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哪里会相信,刀片一下子用力地抵住盛夏的右脸颊:“妈的,你说不说?再不说我一刀子割花你的脸!”

巨大的恐慌中,盛夏终于没有忍得住,蒙住双眼的黑布被眼泪打湿,她抖着嗓:“每次都是警察带我过去,我真的不知道。”

“啪!”

一个巴掌扇过来,力道之大令盛夏甚至猛地偏过了头。裴晋啐了一口痰,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他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又收起了刀,掏出手机拨打起来。

“喂,找陈子健!”原来,他竟拨了110,“我是谁?我他妈是他这会儿最想找的人裴晋!”

之后,只听裴晋扯开嗓子继续道:“陈队长,真是好久不见啊!

我怎么敢打电话给你?哼,自然是有人质在手啊!”他说着,将手机凑到盛夏耳边,“臭婆娘,说句话!”

颤着声,盛夏只觉得自己声音已经沙哑:“陈队长,我是盛夏…”

刚说了这么多,裴晋又收回电话,冷笑着对电话那头说道:

“听到了没?陈队长,身为F市公安局总队队长,保护无辜市民的安全似乎是你的职责吧?听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新城市广场,五百万先换回这婆娘,至于辜子棠,老子稍后再来收拾他!”

利落地挂断电话,裴晋阴阴地笑:“臭婆娘,放心,你绝对看不到明晚的月亮的。”

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变成事实,脑中轰的一声“嗡嗡”作响,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刹那凝固住停止了流动。不知不觉的沉默中,脸上已经濡湿了一片,盛夏哆嗦着嘴唇:“裴晋,你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什么不放下…”

“我呸!”他又啐了一口,咬牙切齿,“老子坐了这么多年的冤狱,你说这口气我咽得下去吗!”

冤狱?盛夏不明所以,却听裴晋继续说道:“当年出卖公司资料的明明是辜子棠这个老东西,他却买通了各个环节将这黑锅让我背!老子现在反正孤家寡人也一无所有,不怕来个玉石俱焚!”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内幕,无论究竟是真是假,盛夏都心惊肉跳。

原本她就是个局外人,只因是辜子棠的贴身秘书才被扯进这场复仇的纷争中,眼下又听到越来越多的内幕,如此一来裴晋会放过她的几率就越来越微乎其微。

大概是说累了,裴晋重新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也不管盛夏,径自地吃起东西来。

时间缓慢地流逝显得格外煎熬,每一秒钟都仿佛有一世纪那么长。裴晋吃了些东西后似乎睡着了,盛夏听见他极响亮的打鼾声。

看不见他究竟在哪里,朝着那个方向,盛夏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更往角落里缩了缩,背后的双手则拼尽全力地试图解开捆绑着的麻绳。

终于,呼噜声停住了,盛夏也一惊,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只听裴晋按了按手机键,大嗓门响起:“喂,徐老三,叉烧焖饭还有没有了?成,快给我送份儿来!”

打完电话,裴晋看了看蜷缩着的盛夏,鼻孔里哼了声气,没说话。

不一会儿,盛夏听到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裴晋知是外卖到了便愉悦地大声道:“来啦来啦!”

打开门,从送餐小弟手里拿过塑料袋,裴晋嚷嚷:“小伙子新来的?这些天可没见你送过。”

“对,今天刚来的。”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却让盛夏的心脏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如此熟悉的声音,难道、难道会是…

Sunshine 7 假面的告白

我想离开,可是我还期待,假面的告白,对自己不坦白

裴晋递出一张十元的纸钞,然而送餐小弟并没有接过去,却径自想要迈进大门。裴晋这时立即警觉,一手伸进口袋想要掏出刀,一手则试图关上门,但为时已晚—只见顾映宁一个闪身飞快地跨进了屋里,胳膊肘抬起制住裴晋欲拔刀的手,一下子将裴晋逼到了门边的角落。裴晋当然不甘,目眦尽裂地一个挺身欲反击,顾映宁早已预料到一般闪过身去。裴晋扑了个空,自然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你到底是谁?陈子健手下没人了吗,就派你一个!”

顾映宁浑身都紧绷着,仿佛一头领地被侵略而逆鳞的兽,随时可能伸出进攻的利爪。他冷冷一笑,哼声道:“陈子健还不够资格请我。”

意识到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裴晋也谨慎起来,手仍旧放在口袋附近,他瞪着顾映宁:“那你究竟要做什么!”

微微侧头,看到角落里哆嗦蜷缩着的盛夏,顾映宁眼中隐隐映出一团火焰,但当他回过头时却又消失不见了。轻轻抬颔,顾映宁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冰冷:“很简单,放了她。”

裴晋失声:“不可能!我若放了她,谁又来放了我!”

顾映宁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他加重语气:“我说,放了她。”

在这股低气压之下,裴晋只觉得不可违抗的震慑令他几乎想要仓皇而逃。但只是几秒钟的恍惚,很快裴晋还是回过神来,眼珠子微微一转,很快就想通了这里头的关系。他眉开眼笑,嘴唇歪成很诡异的弧度,道:“原来如此…明白了,你是这丫头的姘头吧?”

他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慢慢走到盛夏身前,看着顾映宁也越走越近,倏地拔刀而出,刀锋直指盛夏的脖颈:“别再过来!”裴晋的笑容已经有些扭曲,“多美的脖子啊,又白又嫩,你说,要是划上一刀,会不会更加好看?”

额头的青筋终于压抑不住地暴了出来,顾映宁双拳紧握却又强迫着松开。他深吸一口气,闭眼之后再睁开已是深色一片:“裴晋,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裴晋嗤了一声:“你小子倒是个会讲心理的,可惜我裴晋也不是好糊弄的,想让我着道你还嫩了点!”

从进门到现在,每一招过手都不曾占优势,而盛夏却因为自己而重新陷入了险境,顾映宁到底是冷静不下去了。戾气完全释放出来,他单枪匹马,却毫无惧意:“若是迷途知返你还有条活路,否则的话,就来比比谁的手快!”

顾映宁话音刚落,裴晋已经猛地扑了过来,扬手甩起刀就要往顾映宁身上砍。盛夏手脚被缚、双眼被蒙,根本看不见他们厮打的情况,只听打斗和碰撞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心急如焚中,盛夏只能屏息分辨顾映宁的喘息声,每听到他的一次闷哼,她的心也跟着狠狠地被揪起戳痛。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时间好似慢到能听见每一滴水珠落入涧谷里的声音,又好似直接跌去了虚无让盛夏的心提吊了一世纪之久—终于,当顾映宁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前冲不退将裴晋逼得毫无退路时,他愤怒地一把夺过刀,又一拳打得裴晋趔趄扑地,甚至牙都断了两颗。

他的声音厉得令人生畏:“裴晋,你想死,但我还不想奉陪!”

带着这腔愤怒,顾映宁大步流星地走到盛夏旁边,蹲下身麻利地为她除去了蒙眼的布,又用刀一下子割断了她手脚上的麻绳。终于重见光明重见了他,盛夏的眼泪忍不住又一次喷薄而出。恐惧依旧存在,却因为他在身旁而渐渐安心起来。

她脸上的五指印和肌肤上的青青紫紫那么清晰,顾映宁看着这些刺眼至极的颜色,血液里汩汩的狂怒让他恨不得一刀结束了那杂碎!

他冲盛夏怒吼:“吃个午饭都能吃成这样,你是没有长脑子吗?”

他愤怒,怒自己因为赌气而不见她这么些天,怒自己竟来得这样迟让她吃尽了苦头,怒自己来救她竟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可是盛夏却完全懂了他的愤怒。

浑身都觉得痛,盛夏轻轻嘶声:“我们先赶紧离开好不好…”

一把抱起她,顾映宁迈步就要离开,然而就在刚才他们说话的工夫,裴晋竟然又站了起来,甚至还堵在大门口。他笑得格外狰狞:

“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他不寻常的神情让顾映宁不由心下一惊,像裴晋这般孑然一身的人若是发起疯来,后果绝对不堪设想。果然,裴晋右手举起,握在手心的赫然是一只打火机。

抱着盛夏慢慢地往后退步,顾映宁屏息警戒地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裴晋张口,鼻孔里喷气道:“小子,我不信你会给我留活路。

既然如此,不如大家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心咯噔一下猛地下沉,顾映宁脊背倏然一僵,而臂弯里那副身躯亦是陡然间僵硬。他一边继续慢慢地后退,一边用余光飞快地扫视四周,同时也警惕地注意着裴晋的一举一动。

大概是已经陷入了癫狂不顾的状态,裴晋似乎并没有发觉顾映宁的后退,他的眼睛已经充血般猩红,整张脸竟扭曲得变了形,那条疤痕也越发得显得可怖。他狞笑:“刚刚我已经把煤气打开了,现在,只要我轻轻地一擦打火机,‘嗙’!”他故意做着夸张的动作,“我们三个人瞬间就会被炸得渣都不剩!”

莫大的惊骇震得盛夏几乎无法动弹,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危在旦夕”这四个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使是刚才也没有。而现在,裴晋握着打火机的那只手却牵动了她和顾映宁全部的神经—生或死,都只在这一夕之间。

盛夏如此,顾映宁又何尝不是。素来高高在上无需担心安危的顾氏总裁何曾有过这样的境遇,臂弯的僵硬是他最真实的反应—但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因为他此刻肩负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安危,更是盛夏的全部信任。

用力紧了紧怀里抱着的盛夏,顾映宁不住地深呼吸,竭力不让自己有半点儿颤抖。附在盛夏耳畔,他声音轻却坚定:“放心,不会有事的。”

明知两人都已毫无退路,只有孤注一掷的可能,但既然他说不会有事,她原本慌乱冰凉的心竟然就因此安定了许多。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算是有事,也没有遗憾了吧。

就在此刻,裴晋终于发现了顾映宁的移动,他双目一瞪旋即也快步走过来,大声喝道:“不许动!再动一步,我就立刻点火!”

停住脚步,顾映宁佯装附和:“好,我不动。但是裴晋,你就打算跟我们这样耗下去吗?好不容易从监狱里出来,你这样一错再错有意义吗?”

“别给我假惺惺的!”裴晋倒也不落套,“当初我一再申冤有人听我的吗?明明辜子棠这王八蛋才应该去坐牢,却诬陷了我这么多年,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

不管过程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顾映宁绝不会放弃:“既然咽不下,那又何谈今天的同归于尽?”

裴晋冷笑:“你能找到这里,警察又岂会找不到?死期只是早晚的事,若是报不了仇,拉着你们两个垫背也不差!”

听到这里,顾映宁心知已经不能再拖下去,同裴晋再这般耗下去绝没有结果。扫了一眼身后的窗户,他将盛夏轻轻缓缓地放下来。

一手还揽着顾映宁,盛夏只觉得双腿发软,若是没有他的支撑自己早就站不住了。虚软着手脚,盛夏颤声:“裴晋…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你若放过我们放过你自己,明天起我们就请F市最好的律师来为你翻案。”

“翻案?”裴晋嗤之以鼻,“说得轻巧,有辜子棠在能有我翻案的那一天吗?好了好了,多说无益,再浪费时间怕是你们的救兵就会到了!”

话音方落,顾映宁已经一个大跨步到窗户边,随手抄起旁边的凳子使出最大的力气猛地砸向玻璃窗。盛夏瞬间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不可置信地双手捂嘴。就在窗户好不容易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时,裴晋显然也猜出了顾映宁的意图,顿时面色狞然,冲过来就要对着顾映宁挥拳。

混乱之中,盛夏余光瞥到裴晋身后的几根废弃铁管,趁着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顾映宁身上,她一下子蹭上前,抓起其中一根铁管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往他后脑勺敲下去!顿时,裴晋的头上血流如注。头昏眼花中裴晋目眦尽裂,心知自己是没有可能抓住盛夏了,摔倒之前裴晋竭尽最后的气力,拇指奋力一按打火机。

电光火石间,顾映宁臂膀一伸将盛夏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毫不犹豫地从砸碎的窗户口纵身一跃,就这么带着她破窗而跳!

身后的爆鸣声有如轰天惊雷,火光冲天烈如艳莲,然而这些盛夏都一无所知。坠落明明只是十几秒,于她而言却仿佛那么漫长,犹如一头扎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海底,没有阳光没有空气。风以光速呼啸耳畔,失去重心的加速度难受到要窒息,惶然惊恐中,盛夏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地回抱住顾映宁,这真真是溺水的人在一片汪洋中仅看到的唯一一根稻草。

“嘭!”

该说是顾映宁和盛夏的祸中之福,楼下的一户人家安装了极宽大的雨篷,因此在距离地面还有三层楼的时候他们重重跌落在雨篷上。那瞬间的巨响让盛夏懵懵然中终于略微清醒了些,她惶惑地睁开眼,发现顾映宁正在自己身下,双眼紧闭双唇紧抿。

怔忪了两三秒种盛夏才回神,急忙将双腿小心地移开,半跪着支起身轻唤顾映宁:“映宁,映宁。”

然而身下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却没有丝毫反应。深邃的眼窝依旧,但往日总是敏锐的目光此刻却无法寻见。盛夏迟疑地伸出右手,明明已经快要碰到顾映宁的脸颊了可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迟钝了片刻,她才似乎真正清醒了过来,双手轻拍他的脸颊:“映宁,映宁你醒醒。”拍打的力度由初始的轻到后来的越来越重,自己的双手双腿分明都还在颤抖,盛夏竭尽全力地一边拍打顾映宁的脸一边声音嘶哑:“顾映宁你给我睁开眼!你这么一跳把我带到这里,必须负责到底将我带到地面!”

眼前越来越模糊,盛夏忽然觉得自己双手都潮湿了。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眼泪,可是看着看着却觉得不对,这颜色怎么是猩红猩红的呢?

她屏住呼吸,手已经抖得如秋风中瑟瑟的枯叶,好似那是世上最锋利尖锐的玻璃碎片般,盛夏轻轻一触顾映宁的脑后便飞快地收回手—鲜红的血,铺天盖地地渲泼了她的全部视线。

盛夏想放声尖叫想失声痛哭,然而此情此境她竟突然发不出一个音来,眼泪也奇迹般的慢慢退潮。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是他以自身作为缓冲垫在她身下保护她才让她受到最小的伤害,那么现在,该换她来保护他。

不晓得这个雨篷的吃重究竟有多少,盛夏不敢轻举妄动,她哆嗦着手却无比利落地撕开自己T恤最干净的部分,然后紧咬着唇一口气包扎好顾映宁头部的伤口。摸摸他的大衣内袋,果真触及到硬硬的金属感物件。盛夏掏出顾映宁的手机,正欲拨打110,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喧嚣的警笛声。微微探身一看,果然是好几辆警车刺啦啦地一下子都到了。

盛夏张口想喊住刚下车的陈子健,然而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已经支离破碎到几乎发不出声来。眼看着陈子健就要和其他奔跑的同事一同进入大楼,情急之下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手机,然后用力地将它抛了出去,恰好滚落在了陈子健的脚步前方。

终于,陈子健抬头看到了雨篷上的盛夏和顾映宁。

“快!人在雨篷上,快去救人!”

这是盛夏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眼前一黑,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再次睁开眼时,入目是一片惨白。过了好久,盛夏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医院里。慢慢地转头环顾四周,空旷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凉意从左手迟钝地传过来,她才发现自己正打着点滴。

就在这时,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不及盛夏抬眼望过去,熟悉的声音已经率先响起:“小夏,你终于醒了!”

谈晶欣喜若狂地快步上前,一屁股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你昏迷了整整一天,真是急死姐姐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拂上盛夏颊边的头发,“想不想喝水?”

轻轻地点了点头,下一秒谈晶已经端着水杯凑到了盛夏嘴边。

坐起身啜了好几口水,喉咙里的灼烧感终于好了许多。

不待盛夏说话,谈晶已然再次噼里啪啦地喋喋不休起来:“小夏你可吓死我了,姐姐我年纪一大把了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折腾!

你不知道,昨晚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时我差点儿把手机给摔了!”

她说着,眼眶红了起来,却拼命瞪眼,“许亦晖也被你吓得不轻,在这儿照顾了你一夜,上午刚离开。”

眼睛热热的,盛夏抿唇微微笑起来。

谈晶瞪她:“你个没良心的,居然还给我笑!”盛夏回握住谈晶的手,轻轻地摇了摇。谈晶嘟囔道:“好啦好啦,不怪你啦。”

她将水杯放回桌上,打算将病床摇平,但盛夏却拦住了她。

张口,喉咙的撕裂感强烈极了,盛夏慢慢地一字一字,问:“顾映宁呢?”

谈晶顿了一秒,尔后嚷嚷起来:“就说你没良心,老娘照顾了你一天提心吊胆了一天,你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那个已经和你解除了婚约的薄情郎!”

盛夏没有说话,只是张大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到底没辙,谈晶只好撇嘴:“他好像还没醒,在重症病房躺着。”下一秒,谈晶瞪大了眼睛,嘴巴几乎合不上,“别告诉我你要去看他…你疯了吗?”

但她再大的惊诧错愕,都改变不了盛夏要去看顾映宁的坚决。

私家医院的VIP重症病房,偌大的空间里只有顾映宁一个人。

值班护士密切地关注着他的状况,见到盛夏坐在轮椅上慢慢被推过来,有些为难道:“小姐,现在还不可以探望病人。”

隔着透明玻璃,远远的,顾映宁那张双眼紧闭的脸竟然苍白到和墙壁一般的颜色。盛夏深深地看了一眼尔后回头:“护士小姐…请你让我进去看看他好不好?”

进退两难中,主治医生周家安恰好查房查到了这里,见到是盛夏,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对值班护士说:“让她进去吧。”

换上无菌服,盛夏坐在轮椅上一个人缓缓地向顾映宁推驶过去。

终于,那张熟悉的脸庞近在眼前。

头上缠裹着纱布,他的脸上有好几处擦伤,鼻梁上更是有一道很长的划痕,在如此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显得越加醒目。他一动也不动,就这么躺在那里,微弱起伏的胸膛才让盛夏有了些许真实的感觉。

迟疑地伸出手,盛夏轻轻触上他的颊。

大概是因为戴着无菌手套,唯一的感觉只是没有温度的凉,凉得盛夏的眼泪竟然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肩膀不停地耸动起伏,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流泪,静静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他。

岁月从来没这么宁静过。时间滴滴答答地淌进河流里,溅起寂然无声的水花,如同清澈的睡莲,等待何人来采摘。

Sunshine 8 无声胜有声

和****深深一吻来代替讲话好吗,这讯号以无声胜有声,领略时未需解码

她已经听医生说了,他伤得很重,脾脏内出血,胸肋骨断了三根,左腿粉碎性骨折,后脑勺也因高空坠楼摔了一个血窟窿,之前甚至出现过休克。

如果没有他,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活着,更不用提周身除了右脚踝骨折外只是一些皮外伤和轻微的脑震荡。

是他,等不及警察的到来孤身来救她;是他,以自己作为缓冲垫在她身下,以他所能做到的极限来保护她尽可能不受到伤害;是他,让她知道原来自己竟然这样的爱他—当跌落在雨篷他不再有回应的时候,她的心脏仿佛也瞬间停止了跳动。

而更多的却是震撼。

凝视着病床上没有生气的俊颜,忽然之间之前的笃定疑惑了,之前的气闷和决然也动摇了。盛夏在心里问自己:顾映宁真的不爱你吗?可若是那样,为什么他会在你危急的时候一再出现?为什么他要这样舍身救她?

奋不顾身她也会,但只会对自己深爱的人。

想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张口,声音嘶哑:“顾映宁…顾映宁你醒过来,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自然没有睁开眼,更没有回答她。回应盛夏的依旧是“嘀嘀”

的心跳检测仪声,不急不缓。

他正在输液,手上插着针管,于是盛夏格外小心地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两掌之中。顾映宁的手指向来骨节分明,却从没有这般的苍白过,脆弱得仿佛她轻轻一折就会断一样。可也正是这双手,曾经在一次夜晚迷路时紧紧地攥住她的手,那温度和力道让盛夏原本的慌乱和焦急都被抚平,因为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只要是跟着他走,即便是走到宇宙洪荒的尽头,她都不怕。

望着他毫无生气的脸,盛夏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气,一手仍旧握住他,另一手却在他的颊边轻轻拍打了好几下:“你说让我别想那么轻易地摆脱你,话是你自己说的。顾映宁,你要是不醒来一直躺在这儿,下一秒我就去找个人嫁了!”

她越说越气,好像连过去他的那些威胁都变成了蜜糖似的。原来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爱他。

眼泪簌簌地往下淌,终于做不到像之前那般无声地啜泣。好几大滴眼泪滴到了顾映宁闭着的眼睛上,渗入他长而翘的睫毛时让那睫毛微微颤了颤,盛夏差点儿以为是他要醒过来。屏住呼吸睁大双眼,然而不久之后她便知原来只是自己的错觉。

哽咽着,她一边用力地抹眼泪,一边恨恨道:“我说到做到,等会儿就去找个人嫁了,谁让你一直不醒过来!”

“你…敢…”

忽然,气若游丝的一道声音在盛夏耳边响起,那样轻,轻到盛夏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再次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那张脸。而这次,她发现终于不再是错觉。

顾映宁吃力地睁开眼。尽管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他还是使出全部气力企图瞪向盛夏:“你嫁…我就…就抢婚!”

明明连张口都困难,他却竭尽全力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盛夏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却也“扑哧哧”地滂沱而下。

她双手捂住嘴,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的哭声,然而几秒之后又忽然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拼命按他床头的那枚红色按钮。

医生和护士几乎是在一下秒就跑了进来,紧张地问道:“病人怎么了?”

她回头望着周家安,那句“他醒了”分明就在嗓子眼,但偏偏就是被卡住了一般,她颤抖着嘴唇却发不出一个音,除了那极力压抑的抽咽声。

说不出话,盛夏急了,幸好周家安一眼就看到顾映宁睁着的疲惫的双眼,顿时有些激动地对护士道:“病人醒了!快,将东西准备好给病人进行检查!”

盛夏没有出去,她将轮椅推到病房的角落里,看着周家安和护士们进进出出为顾映宁进行全面检查,发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地感念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