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鼻子,叹了口气,“对于我来说,除了哥哥我有点印象,其他人对于我都很陌生,论熟悉度,不抵大哥。”

言下之意,楼外楼更象是家。

“千姿,答应大哥一件事,穿回男装,妆上肉疤好吗?”

“呃?”

“大哥会很忙很忙,没有多余时间帮你赶苍蝇。”

苍蝇?不是马上秋天了吗,哪来的苍蝇?

“大哥,你今日同行的目的达到了吗?”

“呃?”换另一个人目瞪口呆。

“你会结识所有的朝中重臣,直到堂而皇之走进皇宫吗?”

“啊?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大哥想念似画姐,想早日救她出来。”

谁这么多嘴,把他的心事坦露无遗。纵使救她出来,他们也不可能了。

马晔忧伤地闭上眼。

第十二章,醉翁之意 上

洛阳城今秋是只趾牙咧嘴的老虎,都立秋有些日子了,但日日火阳高照,明晃晃的把个洛阳城烤得象透明似的,树叶卷成一团,不动一丝。出外办个事,稍走几步,便汗流颊背,热得胜过三伏、四伏时。

这样的天气,人人只爱吃个瓜果什么,要不就喝点绿豆汤,那些鱼呀肉的,想着就没胃口。

楼外楼偏偏在这个时候请客。

“公子,客人们都到齐了,要开席了吗?”钱卫在金陵楼外楼主事多年,今日这场面,他神色间极是慎重。

马晔凝定幽寒的眼眸中终于闪出一丝笑意。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楼外楼在洛阳开张半年有余,日日宾朋满座,菜色餐餐翻新,更别谈异域过来的陈年佳酿有多让洛阳人津津乐道,有多令同道人羡慕。

今天,楼外楼宴请洛阳所有的商贾,就算天上落着刀子地上燃着烈火,接到自已请贴的这些商贾也不愿错过结识楼外楼主人的机会。

“好吧,你去准备开席,我马上出去。”马晔淡淡吩咐道。

钱卫退下后,他这才从冰盘环绕的椅中站起来,好整以暇地来到窗边,透过竹编窗帘的缝隙瞅瞅外面。

“唉,他们不知自已就快成餐桌上那道大菜了。”季千姿一身轻便的白衣从后室走出来,在他身边看着外面数十个衣着华丽的商贾。

“千姿,你又没妆容吗?”明明很忙的人,偷空瞄了一眼,脸黑了,不过,本来就涂得很黑。

又?她扬起眉,慢慢抚上脸,“天这么热,那个疤在脸上很痒啊!还有阮大哥一会说要过来带我去看故居。”

“在楼外楼中就嚷着喊热,这出去怎么办?”

“出去就忍着吧!”她不以为意,在没有认识他之前,还不是饮露吹风、日晒雨淋。

“日后我带你去,今日呆在屋内看书弄琴。”清冷的声音不容拒绝。

“我妆上容好了。”她妥协地低下头。

他闻言,嘴角似要上扬又压下,回头看她一眼,道:“不要闹,和阮公子在楼内喝茶吃饭都可。”他要全心应对全城商贾,这是一出棋的第一招,如果出点意外,就全盘皆输。千姿要是外出,想着多少太学生、文人雅客、达官贵人抢着讨好她的样,他就坐卧不宁。这做人大哥真是不易,操不完的心,早知不带回楼内,扔给稽绍好了。

稽绍温厚宽直,可惜太过不会防人,总把世事想得简单,千姿跟着他,他估计会愁白了头。

还是放在眼前比较心宁。

“哦!”虽然有些小小的任性,一看到外面商贾已陆续开始入席,她不再坚持。拿过一边的眉笔,又细细为他面容描上黑彩,“知道了,我呆在后堂便是。”

丫环送上冰镇酸梅汤和凉糕,她拿过一杯,“大哥,先吃点垫肚,不然一会喝太多酒,会伤胃的。”

马晔微微一笑,接过细细品着。

两人对视,无言的温馨飘荡其间。

马晔施施然从楼上走进酒宴大厅,面带微笑团团一拱手:“让诸位掌柜久等,马某甚感惭愧。”

众人纷纷站起来还礼,同时细细打量来人,这好象是楼外楼掌柜第一次公开示面。原来是位清翟儒雅的中年男子,气质尊贵得令人不敢多视。

他不象商人,更象一位君王。

马晔施过礼后,回首冲钱卫皱起眉头,“如此炎热的天气,宴席间岂能没有冰盘?快让人送上。”

钱卫手一挥,不多时便有身披轻纱的少女鱼贯而入,人人手捧冰盘围着大厅摆了一圈,厅内气温立刻凉爽异常。

京城大富大贵之家地窖藏有冰块不稀奇,但在这秋伏时节还能拿出几块来的,就少之又少,没想到这楼外楼的马公子却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真令人叹异。

再看看侍女们呈上的稀异珍果和鲜嫩得叫不上名的各色蔬菜,还有几大桶的红色佳酿,众人这下更加吃惊。都是走南闯北的人了,现下如初见城的土包子,一个个瞪大眼,一脸傻样。

“马公子,这些是从哪里购得的?”有好奇者拭去嘴角口水,忍耐不住问出了口。

马晔含笑不语。

身后的钱卫上前解释道:“这些都是从云南采摘,放于特制的冰车之中,快马送进洛阳,食用前再以阳光照射,便可保持新鲜。”

众人啧啧称奇,这听似轻巧却需要足够的财力人力物力,只怕连皇家也做不到。这位马公子来头可不小,如此费心招待,有何目的?

马晔淡笑若无其事举杯招呼众人享用酒菜。众人心中有事,对着满桌难得一见的佳肴是食不知味。

酒过三巡,马晔款款起身,“诸位掌柜,今日马某请大家前来,就是有一事想请诸位帮忙。”

大厅中立时变得鸦雀无声,即便冰盘环绕,众人依然汗下如雨。

“诸位都是洛阳商界的头面人物。”寂静中,只听见马晔淡淡道:“马某这次到洛阳来,正是想进军洛阳商界,想在这天子脚下打出一片天地。要在这京城站住脚,当然道先要置业,总得先买下几家铺子作为根基。我查看了整个金陵的商号后,发觉自已中意的铺子大多在诸位手中,因此想请诸位给个面子卖给马某,至于价钱方面,当然不会让大家失望。”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虽不富贵天下,但也是洛阳商界的头面人物,手中的铺子都在人气最旺的繁荣街口,不然就是生意兴隆的百年老店,他这样开口,得多少银两呀!

窗外的蝉虫一如既往地喧嚣,厅内却寂静异常,众人都三缄其口,没人想卖掉自已的产业,另一方面也摸不着马公子的底细,不敢当面拒绝。

马晔毫不意外,云淡风轻地说:“诸位掌柜觉着马某陌生,其实我们大家都已打交道多年。各位都是从江南天外天购得的古玩珠宝、棉麻绸缎、山货奇禽,马某恰巧也是天外天的当家。诸位掌柜,今日马某也不为难大家,置下这些铺子,还请诸位打理,只是换了当家的。如果不然,诸位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他这话决对不假,天外天如果一断了洛阳的货源,再大的铺子能撑几日,一时半会到哪里寻下一个供货商。众人脸如死灰,惊恐地看着这位面相善意的马公子。他若是跺一脚,这大晋朝怕也要抖三抖。人生在世,谁离得开柴米油盐酸茶丝,他有天外天,再垄断洛阳,等于掐住全天下的咽喉了。

忽听一人色厉内荏地质问道:“洛阳乃天子脚下,哪有你这样不合常理的为商之道?咱们要找郭大人讨个公道。”

“好啊,那咱们就等郭大人来给个公道吧!”马晔冷冷地一笑。

就在这时,石磊匆匆走了进来,俯耳几句。

马晔神色不变,“钱卫,再给郭大人开一桌。”

话音刚落,只见平时趾高气扬的郭俊一脸紧张地大步上楼而来,众商贾忙抢着招呼见礼。郭俊无暇理会,目光游走,落到马晔身上,心中一惊,这人的气势令人畏惧,不等钱卫介绍,忙抱拳笑道:“马公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倜傥风流,一代名士风范。”

马晔没有起身,淡淡道:“不敢,郭大人请座。”

郭俊撩起袍袖,谦恭地在马晔身边坐了下首。

众人一见郭俊的举止,心灰皆冷,这下还有什么戏可唱。

“郭大人,”马晔抬手,“马某看中了京中几间铺子,想让大人做个中间人,说个价钱,帮马某促成此事。”

郭俊忙回首,“这个自然,此事包在郭某身上。各位掌柜,商场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合作伙伴,一种是对手,诸位选哪种呀?”

唉,做了那马公子的对手,还有活路吗,识时务者为俊杰,连皇上面前的红人对马公子都如此俯贴,还有什么好讲呢?

“但凭郭大人做主!”众人起身说道。

马晔点点头,钱卫立刻把一张张契约递到众人身上。众人一看契约上的估价,非常公道。这马公子还不算是落井下石之辈。

罢了,从掌柜到伙计,认命吧!

可是这位马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连郭俊大人都能随意使唤,众人好奇之极。

坐在一边,偷瞄一派闲适的马晔,郭俊心中也如万猫抓心。

第十三章,醉翁之意 下

郭俊一计助齐王重拾皇帝关爱,皇上愉悦之际,在他和几位大臣一次朝事力荐下,终于点头立齐王为储。

抢了儿媳,对于前太子,皇上驳不开颜面相见,又惧于其往昔的能力,属性对外宣称太子叛国,暗布杀手前往匈奴,杀了灭口。

母凭子贵,齐王升为太子,胡妃立后,更加曲意迎承皇帝,司马衷处处小心行事,锋芒深藏,母子俩把个皇帝哄得是心花怒放。又得新人,司马炎更是如步轻云,飘飘然不知今夕为何夕。

立储当日,司马衷来到郭府,与郭俊把酒纵欢,赐送若干金银玉器。郭俊受宠若惊,跪下发誓对太子效忠余生,不惜甘脑涂地。

酒过中巡,他头脑一热,挥笔泼墨,写下太子登基大颂。

司马衷仰天大笑,“等老皇上升天,小王登基之日,对郭卿一定大赏厚赐。”

郭俊跪地三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那夜,两人喝到天明,同床抵足,直到第二日午时才分开。

那张他亲笔书写的登基大颂,醉醺醺中,随手一扔,以后也没想起找过。

今日正午,总管引见一位慕名而来的中年人,说姓孔名综,代表楼外楼主马公子献上薄礼。

郭俊见此人举止潇洒,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不象是寻常之辈,心下便愿结交。受下礼物,打开一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