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综强睁开眼,几条狗身上各插了几支短箭,血流了一地。他愕然抬头,余晖里,有几匹高大的红马奔驰而来。

“快救人!”昏迷之前,他听到一个熟识的声音焦急地大吼着。

一个身强力壮的僧人跳下马,背起孔综,石磊闻声也从帐篷中出来,一见到孔综的模样,吓傻了,壮士不看他,飞快地穿过小径向寺院走去。

“还傻站着呀,救人要紧啊!”一声轻笑在身后响起,他回头,诧异地喊道:“赫连王子!”

“石护卫,好久不见!小王仍记得那日在楼外楼与你的一战,爽快啊!”

石磊脸一红,抬手于胸,恭敬地行礼,“赫连王子记性真好!孔先生,他怎么了?”

“被牧羊犬当作敌人给咬了,不要担心,这点伤,对于牧人不足为奇,他们都有随身的药物,休息两日就好了。走,我们看看去!”

寺院僧舍的炕上,孔综惨烈的叫声就像骨肉再一次被咬开了口子。咬他的不是利牙,而是猫药。僧人从一只圆鼓一样的药袋里拿出一些白色药未、黑色药未和蓝色药未撒在了他的肩膀、胸脯和大腿上,又用一种糨糊状的液体在伤口上涂抹了一遍。撒入粉未的一刹那,他几乎疼晕过去,等到包扎好以后,感觉立刻好多了。

“孔先生,草原不是只有碧草、蓝天,温驯的牛羊,也有如此凶悍的守护神,今日见识大了吧?”赫连浚掀帘进来,刚好包扎完毕,孔综一张脸白如纸张,靠在炕桌上喘喘的。

“让。。。。。。王子见笑了。。。。。。今日幸得王子相救,不然孔某此。。。。。。此命已矣。”他强笑着,想着刚才的情景,唇不由自主还在颤着。

“是啊!这都是天意啦!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儿可是匈奴与蒙古的边境,难道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

孔综怕他生疑,疼痛让他多说一句话都难,他冲石磊点点头。

石磊嗡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就是皇上命我等寻找季小姐。”

“你们还没放弃?”赫连浚惊愕地挑眉,“这司马晔可不是一般的执著。”

“现在放弃了,我们准备动身回洛阳,唉,没想到孔先生遇到这样的不幸,行程又要往后拖了。”石磊叹息地蹲坐在炕上。

孔综也苦笑笑。

“他死心了吧!正常人对于一份不确定的情感都不会坚持很久,二年,他算罕见了。”赫连浚大手一甩,“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啦!”

石磊和孔综对视一眼,黯然地低头无语,石磊粗犷的汉子眼中还飘着几缕泪花。

“小王说错了吗?”

“王子哪里会讲错,只是。。。。。。。只是石磊想到皇上,心中有些不舍罢了,老天对他也太苛刻了。”石磊粗鲁地抹去泪水,“那样一位明君,怎么要履遇不幸呢?”

“不幸?司马晔他又怎么了?”赫连浚大惊。

“石磊!”孔综费力地阻止石磊的话语。

石磊悲痛地跳起来,“我很难过,就是想说,赫连王子是真的汉子,是皇上的好友,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孔综痛苦地闭上眼。

“司马晔到底怎么啦?”赫连浚急得直在炕前打转。

“具体的也不清楚,只知皇上看不见了,催着我们快速回洛阳。”

“失明?”赫连浚呆了。

“嗯!”

“好好的人怎么会失明?没找大夫看吗?”

孔综睁开眼,徐徐说道:“如果我所猜不错,国内所有的有些名气的大夫一定都到过洛阳了,要是有医治的希望,沈公公也不会那么急。”

“那就问问别国呀,象扁。。。。。。”他突然打住,不自然地背过身。

“王子,你晓得哪位大夫医术很了得吗?”

第七十一章,谁共憔悴? (二)

“王子,请!”寺院僧侣在佛案边放好贡品,铺上经文,跪在一边开始诵经。赫连浚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两眼微闭,心诚地开始祈福。

仪式完毕,僧侣扶起赫连浚,“草原上飞出的皇后,年年都不忘故土,草绿的时候,总爱在草原上策马飞奔,没想到,今年飞回来的不是凤凰,而是雄鹰。”

赫连浚眼眶一红,“母后一直为自已生长在草原为傲,故世前,念叨着没能再回故土看看。小王这次回来,便是代她还愿。”

“王子不要难过,逝者已斯,乃是暂时的缘尽,他日终有相聚之时。”

“高僧所言极是,谢谢你为母后超度。”

“草原上的凤凰,小僧怎能让她迷路呢?”

“嗯!”赫连浚微微一笑,“来过草原的人都会喜欢上这里的辽阔无边,情不自禁留恋忘返,何况在这里长大的母后,难怪啊!”他看着远处的山林和一望无际的草原,轻叹着。

“僧房里那位王子的朋友也许不会这样想吧?”

赫连浚大笑出声,“是哦,那样的见面礼,他一生都不会忘了草原吧?哈哈!对了,小王射杀了那几条牧羊犬,牧民们没有怪罪吧?”

“不会,牧民最豁达,对于没分清敌人和朋友的牧羊犬,通常不会包容。”

“呵,人有时也识人不清,畜生哪会那般清明,要求太苛刻了,小王当时是情急之中,不得已才发箭,可惜了几条生命?”

“王子真是至情至性,对畜生都这般珍视,想想待朋友待臣子,一定更是忠义侠肠了。”

赫连浚叹了口长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一拱手,“麻烦高僧了,小王看看那位朋友去!”

暖阳满布草原,微风低拂,山林蓝天,不觉令人心旷神怡。赫连浚猛吸几口清新的空气,大步走进孔综养伤的僧房。

石磊耷拉着头,坐在碉房上对着一蓬野花出神。

“石护卫,孔先生睡醒了吗?”赫连浚轻声问。

石磊理理杂乱的头发,随即站起身来,“他忧心得哪里能睡?昨夜只好请师父们给他吃了点睡药,才稍稍睡了会。现在定醒着,我都不敢进去,一进去,他便是催着出发,也不看看他身上的伤,唉,当他多强壮似的。”

“嗯!”赫连浚愣了下,想想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室的药味,孔综脸色苍白靠在墙上,眉宇间写满焦躁,听到脚步声,侧过头。

“王子祭拜结束了?”三日了,伤口已愈合,讲话不那么吃力,但还是不能下地。

赫连浚凝视着他的病容,拉张凳子,坐在他对面。“最多还有四日,你便可下地,不要太心急。伤口很深,若不注意怕会化脓,那样就麻烦了。”

“唉!”孔综苦涩一笑,直叹气。“我命不值钱,麻不麻烦都打紧,只是不知皇上现在如何了?真是恨无双翼呀!”

赫连浚知他的迫切,欲言又止,脸上浮出两难的神情。

孔综抬眼,刚好捕捉到。“王子,小的有个疑问,不知王子能不能回答?”

“你说!”

“王子,季小姐她过得好吗?”孔综含笑精练的眼闪出令人招架不住的精光。

赫连浚一愣,疑惑地看着他,“小王怎知她过得好不好?”

“呵,那天石磊说我们出外寻找季小姐,王子没有问情况如何,却说你们怎么至今还不放弃。我们并没有说有没有找到季小姐,但王子却很清楚我们没有寻到人,这说明王子心中必然知道季小姐身在何处,而我们是找不着的。对吗,赫连王子?”

赫连浚浓眉一挑,瞅了他一眼,“孔先生,和你一起,真的要多几个心眼,你太可怕了,伤那么重,还注意到那些。”

孔综敛眸,淡然一笑,“王子,你还没有给小的答案呢?”

赫连浚起身,负手踱着步,“小王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这两天小王一直都在矛盾中度过,一边是小王欣赏的视若兄长之人,一边是小王倾心恋慕之人,小王希望他们都能很好,可是万事难以两全。小王难啊!”

“呵,现在季小姐能不能回洛阳不重要了,以皇上的个性,他那个样子也不愿季小姐看到,小的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还有她是不是认识什么神医之类的人?”

“你怎么又知道她。。。。。。。?”赫连浚惊愕地瞪圆了眼。

“王子说到神医时,忽然闭口,神色不安,小的猜猜,对吗?”

“孔先生,你原来是做什么的?”赫连浚紧皱起眉。

“啊,从前小的曾在市井之中测过字,帮人看过相。”孔综自信地一笑,“王子要试试吗?小的可是被封为‘神卦”呢?”

“别,别,小王怕了你!”赫连浚连连摆手,“你我此时相遇在这草原之上,想必也是天意,罢了,罢了,小王不存私心,也不出卖朋友,但是告诉那司马晔,他可是欠下小王一个大大的人情,就是用一两座城池相赠,也抵不过的。”

“小的明白,王子侠肝义胆,我家皇上一直非常欣赏王子的风范。”孔综心中狂喜,脸上却不敢露半分,只怕他中途退却。

“别给小王戴高帽。孔先生,小王现今什么也不讲,带你去别的地方养伤,你想要的答案,都在那里,然后一切都看你的了,如果不成,那就怪不了小王。唉,希望她不要怨小王!”舍弃对她的迷恋,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他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

“嗯,嗯!”孔综激动得竟然从炕上滚下,大叫着,“石磊,快,快备马。”

石磊惊慌得从外面跑进来,“回洛阳?”

“不,不,我们去看季小姐,我们去找神医。”孔综含泪笑着说。

扁鹊山庄,春意正浓。祟山峻岭间,茂林郁郁葱葱,溪流从高山峡谷中流出,碧绿的溪水清澈见底,两侧修竹翠绿,桃花喷红,蝴蝶翻飞,鸟儿鸣啭。和煦的阳光洒在地上,微风吹过,飘来阵阵花香。

孔综从车窗外探出头,连日焦急的心也不禁被这美景迷失了,“真是一处诗情画意的所在,这山庄的主人雅福不浅呀!”

马上的赫连浚却浓眉不展,越靠近山庄,心就荡起浓浓的离情。她一回洛阳,今生恐再无相见之日,清丽的容颜只能存在梦中了。

“孔先生,这求医的人这么多,何时才能临到我们?”石磊的视线全被一座座棚窝里的病患给占去了。

“放心,有赫连王子在,我们会一路直通。王子,小的不知这山庄的主人是?”

“赛华佗!”赫连浚不情愿地回答。

“他的名号小的以前曾听过,旷古神医啊!”孔综大叹,“可往往越是医术很高的大夫,性情难测,不知我等能不能请得动他去洛阳?”

“何需他亲自出马?她。。。。。。唉,不说了,你们祸福自受吧!”庄门已近,他跳下马,守门的家仆接过马缰,苗伯拱着手,迎出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