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姿苦笑,“可是他却不要我的那份温暖。也许我该成了亲再回洛阳,那样至少能给他一份光明。”千姿勉强撑着笑意,眼神中却是诉不尽的悲痛。

“如果你那样做,那就不是季千姿了。稽家的人外表清冷,其实情挚如铁,率直坚贞,要么不爱,要爱,便是一生一世。稽哥哥就是曾经弄混了自已的心,但最后他还是回来了。”

“你怎知?”千姿呆愕地瞪着山月,今晚说话的人,好象不是平时总弯着一双笑眉,好亲的的山月。

“那个女子不顾身份,过来目祭稽哥哥,阮大哥怕我难过,引开了她。女人都是敏感的,我一下便猜出了,但其人已逝,我仍愿相信稽哥哥心里只有我。”

“山月姐,我代哥哥向你道歉!”

“不需要,千姿。”山月勉强笑道,“很爱很爱一个人,你就会很包容,不会去计较那些的。你只是不顾一切去爱,却不想能得到多少。”

“嗯,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我呀,眼前茫茫一片,该怎么办呢?”

“会有转机的!”她细声劝慰道,不敢追问让千姿心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她相信那一定是个非常优秀非常优秀的男子。

千姿黯然盯着窗外的竹林,无法相信山月的话。不知他的毒愫有没有洗净?不知他有没有再服御膳房的膳食?不知他有没有牵挂于她?

上一刻明明情浓如火,下一刻怎么就冷如寒冰呢?

人心深如海,这话真的不假呀!

司马晔摸索到床边,自如地宽衣躺到床上,沈公公捧着一堆奏章,叹息着走出殿门。

“又是近四更了,唉!”孔综在殿门外,也跟着叹了口气,“皇上如此不要命地处理国事,存心是和自已过不去呀!”一直负责跟着皇上身后阅读、做笔录的翰林,都累病了。

“他仍然不提季小姐吗?”悄悄朝里探视了一番,哑声问。

“一整天都在走神,端个茶碗,手都是颤的,耳一直竖着,听到陌生的声音,就问是谁,傍晚用膳前,坐在桌边象等谁,几次脱口想问我什么,话到嘴边就咽下了,唉,非人的折磨呀!”沈公公停了下,“孔先生,如果你说把季小姐悄悄请回来,好不好呢?”

“公公,那种法子,上次已试过了,不灵。”孔综摊开手,摇头,心下戚然。

“那不能一直这样啊!”

孔综还没应话,突听到屋内传出一声“当”的巨响,两人忙入内。司马晔不知何时碰倒了桌上的宫灯,手中拿着的衫裙被倒地的烛火碰燃,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皇上!”孔综吓得飞身上前,想扯开司马晔手中的衫裙,“快放手,皇上,快,快!”

“不。”司马晔感觉到了烫手的温度,另一只手居然还移近来掸。

沈公公都吓呆了,瞧见身后有一盆皇上的洗脸水,端起就泼了上去,司马晔却淋了个透湿。

“衣衫没有事吧?”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已如何,着急地问道。

瞧着烧得焦黑的衫裙,象是一件女子的衣服,沈公公泪如雨下,颤微微地哭道:“皇上,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今夜也要把季小姐拉过来。大好的人站在面前,你拒之门外,却对着小姐的衣服,睹物寄情,何苦,何苦?”

“这是小姐的?”孔综蒙住了。

“是皇上从楼外楼带回来的。”沈公公不顾皇上难看的神色,哭泣着说,“一月一次微服探访楼外楼,从不例外。直到失明后,才没有再去,可却夜夜对着这衣物说话。”

“不准再说。”司马晔大声喝斥着,扔下手中的衣物,落莫地低下头,“都是过去之事,不要提了。”

“可是皇上你?“沈公公捡起烧坏的衣物,又哭了。

“朕今夜就是想烧了它,断绝此念。”司华晔勉强撑着摇晃的身子,言不由衷。

一直沉默立在床前的孔综闭了下眼,沉声说:“皇上,你可不可以把季小姐只当一个大夫,不作他念。小的让人去扁鹊山庄把区公子请来,你作为兄长主持他们的婚礼,那样再让小姐为你医治眼睛,就不会有什么令皇上为难了。”

沈公公惊得眼睛都脱了眶,这岂不是要了皇上的命?

司马晔就觉得心象被谁用刀割得血淋淋的,强烈的妒忌和不舍嘶咬着他的心,可他却只能忽视,佯装笑意,半天才吐出一个“好”。

“那小的去安排啦?”孔综冲沈公公挤挤眼,“皇上,在这待嫁的日子里,可否让季小姐住到宫中来,她没有亲人,皇上是她的义兄,按理应该接回来。”

“她可能会情愿住到稽宅吧!”语气是那样的小心谨慎,一点也不象是个雷厉风行的皇帝。想到她将为人妻,他无由地就好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当作日后午夜梦回时的回忆。

“不试怎么知道呢?皇上,孔综现在就去问问。”孔综笑得象阴谋得逞的坏人,一脸得意。

“不可勉强。”他叮嘱道。不委屈了,最后一次纵容自已的贪心,让千姿快快乐乐做个幸福的新娘,即使新郎不是他。

第八十章,月迷津度 (三)

“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为郎消得人清瘦,衣带渐宽终不悔。”微淡的烛光里,一位美人柳眉入鬓,凤眼入神,水袖如云。行腔乍疾乍徐,一股细音,唯其独有。高出则如天外游云,低唱则似花下鸣泉,听来惊心动魄。红色的衣裙,脸似花娇,眼皮上一层黛绿涂得停匀,妩媚中带出少女的憔悴和满腔的相思之情。

室内的人唱得正动情,窗外屏息站立的苗伯情不自禁也跟着唱词轻打起拍子,不防一边的赛华伦扔过一道凌厉的目光,手停在半空中,面容一僵,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声说:“对不住,庄主,我忘形了。公子他唱得出神入化,我。。。。。。。呵呵,我入戏了。唉,公子这扮相,真如旷世丽人呀!”

赛华佗觉着这样的赞词有如讽刺,一个翩翩公子,妆成美娇娘,成何体统。他听护卫讲过公子在流浪的几年中,成为一位名角,但亲眼所见,这种震撼太大了,远远超于耳听。

“公子象这样有几日了?”他揉着太阳穴,很想晕厥。

一到夜晚,书楼内便传来婉丽的吟唱,家人初传书楼闹鬼,胆大的靠近一看,才知是公子。

“也有五六日了。”苗伯的目光不甘地从窗房上的小缝上转开。

赛华佗长叹一声,摇摇头,拍拍苗伯的肩,“别看了,让他自我沉醉去吧!”

“啊?”苗伯一怔,庄主刚才那表情好象想冲进去把公子撕了似的,现下什么都不讲,真是怪了。

不解归不解,还是捺下,跟着庄主悄悄出来,掩上院门。公子的唱声随着风轻轻飘荡地山庄内,听着让人有点心戚戚的。

时值盛夏,扁鹊山庄却没有一丝炎热,参天的大树和高耸的山峰把南来的酷热挡在了山外,庄内凉爽如秋,繁花似锦。

赛华佗背着手,在树荫间慢慢走着,不发一言,苗伯也不敢言声,保持点距离跟在身后。

“老苗!”赛华佗没有回头,停住脚,怔怔地盯着前方出神,“子秋他人在山庄心在洛阳呀!”

苗伯同感地点点头,“嗯,小千姑娘走后,他整个人就沉沉闷闷的,看诊时也很不象从前那样专注。在山后一呆便是半日。”

“他对季家那位小姐真的是刻骨铭心,这才离了几日呀,就那样,你听那唱词,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什么的,唉,他是借词托心。”赛华佗无奈地笑笑,“我真的老了,看淡一切,不知我年轻时可曾象子秋这样过。”

“庄主和夫人的婚姻非常美满,没有经历过分离和折磨,而公子他初尝情爱,便是分离,呵,难免有点相思心切。”

“我如何帮他呢?小千姑娘是去行医,又不是永不回来,他担心什么,日子长着呢,他们有的是相聚的岁月。”

“庄主,你真的认为季小姐还会回来?”苗伯问。

赛华佗没有立刻答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敢确定,但我希望她能回来,不然我的子秋怎么办呢?”

苗伯也皱起了脸,小千姑娘性子冷冷的,很有主张,对公子好象没有公子对她那样。

“姻缘天注定,我们担心没用的,唉,听天由命吧!明天,我带子秋去匈奴国转转,让他散散心。说来,很久没和匈奴王聚聚了。”

“好啊,那我去准备点礼品。庄主,你早点歇着去吧!”

“我知道。”转身,抬眼又看了看书楼,烛光已灭,子秋睡下了吧!赛华佗怅惘地叹息着,默默回房。喝了杯茶,坐着沉思了会,近四更方上床睡去!迷迷糊糊间,象有人站在床前,拼命摇晃着他,呼喊着,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是苗伯。

“我要再睡会,不急着起程!”他困倦得拂开苗伯的手,又合上眼。

“庄主,”苗伯也是脸肿眼重的样,“你快起来,看看这个!”

赛华伦不情愿地坐起身,苗伯手中拿着一张便笺,“是谁的!”

“公子留在书楼寝室中的。”

赛华佗全醒了,手抖抖地展开便笺。

“父亲大人:孩儿去洛阳了!请放心,这次不是离家出走,更不是任性地与你作对。孩儿只是忍受不住相思的苦痛,不得不去洛阳。我答应过小千,如她一年后不能回山庄,我就寻过去。现在我仍会遵守这样的承诺,我只是想在离她近的地方想着她,却不打扰她,那样心可能就不会象现在这样疼了。隔了那么远,什么音信都打听不到,她过得好不好,我也不知。近一点,七转八拐,终能打听到的。如果她遇到什么难处,我可能还能帮帮她。

能够和小千认识,孩儿是前所未有的开心。有她,我才会去体会你老人家的苦心,才懂家人之间要彼此关爱,要对别人尊重,要在意他人的感受。不可一味的任性、霸道。这样的女子,几世轮回可能才会遇到,孩儿不想失去她。

不敢当面和你说,是怕你同情、疼惜的目光会软化我的绝心。我带足了银两,我懂医术,会唱戏,在哪里都能生活得非常好!你老人家就放宽心吧!

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我回来,必是带着小秋。如果。。。。。。。没有,我不敢去想,但愿上天不会那样残酷,但真的有那一天,父亲就当没有生我这样的儿子了,可能不会去死,但睹物思人,山庄,我是万万不敢再回了。此话先当笑语,小千从不舍让我难过,她一定会回来的。

父亲等着我们吧!

儿:子秋敬上!”

“这个不孝子,这个不孝子!”上上下下,不知读了几遍便笺,赛华佗老泪两行,絮絮叨叨地摇着头,“怎么会这样傻呢?”

“公子去洛阳了?”苗伯看懂了庄主的表情。

赛华佗掀开被单,急急地宽衣,“我这把老骨头,注定要为这个犬子不得安宁。老苗,我们不去匈奴,去洛阳。”

“洛阳?”

“不去成吗?你知道小千姑娘是谁的女儿?她是稽绍的爱女,是大晋朝司马晔的义妹和心上人。我那傻儿子到了洛阳,要是闹出个什么事,还能活吗?那是天子脚下,撞一下,就是皇亲贵族,他以为还能象从前那样不顾一切的任性吗?小千为何不让他跟,他总说是小千嫌他碍眼,那是人家姑娘保护他,知他的性子。唉,快,快去洛阳,趁什么事还没有时,把他抓回来。”

“公子应该是半夜动身的,我们车程快,兴许能赶上!”

“不,不能追!他那个性情,硬的是不行,我们只能在暗处,让他到洛阳听下消息后,不管是什么,我们就是绑也要把他绑着回来。”

“那我去便行了,庄主你留在山庄吧!”

“不,这件事我得自已出面。”可能还要找那位孔先生帮帮忙呢!唉,世事不可知,子秋千句万句说不象从前如何如何,还不是冲动起来一样的不问后果。他在意过他这个老人家的担心吗?

和皇上抢爱人,那是他能做的吗?关键在于小千啊,真傻,真傻!

“苗伯,带上山庄的几种名贵药丸,还有罕见的人参。”他凝思一会,说道。

出门在外,该准备的要多准备。他是神医,到了洛阳,那也只是个普通百姓。也要食人间烟火,懂人情世故,未雨绸缪,见机行事。

第八十一章,不诉离伤 (一)

“不知何故,你我突成陌路,相看泪眼,却不能执手斜阳。花开自落自难留,一杯女儿红,拼却樽前醉,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不诉离伤,让我们从此分道扬镖,君有千秋程,我和西风唱,各自为战,不诉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