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到了之后,两人下车。韩荀替闻歌买了票,然后进站候车。验票上车之前,闻歌拉着行李箱站起来的那一秒,韩荀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拉着行李箱的手,“闻歌!”

闻歌回过身,对他宽慰地笑了笑,“韩荀,你回来要是敢不来找我,我就杀到你们学校去!”

韩荀拥住她,在她脸颊印下一个吻,“路上小心。”然后又在她耳边悄声说,“等我回来…”

次日,韩荀带了韩母去市里最大的医院检查。折腾了一整天之后,医生冷冰冰地留下一句,“回去等通知吧。”

这天晚上,韩荀给闻歌打了一个电话,没有接通,听着电话里冷冰冰地女生重复地播报着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韩荀的一颗心开始上下翻转。

“在给那个女孩子打电话?”韩母问道。

“嗯。”

陈小玉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阿荀,昨晚你们…”

“妈…”韩荀的脸整个腾得一下红了。

陈小玉打了他后脑勺一下,“你个糊涂小子呦。你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嘛。”

韩荀还从未遇过如此窘迫的事,但到底心思素质过硬,片刻后就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我和她会一直在一起的。”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再者说,就算你愿意,人家姑娘未必愿意,就算姑娘愿意,她父母又能同意?”

韩荀抬起头郑重地说,“第一,我相信闻歌是愿意的。第二,他父母也一定会愿意。”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我相信只需要五年,我就可以走到她父亲所站的那个高度。而闻歌还小,就算是五年后,她也不过23岁,不至于那么快就嫁给了别人。”

陈小玉笑了,“你倒是想得清楚。”

韩荀笑了,“妈,我对自己有信心。”

第二天,闻歌的电话仍然处在关机状态。韩荀心底开始有些忐忑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第三天,仍然联系不上闻歌。韩荀开始魂不守舍,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整整三天联系不上。以闻歌的性子,恐怕下了火车就会给他电话。

韩荀再也忍不住,收拾了几件东西准备回B市。陈小玉倒也没阻拦,只是说,“找到她了给我回个电话。”

一下火车,韩荀直接奔向了闻歌位于B市城郊的豪宅。开门的是郭管家,对他依旧是彬彬有礼,“韩同学,你好,找我们家小姐?”

“是,闻歌呢?”说着韩荀就要往里进。

谁知,郭管家礼貌地用手拦了拦,“韩同学,大小姐不在家,已经出国了。”

韩荀浑身一震,冷声道,“我不相信!”

郭管家收了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信,您可以进去看一看。”

韩荀进去之后,将每个房间都打开查看了一遍,进到闻歌的卧室时,韩荀猛然发现闻歌的卧室被清空了,就连衣柜里都是空荡荡的。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闻歌不可能出国!”她明明就说过,她绝对不会出国的!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相信,闻歌绝对不会对不起他!

从这一天开始,韩荀开始疯了一般地寻找闻歌,她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他都一丝不苟地找一遍。最疯狂的时候,甚至跑到闻歌的家门口蹲守了七天七夜。

韩荀很快急遽地消瘦下去。下巴变尖了,脸色也变得暗黄,就连觉都睡不好。因为只要闭上眼睛,他的心就开始隐隐作痛。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弃过,仍然相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不见。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接着,他在一天深夜接到了一个来自美国的跨国电话。

“韩荀,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让韩荀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他猛地坐起身,抓着电话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闻歌,你,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美国。”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平静。

韩荀的心一瞬间掉落至深渊,然后摔得粉碎,“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去美国的吗?”

“我是说过,不过…”电话那头的闻歌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也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信,我为什么要留在国内上一所不入流的大学而不去美国一流的学府?”

韩荀的嗓子忽然变得很苦,苦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去几年,我可以等你。”

“等我?”闻歌轻蔑地笑了几声,“韩荀,你还不明白?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了。你也是知道的,越是得不到的我越想得到。所以我拿下你之后,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所以这个游戏我不想再玩了。”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韩荀的眼眶已经红了,但是却仍旧坚持,“我绝对不会相信。”

“不相信,那是你的事。不过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在我家门口守着了,像你这么寒酸的人站在我家门口,我们家很难向别人解释的。”鄙薄的近乎陌生的语气。

假如一个人的话可以化成一把匕首,直插进你的心窝,让你痛不欲生血流不止。那么你一定爱惨了这个人。

因为爱,所以在乎。

所以,那句话由任何人说出来,恐怕韩荀也不过是皱一皱眉,但是这句话由闻歌说出来,就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三天后,韩荀跌跌撞撞地从Night出来,在空旷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Night的老板Andy跟了出来,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直摇头。

“荀,何苦呢。”Andy扶住他的手臂,“你现在一点也不像你了。”

韩荀迷惘地看着他,“不像我,那怎样才像我?没有了闻歌,我早就不是我了。”

Andy没有精力和一个已经魔怔了的人说话,他叹了口气,“荀,你…”他话未说完,就见韩荀像一匹狼一样飞快地朝着一辆疾驰而去的黑色轿车奔跑过去,那速度一点都不像醉酒的人。

他听到韩荀的一声响亮的呼喊:“闻歌!”

但是,那辆车以极快地速度驶入了车流,消失不见。

韩荀跑出了很远才停下脚步。等Andy追上去的时候,韩荀又回复了迷茫的眼神,他转过头对Andy说,“我看见了闻歌。”

他抓着Andy的手,急切地说,“我真的看见了闻歌!”

Andy很肯定地说,“那是你的幻觉。”

“不,不是!那是闻歌,她没有去美国,她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韩荀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闻歌所在的那栋别墅而去。他果然没有判断错,第二天,她果真见到了闻歌。

即使是隔着车窗,但韩荀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韩荀猛地冲了出去,站在了那辆黑色轿车之前。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之后,黑色轿车终于停了下来。闻歌慢慢地走下车来。

韩荀欣喜地冲上去搂住她,兴奋得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我就知道,你没有去美国。”

但是,闻歌见到她却一丝笑容都没有,甚至用一种冷漠地神情看着他,“我不是没有去美国,而是从美国临时回来了。”

“你还是要去?”韩荀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换成一种卑微的讨好的苦笑,“没关系的,你去多久我都等你。”

闻歌从鼻尖轻轻哼了一声,姣好的面容上一丝笑意都没有,“韩荀,我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不要再跟我纠缠不清。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穷酸的样子,还真以为我会真心喜欢你,不过是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

“闻歌…”

如果说,之前的韩荀对闻歌还存有一丝希望,那么现在,这一丝希望完全地破碎了。眼睛有些酸,他却拼命地睁大眼睛,有一种目疵欲裂的痛感。

闻歌轻轻推开他,钻入黑色轿车里,对司机说,“开车。”

黑色轿车绝尘而去,韩荀立在原地,抬头望了望天,今天的天气真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闻歌,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第十四章

离开闻家别墅之后,韩荀似乎变回了原来的韩荀,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周身的气息更加冷硬,眼神里也闪烁着以前从未有过的欲望。

那是一种急切地想要站在世界至高处的欲望。

他想,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最大的成功!

那天晚上,他走在学校阴暗的小巷子里。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燃烧的火焰,以至于没发现暗夜里有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等他察觉的时候,那几个人围攻过来,其中有个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整个人踹倒在地上,钻心的疼痛从腹部传来。

接着,一个冰冷的鞋底踩住了他的脸。

“哼,我还以为闻歌会喜欢你多久呢,也不过是几个月的货色,敢跟老子抢女人!”冯陈脚下使劲儿,发狠地踩着韩荀的脸。

韩荀用余光扫到了冯陈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接下来,韩荀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不断落在他身体上的拳头和鞋底,还有一阵又一阵让人恍惚的疼痛。

“给我把他的腿给打断了!”

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了扬起的粗壮的棍子,然后是从腿部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啊…”他低低哼了一声。

那些人呸了一声,终于走了。

等到韩荀再次醒过来时,对上的就是周清韵清秀的小脸。

“你醒了?吓死我了。”

韩荀看到自己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这里是校医院?”

“嗯。”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周清韵站起身来,“你想要吃东西吗?我去帮你买点粥。”

韩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周清韵走开后不久,韩荀接到陈小玉的电话,“妈…”

“陈小玉的亲属吗?我这里是B市第一医院,陈小玉日前已病危,需要亲属签手术同意书,请问你现在在哪里,能否赶来医院?”

“病危?我妈怎么了?”

“你的母亲已经是肺癌晚期,现在已进入重症监护室。”

啪得一声,韩荀手中的电话摔在了地上。韩荀躺在病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他有些晕眩,脑子里嗡嗡地响着,他几乎不能思考。

周清韵拿着早餐回到病房的时候,她骇然发现韩荀正在试图拔出自己手上的针头,一缕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背一直流到洁白的被褥上。周清韵发出了一声短促地惊叫,“你在干什么?”

韩荀抓起了旁边的外套披在身上,他一边飞快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回答周清韵,“我要出院。”

周清韵简直不能理解,“可是你的腿没好,你现在不能乱动。”

韩荀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将刚才护士送过来的拐杖放在腋下,“我必须走。”

韩荀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没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的右腿传来一种钻心地疼痛,那种疼痛甚至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将他身上单薄得白色衬衫都浸湿了。

周清韵都快哭了出来,“韩荀,你不能这么做,你的腿会废掉的!”

韩荀没有再说话,而是拄着拐杖以一种极缓慢地速度走出了病房。

韩荀的腿彻底被打断,他就那样拄着拐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到了B市。这十几个小时里,他因为疼痛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他身上的白色衬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以至于当他最后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因为长途的劳累和长时间的疼痛而彻底晕了过去。

次日,当韩荀醒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用遗憾的语气告诉他,他的腿因为长时间的颠簸,已经再次错位,并且引发了很严重的炎症,恐怕很难恢复了。

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早已超出了韩荀的承受能力,当他被告知这件事的时候,他的情绪已没有了什么波动。他只是问,“我的母亲,陈小玉在哪间病房?”

韩荀在护士的搀扶下来到重症病房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彻底变了个样子,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失去了原本的光泽,稀稀疏疏地梳在脑后。脸颊蜡黄,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瘦得脱了形。

“妈!”韩荀悲痛地喊了一声,紧紧地握住了陈小玉的手,他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一滴滴地滴到地上,“妈,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陈小玉宽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医生,得了这种病,神仙也救不了。况且,你不是在找她呢吗?孩子,你找到她了吗?”

当陈小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韩荀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难言的灰败,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干涩,“没有。”

只需两个字,陈小玉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用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望着韩荀,“韩荀,忘了她吧,忘了她,你忘了她,妈妈才能走得安心啊。”

韩荀有多爱那个女孩子,陈小玉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这样要求韩荀。她怕…她怕那个女孩子会影响韩荀的一生。

“妈,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六年后。

妈,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韩荀猛地从梦中醒来,他坐起身,摁亮了床头灯,暖黄的光顿时充满了整个卧室。韩荀用手帕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口却依然跳得很快。

这么多年了,居然又做了这样的噩梦。

他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五点,他干脆披衣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点燃了一支烟。当青烟袅袅升起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低头,俯瞰着上海这座城市的夜景。

像六年前一样,这里,灯光璀璨,美不胜收。但与六年前不同的是,他之前仰视着这座城市,仰视着这座城市的所有人。而现在,他站在了这座城市的顶端。不,应该说,当六年前,他以白家大少爷白柏川的身份回到白家的时候他就已经立在这座城市的顶端。

这就是出身给他带来的一切。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冷的笑。没想到只有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居然发生在他的身上,一岁半时被人贩子绑架,然后流落到了偏僻的B市,被无子的陈小玉收养。

陈小玉在临终时才告诉他,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更奇妙的是,六年前,不小心撞了他的那辆宾利车车主白先生,正是他的亲身父亲。当时,他的亲身父亲,白家家主白相原第一眼见到他就心存疑惑,并在当时让人采集了他的血液样本。

因为韩荀长得实在太像白相原了,换句话说,简直就是白相原年轻时候的翻版。

再然后,白家派来的人找到了韩荀,将陈小玉安葬好后,将他迅速地带离了B市,来到了上海。

韩荀,不,应该是白柏川,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再缓缓吐出,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烟雾刺激神经的轻微快感。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埋藏在他心底六年的,到现在还恨着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的左手莫名地紧攥了起来,那种强烈的恨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六年了,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那股浓重的恨意就这样盘旋在心底,挥之不去。

他想,他没有做到曾经答应陈小玉的话,忘了她,忘了那个女人。他怎么能忘,他怎么敢忘!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地挠门声,那声音很细小,却让白柏川一瞬间收敛了满身的戾气。他打开了门,俯视着门口的一脸委屈的小东西。

“爸爸,我要上洗手间。”小东西两腿紧紧地夹着,显然憋得很了。

白柏川蹲下身,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神色温柔地说,“爸爸跟你说过的,男子汉要独立,以后要学会自己去上洗手间。”

小东西扭捏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说,“可是爸爸,小东怕怕,就这一次嘛,好不好?”

在商场以铁血无情而闻名的白家大少白柏川只有在白晓东面前才变得毫无抵抗力,他抱起他,拍了拍他肉感十足的小屁屁,“好,最后一次,小东下次要是再找爸爸,爸爸可不会理你哦。”

“爸爸最好了。”小东嘻嘻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形,黑色的大眼睛闪着淡淡的亮光,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白柏川看着小东的眼睛,忽然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那种恍惚让他的心口一缩,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从他的心口蔓延开来。

第十五章

小东很乖,但更多的时候却很黏人,特别是喜欢黏着白柏川。白天还好,在幼儿园里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但晚上小东如果看不到白柏川回来是绝对不肯睡觉的,谁也拿他没办法。所以白氏集团上上下下都知道白家大少无论有多忙,晚上一定要在十二点前回家。

到底是小孩子,上完洗手间之后,就犯起了困,趴在白柏川的肩膀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呼声。白柏川将他放在自己的大床上,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小东生得极漂亮,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退,显得有些肥嘟嘟的。此刻,白柏川看着他安静的睡眼,心底慢慢地柔软下来,躺在他的身边,也渐渐有了困意。

再醒来已是九点。

小东不在身边,应该已经起了。他将身上的衣裳脱掉,走进隔壁的衣物间穿上了一件深灰色衬衫,然后换上了一条剪裁合体的西装长裤。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肉脚踩在地板上发出熟悉的啪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