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

“是,越早越好,这样匈奴才会尽早退兵,朕不想再浪费兵力和粮草了。”

司马晔跪安,落莫地退出宫殿。寒星点点,这晋朝的天空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

“皇兄,要臣弟为你送行吗?”司马衷幸灾乐祸地迎上前来。

“不必了。”司马晔直直地看着他,在那彻骨的视线里,司马衷不禁有些瑟缩,悻悻一笑,“不送就不送吧,知道有人会送,好好安慰你那小美人,让她不要变心,等着你回来。”

“不劳你操心。”

“呵,好,那皇兄一路顺风啦!”司马衷挥挥手,消失在夜色中。

司马晔紧盯着他的身影,久久!

天刚蒙蒙亮,城门一开,一辆轻便的马车慢慢悠悠驶了出来。车后,褚皇后抓住司马晔的手,泪流不止。

一位娴雅美丽的少女含情脉脉地站在一边,眼角泪痕点点。

“不要这样,母后,皇儿过不几年便会回国的。”司马晔温声安慰道。

“唉!”皇后只是一连声地叹息,想不到皇上图安逸,居然把亲生的儿子送出做人质。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儿子,她什么都不能说,苦衷只能吞进肚中。

“太子。”少女柔声唤道,轻轻提醒自已的存在。

司马晔转过脸,眼内荡起一缕淡淡的情愫,“似画,有空帮我进宫陪陪母后。看看书,练练琴,天气晴好时出来转转,日子会过得很快的。”匡似画是匡丞相之女,前不久刚与司马晔定下亲事。

“嗯,似画知道。”少女有些害羞,“你也要多多保重。我会一直等你,不管多少年。”

司马晔点点头,有些心动。但愿时光真如想像得那么快。

“母后,宫中的事你少操心,眼不见心不烦。”看着皇后的发丝已有些银光闪烁,司马晔有些心疼。父皇自登基后,亲小人,疏忠臣,焚书杀文人、喜女色,厌朝事,他看在眼中,急在心内,如今要远行,说什么都已枉然。只求母后不要为这些所牵,太平地过日吧!

“你放心,母后对于一切已淡然,不会乱想,也会帮你照顾好似画。到是你在外,许多事不可预料,自已要多留神。”

“嗯!那皇儿走啦!”

“太子!”似画秀美的双眸不由又泪花闪闪。

笨拙地伸手握了下她纤嫩的手指,“等我!”掀开帘幔,不敢回头。

车,慢慢悠悠,摇摇晃晃。车轮吱吱扭扭,象呻吟,似哭泣,又如轻吟浅唱的离曲。。。。。。

第一章,瞒天过海 上

人贵自知,方能活到七八十,这是季千姿一向生存的法则。

季,其实不是她本姓,但那个稽,她嫌写得太烦琐,自已索性改成季,反正读起来一样。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的事了,她就住在云雾缭绕的积云山上一座尼姑庵里。贤慧师太和几位师父是她这些年来见到的仅有的几个人。

她自认为不漂亮,不聪明,也没有气质,更没有什么修为,也就不渴望外面的世界。清晨起床和师父们诵经,然后跟着师太练琴。午后读读别的杂书,有时也会和师父们一起到山上采采药。看山林的四季变化,听百鸟嬉唱,日子过得很自在。

但有一天,师太拿出一把古琴,在她的脸上贴上一块象伤疤样的东西,让她穿上从前她曾见过兄长穿过的衣服,说:回洛阳去吧!

洛阳。。。。。。。那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很远!

她哭,哀求,师太都不为所动,把她送出山门,就不再回首。

没有办法,她只得上路,洛阳象个不小的城,稍稍一问,便有人指点:“哦,洛阳啊,顺着官道走,有一天见到一个高高的城门,那就到了。

那官道却象没有尽头,她走了许多日,也没见到那样的城门。天要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抬头看着不远处一座荒芜的寺庙,今夜,看来只有借宿这里了。

对于寺庙,她有说不出来的亲切。

寺庙荒了太久,杂草丛生,泥塑的菩萨连眉眼都看不清了。她好心地为菩萨拭净了脸,在角落里铺上一件单衣,舒服地坐了下来。包袱里还有一袋水,还有几个馒头,旅途并不艰辛。

简单吃了点,对着菩萨诵了会经,她安然入梦。

急促的脚步,重重的喘息,压低嗓音的话语。季千姿从梦中突地惊醒,黑夜里看到庙里多了两个身影,门外也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这荒陌之地无处打劫,看来也是和她一样的行路之人,只不过赶路赶急了。她又闭上眼,可是好象不是哦。

“太子,你要尽早回国,不然就真的等不及了。现在立齐王为储君的呼声越来越紧,再加上胡妃的枕边风,皇上眼看就要动摇了。”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话语间几次停滞,情绪有点激动。

“皇上没有召回,小王怎可私自回国,那样招人非议的。”清清冷冷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太子,”老者加重了音量,“你怎么越大越没有了年少时的英气和胆量,你若回国,我们这一帮老臣一定要立挺你到底,说不定还有可能把你送上皇位呢!”

“匡丞相不可,轼父之事,小王做不得。父皇应允儿臣的,就定会兑现,再等些时日吧!”

“呵,等,太子,你不觉得老臣若不觉着事态严重,就会不远千里,冒着危险跑到这僻远之地见你吗?太子,真的不能再等了。还有似画,如今都二十岁了,你还有她等你多少年?”

“时光好快,都过去十年啦!”冷清的声音有一丝怅然。

这是什么和什么呀,季千姿皱起眉头,什么也听不懂。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费神再听,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渐渐地,虽有对话声,双眼轻合,掩不住一身疲惫,悄悄浅眠去。

当她被窗外明亮的日光催醒时,陡地发觉颈间搁着一把亮晶晶的宝剑。一位高大威猛的异域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不凶恶,还带点同情。

“这位兄台,失礼了。”这声音温润如玉,带点清冷,出自一位白衫男子。她扫了一眼,额头高贵,面容俊伟,一双冷眸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不错,这应是昨夜讲话人之一。

他闲适地站在菩萨前,并不看向她。

兄台?“你在和我说话吗?”她欲站起,但锋利的剑芒又逼得她再次坐回。

“这庙内还有第三人吗?”

原来人都走光光了。可是,她不是女子吗?举袖一看,哦,原来这身衣衫误导了他,不解释了,兄台就兄台吧!

“请问兄台,你意欲何为啊?”她指指宝剑,学他讲话。

“昨晚之事,你还记得吗?”

“有一点,很多人进来,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我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她坦白地说。

“听不懂?”

“对,我一直住在积云山上,知道的事甚少。”

“嗯,我相信,不然你不会睡得那么香。”男子缓缓地转过身,翩翩风采让人不由地自惭形秽。“石磊,剑收起吧!”

“是,公子!”威猛的武士徐徐收起宝剑入销。季千姿拍拍心口,站起身,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绕到那位公子身后。“我生性胆怯,站你这里,安全!”

“你这么胆小,怎么敢独自出行?”公子也不阻止,任他挤在后面。

“没有办法,师父不要我了,让我回洛阳。”

“回洛阳?”

“嗯!”她眼前一亮,“公子你是不是也去洛阳,可不可以带我同行?”

“对,我也要去洛阳,只不过我还要先去别的地方。”这温婉的说法,任随都听出在拒绝了。

“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你。反正除了积云山,我哪也没去过。这中原大地,繁荣广阔,我也刚好想游一游。”季千姿欢笑着说,脸上的肉疤跟着一颤一颤,看着人心戚戚的。

“。。。。。。”公子不想再说,闭上口打量了她几眼。

“我们去的地方很危险。”石磊嗡声嗡气瞪了她一眼。

“你一定会保护我,是不是?”她又朝公子的身子近了近。

公子为她莫名的信任怔了一下,然后淡漠地点下头,“好,我会保护你。那么,我们先自我介绍下,路上也好有个招呼。我姓马,名为晔,现年二十有六。你呢?”

“我?”季千姿愣了下,笑着说,“我叫季二,刚好比公子你少十岁!”

“季二?”马晔剑眉一拧,“好怪的名字!”

“不会呀,我爹爹是个打铁的,识字不多,这季二好记又好写。”

“那到是真的!你是因为脸上的胎记,才被送到山上的吗?”看他年纪小小,未经风雨般的单纯,马晔有些好奇。

季千姿不解地摸摸脸,恍然大悟。师父行前千叮万嘱,让不到洛阳不可取下,怪不得刚才那壮汉同情的看着他。“我不太清楚,师父没有提过。真的很难看吗?”

“还好!”至少能让人退居三舍,但怕伤了男孩的心,马晔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以后你就随我吧!”

“好的,多谢马公子。”季千姿拾起地上的黑袋和包袱,背好,笑吟吟地问,“我们现在就走吗?”

“你那是什么?”石磊抢过黑袋,神色紧张。

“还我!”季千姿笑容变冷,眼神凌厉地瞪着他。

“我要检查一番。”石磊一个转身,已是十步之外。粗暴地扯开黑袋,只见是一把古旧的琴。“你还会弹琴?”他脸色有些微红,不自然地递给季千姿,带点歉意地说。

季千姿冷冷地接过,不愿看他,也不接他话,别扭地背好黑袋,自顾冲出寺庙。

“石磊,日后要看人行事,不要太鲁莽。”马晔寒瞳一眯,跨步追了上去。

“为了太子你的安全,得罪所有人,我都愿意。”石磊低声在后嘀咕道。

第二章,瞒天过海 中

九月的金陵城依旧像个巨大的蒸笼,潮湿闷热得令人意乱心烦,四下里除了喧嚣单调的蝉鸣,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正是烈日当空,除了蝉虫,所有活物都自然而然地躲到树阴里避暑,这样的天气本不是外出的好时候,但季千姿一行却顶着艳阳,停在一家华贵酒楼的门口。

“楼外楼!”季千姿拭了下流个不停的汗水,看着大大的匾额轻轻念着。原本有疤记的小脸沾满尘土,现下更是泥泞一片。“为什么不叫楼接楼呢,这明明是一座楼接着一座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