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和我说话吗?马晔缓缓转过身,眼中不带任何神情。

他脸上妆了容,前些日子的伤疤又没脱落,匡似画一看,吃了一惊,退后一步,“我好象认错人了。”

“哦,找错人那就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马晔淡淡地低下眼帘,象在仔细研究自已的身影。

“你是他,是的,不然不会这样对我讲的。”匡似画象发现了什么,颤抖着扑上前,凝视着,瞬即泪花纷飞,两手紧抓住牢门,抽泣着,“求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他?你好吗?”

“我不太明白娘娘你讲的话,我姓马,是一位商人,是不是和娘娘的故人有点相似?”马晔拧着眉,正视着她探究的目光。

“你在说谎,”匡似画泣不成声,“我知道你怪罪我违背了诺言,其实。。。。。。其实。。。。。。我也是被骗的,他们说你回来了,在宫中等着我,我才进宫的。”

马晔深吸一口气,“娘娘,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娘娘?”她瞪大眼,追问道,“你明明就是认识我而假装不认识。”

“刚刚士兵在外面那么大声招呼,这里面谁都听见了。”马晔叹了口气,“娘娘,我真的不是你故人,所以请回吧,这里不是女子呆的地方。”

“不,我不信,你一定是晔哥哥,你没有叛国,也没有死,你回来了,对不对?”

匡似画哭着拼命摇头。

马晔的表情是不敢置信,“娘娘,你凭什么如此执著我是你的故人?”

“感觉是不会错的,我在宫中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睛,我就认出来了,不管你如何易容,唯独眼睛是不变的。晔,你承认吧!”她哭得气都象快断了似的。

马晔咬着下唇摇摇头,转过身去,“很抱歉,娘娘,我真的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的故人。”不敢再看她的泪眼,深怕努力建立的自制会悉数崩溃,对她不是一种两种心情,若冲动任性,只怕自已会做出难以想像的事。

“我明白你在担心身份暴露,会引来杀身之祸。晔,你放心,我不会说的,我只是想确定是不是你,然后我就心安了。我活在这世上,就是想看到你好好的活着。”

泪水从她睁大的眼睛缓缓流下,她的表情是如此透明,令人不禁心动。

马晔手掐住掌心,苦笑叹息,“回去吧,娘娘,我在这之前从未与你相识过,你不要再问了。”

“呵,”她含泪带笑,“你终是不肯承认,罢了,我当你是就行,晔,你放心,虽然我已是不洁之人,不值得你再留恋,但我仍把你放在心底最重。我会求皇上放了你,出去后,离开洛阳吧,忘了我,忘了从前。”她掩着面,转过身去。

马晔脸色发白,强撑着一笑,“娘娘不必为一个外人委屈自已的身份,我坚信我是清白的,娘娘放心吧!”

“你厌恶我到连我的帮助都拒绝吗?”匡似画绝望地问。

“我。。。。。。。。”马晔刚想回答,忽见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宫女闯了进来,“娘娘,时辰不早了,皇上该醒啦,我们快回吧。”

匡似画恋恋不舍地回首,不稳地晃了一下,轻轻地说“晔,保重!”悲痛地低下头,倚在小宫女的肩上,不情愿地走上台阶。

马晔转过身,不由伸出手,好想扶她一把,手伸到一半,落莫地放下,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匡似画和司马晔了,十年改变了一切,人也变了。

悄悄地凝视着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猛然,他看到大牢二门的墙壁处探出一道熟悉的视线,在与他的目光相交时,不见了。

他眸子一冷,浑身肌肉都紧绷着,两眼眯着,屏住呼吸,直直地看过去,微明的灯光下,依稀看到一只脚伸在墙壁外边,一动不动,象是怕走路的匡似画发现。

匡似画心事重重,小宫女扯着她急行,直盯着前面,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穿过二门,上了台阶,直接出了大牢。

那脚轻轻地缩了回去,稍会,便是没命似的急促的奔跑声。

马晔双手交握,冷冷一笑,脸上显出一缕慑人的杀气。

第三十二章,未曾相识 下

郭俊很诧异地站在刑部牢房门口,朝里探了探头,阴森森的,两位看守大门的士兵站得笔直,并不见其他巡逻的官兵还有各道门把守的官兵。

这刑部大牢一向关得的都是朝庭的要犯,防森颇严,今日怎么松懈了?

他一双细目滴溜溜转了一圈,绕到看门大门的士兵前,抚了抚胡须,“咳,咳,本官问你,今日这刑部大牢有什么事吗?怎么会如此安静?”

士兵抬眼看了下他,知道这位官爷和刑部尚书交情不错,也不敢隐瞒,压低了嗓音,“大人,刚刚有位娘娘持着皇上的令牌进去找位犯人问话,让所有的人都回避在房内。”

“哪位犯人?”郭俊瞪大了眼。

“新来的那位楼外楼主马先生。”

郭俊愣了,娘娘?哪位娘娘也和马先生有过节,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在外好好看着,我悄悄进去看下,不要声张。”好奇心驱使他决定亲自探视一番

他轻手轻脚地走下台阶,远远看到二门处,有个小宫女在把风,神情很紧张。他忙把身子贴着墙壁。夜深人静,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听得分清。

他听出那哭得悲切的女子是皇上宠爱的匡娘娘,他屏住气息,专心听着。越听心越揪,眼睁得大大的,眼珠定在中间,动都不会动,唯有手脚止不住轻颤。

那马先生如果真是。。。。。。。。?天,他一点也不敢想下去了,再细思马先生那么费尽心力地与他们接近,现在想来,似乎真的有点象步步为营。

匡娘娘冒着天大的危险,深夜来探监,一定不会看错吧!

那么他和太子也只是马先生手中的一颗棋子喽!他惊恐地直摇头,越想越怕,背后一阵阵发凉,四肢抖得象秋天风中的芦苇,为怕别人发现,他只能拼命咬牙忍着。

如果不是今夜过来一下,只怕以后怎么死还不知道呢?

马先生一直在否认,匡娘娘却很固执。万一认错了呢?他恐惧地探出头,想

看个仔细。马先生冷酷地背对着娘娘,小宫女催促着,匡娘娘含泪掩面而去,马先生转过身来,那眼神痛苦自制还有不舍,见鬼,他看到他啦,郭俊倒吸一口凉气,缩回头,象壁虎般贴在墙上,心如擂鼓,就快从口中跳出来了。

匡娘娘哭哭啼啼上了小轿,回宫了。

郭俊悄悄活动一下四肢,不敢再看,转过身,撒开腿,象被猎人追赶的动物,虽然浑身软得使不出一丝力气,仍坚持跑着。顾不得和士兵招呼,抢过侍从手中的马,抖索着跨上,一夹马腹,就象皇宫方向驶去。

快,要快,他把赶快告诉太子,现在一切还来得及,还要禀报皇上。拼命抽打着马背,马奋力奔着。天开始下起雨来,凉凉的淋在脸上,他不敢去拭,怕耽误了时候,不过,幸好他在大牢中,那么他们就还有胜算的机会。

雨渐渐大了起来,路面上湿泞泞的,奔跑的马蹄不时打滑。四周黑团团的,雨把视线阻住了,他也看不清这是洛阳的哪条街,只是抓紧马缰,死死盯着前方。

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急驶的马突地被什么东西一拌,前面的两蹄直直跪下,他未曾防备,一下从马身飞出去几丈远。

他仰倒在地上,感觉到四肢和后背剧烈的撕痛,同时也闻到了血腥味。即使是自已的血,也腥得让人想呕吐。。。。。。。

他想撑着爬起来,试了两下,徒劳地眨了下眼,一点也动不了。

来不及了,绝对来不及了,他好不容易修来的荣华富贵,难道就要这样付之东流吗?他心酸得好想哭,谁能救救他。

两声马蹄“得得”,慢慢驶来,他惊喜地转过头。

雨帘中,他依稀看到两个靠近的黑影。不知是因为流血过多,还是因为恐惧,呼吸渐渐有些困难,黑影在他眼中慢慢地模糊、变大。。。。。。

“你。。。。。。。你们。。。。。。救救我。”他哀求地问道,雨水和着身体中的血缓缓流淌着。

“嗯,我们就是特地来救你的。”其中一个黑影上前在他已四烈粉碎的身子上又加了重重一脚。

脸部僵硬的肌肉无法表过他此时内心的错愕和震惊,他们不是,他们是?他惊恐地睁大眼。

“郭大人,我们公子本来还要委以重任于你,你为何要轻言放弃呢?”另一个黑影低声笑着,踢了踢他已快无意识的身子。

雨点密密地落在他快要冷下去的脸上,他想奋力睁开眼睛,却没有成功。

“不要担搁时间,看看他还有没有气。”第一个黑影低声说道。

“唉,”后面那个黑影幽然叹了口气,手一挥,雨夜中,闪过一道亮光,郭俊只觉脖颈被刺了一下,嘴张了张,今夜,他来得那么凑巧,一样也不知死在谁的手中,这是他闭上眼之前最后想话的一句话。

“这下你放心了吧,就是阎王开恩,他也回天无术啦!”

“好!我们也该回去知会先生了。”

“是,幸好先生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守在刑部门前,不然就前功尽弃啦!”

“怎么不是呢?”两人又看了看雨,转过身,跨上马,一会就消失在洛阳的街头。

皇宫,同心阁,司马炎悠悠睁开眼,年纪大啦,一向睡得很少,不曾想今夜居然睡足一宿,却没有神清气爽,反到头有点晕晕的,他习惯地侧过身,一摸,空落落的。

“爱妃!”他惊慌地坐起来,瞧见阁外的雨廊边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他忙下床,从榻上拿了件外衣,开了门,温柔地为正看雨的人披上,温热的脸一碰粉腮,冰冰凉凉的,忙怜惜地抱在怀中。

“回阁吧,这样会冻着的。”他揽紧不盈一握的身子,强拉进室内。

匡似画神情木木的,他到不以为意,这位爱妃从来就很少笑意。

花甲之后,居然还抱到倾城佳人,这份喜悦一直令他津津乐道。虽然皇宫年年有大批的秀女进宫,但那些个粗脂俗粉,怎么能与爱妃相比呢?

他是当今天子、九五之尊,天下最美丽的一切就该归他所有。

她清清冷冷的性情,幽幽怨怨的眼神,都令他如少年般的痴狂。说起来有些愧疚,初时她并不顺从,但就是这种带刺的花朵摘起来才更加让人兴奋。

唯一遗憾的是她对他并不象其他妃嫔那般乖巧、讨好,总是让他这位皇帝低头取悦于她。

不过,他还是喜欢她,很宠很宠,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珍宝都献给她,可惜她什么都不要。

“皇上今日上朝吗?”匡似画漠然地问道。

司马炎一喜,这好象是爱妃清晨第一次主动和他讲话,以前都是他堆着笑意,缠着她说些绵绵情话,而她面无表情地听着,什么都不回答。

“你想朕陪吗?”他抱紧她,枯老的手在她婀娜的身子上游走着,匡似画表情淡然,而他却已开始喘息加重。

她推开他的手,挪动下身子,面对着他,“去上朝吧,皇上,臣妾不想被大臣们说媚惑皇上不事朝政。”

臣妾?她自称臣妾,入宫以来,她只肯自称“我”,从不会用“臣妾”这个称呼,她终于接受他了吗?司马炎意乱情迷,越发抱得紧了,凑近粉腮,密布着细吻,“放心,朕是皇上,谁敢乱讲。这天不凉不热,飘着细雨,朕只想与爱妃厮缠着,永不分离。”

匡似画头转到他视线看不到之处,浮起一脸厌恶,转过来时,换上淡淡的笑意。“皇上,这样不好,宫女和太监们都在外面候着呢!”

“随他们去,朕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自上次爱妃小产之后,朕都许久没和爱妃一起了。爱妃,爱妃,爱妃。。。。。。。”一声声的呼喊,听得分外暧昧,声音低低的又如耳语,一阵阵热气呼在匡似画的脸上。

匡似画闭上眼,僵直了身子。

司马炎早已心神荡漾,腾手抱起她,“爱妃,好不好?”连声音都软了下去,仿佛软弱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