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衷儿体贴。”司马炎微笑颔首,“朕近日有些腰酸,走走也不错。那就走吧!”

父子二人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阵笑闹声。

花树下,一群身着艳妆的妃嫔有追赶嬉闹的,有三五成群闲聊的,也有坐在石凳上对着花朵发呆的。当突然看到皇帝出现时,个个都忙不迭地修饰自已的装束和头饰。在这群丽人中,虽然个个生得几分姿色,但有许多进宫数年不曾见过皇帝,更别想与皇帝同床共枕了。在这深宫,得不到皇帝的宠幸,便意味着囚禁终身。当皇帝从她们身边走过时,个个都做出种种媚态,期望能博得皇帝的青睐。

静候的人跪立风中,司马炎脚步如常,未曾停留。

行到园中一处凉亭时,司马炎的视线忽然象被什么定住了,一位身着白衣,宛若一树梨花的窈窕女子,亭亭玉立柳树下,轻笑着和储皇后并赏园景。

司马炎心里微微一震,走到她面前,仔细一看,果真婉娴端庄,冷艳绝伦,楚楚动人。

储皇后忙施礼问候,见皇上目不转睛看着女子,轻皱眉间,“皇上,这是匡丞相之女匡似画小姐。”

“小女叩见皇上。”匡似画柔柔弯身,声音温婉如乐。

“免礼!”司马炎轻柔地伸出双臂,扶起匡似画,三魂已失二魂。相伴一边的司马衷也是惊为天人。

郭俊提起匡似画的美貌,他只以为会比别人出众一点,想不到竟是如此惊艳。一双眼睛贪焚地扫视着眼前的美人,毫不掩饰狂涌的心动。

与匡似画相比,他的王妃和侍妾做她的丫环都不配,这才是真正的美人,飘逸、清灵,一生都看不够。

愿舍尽所有,与美人相守朝朝暮暮。

瞧着皇上失态地紧抓住匡似画的玉手不放,他猛然一怔,收回炽热的视线。

“齐王,如皇上倾心匡似画,但会碍于匡似画与太子的婚约,不便出手。你一定要玉成此事,助皇上抱得美人。从此后,在皇上眼里,你便是他贴心贴已的王子。一方面,抢了太子的未来妃子,情面上无法交待,自然更不可能召他回国,另一方面,呵呵,匡丞相成了皇上的国丈,当然就无颜天天嚷着让太子回国之类的蠢话了,估计日后连相见都不敢。一出小计,永除两祸患,齐王,你可要好好把握,不能坏事啊!此事一成,这江山就稳稳放在你手中了。”

 司马衷蓦地想起郭俊的嘱托,定定心神,小不忍则乱大谋。静待着皇上的举动,以便行事。

 匡似画羞愤得满脸通红,可又不敢挣开。

 “咳,咳!”储皇后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一下,小心地说:“皇上,你可记得晔儿与似画小姐的婚约,说来也有好多年,是否该让晔儿回国,让他们完婚?都是不小的年纪啦!”

 司马炎眼中只有这抹美艳,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看不到。

 “皇上!皇上!”储皇后见司马炎没有理会,不禁慌乱,又唤了几声。夫妻几十年,皇上这样的眼神还是平生所见,象饿了很久的人看到了食物一般。

 司马炎这才回过神,不自然地松开匡似画的手,眼神仍不舍转移。

“皇后,你唤朕何事?”

 “臣妾说该给晔儿和似画小姐成亲了!”储皇后缓慢而又清晰地说。

 “成亲?”司马炎思忖片刻,用略带勉强的口吻说,“成亲是大事,怎能说成就成,朕要细细思量一番。”

 匡似画一张玉容霎时没了血色。

 储皇后看她一眼,怜爱地说:“似画你进宫也许久了,只怕匡夫人等着急,你先回府吧!”

“皇上,皇后,小女先告退。”匡似画如蒙大赦,急急转身,不防撞到后面一堵肉墙,这才发现在场还有一人。

 一双掩盖着深切欲望的眼如弯勾般,直直地看向她。她吓得后退一步,慌忙低下头,“对不起!”

 “匡小姐走好!”细目眯成一条缝,让过半身。

匡似画逃一般,跑出御花园。

“皇上,可能是年岁大的缘故,臣妾近日越发思念晔儿,可否让他回国暂住几日?”储皇后走近司马炎,哀婉地说道。

 司马炎还没从美人消失的怅然中恢复过来,没好气地说:“一切都以国事为重,不要以妇人之仁坏了大事。朕自我分寸,你回宫吧,朕和衷儿再转转。”

“皇上?”储妃追喊一声,他视作未闻,头也不回走向了园子深处。

一种不祥的感觉让储妃心惊肉跳,一件举世骇俗可怕的事似乎快要发生,而她脆弱的肩无力阻止。

 司马炎觉得自已象个初动情愫的少年,浑身提不起力气,所有的心神都被匡似画带走了。

 “唉!”他微微叹了口气。记得小时的她,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孩,怎么大了后会有如此的美,美得象夺人魂魄般。可她为什么要是晔的太子妃呢?

 “父皇!”司马衷看出皇帝的隐隐若失,会心地一笑,指着前面一簇怒放的花束,“那是棵桃树,如果冬日让园工在上面嫁接上李子树,来年,便会是一树李子花。谁又会知道它从前是棵桃树呢?”

 司马炎眉毛一场,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司马衷并不慌张,微微欠身,“儿臣觉得皇后说得不错,太子该起程回国了。这春暖花开之时,宫中如果有场喜事,真是锦上添花呀!”

 “衷儿,你的意思是。。。。。。。”司马炎脸上不显山露水,静待着他的下文。

 “儿臣很想当一次伴郎,帮太子去匡府接回妃宫。”

第六章,一箭双雕 下

京城人嫁女娶媳,爱挑隔年两边。几日几十桌的流水宴席,那些肉食、鱼虾、汤汤水水,若不借着寒冬冷春的气温保鲜,怎么开呀?结婚不是小事,寒酸些,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几十年都会拿出来取笑的。

挨着新年,平时不常走动的亲戚、朋友,谈谈笑笑,又是办喜事,又是团聚,两全齐美。

平常百姓如此,达官贵人更甚。

匡府,当听到皇宫内侍官轻飘飘地提起三日后要迎匡似画小姐进宫时,匡丞相想都没想,连连摇头,“不行,最快也要到十一月。匡府什么都没有准备,不可以这么随意。”

“呵,丞相,太子隔两天便到京,这接风和成亲同时举行,丞相你怎么没有成人之美呢?”

“都等了十年,不在于再等个几月。老夫只有一女,怎么样都要风风光光出门。侍官你就这样回宫答复吧!”匡丞相清瘦的面容一脸坚持。

“那好吧!”内侍懒洋洋地站起身,“我就回宫回禀皇上,匡丞相拒绝了太子的求婚。可惜啊,我们太子的一腔深情就要付之东流了。”

匡丞相一怔,“什么意思?“

侍官微微一乐,“丞相,这排场能比太子和小姐的幸福重要吗?你也说等了十年,漫漫十年呀,太子好不容易回国,小姐近在眼前,却不能拥有,你这不是明明让他们难受吗?皇帝家娶亲,光仪仗就会长达几里,这世间还能有比这更风光的事吗?丞相,你再好好考虑。”

匡丞相刚想说话,内室出来一个丫环,低低说了什么。他站起身,脸色有些惊异,拱拱手,“侍官你先坐会,老夫有点事马上过来。”

“嗯,丞相请便!”

匡丞相匆匆走进内室,只见匡似画噙着泪坐着。

一看到父亲进来,匡似画盈盈跪地。“似画,这是为何?”

“爹爹,请让似画进宫吧!不要怪孩儿不懂羞耻,孩儿盼这一天盼得太久,我不想再等了,恨不得此刻就能见到晔哥哥。”匡似画婉丽的脸上布满泪水。

“唉!”匡丞相呆怔地坐下,心中矛盾挣扎。一月前,皇上在上朝时说召太子回国,他正暗自庆幸,以为皇上终于接受他的建议。可为何突然着急迎亲,他真的有点想不明白?期限给的这么急,象怕生什么变故似的。

他明白女儿的心,不舍地扶起,“爹爹怎么舍得责怪似画呢?你和太子,若不是因他出使匈奴,现在都该有孩子了。似画,你真的想好了吗?”

匡似画抬起眼,认真点点头。“似画不在意那些排场,只要能和晔哥哥在一起,似画就满足了。”

“似画,”匡丞相慈爱地拍着女儿的手,“那皇宫不比匡府,你性子柔弱,在府中,有我和你娘亲捧你在掌心疼,到了宫里,处处都要多点小心,爹想想就有点不忍。”

“爹,宫里有晔哥哥,还有皇后疼我,还有。。。。。。。”脑中突地闪过一双贪婪的眼和一双苍老的手,匡似画惊恐地打了个冷战,不自在地抚抚笔臂,象抚去什么脏物似的。但随即又坚强地抬起头,“有他们在,爹爹你不要担心的。”

匡丞相低头沉思,许久,“好吧,爹爹答应了,但也只能十日后,三日还是太匆忙了。”

“嗯!”匡似画羞涩地低下头,心中偷偷描绘出与太子举案齐眉的婚后生活。十年不见,晔哥哥一定很英俊很高大了。

她也变了许多,他会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吗?

从此,朝霞画眉、落日并肩,牵手终老,她一定要把所有的爱和温柔都留给晔哥哥,不,应是太子,成了亲,就不可以这么不懂礼节,但两个人时可以这样称呼。

两个人时,只有晔和她,卿卿我我,蜜语情话。天,匡似画一想到这,双眸中满含春色。

十天,匡府召集了京城内所有出众的裁缝、厨子、工匠,把衣坊中所有的绸缎、珠宝行中的宝贝,紧赶慢赶,终于在大婚前把一切准备妥当。

花厅中摆满了同僚们送来的贺礼,似画的绣房里,女眷们挤得水泄不通。金玉镶缀的风冠,一身粲红霞披,胭脂淡抹,喜色从头贯穿莲足。所有的人都眼露羡慕之色。

前厅,宾客盈门,喜乐敲敲打打,处处都一团喜气。

书房里,匡丞相在窗前站定,怔怔地望着外面,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悦。

照理太子八天前就该到京城了,他日日进宫,想见下太子,谈谈婚事的细节。每次接待的都是内侍官,什么太子路上因事耽误了,归期要推迟几日,但是一定会在婚期前到京的。

他又去见储皇后,宫女说皇后身子不适,不能见客。

皇帝在为筹集军粮忙碌,更是不能分神过问婚事。宫中过问一切具细的,居然是那个一脸阴沉的齐王。

 就连今日迎亲,也是他做了伴郎,而新郎仍不见身影。

“太子染上风寒,起不了床。婚期不好更改,小王只能代皇兄来迎接小姐进宫。相信小姐进宫冲冲喜,皇兄便会痊愈了。”齐王振振有辞地说。

不对劲,太多的地方不对劲。匡丞相凭他为官多年的直觉,觉得处处都透着疑惑。可他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这满堂宾客,排了几里的迎亲队伍,有太多疑惑,今日也只能先咽下去。待日后再慢慢查问好了。

可是这心呀,七上八下的,不能安宁。

“这是小姐的绣房吗?”司马衷避开人群,弯弯转转,缓下步子,看着张灯结彩的这座小楼,问一位捧着果盘的丫头。

丫头讶异地看了看他,认出他是迎亲队伍中,刚刚骑在大马上的那位王爷。浅浅道了个万福,“是的,请问王爷有事吗?”

“小王有些宫中礼节私下要关照下小姐,你上去让其他人先退出。”

丫头有些迟疑,“这,小姐今日是新娘,未掀喜巾前见客不合时宜!”

“哈,小王又不是新郎,有什么好与不好的,你快去通报。”司马衷两眼一瞪,小丫头吓得一抖索,慌忙捧着果盘,跌跌撞撞上了楼。

不一会,女眷们纷纷从楼上下来,看着满身阴沉的司马衷,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