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双苍老的双眸兴奋地看着这一切,瞧瞧无人注意,佯装忙碌,掉头而去。

“看,有御医出来了。”谁惊呼一声。

一位年轻的御医托着医盘从御书房走了出来,所有人的全围了上去,匡丞相也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向这里。

“皇上醒了吗?”

“皇上他没有什么事吧?”

御医叹息地摇摇头,“唉,不好说。”推开人丛,急匆匆地跑开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搞不清此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有旨,宣匡丞相晋见。”突然,一位小太监冲出来,大声叫道。

“啊,皇上醒啦,皇上醒啦!”大臣们脸露喜色,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匡丞相木木地仍跪着。

几位平时极为敬重的大臣上前扶起他,“丞相,皇上要见你呢,你快进去呀!”

“哦!”他沙哑着嗓音,眼含热泪,“皇上他真的醒了吗?”

“是啊,公公在等你呢,丞相。”

他激动地闭上眼,双手高举,高声大喊,“苍天有眼啦!”两行老泪顺着面颊沽沽流下。

“沈公公,现在是什么时辰?”司马晔大张着双眼,看着帐顶。头晕晕的,眼睛有点胀,御医用盐水洗了一遍又一遍,但没什么起色。

“皇上,今日是大年初七,是人之日,现在是正午时分,外面太阳好着呢,这一年,大晋朝的子民一定会多福多寿。”沈公公哆嗦着双唇,絮絮叨叨地说着,眼中泪水狂奔。

“真好!”司马晔淡淡一笑。

一位头发斑白的御医端坐在床侧,凝神诊脉,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怎样?”沈公公轻声问。

“眼睛没有问题,身子还是有些前阵的寒热,另外有些若隐若现的脉相,暂时还诊不出。皇上,你其他地方有些什么异常吗?”御医双眉紧锁,恭恭敬敬地问道。

“没有,朕觉得和从前差不多。”他缓缓坐起,手在半空中划拉一下,拿过垫子,放在身后,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

“嗯,那就继续服些去寒症的药,还有皇上身子虚弱,要多进饮食,才能早日康复。”御医站起身,收拾药箱。

“你半日便来诊治一次,不要疏忽大意。”沈公公有些不放心,叮嘱着。

“下官明白。”

一屋的御医徐徐退了出去,屋中终于清静下来,司马华长舒一口气,略显苍白的俊容有些忧伤。

“公公,匡太妃现在哪?”

“应该被收押在太理寺的牢中。”沈公公想到匡太妃,怒意仍未消。

“唉,是朕不小心摔着的,干吗和她过不去?唤丞相进来吧!”

“皇上,你太包容她了,这样下去,下次如果再有什么,老奴该怎么办呢?”

“这世上少了谁,都一样日升月落。朕要有什么,你继续象从前一般过啊。呵,玩笑啦,朕命大呢,一次次脱离险情,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去吧,让丞相进来,他一定吓坏了,唉,那么大年纪的人,还要受此惊吓。”

沈公公无奈地看了眼司马晔,叹口气,打开门。

“皇上,你惩治老臣吧!老臣教女无方,让皇上受这样的伤害,老臣欲以死谢罪。”匡丞相一跨进寝室,双膝跪倒,大哭不止。

司马晔仍定定地凝视着前方,轻笑道:“丞相太言重,此事怪不得太妃,你们都误会了,是朕自已不注意。现在没事啦,丞相不要自责。沈公公,你扶丞相起来吧!”

“皇上真的都好了!”匡丞相不放心地看着他。

“嗯,丞相,经过这事,太妃心中一定也不好受,朕本想让她回匡府住些日子,但想想,过些时日吧!朕想把太妃送去与西土来的罗什高僧住一处,太妃心结很重,让高僧开导开导她,可好?”

“皇上,你对太妃太好了!”匡丞相感动地直抹泪,“上次回府,她很少讲话,与从前相比,象换了个人,老臣和她娘亲为此事一直愁闷着,寻思如何劝解她。皇上这个主张不错,让她听听讲经,也许能早日敞开心怀。”

“太妃她经历了太多,有点异常也是能理解的,丞相和夫人要多多关爱她,给她温暖。朕能为她做的事有限,以后你们不必太限规矩,可以常到宫中陪陪她。在亲情的抚慰下,许多事是可以遗忘的。”

“老臣代内人多谢皇上的体贴。”匡丞相感慨地轻叹,当今皇上实在有仁有德,如此呵护似画,也算情意两全。

“丞相,外面大臣们都在吧,你代朕传旨让他们都回去休息,明日早朝照旧。”

“好!”

本以为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没想到浪很高,落下却无声无息。有人失落,有人欢喜,有人茫然,有人叹息,皇宫又悄悄迎来了暮色四重。

“皇上,要热茶吗?”沈公公凑近锦帐,帮司马晔掖好被。自众人散去后,他就保持这个坐姿一直到现在。

“公公,从此以后,朕应该不欠着她什么了。”司马晔幽幽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皇上,你从来就没有欠她什么,”跟随多年,他话意未挑明,但也懂他要说的是什么,“命中注定的一切,谁都无力反抗,那十年,皇上受的痛不比她轻。”

“呵,这话千姿也讲过。以前,朕遇到事情,想不开时,千姿只几句俏言戏语,就会让朕心情飞扬,可惜,这样的时候不会再有了。”他缓缓地侧过脸,眼神空洞。

“皇上不要放弃,孔综他们仍在努力寻找呢,天地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也许说不定在哪条陋巷就能与季小姐相遇呢!”

“找着又如何?她若想回,早就回来了。呵,何况现在。。。。。。”他停下,苦笑一声,仰倒在枕头上,眼中默默注满泪水。

“皇上!”沈公公探过身,不安地凝望着他。

“飞鸽传书,让孔综他们回洛阳吧!”他幽幽闭上眼。

“为什么?”

“就是千姿回来,朕现在也配不上她了。”绝望的泪水布满脸腮,把一边的枕头也沾湿了。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沈公公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身子微颤。

“公公,朕瞎了!”

第七十章,谁共憔悴? (一)

茫茫草原,碧草如茵,每一处都是四处飘移的帐房,但在草原的中心,却有一座寺院,那是放牧人神圣的殿堂。经杆林立,经石累累,七色的印有经文的风马旗和彩绘着佛像的幡布猎猎飘荡。

正是傍晚,夕阳拉长了地上的阴影,依着山势错落高低的寺院和一片片碉房看上去是倾斜的。远处的平地上,在森林和草原紧挨着的地方,稀稀疏疏扎着一些黑色的牛毛帐房和白色的布帐房。六色真言的彩色旗帜花边一样装饰在帐房的四周。炊烟从房顶升上去,风一吹就和云彩缠绕在一起。云很低很低,象和林木森然的山坡蹭着。

一位身着汉服的清瘦男子掀开帐门,眉头紧锁地沿着一条刚踩出的小径慢走着。一会,帐门又被猛烈地掀开,一个身高体壮的黑黑男子追了上来。

“孔先生,信上到底说了什么?”石磊急燥地直挠头,无视夕阳碧草映斜阳的美景。

“皇上催我们回洛阳。”孔综慢悠悠地说。

“哦,怪不得你让随从收拾行李。啊,离洛阳二年多了,终于可以回去了,虽然没有寻到季小姐,但眼福却不浅。”石磊憨厚地一笑,甩甩胳膊,“人啊,不管走多远走多久,不由自主还是会想家。孔先生,你呢?”

孔综心烦地摇摇头,“怪异啊,怪异啊!”

“什么怪异?”

“以往皇上都是催着问有没有消息,明明我们还没有寻着季小姐,他为何要催着回去呢?而且是一月之内来了三封书信。”

不安的气息在接到第一封书信时,就笼罩在他的心。当时他们走遍大江南北,初到草原,他特意写了封回执给沈公公,悄问缘由,沈公公回了六个字“一言难尽,回吧!”他非常讶异,那语气间透着许多无奈和悲伤。

既然来到草原,他也就顺便走访了附近几个小镇,仍是一点结果都没有。

隔了十日,皇上第二封书信又到。他不敢停留,着手随从准备出发。谁知几匹马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留恋草原,居然呕吐不止,他们又只得寻找牧医,停留了几日。

可能是接不到他出发的回信,第三封书信又到了,这次是沈公公写的,信中是白发老人挥不去的担忧和无助,他立刻就意识到洛阳一定发生了什么。可为何沈公公没有道明呢?

“孔先生,你说会不会是季小姐已自行回到洛阳?”

“要是这样,最多发一封让我们回洛阳的便笺,而不是一直催。石磊,我总觉得好象回到了在楼外楼那时的时光,皇上不敢轻信别人,唯独我们几个弟兄他才敢依赖。朝中大臣那么多,皇上要是想人做事有的是,不一定非要我们,除非是体已的事才非我们不可,象寻找季小姐,象。。。。。。”他突然脸色大变,“石磊,你说皇上会不会遇到不测?”

“孔先生,你不要乱讲,皇上他好着呢!”石磊快步靠近,“你把书信拿出来再看看,会不会漏了什么?”

孔综举举手中一直抓着的书信,“就这几个字,我难道看不清吗?”

“这信的背后还有几个字,你看了吗?”石磊自小习武,没读过书,瞪着方方正正的大字直着急。

孔综一愣,急忙转过来,果真信纸的背面还有一行。

“唉,想想还是说吧,让你早有准备,皇上不知为何,突然瞎了,请速回洛阳!”

“皇上瞎了?”石磊睁大眼,跳了起来,不敢置信。

“我就知不好,果真出事了。”孔综瘦削的面容立刻苍白得没有血色,咬住下唇,连泌出血丝都浑不自知,“不要耽搁了,马上回洛阳。”

“好,我这就唤兄弟们上马。”石磊象风一般飞快地冲进帐门。

一直镇定自若的孔综蓦地象不会走路,腿怎么也迈不上前,他微闭眼,抽出腰间的佩剑,想支撑下。草浪起伏的山脚边,突然传来一片唰唰的声音。冲破云层的几条黑影朝着他站立的地方狂奔而来。虽然只住了几日帐户,他知那些是放牧的牧羊犬回来了。

那些狗身体壮硕,不象狗,而象野兽,看到陌生人,二话不说就会勇猛地扑上来。

孔综惊恐地转过身,想轻轻跑开。几条狗已奔到他的前侧,敌意的眼光盯着他和他手中的剑。他禁不住寒颤着,握剑的手悄然抖动。

不知哪条狗先怒吼一声,突地,几条黑影就冲孔综扑了过来。他一躲,利牙噗吱一声陷进了肩膀。他挥剑胡乱砍着,刺倒了一条狗,其他狗疯了,从不同方向合力如电掣般扑来。

“石磊,快来救我!”他惨叫一声,手中的剑挥得更快,怎耐狗的速度更快。惨叫声里,大腿被牙刀割烂了,胸脯也被牙刀割烂了。然后他似乎看到了死亡。

意料中的黑暗没有来到,扑在他身上的狗突然滑落了下来,身子摆了几下,就瘫软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