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和太监惊愕地张大嘴,不是说大夫是个哑巴吗?

“我会讲话,只是话少罢了。”千姿看出众人疑惑,淡淡一笑。

司马晔去御书房整理些奏折,她先来紫云殿看看。“还有,我的房间设在那里吧!”她指着对面一间稍大的房间说。

“那间没有窗,原来是作紫云殿的仓库用的。”沈公公不赞成地摇头,“你住皇上隔壁吧!”

“不,我在那里就可!”这皇宫给她的回忆,很痛。她不想太舒适,这样才不会生出留恋。

皇宫很久没有陌生的女子出现,宫女和太监都非常兴奋,找个理由,便寻到紫云殿转下,不一会,宫中便传开了。

“公公,在我诊治时,我不想别人打扰,还有,皇上的药我想自已煎,不麻烦御医院了。”

“好!”沈公公忙不迭地点头,此刻,季小姐就是提出摘下天上的星,他也要答应的。

“为何不能在寝殿中议政?”司马晔不悦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的孔综一脸为难,捧着一大叠奏章,站在寝殿前进不是,不进也不是。

千姿一笑,冲沈公公颔首。

“皇上,大夫说寝殿就是休息,是让人放松、歇息,要是在那里面议政,那皇上就没有一个真正让自已放下一切的地方。”

“哦!”好个体贴的大夫,司马晔心中一暖,“这样呀!”不再强辩。

孔综含笑捧着奏章转向议政殿。千姿指指面前的龙榻。“皇上,坐下吧,大夫要诊治了。”

这里的布置和御书房一致,只是稍大些,司马晔很快便适应了。

温热的两指一搭脉搏,浅浅的呼吸迎着他,心情不自禁急促起来,他掩饰地低下眼帘,千姿却没有异常,脸色突地严峻起来。沈公公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

“大夫,怎么样?”

司马晔也抬起了头。

千姿收回手指,在一边的药方上写下一行字,急急地递给沈公公,“快!”她用唇语说道。

“苦参?”沈公公瞪大了眼。

“嗯!”

门外等候的小太监接过药方,飞快地出门了。千姿又合上眼睑,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药很快便取来了,千姿把苦参辗碎,和上酒,递到司马晔嘴边。冲鼻的药味令司马晔皱起了眉。

千姿坚持地递着,他无奈,苦着脸张口喝下。一入肚,他突地感到肚中翻滚起来,一口污物奔口而来,千姿扶着他,忙奔向一边的净盘。

“呕。。。。。。。”今日进口的,昨日的,也许还有前日的,不知几日的,反正他是吐得就差连肝胆都吐出来了。虽涕泪横流,但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千姿又倒了几大杯水让他喝下,然后再服药,再吐出。如此来来回回,司马晔虚弱得站都站立不住,倒在龙榻上直喘。

“季小姐,你想害死皇上吗?”沈公公不忍地蹙起眉头,追着千姿问。

“想害死皇上的人不是我!”千姿忧心地说,“公公,你可知皇上中毒很深吗?”

“啊?”沈公公脸一下惨白,“皇上每天吃的食物可都是用银针测过,而且试吃的宫人也好好的呀!”

“不是所有的毒一服下,人便会丧命。有些药物是慢性的,剂量少的话,一年两年可看不出,但过个几年,服的人便会死得不明不白。皇上的毒是加在药汤里,还是食物里呢?银针测不出来,下毒之人可是行家呀!”千姿后怕地回过头,看着虚弱得睡过去的司马晔,他如此勤政,仍有人要伤害于他,如果她不回来,只怕会天人相隔,落下永远的遗憾。

想到这,泪不禁如泉涌,她轻轻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纤手探出,轻轻穿过他披散在枕上的头发,凝视着他放松的睡容,合下眼,一滴、二滴、三滴。。。。。。泪打在他的面上。

“大哥,你总把别人护得好好的,为何不知保护自已呢?”握住他的手,贴住湿湿的脸腮,“你让我我如何能放得下你?”一直强撑的冷静和淡定此刻一点点崩塌,泪眼婆娑中,她不知她脸上的温柔和爱意是那么显目。

沈公公欣慰地也流下了一行老泪。

“皇上吐过后,便没事吗?”他仍记挂着千姿刚才的话。

千姿艰难地抬起头,轻柔地掖好被,“我差不多把他的内脏清洗了下,应该会好点。沈公公,皇上日后的膳食就在紫云殿做吧,我怕会有意外,何况他服药间,也不宜吃得太油。”

“嗯!”沈公公现下对千姿是心服口服,“麻烦小姐了。”

“怎么会是麻烦呢?”幽幽地叹了口气,又转过身俯视着司马晔,说来真的很不公平,她可以这样自如地看着他,而他却不能看到她。

俊美依旧,只是憔悴,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男人能令她怦然心动。光这样注视,心就象小兽乱窜,若不是沈公公在此,她好想抱住他,一补几年的相思之情。

“公公,皇上是怎么失明的?”

沈公公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是巧事,匡太妃,你还记得吗?”

千姿轻轻点了点头。

“她说有事要问皇上,不知怎么吵起来,她随手冲皇上扬了把香灰,皇上没防备,被桌案拌倒,躺面倒地,晕倒了,醒来后,便看不见了。”

千姿轻叹一声,“他以后不再欠她了。”

“天,皇上也这样说。”沈公公好生惊讶。

“当我是乱猜吧!”赔上一双眼睛,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人情还得快呢?

“那。。。。。。那小姐你生气吗?”沈公公不屈不挠地追问着。

“我,我不会,人和人人相识都是缘。缘又有许多种,那样的缘尽,虽然痛苦,但不再牵连,不算坏事。”她对着他脸上的惊愕,只是淡淡一笑。

“皇上的眼睛有救?”

“他的眼睛没有问题,一直都好好的。但长时间在黑暗之中,可能会不适应,我会让他多喝些决明子煎的药茶。唉,皇上他呀,真正伤的是后脑。”

“对,对,对,皇上当时是后脑着地,但没有明显的伤呀?”沈公公惊异地问。

“皇上常头痛、眼胀,咳嗽吧?”

“嗯!”

“那是因为伤的内伤。后脑积淤了血块,所以他才会看不见。”千姿指着自已头后的强间穴解释道。

“有救吗?”沈公公着急地问。

“我会尽我的全力,公公,不要苦着脸,要有信心啦!”千姿站起身,盈盈笑道。

“小姐,有你这话,老奴就有底了。”沈公公老泪纵横,“这大半年来,老奴是日夜难眠,肯请苍天能把眼睛还给皇上。皇上他自幼象个大人,人人都当他是大山似的,可谁知他也很想有人疼,有人爱,小姐,你。。。。。。你能给他吗?”

千姿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回眸凝视他苍白憔悴的容颜,心中止不住一波波的酸楚,曾经要拥有的深情,因为心结,她毅然放弃,现在,有心结的人换成了他,世事总是如此多折。“我不多想的,此刻最重要的是治好皇上的病。”

龙榻上的司马晔突然动了动,两人忙住口。

“皇上,你醒了吗?”沈公公轻呼道。

“大夫呢?”司马晔浑身有种久违的舒适感,他探身欲坐起,摸到一手潮湿,“怎么回事?”

千姿俏脸微红,指指对屋,准备离开。

“老奴刚刚不小心把水洒到了龙榻上,大夫去拿药了。”沈公公笑着说。

千姿不好意思地僵立着。

“告诉朕大夫的长相。”司马晔轻声道。

“呃?”沈公公怔住了,抬眼看到也一脸惊异的千姿,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难题,“长什么样子呢?大夫就那个样子嘛,瘦瘦小小的样,月白色的衣裙,很淡很清雅。”真是难为老人家了,想了半天才挤出这几个词。

“像季小姐吗?”

第七十六章,乱红飞过 (三)

“皇上,何出此言呀?”沈公公不安地飘了眼一脸窘迫的千姿,皇上的感觉真的异如常人。

千姿屏住呼吸,定定地凝视着司马晔,期待着他的下文。他的脸突然朝她的方向看来,她来不及避开的视线硬是对上司马晔空洞茫然的双眼。

呼吸不由自主沉重了起来,继而让自已放下心来。皇上再敏锐,也是目不能视,隔了这么远,他是不可能知道她在的。

“皇上,孔先生有没有和你提过什么?”沈公公缓缓移动脚步,走到他的床前,顺便把条案上的温茶递给他。

“没有,他没有提任何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远处有一道温和的视线在打量着他。他微微拧起俊眉,“公公,你确定大夫不在屋内吗?”

沈公公难堪地一笑,“是呀,大夫不在。”

“唉,朕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时不自觉会把大夫与千姿的形容弄混,好象她们是一个人。”司马晔悲哀地一笑,“公公,你记得千姿的模样吗?”

沈公公惊愕地回过头,千姿也是瞪大了眼。“皇上,季小姐的模样,老奴还是在金陵时见过,不太清楚了。”

“哦,那是她是易容,她真正的模样。。。。。。”清丽,飘逸脱俗,他说不出口,一个今生已永别的人说太多,空惹凄凉。

“孔先生和石护卫定是认识的,要是大夫是季小姐,他们会告知。”

“罢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司马晔摇头,想摇去一些情绪,“朕是不是该上朝了?”

“没有,你刚浅睡了一会,还没到三更呢!大夫一会要过来给你针炙。”沈公公撇下嘴。千姿轻轻地走出寝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同时也发觉不知何时,脸上又布满了泪水。

她很少哭,清冷自制,得失随缘,就是生离死别,也极少落泪。这几日回到皇宫,泪腺不觉发达许多,动不动就满眶的泪,怜爱、不舍。。。。。。种种情绪揪缠着心,她的心轻易地就为他臣服了。

“公公,端盆火来。”千姿拎着药箱,低声对沈公公耳语道。

沈公公有些纳闷,天气都这么暖了,还要烤火吗?

千姿轻笑,在桌上铺上针袋,各色长短不一的银针插满了袋口。“不是我用,是要把针烤红,这样不会感染伤处。”

“哦,哦!”沈公公慌不迭地跑了出去。

殿内只有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