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下午四点多的太阳不像午时那样似要将人烤化了,但依旧是热力不可挡,大多数候车的人都躲到了公交站牌的后方,依靠高大的站牌挡住火热的阳光。

曾紫乔没有躲到站牌后,背着包站在站台处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强烈的光线刺得她微微眯眼,不得不开始在包里找墨镜,可是翻遍了却依然不见墨镜的踪影。唯一一个可能,就是丢在MK的会议室里了。

她懊恼地瞪了一眼对面MK所在的大楼。

曾梓敖跟着踏上站台,立在她的身侧,见她的表情不悦,想了想,不由得开始解释刚才面试时的不快。

“刚才不是我故意刁难你,而是公事公办,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你来面试,你也看到了有多少人应聘那份工作。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那样的简历,换作任何人,第一眼看的时候,都觉得你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连多写几个字的诚意都没有,如何打动想要留下你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听你的解释——”

蓦地,曾紫乔转过身,伸手做出请他闭嘴的手势,“停!曾先生,你认为我没有诚心,我一样觉得贵公司管理混乱。如果早知道MK是你的公司,我一定不会来的。很感谢你给我上了一堂毕生难忘的课。”

面试她很了不起吗?刚才那样说她,什么公事公办,不就是故意的吗?无非就是不服气那晚她将他赶出家门。明明公报私仇,偏要说什么公事公办。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好地会跳下护城河,但在之之诉说了他的风流艳史之后,她也猜到多半,总之,她现在的宗旨就是:远离一切危害她生命的东西。

对,东西,他就是那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霎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他沉声说:“难道连朋友也没得做吗?”

“朋友不会让我跳下护城河。”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这时,一辆公交车进站,她垂下纤长的眼睫,快步跟着人群挤上了那辆不知道要开往何处的公交车。

「13,谁说是色狼」

曾梓敖怔怔地看着她挤上公交车的身影,就在公交车门快要合上的瞬间,他突然冲了上去。

门合上的时候,差点夹到他。

司机黑着脸,激动地叫嚷道:“喂,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要是被夹着了,我是要负责任的。站在那发愣半天不上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挤不上,等下一辆车就好了呗。”

司机不停地唠叨,曾梓敖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从西装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仅有的零钱——两枚硬币,刚好够投币,不由得松了口气,如果再被司机赶下车,这脸就丢大了。

“投完币就往后站。”司机瞪了他一眼,才发动了车子。

他向后找寻曾紫乔的身影,发现她正站在靠窗的第二个座位前。他一路向两边的人说着抱歉,朝她的方向挤过去。

车上的人很多,曾紫乔的身高有一米六八,与周围的几个人相比算是鹤立鸡群了,所以她只能拉着扶手站在车厢正中央,前后夹击。

曾梓敖的个头更高,一米八几的身高挤起来特别费劲,车子大约行进了一站路,他总算是挤到了她的身旁。两人的位置刚好是乘客下车的必经之路,怕她被挤着,他索性往她的身后靠了些,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下车的人群。

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他与她如此贴近,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即便是车厢内打着冷气,但曾梓敖紧贴着她的背后所传来的热力,仍是让她微微心颤,不由得咬了咬唇,往一旁稍稍挪了挪。

不一会儿,又到了一站,下车的人多,上车的人更多。

曾梓敖又向她的身后靠去,再次替她挡住蜂拥而来的乘客。

他双手拉着吊环扶手,身体紧贴着她,从侧面看上去,像是将她整个人罩在怀中一般。

耳侧,温热的气息不停地吹拂着;背后,散发着热力的宽阔胸膛紧贴着。

曾紫乔突然觉得选择冲上公交车甩掉他,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她的耳根已开始微微泛红,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更不敢开口说话。

她牙一咬,松开抓着扶手的手,弯曲手臂,用手臂抵了一下他的身体,期望他能离自己远一点。

曾梓敖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将她护得好好的。对于腹部那不痛不痒的推拒,并不以为然。

曾紫乔实在是无法忍受,觉得自己定力不足,不得不再次向一旁让开。

可是一遇到靠站,曾梓敖始终能将她护得密不透风,不让她受到一点儿挤压。

最终,车厢的喇叭不知报了第几站,她决定赶紧下车,再在车上待下去,她一定会先崩溃,一旦崩溃就会破功。

她慢慢地向车门方向移去。

曾梓敖从上车之后,无论是眼睛,还是大脑,看到的,想到的全是曾紫乔一个人。他对她已经到了完全无奈的地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抛下公司一大堆的事,一路跟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

这车上的人真多。

鬼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乘过公交车了,而且还是在这样拥挤不堪的下班高峰期,真是要命!

身前的人又动了动,似乎从上车开始,她就一直不停地移动,她究竟要在哪一站下车?

不过走神一会儿,她又往一旁移去。

他下意识地跟着她,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挡住挤过来的乘客。正当他要靠过去的时候,手臂却被人抓住了。

一回头,便看到身后一位中年大叔一脸正气,非常愤慨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哼,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色狼!”

“色狼?你说我是色狼?!”曾梓敖一脸莫名其妙,举高自己被抓着的手臂,声调也不由得抬高许多,“哎,大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说我是色狼?”他还想告他非礼呢。

那位大叔突然激动起来,“凭什么?哼!你这个家伙,从一上车的时候,就跟在人家小姑娘身后,见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这只手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一让再让,都避你避到车门口去了,你还无耻地追过去,还想再往哪里摸?!”

被大叔这么一吼,整个车厢内引起了骚动,所有人全向曾梓敖看过来。

曾梓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难得乘一次公交车,却被人当成色狼。他恼怒地甩开那位大叔的手,回道:“拜托,大叔,你做好市民没人拦你,但请别冤枉人。我怎么上下其手了?还有,她是我妹妹,我帮我妹妹挡着人群不行吗?不信你问她!”

“你妹妹?如果这位姑娘真是你妹妹还会这样躲你?”热心的大叔不依不饶,激动地问曾紫乔,“小姑娘,你别怕,我们车上这么多人,你说他是你哥吗?”

曾紫乔借机冲着那位大叔摆了摆手,脸上露着恐慌,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不认识他……”

大叔收到曾紫乔的“求救信号”,再度抓住曾梓敖的手,“啊,听见没有?还妹妹?!人家小姑娘都说不认识你。大家来看看,这个人一定就是最近电视上在播的那个专门挑公交车,非礼女孩子的色狼。来看看,还长得人模人样的,都来看看!”

车内的乘客小声议论着,都开始对曾梓敖指指点点。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曾梓敖气恼地偏过头急寻那个罪魁祸首,“曾紫乔!”

刚巧,车子已驶进站台靠站停车了,曾紫乔憋足了劲,快步挤到车门口,抢先下了车。

曾梓敖见她下了车,不禁开始着急,却被那位大叔拉着手臂。他终究是受不了爆发了,猛然挣脱手臂,也顾不得什么尊老爱幼,冲着那位大叔吼了起来,“你神经病啊!跟你说了她是我妹妹!”

他气得扭头就要下车,可车门不凑巧刚好合上,车子也缓缓开动,他被挡在车门处,只来得及看到已经下了车的曾紫乔,站在站台那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跑掉了。

他回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位多事的大叔。

那位大叔看到了曾紫乔的鬼脸,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冤枉了眼前的年轻人,可是面子问题,让他选择不以为然地转过身保持沉默。

在众人的瞩目下,曾梓敖隐忍着,拍着车门,冲着前方司机喊道:“师傅,请停车!还有人要下车!”

车子刚起步,又被迫停车。

“又是你?!你早干吗去了?!”司机生气地嚷嚷着开了门。

曾梓敖顾不得这些,匆匆下了车。

可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早已不见了曾紫乔的身影,他没方向地乱走了一阵,最后不得不停下来。他双手叉腰,眉心紧蹙,薄唇抿紧,脸上满是忧虑与无措,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像个傻子一样茫然地站在大街上四处张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失笑。

想到紫乔对别人装着楚楚可怜说不认识,下了车后却神采飞扬地对他做鬼脸,以前的紫乔可从来不会像耍猴一样这样耍他。高兴的时候,是那种淡而优雅的微笑,不高兴的时候,是那种面无表情的神情。他还是那句话,以前的她完美得不像个人。

再度抬眸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他又是一笑,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14,成人用品店」

曾梓敖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常恩纯向他汇报今天一天的工作情况,以及明天的工作安排。

差不多结束的时候,人事部的林小美在门口探头探脑,见他示意,就推门进来,将一款太阳镜放在他的桌上,“曾总,这个太阳镜应该是曾小姐留下的。”

目光落在这款太阳镜上,他脑中浮现出紫乔在车站以手遮阳,然后在包中翻着什么,最后满脸的泄气与烦躁的情景。

她找的应该是这款太阳镜吧。

“好的,谢谢。”他微抬嘴角。

“啊——”林小美抓了抓头发,憨憨地摇了摇手,“不客气。曾总,那我先下班了。”说完,她就一溜烟跑了。

曾梓敖有些好笑,垂下头整理东西,没几秒又抬起头。

常恩纯从刚才汇报完事情,还一直立在那。

他对常恩纯说:“你早点下班吧。”

“你忘了吗?今晚约了安德的张总,我得陪你一起去。”常恩纯提醒他。

“哦,忘了跟你说了,下午张总打电话给我,说今晚他临时有事,约会取消,时间改天再定。”曾梓敖漫不经心地说。

“这样……”常恩纯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他,“那今晚还要不要我帮你买便当?你这样天天晚上吃便当,对身体不好。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去我婶婆开的饭馆,我让婶婆烧几个好菜。”

曾梓敖先是一怔,然后淡淡地笑了笑,“不用了,麻烦她老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今晚我约了桑总。谢谢你,早些回去吧。”

常恩纯咬了咬唇,“……哦,那我先走了,晚上少喝点酒哦。”

“嗯。”

常恩纯难掩失落地离开了。

从一开始MK只有三四个人的时候,她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那个时候她刚毕业,什么工作经验都没有,应聘时处处碰壁,只有MK录用了她。第一次面试时,屋里东西乱七八糟,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广告公司,倒像是一个皮包公司。

以前的平面设计师,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的齐远面试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算了,工作再找吧”。

可是,当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风尘仆仆的曾梓敖从外面回来了,英俊的面庞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艺术家的完美之作,修长挺拔的身形,在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包裹下更衬出非凡的气质。

他听了齐远的介绍,笑笑对她说:“如果你愿意留下,那么,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这里报到。”

幽黑深邃的眸光,迷人优雅的微笑,极富磁性的嗓音,这一切都叫人移不开眼。

之前打算要离开的念头瞬间打消了,她连忙点头答应,生怕他会反悔。

他又是浅浅一笑,“好好干,公司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的选择没有错,短短两三年的时间,MK在N 市的广告业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但他身边的女人也犹如那些广告位一样,日新月异,变化无穷。

有一阵子,她特别痛苦,甚至想要离开MK,可是离开了她觉得更加痛苦。年会的时候,她喝多了,晚上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借着酒劲抱住他,说喜欢他很久了,想和他在一起。她想,如果他拒绝了,她一定会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彻底死了这条心,然后找个机会离开MK,离开他。

她以为他会无情地推开她,谁知他竟然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身,非常轻柔地在她耳边说:“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她根本没醉,无论他说什么,都如同一个魔咒一般,将她箍得更加牢固。

第二天,她装作喝醉了不知道,而他也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没有离开MK,因为她一直期待,他总有一天会对她另眼相看,上演一段言情小说里那些总裁与秘书的完美爱情。殊不知,这只是将她推向更加痛苦的深渊。

他身边的女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女都有,她往她们身边一站,算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她永远都只是他身边得力的助手。

在这些女人当中,只有一个女人是特殊的,那便是桑氏集团的桑总——桑渝。

他从未掩饰过对桑渝的爱慕之情,从大学时期一直持续到现在,他说,有句俗话叫作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不过,现在的感觉更像是好朋友或者是知己,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长情的男人。

如果说桑渝是一个例外,那么曾紫乔就是另一个例外,大家都知道他很爱护他的妹妹。而可笑的是,就是这个应该是他妹妹的女人成为了他的妻子。

点点希望之火才刚刚燃起,又残弱地熄灭。

她不否认,曾紫乔是难得一见的美女,是男人第一眼见到就会为之动心的尤物。从认识曾梓敖,第一次见到曾紫乔开始,她便领略到了曾紫乔的魅力。不论她到哪里,只要男人多的地方,都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就像刚才曾紫乔离开公司之后,男同事们便聚在一起讨论刚才那个美女是谁。

今天看他追着曾紫乔出去,她觉得他那几近抓狂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哥哥对待妹妹,更像是男人对待女人。

但,她不禁又想起有一次他酒喝多了,别人拿他和他的妹妹开玩笑,他立即翻脸,甚至揪着那人的衣服将那人揍了一顿。等到第二天酒醒之后,她提及此事,他的脸色便一僵,回应说不可能,那是乱伦,甚至还诅咒说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

妹妹,真的只是妹妹吗?

她双臂紧紧地抱着文件夹,带着满腹的心事离开了公司。

在车站成功甩掉曾梓敖之后,曾紫乔并没有走远,而是躲进街边的一家内衣店。透过内衣店的玻璃窗,她看到他茫然无措地在车站附近来回奔走。

夏日傍晚的阳光还是很灼热的,站在她这个角度透过玻璃看窗外,万物就像是镀上一层金粉,闪着耀眼的金光。他整个人沉浸在阳光中,显得不是很真切,却别具一番魅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她咬了咬唇,一阵叹息。

“小姐,请问这条情趣内裤你还要吗?”

“呃?”曾紫乔回过神,垂眸便看见手中抓着一条男款情趣内裤,造型就像是大象的鼻子,不由得两颊泛起淡淡的绯色。

“那个是你男朋友吧,长得很帅哦。”店员笑眯眯地说。

对于店员的话她没有回应,只是将手中的内裤递还给店员,浅浅地笑道:“谢谢,这个我暂时还用不到。”

店员没有接过内裤,而是神秘兮兮地附在她的耳边说:“他这么着急找你的样子,一看就是你们两人吵架了。我跟你说哦,你买这条情趣内裤回去,罚他学蜡笔小新摇大象,包你心情好,而且……两人会更加亲密哦。”

“蜡笔小新摇大象?”曾紫乔不是很明白。

“啊,你没有看过那个动画片吗?”店员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有人没有看过那么经典的动画片。

曾紫乔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游移,想了一会儿,笑着对店员说:“好吧,那就包起来吧。”

“好。”店员一边包着那条内裤,一边又道,“你要不要也来一套?我可以给你打八折哦。”

“哦,不用了。”

“没关系,欢迎你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