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妃与司马衷对视一眼,无言地坐下。

 “那日,举事失败,逃跑中,于元帅一边保护小王,一边对小王说,如果被擒,一定要装疯,方能保命,命保下了,以后再想别的法子。于元帅和童尚事如今怎样了?”司马衷的脸朝宋公公凑近几他,低声地问。

 “他们当日就处决了,以前跟随二王子的人现在在朝中都胆颤心惊地呆着,彼此间一点也不敢来往,新皇手段比较阴狠,心计又深,而且匡丞相又鼎力相助,唉,二王子,你可能还要在此多呆些日子。”

 “哦,司马晔重用匡丞相,那个匡妃呢?被司马晔收作嫔妃了?”司马衷嘴角浮起阴寒的笑意。

 “听说匡丞相曾想带她回府,但她拒绝了,似乎她非常恨皇上,如今她成日呆在同心阁吃斋念佛,新皇去看过她,她爱理不理。新皇还没有纳嫔妃。”

 “她不是最爱她的晔哥哥吗?怎么会恨呢?”司马衷幸灾乐祸地说。

 “时事造人,稽绍死于司马晔之人,这点就够她崩溃的。”宋公公诌媚地上前,“二王子,这可是一个很好的现象,你说是不是?”

 司马衷转头看看胡妃,胡妃满意地一笑。“是啊,是个好现象,只是不知小王要等多久。小王可没有司马晔十年磨一剑的耐力,为了皇位,竟然易容装什么商人。”司马衷想起那些,至今仍愤愤不平。

 “二王子,听老奴一句话,这点你可要学学新皇。古时越国有位皇帝叫勾践,因为决策失误,越国被吴国吞没,他成了吴王夫差的阶下囚。在那些年里,他卧薪尝胆,在吴王生病时,他都亲口尝吴王的粪便以讨吴王欢心,终于取得吴王的信任,最后,他不禁完成复国大业,还把吴国一举吞没,一雪前耻。二王子,你现在就要有这样的决心,继续装疯,等待时机。”

 “啊呀,你怎么讲得这样恶心,难道要小王去吃那司马晔的粪便?”司马衷头摇得象个泼浪鼓。

 “衷儿,宋公公只是打个比喻,你现在就是要低调,要让司马晔对你毫无戒心,我们再见机行事,毕竟当今只有你是新皇的兄弟。”

 “娘娘所言极是,老奴就是这个意思。老奴现在御膳房,机会不多,但不是根本没有,还有匡妃娘娘那儿就象座火山,哪天就不定就会喷发,二王子,你可要对自已有信心呀!”

 司马衷重重点头,“小王有些明白了。”

 “宋公公,你快些回去吧,不然看守起了疑心,那就麻烦了。”胡妃提醒道。

 宋公公忙拿起托盘,“好,老奴就出去了,以后老奴还会找机会来看皇后娘娘和二王子的,会把外面的消息带过来。”

 “嗯,嗯,快走吧!”

 门“吱呀”开了,宋公公拱着身子,出去了。

淡黄的烛火下,司马衷与胡妃面面相觑,愣愣的。

“娘亲,你说宋公公为何这样热心?”

“哼,他现在不得志,还不是想借我们达成心愿,我们就顺水推舟,依着他,本互利用,日后成了大事,一定会把此人杀了,这人留不得,比墙头草还墙头草,见风就变方向。”

“嗯,孩儿也觉得这人可怕,当初孩儿待他也不薄,他还不是步步设计孩儿。”

“放心,现在应该害怕的人是司马晔,他对咱们可贴心着呢,哈,我们可是他唯一跳跃的机会。”

“娘亲,那么咱们就等着吧!风水轮流转,现在我们就象司马晔从前那样,火放好了,就好好坐着,等着看戏吧!”

“哈哈!”胡妃疼爱地看了儿子一眼,不禁仰头放声大笑。

第五十七章,罗幕轻寒 (二)

一百天,稽绍走了一百天了,匡似画悠悠地抬头看着窗外冰封的莲池,长叹一声。一份感情刚刚开始,还没有来得及品尝甜蜜,就随着他的过世而告终。她至今都为这份突然而至的感情而心颤,他那么俊伟,那么高洁,却为她心动,她震撼得不问可不可以,就毫不犹豫地投入进去,她是那么期盼他的洁净能洗去她心中的污垢,能带给她一份阳光般的生活,可惜。。。。。。

苍天待她如此吝啬,她为何要还在意这在意那呢?

想到这,匡似画艳容飞过一缕憎恨,眼神冷厉起来。小丫环捧着盘进贡的糕点掀帘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娘,午膳你仍要面食吗?”落痕小心地把糕点放在案几上,轻声问道,这个娘娘自从那天发狂地剪了发之后,就变得怪怪的,无论是穿衣还是吃饭,都非常挑剔,似乎怎么做都令她不满意。

她学乖了,做任何事前都请示下。唉,世道好象反了,以前娘娘受前太子和先皇凌辱时,娘娘可怜得令人心疼,性格柔弱得让任何人都想奋不顾身地呵护,只要能博她一笑;现在呢,皇上对娘娘尊重有加,处处护着,宫中无论有什么稀罕的吃的、穿的,第一个总送进同心阁,娘娘不管是什么愿望,只要提出,皇上总会满足于她,可娘娘却没有觉得快乐和知足,眉心紧锁,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偶尔还会大发脾气,让人不敢接近。

“随便吧!”匡似画的突然发话让忧思的落痕愣了下,“我想早些用午膳,然后我想出宫一趟。”

落痕怔住了,微抿下唇,笑得有些为难,“娘娘,后宫妃嫔不可随意出宫。你有什么急事,小婢出去帮你办理。”

“不必,”匡似画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就会这样说,我现在就去找皇上,他下朝了吗?”

落痕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离午时还差点时辰,“娘娘,早朝该散了,皇上此时应在御书房。”

匡似画懒懒地站起身,拉平身上绿色棉裙的皱折,“你去找沈公公要轿子,我去御书房。”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落痕忙抢上前,“娘娘,小婢陪你过去。”

“你怕什么?”匡似画拧起眉,“我不会跑丢的,更不会出什么意外,这皇宫现在没有任何让我害怕的了。”

“知道了。”落痕怯怯地退后,不安地眨眨眼,“那小婢找了沈公公后,就去找娘娘。”

“好!”

今日早朝为河南的冬季渠道维修,拖了些时间。司马晔刚下早朝,在御书房里刚端起茶碗,想润润说了一早上话的嗓子,御书房外的小太监惴惴不安推门进来,匡似画一脸不耐烦地跟在后面。

“皇上,匡娘娘来了。”人都站在身后了,他这样讲是例行公事,没有办法,匡娘娘如今性子急,根来等不及禀报,也不管皇上是否方便。幸好她很少来御书房,不然这守门的差事可不好当。

司马晔一见这情形,就明白了,挥挥手让太监退出,温和地看着匡似画,做了个请她坐下的手势。

“不必那么多礼,”匡似画扬起下巴,“我只有一句话,我午后想出宫,请皇上恩准。”

司马晔皱皱眉头,“娘娘想去哪里?”

“我要出宫拜祭稽大人,今日是他过世一百天的日子。”匡似画也不隐瞒,冷冷地说。

“匡娘娘,别的要求朕能答应,这个恐怕不行。”司马晔和声说。

“哼,”匡似画冷笑,“稽大人走时,我送都没能送一下,今日我远远地目祭一番,皇上连我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吗?”

“娘娘,不是朕不肯,而是,”司马晔苦恼地一笑,“稽大人葬在稽宅附近,你去不太方便?”

“哈,不方便?皇上你到底想讲什么?你是想掩盖稽大人与我不相识的事实吧?呵,事实终归是事实,遮是遮不住的,我无愧于天,坦坦荡荡,你又害怕什么呢?如我曾是皇上的未婚妻,却嫁给了先皇,大臣们不说,难道背后就不议吗?难道我们假装不提,它就不存在吗?”

“匡娘娘!”司马晔不悦地提高音量,“请注意你的言辞。朕不是担心那些,而是。。。。。。”

“不担心那些,就同意吧!”匡似画抢白道,“我很少向皇上求什么,今天就求一回吧!”

司马晔深深叹了口气,正要讲话,沈公公急匆匆地推门进来,“皇上,匡娘娘。。。。。。”一抬头,看到匡似画在,忙止住口,拱手作揖,匡似画淡淡一笑,“沈公公也想阻止我出宫吗?”

“沈公公,你去备轿吧,找两个得力的太监跟着,只可远远目祭,不可靠近稽宅,不能担搁很久。”司马晔揉揉额头,无力地说。

“是,皇上!”沈公公叹息着出去了。

匡似画面无表情地一颔首,“多谢皇上!”

“请按照朕刚刚讲的一切行事,去吧!”司马晔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说。

匡似画刚转过头,就听得身后一声大吼,“咣当”茶碗摔碎的声音,她冷漠一笑,推门而去。

阮湛之拿着一个酒壶,醉意微露,衣带松散,斜倚在山坡边,笑嘻嘻地看着一身的缟素的山月跪在坟前点纸。

“月儿,你为何不掉眼泪呢?”

“阮大哥不也没有哭吗?”山月自顾地合掌祈愿,没有回头。

阮湛之“咕咚”又喝下一大口酒,苦笑道,“我的眼泪在千姿失踪那天起,就流尽了,现在的我不会哭,只会喝酒。”他冲坟墓举起酒壶,“绍弟,大哥敬你!”

山月回过头,同情地看了眼阮湛之,“我和稽哥哥日日在一起,没有流泪的理由。”

“呵,月儿可真会自我安慰。”阮湛之晃晃醉意朦胧的双眼,“象我就没有这样的

能力,千姿她自顾寻找平静去,连告别都不讲一声,我一直想给她的很多很多,而她就是不要,我。。。。。。“他说着,嘴一扁,泪止不住地涌满眼眶,怕山月发笑,忙举起酒壶,灌下满满一大口,泪从眼角,酒从嘴角,一齐流了下来。

山月心疼地掏出手帕,起身坐到他身边,递过去,“阮大哥,给,擦擦吧!”

阮湛之不好意思地接过,粗粗地擦了一把,两人穆然地看着坟前的燃烧的纸钱。

“阮大哥,其实我不是自我安慰,而是真的醒悟。你如果深爱上一个人,无论他是活着还是故世,无论他在身边还是在远方,你会觉得都一样,他就是你的心里,不离不弃。爱是快乐的付出,不是贪心的苛求。你有这样的认知,就不会患得患失、哀地怨天。”

“你阮大哥是个俗人,喜欢温暖的体温、真切的眼神,夜夜共眠、日日相对,那样的爱才给我踏实感。”

“呵,前些日听阮伯母说,你夜夜醉卧青楼,流连红帐,莫不也是因为爱?”

“月儿,别在绍弟面前取笑大哥,他会托梦给千姿的,那样我在她心目中形象更是不堪入目了。”阮湛之自嘲地一笑,“那些夜晚不是因为爱,而是寻找寄托。”

“你找到了吗?”

“这世上能有谁取代千姿吗?”阮湛之怅然地看着阳光下的山峰,清清冷冷的山头,树木均以枯黄,在寒风中飒飒地飘动着。

“唉,虽然同为女子,但与千姿一比,我只能算是一颗草花,而她却如高洁而又稀罕的雪莲。”

“你们各有各的美丽,只是千姿的气质却似多了些别的。”

“阮大哥不要安慰我了,我有。。。。。。”山月突地呆在那里,竹林那端的小径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裹着白色披风的女子,目光凝视着稽绍的坟墓,清丽的面容上泪水奔流。

她心漏跳一拍,脸色发白,木木地站起身,身子轻颤,无助地对阮湛之说,“阮大哥,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阮湛之也看清了那女子,目光先是诧异,尔后变冷,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扶着山月,刚刚还醉意朦胧的神情一下正色起来,“月儿,别怕,有阮大哥在呢!”

山月心象要跳出嗓子眼,不敢看向那位女子,只是低下头,脸色慌乱。

“你是先进屋,还是在这里呆着?”阮湛之目光紧盯着那女子,她神色悲痛,身后的一位丫环样的小姑娘一直扯着她衣角,想让她离开,她一把推开,向稽绍坟前慢慢走来。

山月咬下唇,手冰冰的,“我就在这里呆着。”

“那就给我站好,阮大哥要去和客人打个招呼。”

“嗯!”

第五十八章,罗幕轻寒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