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似画清丽的眼波平静地飘了他一眼,复又回到稽绍身上,“绍,不要管我,你能来,我就无怨了,你心中终是有我,是真的有,你走吧!”说着,她忽然往于元帅身中的剑撞去,吓得他忙把剑扔开,只手按住她的双肩。

稽绍被这一幕,惊得魂魄震动,身心皆乱,英雄泪不由的顺腮而下,“似画,你若有个什么,我如此辛苦、孤独地活着又有何意思。不要乱来,要相信我。”他低下头,俯在司马衷耳边,“你找两面三刀匹马,把我和匡娘娘送出宫,然后我便放了你。”

“你和那个女人有私情?”司马衷终于看明白了,“你身为稽康之子,居然和皇上的嫔妃有染,天!”他眼瞪得圆圆的,一脸震惊。

于元帅和童尚书为他的话哭笑不得,这种剑拨弩张的紧张时刻,他天外飘来这么一句,有几个士兵都窃笑出声了。

“闭上你的狗嘴,不要随意侮辱别人的感情。”稽绍轻吼道,“我刚才的话,你听明白吗?”

“你真的要为这个女人浪迹天涯、流离一生?”他还是不能相信,嚷个不停。

“与你何关,你到底送是不送?”稽绍有些着急了,远远又听到一阵阵高呼声。

“送,但朕有个条件,朕成全于你,你可否把千姿许配于朕?”

稽绍不答,微微冷笑,抓紧他,慢慢向小径退去,士兵们纷纷让开。

“绍,真的不要!”匡似画含泪摇头,不想稽绍为她冒这样大的风险,“我活得已够长了,不想再背负任何痛苦,你走吧!”

“你答应过我,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努力,为什么在这时候,你要放弃呢?”稽绍红了眼,轻责道,“难道我不值得吗?”

“绍,绍,不是这样的!”匡似画泪流得更凶了,“不值你这么付出的人是我呀,你好傻,好傻!”

“是,我是个傻子,所以就不要嫌弃,跟我走吧!”

匡似画哭花着脸,重重点头,“好,绍,就这样吧,要走一起走,谁也不要独活于世。”

“嗯,嗯!于元帅,你让所有的人都往后退。”稽绍吩咐道,推掇了下司马衷。

“都往后退,听他的。”司马衷为他冷然的口气又吓住了,复注视到自已的处境,小心地一步一步往前移。

对于他来讲,稽绍与匡似画是死是活,并没有多大影响,他只是有些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他从来就是一个不愿多想事的人,就是这次举事,也是于元帅和童尚书计划好的,他只是享受结果而已。

一切都很顺利,但最后时冒出这个插曲,稍微麻烦了点,但无伤大事,他只要保住命就行。

为了那个九五之尊之位,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人群缓慢的移动着。刚行到紫云殿前,毫无预期,突然前面冒出一队黑衣人,然后紧跟着又是一队,渐渐地竟然有上千人,黑压压一片,层层拦在前方。

再后面,是齐整整的官兵,正中一马一轿,身边站着数十位怒目而视的大臣。

马上之人眉峰轩朗,双眸里镇静得没有半分波澜,因此嘴边的笑容就似天生刻画在面庞上,象一抹永恒的安宁。这安静的神情却有股汹涌的力量,将司马衷惊得魂飞魄散,脑中一片模糊,慢慢地抽了口冷气。

————大哥!

那眉眼唇颊,没有半点差别,与十年前的司马晔一模一样。于元帅和童尚书也已认出来,两人也呆愣着,匡似画淡淡一笑,侧过脸,眼中只有稽绍.

稽绍也有些吃惊,马先生为何会在此?

一位大臣掀开轿帘,久不露面的匡丞相被抬了出来。

司马衷惶恐不安望了他一眼,目光静得不含半点杂质,就如身边的空气也被这目光屏弃,他在这目光下只觉喘不过气来,不禁向后畏缩了下。

一切都静了下来。

匡丞相冷漠地看着司马衷,“好久不见,二王子。”

“你。。。。。你不是瘫在床上吗?”司马衷眼前天旋地转,口齿不清地问。

“是人就会痊愈,老臣也到了该好的时候。二王子,你胆量不小哦,竟然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弑君谋上。”匡丞相眼光一冷,喝道,“你真的以为就凭这几个犬辈就助你成就大业。”

“小王。。。。。。小王是替天行道,你不要听别人乱讲。现在,我已是大晋朝的皇上了。”

“皇上,谁准的?”

“小王乃晋朝储君,先皇已逝,小王顺应登位,不必哪个人肯准。”

“哼,储君?哈哈,真正的储君在此。”匡丞相谦恭地向司马晔一欠身,“太子,你受委屈了。”

稽绍神色一肃,手中的剑差点滑落,马先生是前太子司马晔???

司马晔微微蹙了蹙眉,冷声道:“谈不上委屈,匡丞相,论法弑君谋上该当何罪?”

“立刻殊之!”

“司马晔,你不要公报私仇,当初是父皇惧能废去你太子之位、抢了匡似画,栽赃你叛国,你要报找他去,不要冲我来。”

皇家第一丑闻就这样被他大声宣告出来.

所有的大臣都愕然地看着司马衷。匡丞相寒了脸,怜爱地看向匡似画一张早失了血色的丽容,稽绍浑身忽然颤抖了一下。

“过去的事都已过去,我们论的是此刻弑君谋上。”匡丞相定了定神,一挥手,“来啊,帮稽大人把二王子押上来,其他谋反者,杀!”

第四十六章,情断深秋 (五)

“还有,先救下小姐。”匡丞相看到人群中无助的匡似画,又补充了一句。

两边的人全圆睁双目,注视着对方,一团混战正式开始。

变故太过突然,于元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几位黑衣人已飞跃进人群,影动刀落,不一刻就鲜血满地,哀声如潮。

有一个精瘦的黑衣人欲靠近他身,他只手挥剑破风,“哧”地带出一道凌厉的杀气,黑衣人不敢怠慢,抽身退了半步,举剑相迎,他忙把手边的匡似画推向前。

“不要伤了小姐,不要伤了小姐。”匡丞相吓得直跺脚。

黑衣人愣住,有点无法着手。匡似画象具木靶,丽容失色,在于元帅手中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稽绍大叫着,挥剑砍死几个侍卫,向匡似画移去。

司马晔一见,朝后说了声什么,一位壮悍的男子飞跃上前,越过众人,直冲于元帅而来。

稽绍见状,稍闪了下神,司马衷侍卫的剑就闪到了眼前。他微微侧首,剑贴着他脸颊而过。他远远看了一眼司马晔,有种被卷入阴谋的感觉,不禁脱口说道:“马先生的马原来是司马的马呀!”

早已瘫成软泥的司马衷听到了,忽地来了精神,四下张望,“马先生在哪?”

“呵,你没瞧见吗,高高在上的那位。”稽绍避开一道剑锋,已离向匡似画不远,他欲趁乱救人退出。

“司马晔是马先生?”司马衷不太灵光的脑袋快速地转着,前前后后有些东西慢慢浮出水面,他蓦地高举双手,大手叫嚷道:“我是被怨的,我上当了,真正的谋上者是他,是他,他化名马先生,鼓动我弑君,游说我夺位,然后。。。。。。”

话没出口,那位奔于元帅的男子方向一变,隔空送来一掌,震得他几欲昏厥,嘴角喷出的鲜血就测在稽绍脸上。稽绍眼前一团鲜红,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由地松开司马衷,腾手去抹。

司马衷一自由,不择方向地慌忙逃窜,壮悍的男子剑身一转,剑向他飞去,于元帅眼角的余光扫射到,猛地把手中的匡似画掷出。

匡似画身子腾空,不由自主惊叫出声。

速度之快,男子已无法收回宝剑,司马晔与匡丞相目瞪口呆。

稽绍刚抹净眼中的血迹,就看到匡似画身子直直象剑飞去。他惊出一身冷汗,想都没想,纵身一跃,半空中接住匡似画,剑从稽绍的后背徐徐没入。

两人齐齐跌倒在地,剑自前胸穿出,血“沽沽”地冲天喷涌。

匡似画伸手摸到一手粘潮,全身一紧,“绍,绍!”她痛苦的仰天大叫,畏缩的眼紧紧闭上。

他为救她,而被杀了,就在她面前。他快死了,绍要死了。。。。。。双手又惊又惧地环抱住他的身子,她觉得好冷、好冷,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眼中都是血,都是血。

那男人也惊住了,所有的人全呆住了。司马晔镇定自若的脸白如纸,从马上突地跳下,奔到稽绍跟前。

瞳孔慢慢扩大,脸上已经变得全无血色,他努力抬起手,目光定在匡似画的脸上,抚摸着她的脸庞,黯然一笑,“我。。。。。。好象不能守诺了。。。。。。怎么办呢?不过。。。。。。你父亲好了。。。。。。。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要多快乐。”

匡似画狠命摇头,不,不能睁眼,一睁开眼便会看到全身浴血的模样,她不以为她有那么坚强。

“似画。。。。。。要替我。。。。。。好好过下去。”他缓缓地又转过头看着司马晔,“放了千。。。。。。姿吧!让她。。。。。回积云山。”血流得更凶了,他眼前已开始模糊,脑中闪过山月微笑的双眸,“还有。。。。。。山月,我的。。。。。。。山月,唉!”轻叹一声,头一歪,合上了眼睛。

司马晔惊痛的闭上眼,木木地站起。在场的所有大臣也都掩面,眼眶潮湿。

匡丞相瞧出女儿与稽绍之间的端倪,不敢多问,怜惜地半抱着女儿,让她松开稽绍。

“不!”匡似画愤怒地摔开他,悠悠睁开眼,指缝里嘀嘀嗒嗒不住淌着血,就好像从她自已身子流出来似的。她轻轻低下头,深情地把头埋在稽绍的怀内,喃喃自语,“绍,现在好了,再也没有任何人把我们分开了。我们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没有人认识,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大臣们面面相觑,有些不太明白。

“似画!”匡丞相皱着眉,蹲下看着女儿,“不要乱讲话,让稽大人安息吧!”

“胡说,他不是稽大人,他是我的绍,我的,我的。”匡似画象疯了般,把稽绍搂得更紧。

司马晔脸色苍白,肌肉绷得实实的,什么表情都没有,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公子,司马衷已被抓住,其他人也已全部落网。”一位黑衣人抱拳来到他面前,说道。

“城外的兄弟也已接管了四门了吗?”他漠然地问。

“是的,与司马衷一道谋反的其他地方的余党都已抓获。”

“让大家恪尽各职,不要伤害洛阳的城民,其他的事等天明再说,你找一些弟兄把宫中收拾下,先皇的遗体先抬到紫云殿,稽大人,请抬往同心阁吧!”

匡似画终于抬头,眼睛通红,冷冷地凝视着司马晔,道:“今日,我都记下了。从前,被骗进宫,受下无法启口的耻辱,我不怨你。你怎么复国,我也不问,不想贪图你的荣华。可是为何我想得到一点点幸福,你也要夺走呢?你千辛万苦圆了你的梦,这些都是踩着鲜血与泪水中得到的,日后总有你连本带利偿还的时候,我会看到。”她声色俱厉,泪水却不自觉地滑落。

“似画不要乱讲话。”匡丞相听不下去,可又不舍责怪已痛苦不已的女儿,不自在地飘了司马晔一眼。

司马晔表情痛楚地看了她一眼,幽然叹了口气。

从张开网到此刻,一切都再顺利不过,没有任何人让他失望,而今,所有的障碍都已铲除,可他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感。

那日去匡府拜见匡丞相,察觉老人只为气愤和寒心不愿与别人见面,并不是不问政事。他轻轻带过这一年多来在洛阳的行动,暗示将要发生的朝中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