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连翘纳闷儿了,“丫的,我在给你道歉呢,你怎么了?”

“连翘,你说,她会是我妈么?!”

突然串了地线的一句话,配上他这表情,他这声音,像根细绳儿似的揪住了她的心尖儿,一圈一圈的缠上。

很不好受!

虽然明明知道那种可能性极小,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祈祷,那个老太太最好,最好,最好一定得是火哥的妈,了掉他一场心愿!

“我看挺有可能的!”这话完全是违心的!

“睡吧!”

叹息着将她转过身来,轻轻裹到自己怀里,邢爷伸出一只手灭掉了壁灯,然后紧紧抱住她,阖上了双眼。

然而,感觉到头顶上传来那灼热的气息,连翘的心,却有些乱了!

妈妈!

妈妈,爸爸!小姨!

这几个称谓,不停地像魔音似的在她脑子里旋转,轻轻地拨弄着她的心弦儿,那些被幸福的生活所按压下去的东西,时而清晰,时而混沌…

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且为了他放弃一切的东西,真的是好的么?

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交织着出现,对她的思想进行着冲击。

一边儿骂着她不孝不义,一边儿支持着她为了爱情为了女儿为了将来抛弃过往的恩怨。

真特么的纠结!

在心里艰难地徘徊了许久,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望着他,声音在暗夜里听着尤为清晰,“火哥,明儿咱们去看了老太太,你能不能陪我回去看看小姨?!”

男人的身子微微一僵,她的话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心脏那处隐瞒着她的地方被倏地击中了。

现在,该告诉她么?

实在不想看她的泪水和伤心,每每想到那一幕,他就觉得揪心一般疼痛,算了,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这么一想,他鬼使神差地再次撒了谎,敛住了心神柔柔地替她顺着头发,“连翘,小姨咱肯定是要去看的,不过得等我忙完这阵儿好吗?过些天就得去各大军区溜弯了,咱俩还得准备呢…”

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每每听到他的借口,连翘就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有些不满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她闷闷地问,“你都想见自个儿的妈,怎么也不想想我也想见小姨的心情?”

“我知道…我知道,连翘,对不起!”

“哟,现在对不起仨字不是说得挺顺溜儿么?”他这么着急道歉,越发让连翘心生不安!

彼此的了解够深了,同时,她短暂的疑惑很快便传到了男人的大脑。

看来这事儿拖不得了!

谎话这玩意儿,说得越多,漏洞越大,穿帮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而拖得时间越长她心里的怀疑也会更大,到时候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与其这样,不如…

黑暗里,他俯过身去吻了吻她的脸颊,那样子像极了做错事儿的孩子在求宽恕,吻了好久才暗自咬了咬牙,狠下心说。

“这样你看行不?明儿是周日,咱俩先去看老太太,完事儿后我就陪着你去看小姨。”

“好。”心里一喜,连翘响声应答。

这么爽快,看来自己的担心全都是多余的。

于是将自己舒舒服服的窝在他的怀抱里,准备美美睡一觉,然而,也许是心里搁着事儿,她都不知道迷糊之间容易过了多长时间,才见着了周公他老人家。

而她不知道的是,旁边的男人愣怔着看了半宿的天花板。

————

翌日。

京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思母心切的火哥一大早儿的就起来了,准备了一些礼物,收拾妥当就带着妻女往佟大少那个花园别墅而去。

在去的路上,连翘还是特地给佟加维加了个电话,不管怎么说,这是人之常情。

好在这次接电话的是佟大少本人,她没有告诉他昨儿晚上他老婆接电话这件事儿,只是直接说这会儿要去瞅瞅老太太。佟大少似乎完全不知道她打过电话,心情很愉快,爽快地说他跟着就过去。

眼角余光瞥着旁边男人的黑脸儿,事儿一说完,连翘赶紧就挂了电话!

没法儿,家有恶夫,小心谨慎!

原本她以为去瞅老太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看完了坐一阵儿,差不多就可以去小姨家了。

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那么纠结的场面。

原本她也以为,那老太太是火哥他老妈的可能性比2012是世界末日还要来得玄幻,哪料到,最后竟然会成为事实?

傻吧?傻了!

吓吧?吓了!

悔吧?悔了!

等他们仨人心急火燎地赶到老太太居住的那个花园别墅的时候,怎么着她都没有想到过,会有那么热闹的场面儿出现。

等等,让她数数啊!

首先得数明显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歪的邢老爷子,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那扭曲痛苦的表情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失态。

要不是心里边知道他在火哥老妈过世后让邢婉母女进了门儿,她指定以为这老人家也是一个爱妻如命的主儿…

再次得数那个一副见到鬼般大惊失色的漂亮妇人柳眉了,当然,估计在这个院儿里,最不希望老太太活着的人就是她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旁边一一数过去,表情复杂的邢子阳,手足无措的邢婉,还有几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警卫呗。

再凑上她和火哥这一家三口,那热闹劲儿,麻将桌儿都能凑俩!

呃…

漏说了她自己旁边的男人,邢爷瞪大了眼睛,将怀里抱着的女儿缓缓放下,直愣愣地盯着坐在院子里大藤椅上也发着呆的老太太。

这个过程,邢爷用了至少半分钟,如同慢镜头一般在回放——

手狠狠地攥成了拳,似乎还能听到那骨关节‘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

情何以堪!

哪怕眼前的人已经变形得不成样子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正是他一直以为已经死去了十三年的母亲沈雅如。

母子之情,连着心,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当他们一家高高在上享受着大富大贵的富禄荣华时,他的母亲在街边儿捡破烂被人当成乞丐的驱赶,当他的父亲和另外的女人相濡以沫的时候,她的母亲去流离失所,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如果不是连翘,如果不是佟加维…

他不敢想下去,完全不敢想下去…

不孝之子,他真的不孝!

猛地,泪眶一热,他猛地转过身去捂住了脸。

见状,连翘赶紧拽住了他的胳膊,紧紧的抓住,只为了给他力量。

然而,他用双手死死地挡着自己的眼睛,好久都没有动静。

但她知道,他哭了!

火哥竟然哭了!

她知道他对母亲的感情,对那一段过往的不堪回首,已经在心里的感情天秤上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

而这一刻,破茧而出,来得太过突然。

这些她都知道,也都能理解,看到这样儿的火哥,她心里的难受劲儿比之上次见到他母亲墓地时不知多添了多少倍,如同被捣烂的洋葱迷了眼睛似的——

她的眼泪,狂飙出了眼眶,然后哭着踮起脚去摸他的脸。

手上,全湿。

“火哥…别这样…咱先看看妈…”

被她的声音抽回了神智,邢爷抹了抹脸转过身来时冷上表情已经归位,迎着老妈妈也在审视的视线,他轻唤了一声儿——

“妈…我回来了…”

一出口才发现,他的声音是哑的,很哑,哑得像漏了水的鱼儿在呼唤。

老太太愣了一下神儿,没有回答他的话,一直望着他发呆。

很显然,她没有想起来。

不过也是,别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三年,火哥的外型有了极大的变化,单就说老太太之并没有完全好转的脑子,能记起他来,有够呛的!

“你…你们…”

老太太指着火哥,又望了望站在那儿直直盯着自己的一群人,眼神儿里有些瘆意,最终,她望向了连翘。

“姑娘,他,还有他们,都是谁?”

在这儿,她就认识连翘,而且也只愿意相信她。

擦了把眼睛,连翘心里又酸又甜,又难过又开心,乱七八糟的思维突突着脑门儿。

这时候的她无疑也是激动的。闻言,她没有犹豫,三步并两步的小步跑了过去挨坐到她的旁边,牵了她的手望着火哥,认真的说,

“老太太,他是您的儿子…邢烈火…你想起来了么?”

面色一变,老太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脊背一僵,嘴里小声儿喃喃,

“火…火…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