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二王子,你要充满信心哦,你可知司马晔染上寒疾,都吐血啦!这些日病倒在床,御医们呆在御书房会诊呢!御膳房还特地开了个小灶,专门做他的药膳呢!”

“哈哈,报应来了。”司马衷开心得手舞足蹈。

“老奴寻思着,药膳也是药,再加点别的,可能药效会更高。”宋公公阴阴阳怪气地笑着说。

“对哦,对哦,公公太英明了。”

“你们当御医都是吃干饭的吗?”胡妃镇定地说。

“娘娘,这个老奴早想到了,老奴刚好负责皇上的药膳,娘娘放心,老奴侍候人惯了,放多少能不落痕迹,老奴心中有谱。”

胡妃和司马衷愕然地瞪大眼,张大嘴,直直地看着他,背后阵阵发凉,不知从前他可曾也这样对待他们?

“不相信老奴?”宋公公有些急了。

“信,信!”胡妃点头,“公公来的时间有些长了,快回吧!我和衷儿全依赖公公,公公请小心。”

“嗯嗯!娘娘可要有耐心,咱们图细水长流,这事急不来。”

“一切都听公公的,公公慢走!”胡妃含笑却疏离地说,宋公公有些失落地起身,开门而去。

听到栅栏的落锁声,胡妃脸色一正,“衷儿,以后少在宋公公面前提长短,他这事成功也罢,也是失败了,我们一样会跟着送命。他胆子太大太可怕。”

“是啊,娘亲,孩儿想着他侍候了十多年,越想越后怕。”

“所以,防人之心一定要有。”

“嗯!那咱们还用他吗?”

“当然用,这样的狗奴才,不用他,他会伤心的。”胡妃薄唇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眼中闪出狞光,“司马晔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没有重用他吧,哈!”

天黑了,雪光把室内映得莹白,匡似然木木地坐着,一动不动。

“娘娘,需要点灯吗?”落痕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轻声问。

“不要,你出去,我要静一静。”匡似画面无表情地回答。

落痕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又悄悄退了出来。门外,正碰见御膳房送晚膳的宫女走进阁内,她轻轻摇摇手,宫女把食盒放下,小声问,“又闹别扭了吗?”

落痕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走到莲池边,轻怨道:“也不知怎么了,闷声坐着,一言不发。”

“唉,”宫女同情地叹了口气,“她一个丞相千金,也和咱们一样,要在这宫中枯老。”

“是她自已选择的。”落痕静默半响,嘀咕道。

“真的,她有机会出宫吗?”宫女眼中露出羡慕。

“嗯,皇上恩允她回丞相府,但她不愿。”

“落痕姐,说到皇上呀,宫中都在传,皇上至今未婚,是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很美很聪明,是皇上在金陵时认识的,皇上深爱着她,但因为她还小,皇上空了整个后宫,只为等她长大,哇,听得我都想流泪,皇上真的太痴情了,要是我是那个女子,会幸福得死掉的。”宫女双手合十,夸张地闭上眼。

“喂,你小点声,”落痕紧张地看看四周,“御膳房没有别的事吗?”

“呵,当然有啦!”小宫女不好意思地一笑,“那我走了,落痕姐。”

“嗯!”

落痕拿起食盒,刚想去侧厅,突听到室内“咣当”几声巨响,吓得身子一颤,忙冲进去。

匡似画附近能够得着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帐幔也被撕碎了,她神情激动,满脸泪水,几乎是嘶吼着,“骗子,全都是骗子。”

“娘娘!”落痕呼吸无法顺畅。

“你们统统骗我,骗我!”她仰头大笑,笑得狂,笑得凄凉,“我怎么那样傻,以为他是不得已,原来是早有新爱,我早该知道的。”

落痕手足无措地站着,“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嘴角流出一缕血丝,她悲绝地止住泪,神色冷漠,“我只是醒悟了,彻彻底底醒了。”

第六十六章,此恨无数 (三)

又近年尾。彻骨的寒风从走廊吹入,轻荡着房内的柔纱,吹拂着山月身上素白的棉裙,吹乱了她散在肩上的长发。

窗外映着山谷的夜色,高悬的月亮洒落了凝立她一身洁美的银光,她微微叹了一声。时光好快,来稽宅二年有余了,白日娘亲过来看她,言下暗示明年秋日要接她回府。她三年守陵期已满,再无理由留下。

可是她如何舍下稽哥哥轻身而去呢?

习惯了山涧的溪流,习惯了山谷的幽静,习惯稽宅的清雅,习惯对着稽哥哥的墓喃喃絮语,甚至还习惯清晨起床对面木屋立着那位侍卫微笑的问候。她至今都不知他的姓名,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黝黑面容衬着洁白的牙齿。她知道皇上派了几位侍卫在此护陵,其他几个有时在有时不在,但那位似乎日日都在。清晨他站在屋后眺望着这边,然后会看到他在院中练武,那身姿英武俊秀。晚上他又会黯然站在路边,默默注视着山坡上稽哥哥的墓碑。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无论刮风下雨,从不改变。他,比日轮还要守时。

她有时会不免好奇,他是不是稽哥哥的故人呢?一个只是为完成任务的侍卫是不会象他这样的。

出于羞涩,她没有好意思开口问过,但偶尔站在院中,刚好对视他的目光,会轻笑点头,这时,他会很不自然地目光闪躲。

她有些发笑,虽然高高大大,但性情却很憨厚。

这世上总是善良的人多,因为有了这些侍卫,爹娘才放心她居住在稽宅。她也很感谢这些虽然出于使命不得不在此的侍卫,他们让她的生活不孤单。

近八百个日子,她已和山谷的一切融在一起,如果离开,她能行吗?

爹爹试探着想让她这个年回去过,她婉拒了。越是年节,越是应和稽哥哥一起。他走得那么早,她都没什么和他好好享受过甜美的时光,现在,更不能丢他一人在此。听说死了的人,要辛苦三年才可以和阴间的家人团聚,稽哥哥独自在那边该多孤独呀!

还有千姿,如果回来过年,这里没有人,她会多难过。

山月一想到千姿,心就发酸,她比自已还小,却孤单地在外流浪,好可怜!她自小就失去双亲,现在又没有了兄长,与她相比,自已实在太幸福了。可千姿多坚强呀,淡雅如风,不忧形于色,乖巧懂事,惹人爱怜。不然阮大哥也不会恋她入骨,可惜他们无缘。

这世上能和千姿相配的,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呢?千姿是本耐读的书,一般人是读不懂的。

稽家的人都与众不同,见到他们的人都是仰视着,稽哥哥算是最有凡人味了,有时还可平视,许多人都渴望着能与他接近。

想到这,山月心突地怔了下,脑中闪过上次过来目祭的美丽女子。虽然当初阮大哥淡淡带过一切,她也没多想。可事后她不知不觉越想越觉得有异,可她硬是不愿多想。

对于她来说,过去的都已过去。她选择相信稽哥哥的耿直、忠诚、守诺。

长夜漫漫,柔和的明月悄然爬上中天。如此的静谧平和,她一点睡意都无。

突然之间,达达、达达。。。。。。山径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她讶异地开门走到院中。对面木屋烛火通明,四位侍卫全站在路边,神情沉重。马上一位军官样的男子低声询问什么,他们一会摇头,一会点头。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山月情不自禁开了院门,沿着小径走了过去。

“好,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尽快通知本官。还有崔侍卫你要做好随时进宫的准备。”

“是!”

军官一夹马,又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侍卫们相互耸耸肩,嘀咕着什么,准备进屋。

山月衣裙拖地声,静夜里特别分清。

“谁?”

“是我!”山月胀红了脸。

夜风徐徐吹来,清澄的月光映着一道纤弱的身影。

“你们先进去吧!”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是那位高大的侍卫。

“嗯!”

“山小姐,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没睡?”崔山脸上荡起怜惜,有些意外又有些兴奋。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对不起,请恕我唐突,如果是军务,就不需回答。”

崔山笑了,“不算什么特别的军务,和山小姐说说也无妨。”

夜风太凉,山月不禁打了个冷颤,崔山一见,忙解开身上的披风,“山小姐,不嫌弃就披上吧!”

她望着他温善的眉宇,一种暖烘烘的情感涌上心头,“谢谢!”轻轻接过,他伸手不自然地为她披好。

“宫中的沈公公让侍中大人过来看看季小姐有没回洛阳过年,似乎找她有什么事。”

“千姿没有回来呀!”山月扬起眉,“我也盼着她能回来的。”

“嗯,”他停了下,“皇上身体近日不佳,今日晕倒在金殿之上。匡丞相欲加强宫中侍卫力量,因为我从前担任过稽绍大人的副职,我。。。。。。过两日便要回皇宫复职。”慢慢抬起头,湛然的眸子深凝着她,象有无穷的不舍。

“你要离开?”山月惊讶地问道,心中突地象缺了一块,搞不清哪里不对,只是心有些乱乱的。

“嗯!身在军中,以使命为重。”崔山苦笑,“我当初要求来此护陵,就是不想和稽大人分开。但现在,我亦只有听从军令。”

“是,那是自然!”山月低下头,喃喃说道,“侍卫大人原来是稽哥哥的故交呀,这么久,也没有过来打声招呼。”

“山小姐不要这样见外,我叫崔山,是稽大人的副职,我们一起共事十年,没想到他英年早逝,唉,世事无常。”

她整个人都震在他要离开的消息里,如她融入这山谷,他也不知不觉成了她全部生活的一部分。这山谷因他的存在,而充满了生气,他还没有离开,她已觉得孤单了。

“生死有定,不能违背的。”她失魂落魄地说。

崔山心中也不好受,胸中象一盆火熊熊燃烧着,许多话到了嘴边,一看她冷冷的神情,什么也说不出。“山小姐,三年守陵期满,你要回山府吗?”

“如你身不由已般,我亦是!但我更愿呆在这里。”

“山小姐,你还年少,应该快乐的。稽大人一定也不愿看到你这样。”崔山不知道,此刻他脸上不知不觉涌上了疼爱珍惜的温柔。

“谁都这样说?我也知应快快乐乐过下去,可是很难。稽哥哥的离开,也带走了我所有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