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想到印象里那个皎如玉树的少年,一时怔忪,也不知该说什么,三人一路无话。

到牧秋家时,家门敞着,三人走进庭院,就见牧秋正在厨房门口那块地里忙碌,田里不知名的小菜,油亮碧绿,在风中微微发颤,实在喜人。

他的鞋袜脱在一旁,素白中裤卷起,露出如缎子一般白嫩光滑的腿。见到几人来,面色绯红,忙整理衣裳,但妙阳还是看呆了。

过了半响,她才回过神来,啧啧夸道:“这位就是李牧秋李夫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生的跟神仙一样俊逸脱俗。”

无忧在一旁沾沾自喜,得意道:“皇兄未骗你吧。”

妙阳也不理他,对牧秋行了个夫子之礼,道:“李夫子,常听父皇和皇兄提起你,说是甚有文采,妙阳早有心仰慕。”

牧秋微赧:“公主谬赞,归之不敢当。”

文墨向先生提了之前车上三人所议去西姜之事,归之浅笑:“大小姐自是可去,权当是开阔眼界罢了,有何顾虑?”

她心里这时才像吃了颗定心丸,点头说好。

他们来时,旺儿正在厨房忙碌午饭,虽是普通小菜,粗茶淡饭,但妙阳还是看得直吞口水,拍手称好,说要留下来与李夫子一起吃,于是旺儿又去割了些菜来,三人在李家用过了饭才离开,

待听到二人如今住在庞府,文墨忽然就对兴儿说,要先去张记铺子看看,留他们不解之色。

午后的张记,只剩了几个包子,文墨一齐买了,用纸包好:“请二位贵客尝尝金州城最好的包子。”末了,她状似无意的又说了句:“听闻安国公也是极喜爱的。”

两人回了庞府,就在前厅遇见庞阙,互相见了礼。

季堂见他们手上的那包油纸,好奇问道:“殿下,这是?”

无忧哦了一声,就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听闻是文墨买了让他们尝尝看的,季堂心念一动,问:“臣能否尝一个?”

无忧无比大方的给了他两个,季堂浅浅一笑,捏在手里,果然是软软热热的。

隔了一日,妙阳就去到了文府。

文远如还未去衙门,听清公主来意后,神色两难,一个是公主金口玉言,他这个四品知府哪能抗旨,可另一个是宝贝女儿,又舍不得远行,不由得踟蹰起来。

不过远如转念一想,最近女儿身上是非多,出去避一避风头倒也好,于是假意扛不住公主的软磨硬,勉强答应下来。

听到父亲答应的消息时,文墨在私塾习字,手下墨香淡雅,窗外郁郁葱葱,一派清平和乐之意,她满心欢喜,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缓缓展开。

潘氏担忧不已,文墨只能好言相劝,说不过是陪着公主游山玩水罢了,何况公主身边围着十七八个高手,怎会有事?再加上他们这次是出使队伍,明里暗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谁真的敢动他们呢?

潘氏叹了口气,果然女儿大了,不中留啊。

待稍作休整,这支出使队伍终于整顿旗鼓重新上路。

修文率众官前来送行,又派了两队兵马跟着,下令一路护送至边界,远如见到庞阙在出使队伍中时,心里一惊,他之前未听说安国公要跟着一起去的消息,再看看队伍最后那辆车舆,作为父亲,竟有了些担忧,恨不得立刻将女儿给拉回家去。

潘氏携文家三子在最后那辆车前,文芷哭得昏天暗地,文砚小脸皱成一团,揪着姐姐衣角不肯松手。他们姐弟四人还从未分开过,如今更是恋恋不舍,惹得文墨也掉了眼泪,只好哄道:“姐姐去去就回,给你们带好玩的东西,可好?”

听了这话,芷砚二人才破涕而笑。

又说了几句,无忧一挥手,文墨知道这是要出发的信号,她坐回车里,公主的车舆内里布置精致贵气,掀开车帘,看向一旁家人,又擦了擦泪。

那人群里,有一青衫男子,文墨朝他挥挥手,他负手而笑,极为淡然。

队伍走远,渐渐看不到送行的人影,文墨才不甘心地拉下车帘,抱歉道:“让公主笑话了。”

妙阳摇头:“墨姐姐说笑了,你家兄妹情深,我是羡慕还来不及呢。”她粉妆玉琢的脸上有了些落寞。

文墨没再开口,她复又掀开帘子,向前看去。最前那人一马当先,雪青色直身,木簪束发,说不出的英武,看着他笔挺如松的背影,她心里怦怦直跳,不禁自问,那个人会成为她的夫婿吗?

这样想着,她的脸色一红,忙又放下帘子来。

无忧一行,虽浩浩荡荡,但走的极快,没几日,便到了雅卫。雅卫城门口,立一冢清坟,便是那以身殉国的雅卫知州卢人杰之墓。

无忧与季堂下马,妙阳和文墨亦下了车,如今他们都做男子装扮,文墨长些,身量高挑,看上去和一般清秀少年无异,妙阳更像是个富贵小少爷。

在那知州墓前,众人敛色郑重一拜。无忧吩咐下去,有人便斟上酒来,他一连祭了三杯,叹道:“卢知州果不负人杰之名。”一时没有人声,只有风萧萧吹过,呜呜咽咽,像是战场的号角,亦像是一挽哀歌。

文墨偏头,正好看到季堂,见他眉头微蹙,唇角抿起,脸上棱角愈发分明,周身一派肃杀之气,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生出了些心疼的意味。

众人陆续往回走,季堂亦回过身来,文墨却还愣着,两人不期然而然地,目光相及,他的眸子黑亮清澈。

这回,文墨没有偏头,或是垂下眼眸,她站在那里,亭亭直立地如一枚娇俏花蕊,弯起嘴角,微微一笑。

季堂忽然有个念头,这份笑容才是属于他的,不是么?

文墨朝他作了个揖:“小子还一直未有机会,好好谢过国公爷相助之恩。”

季堂挑眉,似有不解道:“墨小姐,何出此言?”

文墨低眸含笑:“国公自然知道,何须再问?”她撩起衣摆,大步走回妙阳身边,束发缎带缀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飘飘荡荡,季堂心里暗叹,那不知你是信或不信?

在雅卫稍作停留,出使的车队,继续向西,踏过乌秦山,就遇见前来迎使的西姜军队,这一行终于到了西姜。

第 22 章

无忧与季堂商议后,在乌秦山脚设帐,稍作停留一日。

西姜前来迎接的,是名叫魏子啸之人,他给案前的无忧行了礼,态度虽恭敬,但亦能看出忍耐之意:“此处距明华府约莫大半个月路程,还望皇子速速动身。”明华府是西姜首府。

无忧不接他话,抬手道:“不忙,先给魏将军介绍,这位是我大周安国公柱国将军庞阙。”他手指的正是站在一旁的季堂。

季堂朝魏子啸作了个揖,登时见魏子啸双目发红,伸手在腰上摸索,似下一刻就会拔出个软剑或暗器来。他正是先前被季堂杀了的魏天元之子,如今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季堂见状凤目上挑,笑道:“魏将军,有何恩怨,待到明华府再与我庞某说道也不迟,何必急于一时?”

那魏子啸愤愤不平地咽下口气,冷面如霜:“明日辰时三刻出发,请皇子务必守时,过时不候!”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帐,季堂只觉得好笑,这人脾气倒大。

这次来,怕是会遇到不少人,恨不得将他诛之而后快,想到这,他自觉无趣,于是向无忧告辞,出了营帐。

乌秦山脚遍地野花,粉的,黄的,杂糅在翠绿的嫩草中间,格外打眼。

过了乌秦山,连天气都不似平丘那么灼热,这里青山绵绵,凉风习习,季堂抑郁顿扫,他营帐位于左侧,便信步走去。

文墨与妙阳二人结伴出来,正好遇到回营帐的季堂,季堂不敢多看公主之颜,匆匆见了礼,便往回走去,忽又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回身叮嘱道:“公主,墨小姐,此行多有不便,替二位报的身份是随侍,不到万不得已,切勿暴露女子身份,尤其是公主殿下,还望多加小心。”

妙阳不以为意:“我穿了男装,还怕什么。”

文墨却恭敬拱手应道:“多谢国公提醒,也请国公莫再称呼什么公主小姐之类的了。”

季堂哑然,妙阳拍掌附和:“传令下去,就叫我公子好了。”

“随侍用公子二字称呼,怕不大合适…”季堂想了想,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妙阳不悦,摆手道:“那随便,我们快走。”

文墨满头黑线,正要被妙阳拉着离开,不想季堂开口问:“那墨小姐呢?”她想了想,道:“表字临夏。”

第二日,按约定时间上路,无忧与季堂也改坐了车。

因为是出使,不便多带兵马,如今无忧一行只有圣上派的十个侍卫,季堂亲挑的精兵五十人,其余的就是大臣和随侍。

无忧坐在车里,看两侧均是西姜军队,他们被围在中间,走在前面那人盔甲闪闪发光,不免面露忧色,愁眉深锁。

季堂见了,宽慰道:“殿下莫担心,我已交代,如有任何不妥,即刻送殿下与公主归国。何况,若是敢有其他心思,我第一个就不饶了他们!”

无忧点点头:“安国公的本事,我自信得过的,要不这样,父皇也不会派国公亲自陪我走这一趟,以保万全之策。”

这个车上愁云惨雾,妙阳的车舆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两人仰望窗外,眼见着这番天地辽阔的情景,心境越发悠远,竟异口同声得感慨真美。

妙阳侧过身,有些怔忪,突兀地问道:“墨姐姐,你可有想过,以后做些什么?”

文墨一愣,神色淡然地笑答:“还未,也许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个门当户对之人相夫教子吧。公主,你呢?”说这话时,她竟然想到了个人的身影,心尖一颤。

妙阳复又回头看向车外,神情没落,连脸上的笑容都发了白:“我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外头,比皇宫里有意思多了,墨姐姐,我是一丁点都不想回去。”

文墨低低地应了一声:“公主,愿你心想事成。”

一路过来,未做什么停留,直往明华府去。

沿路风土人情皆与大周不同,这里人眼窝凹陷,发色偏黄,不论男女,体格都比大周人士要高的多。更匪夷所思的是,这里是辰时日出,而日落则要到戌时,越往西走,更会到亥时,文墨咋舌惊叹。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原先的她就像是笼中之鸟,现今出来,才知天地之广。

她随身带着纸笔,待到了晚上,便将今日一天所见记录下来,只待回去之后能整理成册,也算是留个念想。

一行人马不停歇,终于在六月中到了西姜京师——明华府,入眼黑砖白瓦城门约九丈高,站在底下,竟觉得压迫非常,气势非凡。

早有相迎的官吏在城门处候着,魏子啸上前叽里咕噜一通,说的是西姜方言,也不知说了什么,周围杀气顿盛。

随侍的鸿鹄寺卿擦擦汗,他看了看前头的安国公,见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面色如常。

那迎接的人倒是说一口道地的大周官话,见了礼,道:“三殿下,诸位,此行路途遥远,煞是辛苦,请暂且先去驿馆休息。”

妙阳和文墨也下了车,未免泄露身份,他们这两个随侍,自然要装装样子。

围观的西姜人,见车上下来二人细皮嫩肉,嗤之以鼻,语出嘲讽,无非是大周男子原来就这么个文弱模样,虽好看但不中用之类的话,更有大胆者,直接指着二人嬉皮笑脸起来。

护在周围的侍卫按着兵器,剑拔弩张,气氛陡然紧张。

这时,走在前头的季堂停下脚步,抬头看看这九丈城墙,似心生感慨:“一晃七年,此次故地重游,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此话意欲明显,大周众人听了,只觉异常解气,皆哈哈大笑,连文墨都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而西姜人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是夜,姜皇于在宫中设宴款待使臣一行,随侍没法入宫,只好待在驿馆里歇息,但也备了上好的酒菜,供他们享用。

妙阳与文墨一桌,她自得其乐:“皇宫那破地方,要我去,我还不去呢,临夏,出去逛逛如何?”

文墨摇头,压低声道:“公子,如今殿下、将军还有几位大臣都进了宫,咱们身边人手本就不多,又人生地不熟,还是谨慎为妙。”

妙阳嗤之以鼻,还是坚持要去,文墨劝了半天,才说服她等殿下回了驿馆再说,妙阳只得闷闷不乐转身回房,也不再吃饭。文墨见她这幅模样,知她生气了,也不和她再去置气,便回了自己房里。

他们入住的这间驿馆是西姜建了特意招待外国使臣之用,自然是极尽奢华之能,雕梁画栋,巧夺天工,馆内大大小小房间竟不下百个,连文墨这种随侍都一人得了间上房。

回屋后,文墨铺开纸笔,正在记录今日所见所闻,忽一侍卫顾不得其他,直接推门而入,语气焦灼:“公主带人偷偷溜了出去,殿下他们还未回,这该如何?”

文墨忙放下笔,跟着他去大堂,边走边问:“谁跟着去了?咱们现在还剩多少人?”

那人一一答来,文墨听了眼皮直跳,这个公主居然只带一人就只身出了门去:“你把剩下所有人分二人一拨,散去各处,速速去找,对了,再派一人去皇宫那边,看看能不能往里头给殿下或者国公递个消息。”

当下情形紧急,众人领了命令,四下散去,留文墨一人在驿馆堂内,坐立不安。

好巧不巧,只剩文墨一人急得在馆内团团转时,有人就寻上了门。

为首之人穿着华贵,手执一柄折扇,扇坠是通透的白玉,看着价值不菲,走路摇摇晃晃,露出不堪醉态,他身后拱着几个随从,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模样。文墨心头一惊,仍正色上前,见了礼。

那人挑眉,看了看这寂静无声的驿馆,再上下打量,忽然笑道:“你不就是今日那娇滴滴的小倌么?”他用折扇挑起文墨的下巴,举止轻佻,一副浪荡子的模样。

一阵凉意窜起,文墨忙后退一步,敛色道:“公子有礼!”

那人跟着上前一步,语气暧昧:“你叫什么名字?不如从了本大爷,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身后的那些随从听了如此浪荡形骸的话,纷纷大笑。

文墨再退一步,冷汗涔涔:“公子休得无礼,深夜前来,不知为何?”

那人步步紧逼,反问道:“何叫无礼,何叫有礼?是这样么,还是怎样?”他这回直接伸手往文墨下巴勾去,逼得她与自己对视。

他见文墨怒目圆睁,笔挺得如一颗劲松,越发俊俏,气度不凡,不由得心神一荡。

这人正是魏天元的另一个儿子,魏子敏,他今日喝了些酒,便被不安好意的人撺掇着来找庞阙麻烦,谁知道一进门,就见到了文墨,他那丢魂的老毛病就犯了。

文墨皱眉,只觉得那碰她的手越发恶心,忍住想啐他的冲动,攥着手,偏过头去,冷冷说道:“此处驿馆重地,还望公子自重。”

“哈,这小倌有意思,你伺候谁的,我找他要过来,你便跟着我就罢了。”

“他伺候我的,怎么,这位公子有何指教?”一道浑厚低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怒气隐忍勃发。

文墨被逼得退无可退之时,这句救命的话宛如天籁,她身子恨不得一软瘫坐在地,抬头望去,季堂冷面跨门而入,衣抉翻飞,他随手解下披风,似有不快道:“临夏,还不过来拿着?”

她一溜小跑,双手恭敬地接过披风,就低头站在一侧。

季堂见她垂着头,眼底一片阴影,看不清具体脸色,但那披风底下的双手仍死命攥着,身子似在瑟瑟发抖,他的心底忽然就不高兴了。

他回过头来,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为首那人身上,问:“你是谁?”声音不怒自威,杀气顿生。

那魏子敏不认得庞阙,叫嚣道:“你去明华府打听打听,谁人不知道我魏家二公子?”

“哦,魏家的?魏子啸是你何人?”季堂挑眉,负手而立。

魏子敏以为他心有害怕,忍不住夸道:“他是我大哥,如今我们西姜的大将军。”

季堂哈哈大笑,胸腔也跟着震动起来,像是遇见了个天大的喜事:“原来是魏天元家的小子,可惜啊,你父亲和你大哥都算得上是个人才,独独你——”他上下打量了魏子敏一眼,嫌弃道:“是个蠢才!”

魏子敏用折扇指着季堂,气的竟连一个字都骂不出来,身后的随从倒是跃跃欲试,可被季堂余光一扫,竟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季堂走上前,用手挡开那扇子,那魏子敏竟没站稳,一个趔趄,丢尽了颜面,他愤愤道:“你究竟何人?”

季堂眯着眼,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在下不才,正是庞阙!”

那魏子敏一愣,酒也醒了一半,知道自己今天栽了跟头,也不敢真的与他争执,骂了几句,领着那几个随从走了,临走前,他恶狠狠地盯着文墨:“临夏是吧?”

文墨身子一震,季堂整了整衣摆,慢条斯理的说道:“魏公子,你若动她一根汗毛,我势必会叫你百倍奉还。”

那魏子敏咬咬牙,这才扭头走了。

季堂走到文墨跟前,从她手上将披风接下来,文墨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吓坏了一般,一动不动。眼前灯火明灭,她低着头,簌簌发抖,无助极了。

哎,也才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罢了,季堂这样想着,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临夏,别怕了。”

这句话宛如魔咒,文墨靠在他的胸膛,眨眨眼睛,那一直僵着的双手,像是找到了最可靠的彼岸,她忍不住嚎啕大哭,泪水决堤。

两人在这无人的堂内也不知拥了多久,直到文墨止了泪,变小声啜泣时,才反应过来此时的情形,她的泪沁湿了他的衣襟,她的双手还死死搂在那人结实的腰上,不由一怔,忙松开手,挣脱开来。

季堂见此也放开了她,两人面面相觑,尴尬万分。文墨面色已经红的似血,她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季堂先开了口:“你先回房吧。”

文墨这才想起来,说:“公主,她——”

季堂点头:“我都知道了,就是为这回来的,你先去休息,这里我来等消息就好。”

文墨却固执摇头:“不行,我也要等。”

灯火通明的堂内,两人隔着桌子对坐,百无聊赖,忽然想到方才那事,那人的胸膛和腰际,还有烫人的心跳声,这一切都让文墨芳心大乱。

她忍不住又抬头去那人,他正低着头,抿唇不知在想什么,是个很好看的弧度。

季堂抬起头来,像是将她抓个正着,凤目舒展,笑道:“临夏,在看什么呢?”声音低沉悦耳,有着最致命的吸引力。

文墨偏头,想了想,似下定了决心,问道:“国公,你之前的提亲,真心还是假意?”

季堂见她虽扎了男子发髻,但那张侧脸在烛火映照之下,显得异常柔美,露出的白皙脖颈,更是泛出微微红色,他走到文墨身边,俯下身来,脸凑到她近旁。

文墨回过头来看他,两人难得靠的如此之近,连他眼角的细纹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说:“临夏,你对我,是特别的一个。”温柔缱绻,缠绵似水。

饶是文墨鼓足了勇气,却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甜言蜜语,她不敢再看,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衣摆。

季堂伸手抬起她的下颚,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入手温润滑腻,四目相接,他低下头,在她的唇角轻啄一口,带着少女的清冽,软的不可思议。

文墨瞪大双目,还在震惊之中,季堂一笑,他的心此刻无比熨帖,一股畅快之意快要冲破胸腔。他伸手揉了揉文墨的发髻,说道:“临夏,等你大了,我便来娶你。”无限的柔情蜜意。

文墨眼角一湿,抚上他的眼角,留下两行泪来,她看着这个男子,心底第一次出现了安定的意味。

那日夜里,妙阳被侍卫给提溜回来,无忧便下令她不准再如此莽撞,只让她以后跟在自己身边,季堂也说了今日魏子敏之事,商量之下,就让文墨跟着季堂身边做个随侍。

而文墨在房里,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第 23 章

这段时日,两国僵持不下,各不退让,官员们斗智斗勇,寸土必争,睚眦必报,从鸡毛蒜皮些小事,到称藩纳贡此等大事,均吵得个天翻地覆,争得是面红耳赤。

粗鲁些的已撩起官袍,直接拍着桌子骂娘,而大多数文臣皆自诩是读书之人,看不上如此低劣的吵架之法,他们讲究的,是如何漂亮地指桑骂槐,或极尽尖酸刻薄明褒暗贬之能事。

嘴皮子上的功夫,耍起来,真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让人看了,都不由要为之拍手叫绝。

季堂不像无忧为正使,现今他不过是来替大周撑撑场面,每日在众人面前坐个大半时辰,看几场热闹,就退回驿馆去。西姜那些文臣武将虽看他目光不善,各个恨得咬牙切齿,倒也不敢在明面上招惹他。

这日午后,他照例看完一场骂战回驿馆,就有人上门送了张上好的镂空烫金帖。

下帖之人是西姜现大将军魏子啸,上书其弟子敏一时莽撞唐突,想请他与那位被冲撞的小哥过府,聊表歉意。

帖上一派忱挚之意,他冷哼一声,又问堂内一人:“邵源,临夏在哪儿,今日可出过门?”

这人是季堂亲兵,初冬下落不明后,季堂身边剩下的心腹,其实也就这邵源和方兴言了。魏子敏那事后,季堂便派他去护着文墨,更命其无论发生何事,也不能离其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