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湛之凉凉一笑,“她要是早想来住,何必等到现在?”

“湛之,你不要再起哄了,”稽绍皱着眉头,沉痛地说,“你们还是听千姿自已选择吧!”

“好,那就问千姿去。”阮湛之自信满满。

比较山府象炸开了锅似的,楼外楼则平静如常。大厅中桌桌爆满,钱卫跑前跑后地招呼着,伙计、侍女个个满脸笑意,让宾客如沐春风一般,就连楼上的包间也全坐满了人。

马晔本就很少出现厅堂中,如今也不觉着楼外楼有什么不同。稽绍抓人是夜间过来的,当时已是当烊时分,知晓的人并不多。

山月和阮湛之一进大厅,讶异地对视一眼,愣在当中。

难道马先生已被放回来了?

“阮先生,你来啦!”钱卫微笑着迎上前,“你和这位小姐是坐楼上,还是楼下?”山月不曾来过楼外楼,他不识得,只当作阮湛之带朋友过来吃饭。

“我们吃过了,”阮湛之浅浅一笑,“我们是特地来看季小姐的,这位是山大人的千金山月小姐,也是季小姐未来的大嫂。”

“哦,钱卫不知,山小姐莫怪。”钱卫忙作揖,转头看看楼上,“小姐一直呆在后面楼上,我让侍女带你们过去。”

“她怎样?”山月不放心地追问。

钱卫苦笑下,“好象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肯进食,孔先生劝了几次,都没用。”

“呵,真是佩服钱先生,楼中出这么大的事,生意到不耽误。”阮湛之讥讽地倾倾嘴角,不认同地眯起眼。

一边的山月听不下去,推推他。钱卫到不介意,淡淡一笑,“马先生关照过,楼外楼是楼外楼,他是他,不管少了谁,楼外楼运转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哦,这马先生似乎觉得赚钱比人命还重要。”

“阮大哥!”山月急了,忙笑着对钱卫赔礼,“阮大哥讲话直,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总管不要往心中去。”

“不会,”钱卫脸上的笑意不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什么的。快去见小姐吧,劝劝她吃点东西,我都愁坏了。”

“这愁容可真与众不同。”阮湛扫了眼酒香笑语的厅堂,冷冷一笑。

“总管,我们走啦!”山月慌忙冲钱卫点下头,拉着阮湛之往后面直奔,“阮大哥,你讲话不要这般酸,好不好?”

“我就是瞧不惯他们没什么人情味的样,楼主都不在了,也不想办法救助,反到只想着大把大把赚银子。千姿一天没吃,也没人过问,就让呆在屋里,象话吗?”阮湛之气不平地回瞪下目送他们的钱卫。

“哦,原来是有人舍不得千姿妹妹呀,我说怎么这样打抱不平似的。”山月一双笑眼都快没缝了,“原来阮大哥这么会怜香惜玉呀?”

“呵,”阮湛之居然脸红了,眼眸不自在地转了转,“我是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可惜别人却不一定领情呀!”

山月一怔,阮大哥这话听起来格外的不自信,看来小千姿真的让风流倜傥的他认真了。

侍女领着他们进了后楼,指指最里端的一间,便下去了。两人左看右看,不见半个人影,也听不见半点动静,正在怀疑是否走错地方时,忽听到里间有琴声遥遥传来。

这琴声起初曲折含蓄,幽咽往复,如秋叶聚而复散,浮云阴晴不定;继而转出飘洒飞扬之间,似长风吹林,万壑如海、河川奔海参,天高地阔;一时又渺渺茫茫,若有似无,仿佛怀着一腔心事,欲泣欲诉。楼中琴声久久回旋,绕成一种清寒冰冷的气韵,像在召唤远方牵挂的人快快回归。

两人不禁被这琴声深深地吸引住了,好像着了魔一样,急切地向着那琴声传来的房间奔去。

“千姿!”阮湛之脱口叫道,一手推开门。

室内烛火通明,季千姿一身紫衣正盘腿坐在琴案前,抚琴的手因这声呼喊停了下来,回首一看是二人,轻笑着起身迎接。面容娟秀,笑意淡雅,不如想像中悲痛伤心之色。

山月轻轻吁了口气,上前握住千姿的手,“我有几日不见你,怪想念的,硬缠着阮大哥送我过来瞧瞧你。”一边,暗暗冲阮湛之使下眼色,让他不要乱提马先生的事。

阮湛之含笑坐在琴案边,四下打量,千姿的房间不象一般女子闺房妆红饰绿,反到有些清冷、素洁。

“我很好的。”千姿拉着山月一起坐天绣榻上。先前陪着过来的侍女笑吟吟送上茶点,回头时,对山月深深看了一眼,山月奇怪地回视,那侍女眼睛瞟向茶点,又瞟向千姿,山月会意地点点头。

阮大哥的话有偏差哦,楼外楼的人其实很疼千姿的。

山月指着桌上的茶点,说:“千姿,那点心不错,我在家也没吃几块,陪我一起吃点,好吗?”

千姿笑了,“唉,其实我每天都被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塞进许多茶点,饱得我正餐反到吃不下一口。你不要听钱总管的话,我很好。”

“你不想陪我吃吗?”山月嘟起小嘴。

“一起来吃点吧!”阮湛之也说道。

千姿笑着点头,陪他们二人坐到桌边,特鲜美的素馄饨,做成花朵似的,配上清凉的蜂蜜茶。

山月原本只想尝尝,没想到吃上味来,都不想丢筷了,“千姿,这楼外楼的素食做得可真好吃。”

“是啊,所以我现在的胃都被楼外楼惯坏了,出外几乎不吃外食。”

“天,那以后谁家敢娶你哦,这么难养。”山月随口说道。

“阮家的厨子也能做得这样。”阮湛之淡淡一笑。

千姿象没听到,自顾地喝茶,眼神飘忽,没事人似的,到是山月被这露骨的暗示羞得脸红,左看看右看看,唉,阮大哥的路好象挺艰难的。

“千姿,你的琴没想到弹得这么好。”她忙换了话题。

“琴声也是心声,千姿现在的心中一定在思念着谁吧!”阮湛之因得不到她的回应,不免有些吃味。

“没有思念谁,除了天上的双亲。”千姿的话语偏冷,听得人心中戚戚的。

“千姿,”山月侧身,抓住她的手,“不要怪你兄长,他是奉命行事。他说,不久马先生就会被放回来的。”

千姿眼眸平静如水,“我没有怪他,他是公事公办,并不是针对马先生,他对谁都一样的。”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千姿,其实这里面一定有误会,马先生是冤枉的,朝庭弄清了,就会把马先生放回来的。”

千姿淡漠地一笑,冤枉吗?昨天晚上刚吃毕晚饭,他突然让帮他妆容,还要重彩,然后陪她去后院的药圃浇水,陪着她聊些他曾经走过的偏远地方的神奇故事,接着对孔综交待了几句,还好心情地拉着她到天台看星星,突然,哥哥领着一帮御林军冲进大门,追到天台,他朝她微笑,就象去厅堂巡视一般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好象是预料中一般。

他曾说她不在身边的每一天,他会不习惯,但这样的分离又算什么?楼外楼每一个人都不惊慌,很平静地看着他走出楼外楼。

她明白他要做的事很复杂也很惊天动地,所以不问,但这个样子,显然每个人都被知会到了,唯独她除外。

还有那个突然而至的赫连王子也不见了。

一直认为楼外楼象家一般,但就在那一刻,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就象沙漠之中,只有自已一个人在行走。

至于那曾经的一吻,她早就自动忽视,没有任何深意的。

“千姿,你在担心马先生吗?”山月见她久不答话,忙怜惜地拥着她,想给她安慰。

“不担心。”她很干脆地回答。楼外楼没任何人担心,她自然也不担心。

“呃?”阮湛之挑起眉,随即也了然地一笑,“马先生朋友多,一定会有许多人帮忙的,说不定一会就会放回来的。千姿,这楼外楼宾来客住的,人很杂,马先生现在又不在,你住到我府上去吧!”

“不,回山府,我可以陪你聊天呢。”山月不让,揽紧千姿。

“我就住这儿,不然马先生回来看我不在,他会担心的。”她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山月与阮湛之双双耸耸肩,看来是白来了。

“在你心中,马先生到底算什么?”阮湛之不甘地追问。

“朋友、大哥!”还有点象爹爹,其实更。。。。。。。。季千姿微闭下眼,幽幽地长叹。

第三十一章,未曾相识 中

刑部牢房,烛光昏暗未明,空气中飘浮着汗臭与什么东西腐烂的怪味,不时里端传来一声声象鬼哭般的狂叫。牢房中的犯人并不多,隔几间才关一个人,马晔背着手在牢中踱着步,因牢中潮湿,虽是秋天,蚊虫依然很多,他不得不走来走去,想起那日在洛河边,千姿手中小盒清清凉凉的东西,早知就带点过来了。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也不知现在千姿在不在楼外楼了,他突然离开,她会不会多想呢?

坐牢,他是有准备的,在来洛阳前,他就掂量过,一旦事败,不谈坐牢,就连砍头都有可能的。

但不曾想坐牢会坐得如此舒服。

稽绍从楼外楼一带走他,曾经与郭俊同到楼外楼吃饭的刑部官员念着他旧日的好,早就知会了看守的官兵,不得为难于他,稽绍满脸内疚,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不可以对马先生用刑。

除了被禁固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里,不可以随意外出,居住的条件不算好,他到还很习惯。

三餐定时,清清淡淡,也算爽口。士兵们并不恶声恶气,巡视时还会微笑点下头,每个人心中都认为,这位马先生只是暂时在这呆会,是过客。

呆会就呆会吧,该做的都做了,他现在差不多该看戏了。

几个时辰过去了,没人提审,没人过问。他以为会与当今皇上见下面,看来他老人家太忙,没空理他。当今太子也没来嘘寒问暖,到有点让他吃惊了,看来他有点高估太子了,唉,还是一个听人摆布的娃娃。

近午夜了吧,蚊蝇嗡嗡地在耳边飞个不停,看守的官兵在赌了会牌九后,倚着墙壁悄然偷眠。

他不能睡,也没有睡意。

“谁?”远远听见看守大门的士兵的轻喝了一声。

“睁开你的狗眼。”一位女子轻轻脆脆的声音,“看,这是什么,去,让所有的人都退到房里去,我们娘娘要问那位新来的犯人几句话。

“对不起,小的有眼无珠,娘娘,你请。”士兵突地语气一变,恭敬地说着。

台阶上响起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轻轻的脚步声,偷眠的士兵不敢抬头,齐齐退进看守室。

马晔心一颤,快速转过身,面朝墙。

墙上映出一个从头到脚裹在斗篷里的人,长长的呼吸,甚至可以听到她猛烈的心跳。

“是。。。。。。。是你吗?”匡似画轻轻掀开脸上的面纱,趴在牢门上,激动地问。

马晔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按住胸口,压下心乱,“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