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向童柠,童柠瞪着她的双眸,似要射出两团火焰。

这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童柠,和曾梓敖交往了这么久,她居然还不了解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他是从来不喜欢被威胁的。其实,从童柠和别的男生交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宣告了这段感情的终结。

同情童柠的同时,她的心底又有些说不出的雀跃,她很高兴他们分手了。

她偏过头望向身侧的曾梓敖,俊美至极的五官是艺术家最上乘的作品,抬眉低眼之间,叫人移不开视线,怦然心动。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他了呢?也许是小学升初中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陪着她做作业;也许是例假来临的时候,他抱着她,温柔似水地陪着她撑过一次次难熬的痛经;也许是他陪她逛街买东西的时候……也许,很多个也许,她就是这样慢慢地,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正眼看她一眼呢?今年她就要初三毕业了,到了九月份,她就是高中生了,再不是那个他认为的黄毛丫头了。

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她又看到童柠指着他大声吼,“曾梓敖,你有种再说一次,你喜欢你妹妹!有种再说一次,你要和我分手!”

曾梓敖面无表情,“一个月前你不是已经甩了我吗?”

童柠的气焰被冰冷的雨水浇灭了一大半,“曾梓敖,我知道你在意的,我当时只是一时生气,我没有真的和那个男生交往。不要玩了,你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妹妹呢?不要玩了,好不好?”

“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我喜欢紫乔,她温柔美丽,乖巧懂事,完美无缺,是男人都会为她动心。”他说完转向她,双手扶住她的双肩,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那一瞬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能呼吸,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颤着嘴唇轻轻叫了一声,“哥……”

话到唇边,便被他用指尖轻轻点住了唇。

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发丝向下滑落,可是额头上那一吻留下的印记却是久久温暖着她的全身。

童柠恐怖的声音在雨中扬起,“曾梓敖,你是个变态!连自己妹妹都染指的变态!”

“不好意思,可能我从没有和你说过,紫乔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就算以后我娶她做老婆,也无可厚非。”

童柠紧紧地攥着拳头,愤怒地尖叫道:“曾梓敖你真让人恶心!你是个变态!”

当最后一个字被雨声吞噬时,童柠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雨幕中。

她僵直着身体,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屋内的,回过神的时候,曾梓敖已经站在她的面前,拿起毛巾为她轻轻擦着头发。

她咬了咬唇,脸上带着淡淡的绯色,“哥,你以前喜欢她什么?是因为她弹得一手好钢琴吗?”

他一怔,神情一片茫然,“不完全是……”

“这样啊……”她咬着唇,觉得自己很傻。

不过学了钢琴之后,她便真心喜欢上了音乐,她觉得那种如行云流水般的声音,无论多激情,总还是会带着点淡淡的忧郁,像是小孩子无措时流露出的伤感。所以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静静地坐在钢琴前,感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孤独、忧郁与伤感。

他继续帮她擦着头发,若无其事地说着:“小乔,谢谢你,幸好你及时出现……”

她的身体猛然一僵。

刚才的那个吻,让她的心整个飞了起来,她不敢相信他说喜欢她。她清晰地听到胸口处激烈跳动的声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可是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全身的血液又仿佛冻结了一般,心口处有某个脆弱的物体如被啃噬般地疼痛着。

这虽不是她第一次被他拉着做挡箭牌,但以往,他利用她拒绝那些追他的女孩子时,最多只是揽着她的肩膀,可是这一次为什么要吻她?只因为童柠是他交往的第一个女朋友吗?初恋都是美好的难忘的,可是这个女孩伤了他的心,所以他才会这样反常地逼迫自己分手吗?

她想问他为什么,但喉咙间就好像堵了一块铅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隔了许久,她沉下眼眸,无声地从他的手中拿过毛巾,再抬眸便是对着他浅浅一笑,“哥,我要上楼去练琴了。”

“乖。”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起身,就在她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响起,“小乔,如果不想学琴,不要勉强自己。”

窗外的雨不知道下了有多久,雨水连成了线,密密匝匝,噼里啪啦地不停地打在窗户上。玻璃窗早已被水汽覆盖,外面的世界变得一片朦胧,她的心也开始朦胧。

指腹下的黑白琴键轻快地跳动着,悦耳动听的音符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此刻,她的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怎样都无法说出口。

老师说过,这世上最美丽的乐器声便是钢琴声,一个优秀的钢琴演奏者只要坐在钢琴前,就能让原本没有生命的弦轴与琴键活起来,当弹奏者用自己的心让它们跳跃起来时,传递的不仅仅是音乐的意境,还有弹奏者自己的思想与情绪。

可是这次,无论她有多投入,都无法让这些没有生命的弦轴和琴键来表达她的心,她需要的是一个能理解她的人。

淡淡的旋律从指间划过,留下的却是一丝难抑的失落。

紧闭的心门被一瞬间打开,她难过得整个人倒在钢琴上,压到的琴键发出杂乱无律的声音。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渐渐地,琴音消逝,安静的琴室里回荡的是她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她爱了他那么久,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心,她真的好累,好辛苦,好想休息一下,可是为什么她无论躲到哪里,总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小乔,醒醒。”他焦虑的声音似乎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小乔,小乔,醒醒。别哭了,醒醒。”

她感受到了身体的晃动,还有脸颊上轻微的疼痛,是谁在打她?睁开刺痛湿润的双眸后,她看见一双熟悉幽深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担忧。

「20,重新开始新生活」

见到紫乔终于醒来,曾梓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到底梦见了什么?为什么会哭成这个样子?”他伸手拂开贴在她脸颊上的湿发,替她擦干了眼泪。

刚才那只是一场梦吗?到底现在是梦,还是刚才是梦?

曾紫乔转动眼眸,当目光触及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晶吊灯时,她彻底清醒了——刚才她是在做梦,现在才是现实。

她居然又做梦了,梦境那样真实,她都快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感觉到脸上涩涩的湿意,她意欲用手擦脸,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曾梓敖怎么会躺在她的床上抱着她?还有,他那双手在她脸上磨蹭什么?

“你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下去!”她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挥开他的手,然后猛地推开他,一脚将他踹下床,动作一气呵成。

毫无防备,曾梓敖就这样被她一脚踹下床。

跌坐在实木地板上的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愣愣地望着从床上跳起的女人。

接着,曾紫乔抓起一旁的抱枕向他砸去,吼道:“曾梓敖,我警告你,别以为你仗着没那个离婚证书,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给我滚出去!”

轻皱了下眉头,曾梓敖接住抱枕,从地板上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半天。

曾紫乔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

曾梓敖长吐一口气,低沉着嗓音道:“看来你睡了一觉,精神恢复得不错。请放心,我就算再变态,也绝不会对一个做了我二十年妹妹,然后失忆并且来例假的女人起什么邪念。我建议你先去洗个澡,你流了很多汗,冲个澡会舒服一些。记得冲澡之前照一下镜子,我先出去了。”

他将抱枕轻轻地放在她的脚边,嘴角泛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转身出了卧室。

曾梓敖的一番话,让曾紫乔的脸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

看到卧室门合上,她一直僵着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她闭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又做梦了。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了,就在昨天遇见他之后,就又开始做梦了。

为什么每次梦里总是会出现自己追随、爱恋他的情形?每次醒来,她都会很困扰,这样的感觉让她很痛苦。这一次更甚,她竟然在梦里哭了。没有他的大半个月里,她很少做这样的梦,就算想起来一些事情,也都无关曾经那段痛苦的爱情。也许,她应该有个全新的人生才对,而不是重复上演曾经的悲剧。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最可恨的是还让他看到自己在梦里哭泣,然后挂着泪痕在他的怀里醒来。

那一场梦让她彻底明白,曾梓敖对女人来说的致命点,不是他英俊挺拔的外表,而是他对女人的温柔,只要他想,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逃不开他致命的温柔。住院的三天里,他给予的温柔与细心,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无法抗拒地喜欢上他。

她以为,只要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就不会想起以前的事,也不会被他吸引,为他着迷。可是她错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她什么都忘记了,但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莫名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的怀抱就像是梦里的感觉一样,温暖安心,隔着薄薄的衬衫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属于他独有的气息是那样好闻,带着淡淡的清新木香,就是这种极富诱惑、自信又残酷的男性气息,令女人疯狂,又爱又恨。

她甩了甩头,怎么会想这些?

算了算了,之之说得对,逃避不能解决一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应该振作精神,勇敢面对,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一个女人爱一次一个让自己身心俱伤的男人已经够蠢了,如果再爱第二次,那一定是白痴!

她是重生的,应该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绝对不可以走上老路,去吃回头草。她再也不会像那个傻傻的“她”一样,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她会寻找到属于她的那片森林。

她握起右拳,对自己说:“我行,我一定可以的。”

窗户上悬挂的风铃叮叮当当地轻微响了两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空调不知在何时已经关掉,窗帘半掩着,一缕清风飘然而至,却仍然无法改变夏季的闷热。之前因为痛经,她出了很多汗,身上黏湿得很,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她用双手轻轻揉了几下有些干涩疼痛的眼部,然后起身准备去冲个澡。

拿了换洗的衣物,正要往浴室走去,突然,柜子角边,一张白色的名片映入眼帘,她弯身捡起。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烫金字体。

她想起来了,这是在医院的时候,那位救了她的小护士给她的,要她出院一个月后去找这位穆医生聊一聊。

她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但这究竟是梦,还是曾经的记忆?难道她真的该去找这位心理医生聊聊天?

她思忖了许久,决定抽空去趟医院,也许与这位叫阿穆的心理医生聊一聊,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收好名片,她进了浴室。余光瞥见挂在墙壁上的超大镜子,她顿住脚步,忍不住转身看向镜子。镜子里,一个头发乱蓬蓬、脸色异常苍白的女人,双眼透着血丝,眼睛有些浮肿,脸颊之上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穿着一套皱巴巴的白色棉质睡衣。

这样子哪里能找到一丝美女的气息,简直就是恐怖片女主角的不二人选。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终于明白曾梓敖离去前那个笑容里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意味。

曾紫乔洗完澡下楼,以为曾梓敖已经上班去了。可是刚走到楼梯转角,她便看见曾梓敖穿着昨天的衣服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曾梓敖看见她下楼,就说道:“热粥在餐桌上,饿了一早上,先喝点热粥暖暖胃。”

两只脚刚踩稳地面的曾紫乔,听到这话后有些错愕,然后缓缓转过身。

他的声音低低浅浅的,说不出的好听,一点都不似昨晚和她吵架时那样的气急败坏。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抬眸谈笑间,气韵非凡,又是他招牌式的哥哥笑容。

“谢了,但我怕你在粥里下什么药,说不定比让我失忆更可怕。”嘲讽完,她转身进了厨房,自己做起早餐来。

曾梓敖轻轻抬了抬嘴角,排除昨晚和她的激烈争吵,他更喜欢眼下与她的这种相处模式,当然,早上的情形也是个例外。

他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正好面对着厨房,欣赏起她在里面忙碌而利落的身影来。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份煎蛋和一小锅热粥出来,然后坐在餐桌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煎蛋的浓郁香气,夹着淡淡的粥香,阵阵传入他的鼻翼,勾引着他的胃。

他一直好奇她什么时候学会下厨的,逢年过节,他只看过她在厨房里帮妈打打下手,却从未见过她掌勺。几年在国外的生活,让他对她更加一无所知。他很难将她与厨房联系在一起,难道会下厨是女人的天性?

他起身,走到餐桌前,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仔细看了那份煎蛋和水果粥,外观绝不逊于饭店里的餐点,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他毫不客气地去厨房拿了一只碗,然后回到餐桌前,盛上一碗粥。喝了一口,味道十分好,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真没想到你的厨艺还挺不错的。”

曾紫乔放下勺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口气冷冰冰,“你叫的外卖在那边。”

曾梓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水果粥,微笑着看着她,“你能一脚将我踹下床,还能自己下楼煮粥煎蛋,看来下午和我去公司上班应该没问题。”

曾紫乔挑着眉,咽下口中的煎蛋,很不屑地说:“我没有吃嗟来之食的习惯。”

曾梓敖说:“我也没有随便给人食的习惯。”

“那就拉倒呗。”

“怎么?有胆去应聘,没胆去工作?”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

“什么时候学的烹饪?”

“你也撞坏了脑子吗?居然问一个失忆的人什么时候学的烹饪?”

“休战吧。每天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猫一样,把浑身的毛竖得高高的不难受吗?”

“……关你屁事!”

“女孩子别这么粗鲁。紫乔,我们重新约定吧。”

“谁跟你约定?!农夫若是再见到蛇,肯定是一棍子打死它。”

曾梓敖轻笑出声,过了几秒,他止了笑声,一本正经地说:“这个约定很简单,你只要乖乖的,别学坏,不要误入歧途,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不再约束你,还你想要的自由。你已经不是叛逆期的小孩子了,我知道,也许我并没有资格去约束你什么,也不可能管你一辈子,但我真的不想看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再次发生。你和之之昨晚没有遇到麻烦,是幸运,幸运一次不代表会一直幸运下去……”

曾紫乔一直用勺子捣弄着碗中的水果粥,隔了几秒,抬头看他,“废话说完了?麻烦你滚别处去坐,别影响我的食欲。”

曾梓敖凝视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眼手表,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威严,“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曾紫乔听得出来这是命令,这是威胁,如果她敢说一个“不字”,结果应该和昨晚没什么差别。

她咬紧了牙关,迅速地捣弄着碗中的水果。

曾梓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站起身,这时门铃响了,他转身开门,司机小王将他要换的衣服送来了。

曾紫乔看着他和司机交代了些什么,然后提着几件衣服进了客房。她放下手中的勺子,紧紧地咬着唇。她快要崩溃了,心底的恐惧也慢慢放大。她不愿意相信,自己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扫地出门,他却堂而皇之地又滚回来住下了。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上天要你灭亡,必先令你疯狂。

究竟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不一会儿,曾梓敖换上了一件熨烫整齐的浅紫色衬衫和一件卡其布的休闲裤,出了客房。

曾紫乔则是窝在沙发里看起了今天的报纸,并没有和他一起出门的打算。

曾梓敖不动声色,直接将她手中的报纸抢下丢向一边。

“干什么?”曾紫乔斜眼看着他。

他拉起她的手腕,像昨晚那样,也不管她的身体是否还有不适,拖着她直接上了楼,进了主卧的更衣间才松开她的手腕。他在满满的衣柜里挑了一件碎花洋装递给她,一脸平静地说道:“十分钟,我在楼下等你。”

曾紫乔望着眼前的洋装,撇了两下嘴,但看到他略带威胁的眼色,只得不甘心地瞪着他,万分不满地接过那件洋装。

曾梓敖很满意地出了门。

不到十分钟,曾紫乔就下了楼,不情愿地跟着他坐进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