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千姿忙摆手,“我现在精神好得很。”他原来是为她着想呀,她不禁有些感动。

“拉着吧!”他不敢奢想的,以前在外面流浪时,他便看出多少女子看他的眼神象是要把他活吞似的,可唯有千姿看着他的眼波一点浪花都没有,有时甚至还泛出不屑的波澜。可就这样的千姿,让他动心了。

千姿无奈地任由他拉着手,相偕着向山下走去。

镇上确实热闹,各式小贩把一条不长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想移下脚都很难。千姿不一会就被推搡得满头大汗,为怕和区子秋走散,只得紧抓着他的手。

“我们去酒楼坐坐吧!”人太多,根本没办法细细逛摊,区子秋抬头看到街边一座颇干净的酒楼,长臂拥着千姿。

“好!”山下不比山上凉快,千姿吃不消了。

酒楼的伙计瞧见有客人进来,忙迎上前,笑吟吟地把二位打量了下,领进楼下一张临窗的位置,“本店的红烧牛舌、酱鸭脯都是漠北名菜,客官要不要点来尝尝。”

“你们有些什么素净的名菜吗?”区子秋一听,挥下手,问道。

伙计一愣,“素菜没有名贵的,只有些简单的,客官要吗?”

“行,但茶一定要好!”他们反正是坐着歇会,吃什么到不在意,看千姿汗淋淋的,他有些不舍。“如果不想玩,我们就早点上山吧!”

千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的行人上,听见问话,回过头一笑,“都下山了,就不急。”

“可是这人多得哪能站啊,能买着什么呢?”他可是思量着能买点东西送给小千的。

“子秋想要什么,小王送你好了。”一位高大的男子刚好从楼上下来,听到区子秋的埋怨,乐了。

第六十二章,悠然南山 (四)

厅堂里一阵骚动,高大魁梧的赫连浚无视众人讶异的目光,大笑着走向区子秋。

“瞧见了吗?那是匈奴的二王子,能骑善射,英伟豁达。”邻桌的客人凑首悄然议论着。

“嗯,这些日子他代匈奴王巡查漠北一带,昨日刚下塌这小镇,听侍卫们议论说要拜访故人。”

说是悄语,音量大得丝毫不漏地全传进千姿的耳中,她没吭声,埋头茶盏间,品尝漠北风味的酡茶。

区子秋欣喜地站起身,刚想抱拳,就被赫连浚一把抱住,“几年不见,子秋越发俊美逼人了。”

“二王子越见雄伟!”区子秋难得也会寒喧,耳中闪烁着对赫连浚的欣赏。

“哈哈,小王本想明日上山拜望区神医,没想到今日就碰见子秋了。父王对神医当年的救命之恩一直念念不忘,可因为国事牵制,不能随意出行,这次小王出宫巡查,特地叮嘱要来看看神医。神医他可好?”

“嗯,他好着呢!”区子秋嘴角轻扬,毫不吝啬的微笑。

“那择日不如撞日,小王今日便随你一同上山,你饭可曾用好?”赫连浚朗声说道,一边回身吩咐侍卫回营准备礼物。

区子秋略迟疑了下,侧身探询千姿的意见,她似乎很中意这里的茶水,一大壶茶喝得都快见底了。

“小千?”

她慢悠悠地抬起头,赫连浚正回过身,四目相对,她盈盈一笑,赫连浚却惊得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直盯着她的双眸。

“你。。。。。。你。。。。。。?”他蹙紧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她是小千,我父亲新收的弟子。”区子秋为二人介绍着,“这里匈奴国二王子赫连浚。”

她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把名改成什么花什么香的,小千,再加上没有善加掩饰的眼睛,熟识的人自然而然会觉着似曾相识。

世界小得沧海桑田,你仍能遇见当初为谁掉的那滴泪。

名字没什么变,眼睛没变,神态依旧,嗓音依旧,她不遮不藏,在区子秋背身时,暗朝赫连浚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赫连浚会意点头,激动得神采飞扬。

“想不到小王此次来扁鹊山庄,居然收获这么大。”他一语双关。

“是吗?那就多住些日子。”区子秋诚心地说,又一次看向千姿,“小千?”

“子秋,人这么多,我也没游兴,早些回山庄吧!”早面对晚面对都必须面对,她淡然地一笑,把手放进区子秋掌心。

赫连浚目光扫过,面色立时不悦。区子秋轻轻握住,冲她温柔一笑,“行,今日先回庄,改日我再补给你。”

“嗯!”她低眉。

匈奴王五十大寿那天,与群臣喝酒狂欢,直至第二日清晨,王妃扶着回宫休息时,他突然嘴角一歪,身子一软,人成了具只能转眼却不能动不能开口的躯体,幸好赛华佗当时在匈奴国游玩,几枚银针,几剂汤药,二个月,妙手回春,让匈奴王又可驰骋草原。从那时起,二人结为莫逆之交,逢年过节,匈奴王有时亲往,有时派太子、王子代住,说来也是扁鹊山庄的常客。因与大晋朝的战事,这年把疏散了些。

扁鹊山庄今夜烛火通明、笑声朗朗,花厅中盛宴款待远到的客人,千姿是女子,虽赛华佗不拘礼节,但她不沾荦食、酒水,也就没勉强她参加。

千姿去药房看了下晒干的药草,又探视今日新收的那位断骨男子,询问几句,心中有了底,丫环催了几次,她方才进花厅用饭。

在区子秋的坚持下,她占了他书楼的一边,休息、吃饭都在这,两人合用一间清雅的院子。

书楼有专人管理,听说是区子秋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处所。

她端坐桌边,丫环送上饭菜,都是些珍稀时新的果品素菜。天气微热,丫头们穿得都非常清凉,目的不外乎想公子区子秋多看一眼,她的存在,不会让任何人紧张的。无论环肥燕瘦,站在她面前,都会充满自信。

她有一张无比安全的面容。

但今夜,这面容也不安全了。

挑了几筷,心无助地乱跳着。赫连浚在她走时,还幽禁在洛阳,一定知晓许多洛阳的旧事,她是听还是不听呢?

扁鹊山庄与世隔绝的日子,是她一直渴望的,虽然孤单,但很安宁。

世事总是没得选择。

她苦笑搁下筷子,起身回寝室梳洗净身,好过歹过,总要过,该怎样就怎样吧!

天边抹上淡淡的月晕,星光点点。她无例外地开始夜读,医术太过深奥博大,需用太多的尽力去对待。

耳边响起对面楼门的开关声,区子秋想必回来了。只要她门掩着,他就不会过来打扰。

“怦”,有石子敲打着窗棂,她扬眉,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季千姿,稽康之女,稽绍之妹,如今改名小千,隐姓埋名寄住扁鹊山庄。世间没有永远安全的地方。

蹑手蹑脚开了院门出来,明月高挂,林间雾气渐浓,置身其中,犹如游走仙境。

一抹人影,若隐若现地,就在不到十步外的距离。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季小姐,果真是你吗?”赫连浚疾步来到她的面前,徐徐伸出手,想要摸上她的额头,确定她的真实,她直觉避开。

“自洛阳一别,说来都已一年有余,任搜遍角角落落,谁会想到你会在这神仙之地扁鹊山庄呢!”他愉悦地说着,“说说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又如何做了神医的弟子?”

她想了想,礼貌地一笑,“这话很长,象故事般,改日再说吧!千姿今夜赴约,便是有事请求,二王子把今日所见全忘了吧,我现是山庄的小千,你也当我是初见。”

“你真的不想再见司马晔了?”他目光直视着她。

“以前的人和事,我不想提也不想知道。”她咬着牙,藏起眼中的疼痛,转过身,“你也看到,现在的我是一个崭新的人,生活得很平静很快乐,二王子不要破坏这一切。”

赫连浚怔了下,点点头,“我理解你,好,小王什么也不提也不说,但是你可否愿意随小王去匈奴。这山庄虽好,但太偏远,你应该过得更好!”

“多谢二王子,现在的日子我觉得已非常好。”

“匈奴虽不比大晋朝繁华,但物草丰美,土地辽阔,你到了那里,会喜欢上的。而且,你也知小王对你。。。。。。对你的心意,小王是有能力给你一片天的,远离从前的是是非非,如你所讲,做崭新的自已。”

“因为邂逅,我无能为力。如果我能选择,与从前相关的任何人和物,我都渴望能避免,二王子的心意我多谢了,不必劝说,这山庄的日子就是我想要的。”

“目光能避免,心呢?也把从前抹干净了吗?”赫连浚急了,脱口问道。

她低下眼,没有感情地笑了声,而后,她低声道:“那就是我的事了。”语毕,她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他从身后突在抓住她的手,“从前有司马晔,小王争不过你们之间的默契,现在,没有他,你为何看也不看小王一眼,小王又没杀了你家人?”

“放手!”她冷冷地说道。

赫连浚不情愿地松开,“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还如此耿耿于怀,其实你不还是活在从前中吗?”

泪水无助地滚落下来,她没有应声,捂着耳尽可能头也不回地向书楼跑去。

第六十三章,悠然南山 (五)

岁月于她来讲,只不过短短十七年,但这十七年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多得她瘦弱的双肩担负不起,她才逃离。

父母之爱,兄妹之爱,男女情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痛定思痛,刻意把一切相忘。为何连这一点也如此难呢?

千姿噙着泪,冲进院落,刚想拾级上楼,一道人影挡住她的去路。

“这么晚你鬼鬼祟祟和他出去干什么?“如此直接的责问语气,只有区子秋。

“子秋,我今天太累了,有些话可否明天再说?”她要整理心情,还要思索明天的应对之语,赫连浚不算是太好打发的人,想起来好笑,她一个孤女,有什么好值得别人关注的,这世上想收留人的人变多了。

“不,你一定要说给我听,不然我会睡不着。”区子秋俊眉紧锁,神色非常认真,“你是倾慕他的身份,与他一见钟情,还是和他是故人?小千,你好象很复杂!”

千姿心口一揪,在又痛又倦之时,这番话让她有些发冷。她平静下气息,“如你所讲,我的从前非常复杂,留在山庄则会带来麻烦,那么可否让我离开呢?”

区子秋直直地看着她,“你如果走,我怎么办?”

“继续做你的少庄主。”

区子秋难得没有火冒三丈,他稍有点伤感地转过身,“小千,我发现你很冷血,你总能轻易地说出结论,不带一丝感情。二十多年来,我只是一面平静的湖水,你来了,扰乱了他,然后你说什么都没发生,拍拍身,走了。可我呢,抱着那个象烟花般的回忆过余生吗?”

千姿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他一直都非常任性,这样的语气让她的心酸酸的,“子秋,我。。。。。。不是故意的。”

“对,是我强势硬把你留下,你没有一点责任,你走得无牵无挂,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他痛心地抿着嘴,眼中溢满了泪水,“我虽然任性,但是也是极力想对你好,看似爹爹护着你,其实是我想让你在这里自在些,你过去有多复杂,我们都不问。在这一年多,你在山庄过得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