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好围巾缩着手下来,看到神采奕奕的许亦晖,盛夏一下子就扑进他怀里,许亦晖摇摇头,带着些微心疼道:“又不戴手套?”

盛夏一边往他怀里钻,一边仰脸笑嘻嘻:“有亦晖在,阿夏从来不用自己戴手套。”

许亦晖好笑又好气,屈指敲了敲盛夏的脑门,点点她的鼻头,叹息道:“你啊…”话语中满满的都是无可奈何的疼惜,下一刻竟果真从包里掏出一副手套来。盛夏一把接过来,在许亦晖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再度扬起小脸满是得意。

后来盛夏诧异了,原来他竟是打算带她去离岛玩。离岛距离F市区不过三刻钟的行船时间,但旁人都是夏日去的多,凛冽冬日去离岛,不只盛夏,怕是许亦晖也是头一回。

冬天的离岛自然不复夏天时候的郁郁葱葱,却也别有一番肃穆之中的苍然滋味。岛上的房屋甚至也和陆地上的不大相同,颇有些异国的风情。黄漆土墙,低矮的檐头,让盛夏看得不亦乐乎。

最美的,却是傍晚时分的落霞。

冬季的太阳自然落得早,五点多的时候,盛夏和许亦晖并排坐在海边的长椅上,望着不远处海平线以上红彤彤的天空。

“亦晖,你说海滩边那石头圈成的爱心究竟是人工摆的还是天然的?”盛夏紧紧地挨着许亦晖,两只手早伸进了他的怀里头,猫似的蹭蹭他的肩。

许亦晖沉吟了片刻,尔后说:“你相信是哪一种,便是哪一种。”

盛夏抬脸白了他一眼,哼声道:“故弄玄虚,哼!”

他温温一笑,正欲说什么,她忽然仰脖兴奋道:“快看快看!

今天的落霞好美!”

确实是极美极绚烂的落霞。最高处的云朵早已被渲染成了极其高贵的玫瑰紫,因着云层的厚薄不同而深浅不一。云朵之外的天空早已是一片深蓝,偶尔夹杂着一丝苍茫。近处的云则大团大团的镶上了金边,黄澄澄的一片。在这些的陪衬之下,一颗不大不小的“鸭蛋黄”被海水柔柔地托在地平线之上。暖洋洋的光洒在海面上,竟是那样的光彩夺目。

盛夏已然完全被落霞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真切地体会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原来竟是这般的动人心魄。

经许亦晖这么一提,盛夏自然想起了曾经一同惊叹过的那场仿佛盛宴般的落日。她歪着头笑道:“亦晖,说起来你还欠我一次日出呢!”

那次看完落霞盛夏感叹不已,回程的时候一直摇晃着许亦晖的胳膊,也正如现在这般歪着脑袋的模样,带着撒娇的语气一再说:“亦晖,下次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许亦晖起初故意不理她,任由盛夏蹭着自己的肩头笑得谄媚。直到她终于佯怒,瞪大双眼扬高声音:“许亦晖,你从还是不从?”他这才忍俊不禁,终于开口,温和的声音里有着格外明显的揶揄:“嗯,就从了吧。”

只是后来,却没有机会了。

这一段温馨甜蜜的回忆,于许亦晖而言自是清晰得历历在目,甚至连当时盛夏皱起鼻头这样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刻的他和她并肩坐在长椅上,沐浴着夏季的晚风,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许亦晖接过盛夏的话,眼里含笑,问道:“那阿夏,这次,你从不从了我?”

盛夏的笑容却是慢慢地敛住了,到最后在唇边竟拉成了一个略微苦涩的弧度。

她凝视他,他也不避,好似没看到她的苦涩一般依旧笑得温柔。许久,盛夏倒是先低下了头,盯着地面,她说:“亦晖,我真的很感激上苍,因为你还活着,因为你这些天来的照顾,也因为我们曾经相遇相知…但是,”她还是抬起头,看着许亦晖,“对不起亦晖,从前我对你的感情真的回不来了。”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将这句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手指紧紧地扒着长椅的缝隙,盛夏浑身发麻,觉得自己仿佛才是被抛下的那个。

许亦晖不愠不恼,好像这番话根本在他意料之中。他只是兀自勾了勾嘴角,然后轻声道:“阿夏,刚才的那些话我会当做你没说过。”

“亦晖!”盛夏却有些恼了。她知道也许这对他来说一点儿都不公平,可她也不愿再让他还存留幻想、不愿看着他再这么徒劳无功地走下去,“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爱顾映宁,不管他爱不爱我,我确定我爱他。亦晖,你就当我是个负心人好了…不要再执着于我了,好吗?”

望着她咬唇的脸,许亦晖知道她其实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可他不愿违背自己的意愿,所以他斩钉截铁:“不好。”

他问她:“阿夏你告诉我,我究竟差了他多少分?我慢慢补回来,一分一分地补回来…你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超过他!”

歉疚,无力,苦涩,百种滋味涌上心头,盛夏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枉然。将脸深深地埋入双手,她静默了良久,连叹气都带着沉沉的疲乏。

“亦晖,感情如何用分数来衡量?”她慢慢地站起身,只觉伤痛未愈的双腿格外沉重,“天色晚了,回去吧。”

许亦晖没有说话,却从口袋里缓缓地掏出了一支烟来。他抬眼:“先上去吧阿夏,我想在这儿再坐会儿。”

什么时候起,居然连许亦晖都抽起烟来了,他曾经是那么讨厌烟味的一个人。时间,真的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沟壑。

盛夏点点头,抿唇努力笑了笑,转身一步一顿地离开。

暮色越垂越深重,直到晚霞终于落尽,整片天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墨黑。那样的墨黑,就如同他眼眸里浓重的悲哀。他嘴里含着烟,却一直都没有点燃。

到底,他还是迟了吗?

Sunshine 10 伤心证明书

伤心证明不了爱有多笨,别怕我报复好还给你公平

回到病房,顾映宁已经换下了医院的病号服,穿着他的丝质睡衣。

这件睡衣其实还是盛夏买的。有一次她去逛街,也不知哪根弦拨动了,心血来潮地买下来之后才暗觉懊恼。且不说顾映宁欢喜与否,单是睡衣这样的礼物,对那时的他们而言并不是那么合适。

幸好顾映宁似乎很喜欢这件睡衣,也一直穿到现今。

盛夏推开门,一跛一跛地挪进来。顾映宁抬头,看到她写满疲惫的脸,却是淡淡的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看手边的财经杂志。

最后倒是盛夏自己憋不住了。她从自己的病床上起身下来,慢慢地在顾映宁的床边坐下,抓起他的手把玩起来。当盛夏搬弄起他的第四根手指的时候,顾映宁终于缓缓抬眼,不淡不咸地开口说了句:“你很闲?”

被他这么一堵,盛夏心头原本萦绕的那些沉重竟一下子消退了不少。瞪了顾映宁一眼,盛夏也并没有放开他的手,微微垂首,洁白如瓷的脖颈露了出来,她低低道:“映宁…你说我该拿亦晖怎么办?”

低着头的盛夏没发现,顾映宁的唇线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刹那收紧,甚至连眸色都瞬间变深。他们回避了许久的话题终于还是要提及了—或者说,是盛夏终于准备好来面对这个横在他们之间的结了。

他只觉喉头一干,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发出声来。

盛夏仍旧垂首把玩着他的手指,停顿了片刻后才继续道:“我没法子冷脸赶亦晖走,毕竟他是我曾经那么爱的人…可是现在,当一切已经物是人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面对他的不放弃。”

她抬起头,与他的目光交汇。也许是因为他的眸色太过凌厉,亦或是曾经的那场争执浮上脑海,盛夏苦苦一笑,说:“映宁,不管你相不相信,现在的我已经不爱他了。”

手忽然触碰到他的掌心,感觉到那里的湿冷,盛夏起初一愣,而后嫣然笑了,双眼里瞬间点起的光亮将她先前所有的情绪都一扫而空。她喜笑颜开:“映宁,原来你心里是这么紧张我啊?你看,手心都是冷汗。”

她发现得太快,猝不及防下顾映宁自是极其尴尬。赧然之后他竟有些恼怒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别坐在我床边,两个人挤在一起热不热?”

他的耳边正微微地泛红,盛夏当然不着他的道,仍旧笑得眉眼弯弯。不退反进,盛夏索性掀开顾映宁身上盖着的毛毯,自己双腿一挪也睡了上来。同他靠得这样近,他的呼吸就洒在她的耳畔,痒痒的,暖暖的。

她居然还继续得寸进尺,手指点着顾映宁的鼻尖,轻轻笑道:“映宁,你害羞的样子真不可爱。”

眼看着顾映宁就要怒目,盛夏赶在他前头又开口,“可是我喜欢。”

她的话音落下,他却是怔住了。

将近四年了,这是她头一次如此直白地跟他说,她喜欢。自从裴晋的事情发生以来,尽管她不再浑身是刺针锋相对,但他真的从未想过她竟会这样突如其来地对他说喜欢。曾经他以为,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当这天真的到来的时候,顾映宁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仿佛喉咙里含着一大口苏打,突然的刺激让他急着想咽下去说话却被激得胸口发聩,反而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了。

顾映宁只觉得心口发胀,良久之后竟只是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嗯。”

虽然他只是含混地说了一个“嗯”字,然而顾映宁亮得惊人的目光和那透出无比悦然的神采让盛夏明白—其实他也是在乎的。曾经她不想说,也不敢说。她怕自己一旦坦诚之后便被他打落地下永世无法翻身。然而因为裴晋的疯狂,她开始后悔,若是那天顾映宁没有来,若是自己和他没有得救,那么这些话是不是就因为她的害怕而永远无法有让他知晓的那一天?她害怕他的答案,但她更害怕自己来不及告白。而现在,他的反应让她明白原来自己并非一头热—但这还不够,她想要的比这要多。

盛夏用肩头轻轻撞了撞他,有些期期艾艾地望着顾映宁,咬唇:

“就是一个‘嗯’字吗?你就没有别的对我说吗?”

顾映宁欲言又止,眸色转了几转,最后略微有些粗声粗气地快语道:“还要说什么?莫非我谁都救吗?”

莫非我谁都救吗?

顾映宁因为有些窘迫而疾声的一句话却让盛夏豁然开朗。倒是她自己作茧自缚了,若是她之于他不重要,他又怎会单枪匹马地来救她?原来早在那天他敲开裴晋的门说“对,今天刚来的”起,他便已经给了她最明显最直白的答案。

他已经将自己的心透明地摆在了她面前,她却在纠缠于为何之外的部分不是透明,真是盲啊。

喜色上了眉梢,晕染了眼眸,盛夏凑近顾映宁,鼻尖距离他的鼻尖只一厘米不到。她笑,说:“映宁,你越看越傻。”说完她闭上眼,不由分说地在他唇上印下一个章。

许亦晖的事就先搁置一旁吧,相守顾映宁的时光,更重要。

顾映宁终于可以出院回家静养的时候,天气已经渐次凉了。第一场秋雨冲刷过后,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薄薄的苍茫之中。

盛夏已经复职大半个月了,从上回到她出院,许亦晖后来只再来过一次。那天他过来的时候谈晶正好也在,一转身看见许亦晖谈晶吓了一大跳:“天哪!许亦晖你是山顶洞野人吗?都不晓得刮胡子!”

听到谈晶的惊呼,盛夏抬头望向门口,却顿时愣住了—这样憔悴而胡子拉碴的人,哪里是她记忆里永远云淡风轻笑容温暖的许亦晖?

顾映宁那日恰好去楼下做B超,谈晶眼珠子转了一转,对许亦晖打了个招呼后便道:“小夏、亦晖你俩慢慢聊,我出去买些今晚要做的菜。”盛夏知道她是特意给自己和许亦晖独处的机会,便也不曾太注意,只是微笑看着许亦晖。

他走近了一些,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说:“最近如何,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盛夏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道:“已经好了,医生说过几天便能出院了。”

许亦晖点点头:“那就好。”他在她身侧的那张小椅子上坐下来,大长腿就这么蜷在靠近床边的狭小角落里。

盛夏觉得有什么她不愿再面对的事就要发生,张口刚想率先说些什么,他却已然出了声:“阿夏。”

这样憔悴的许亦晖,满眼的血丝、深陷的眼窝、拉碴的胡子,让她除了静静地屏息听他说完,再无他法。

“阿夏你不用太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好好照顾自己、照顾身边的人。不过,”他深吸一口气,顿了一瞬后继续道,“不过对不起,我做不到放手,就当这是我和顾映宁之间的一场竞争吧。”

他说完之后牵起盛夏的左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那一刻,盛夏的心很疼—那是对许亦晖的心疼,对所有旧时光沉淀的心疼。直到许亦晖走了良久,她眼眶里的泪虽然不肆意却一直涓涓。

原来,无法回应自己曾经爱人的深情,竟也会这般痛。

经过这一事,盛夏同顾映宁的关系对于辜子棠而言已不再是秘密。

无谓在辜子棠跟前做戏,顾映宁出院后便邀约他共进晚餐以感谢他这些年对盛夏的照顾。但这次的意外多多少少也是因他而起,辜子棠怎肯由顾映宁做东,故而到最后倒变成了盛夏和顾映宁去赴约。

辜子棠在F市惯常去的些酒店不过七八个,最中意的当属徵洲渔港。果不其然,这次去的还是这家店。

渔港吃得多的自然是鱼,河鱼、海鱼,应有尽有。盛夏其实并不喜欢吃鱼,平时都是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可惜这回辜子棠似乎是想来个全鱼宴,虽说是盛情而点了一桌的名贵鱼,盛夏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看着满桌的河鱼、海鱼,她草草尝了几口便放下了。

顾映宁倒是还好,同辜子棠一人一盅白酒地互敬着。辜子棠哈哈大笑:“小夏啊,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可真是好,这么久了我们居然从来不晓得你同顾总的关系。”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顾映宁开口,带着一丝宠溺的口气微笑着说道:“她啊,怎么都不肯公开,一直说担心旁人的眼光。”顾映宁几时用过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这样的话语,盛夏一时间竟怔忪地不知作何反应来。

辜子棠抚掌而笑:“想不到顾总竟也是这般长情之人,来,辜某再敬你一杯!”顾映宁端起酒盅,和辜子棠一碰而饮。放下酒盅后,顾映宁指尖摩挲着杯口,顿了几秒后出声,说:“辜总裁,我想替盛夏请两个礼拜的假,不知…”

他停住了没有说下去,尾音轻轻地拖得很长。然而辜子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在起初的愣怔过去之后复而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

“看来,顾总似乎是要有什么大动作?可以,当然可以!”说着他转向盛夏,笑呵呵地说,“小夏,算起来你在我这里几年了倒也不曾放过大假,这次好好地散散心啊!”

顾映宁并没有同盛夏提及过,因此盛夏也是初闻这件事,这回是比之前更加长久的怔忪和惊诧。她愣愣地抬头看向顾映宁,他也正含笑望着她。她看着顾映宁瞳仁里倒映出来的小小的自己,钝钝地重复了一声:“请假?”

他点点头,依旧言简意赅:“嗯,带你出去转转。”

他的一句话就这么决定了她之后两个礼拜的生活,而她,接受得那么怔忪而欣然。过了很久之后她才彻底反应过来,心底喜悦的泡泡一阵一阵地翻腾,甜得她连夹进嘴里的咸鱼都变得甜蜜无比。

离开徵洲渔港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初秋的F市凉意正浓。

盛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顾映宁原本正在和辜子棠说话,她以为他没有看见,然而他却靠过来一伸胳膊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顾映宁和辜子棠喝得都不少,此刻两人皆是满面潮红、满身酒气。

转头看到他极亮的眸子,盛夏心下了然,他醉了。

江镡早就在酒店门口候着了,坐进车,顾映宁解开衬衫上头的两个纽扣,松动了下脖子,对江镡淡淡道:“去何记米粉。”

盛夏惊诧:“喝了这么多酒,你还要再吃东西?”目光落在他刚解开的两枚纽扣上,她微微蹙眉,“天这么凉,要是着凉了我可不管你。”

似乎是从那次意外之后,盛夏在顾映宁跟前变得渐次活泼生动起来,她不再收埋自己的情绪与想法,也再不复从前的淡然。

顾映宁忽然笑了。他嘴角上翘,露出洁白的牙齿,眼底流动的除了满满的笑意还有些别的神采。一把将她拉进怀中,顾映宁凑近盛夏的鼻尖,捏捏她的脸颊:“小管家婆。”

那样近的气息呵在她的周身,盛夏悄悄红了耳根,面上却是一凛,捂着鼻子状似要躲开道:“满身酒味,臭死了!”她这么说着,顾映宁却好像是要同她唱反调似的,故意搂她搂得更紧,整张脸甚至埋进了她的颈间胡乱地蹭着:“居然敢嫌我臭…盛夏你真是越发大胆了…”

他的呼吸是那样灼热,熨烫却又痒得她不由躲得更厉害。盛夏笑得打跌,边竭力地推开他,边喘着气道:“顾映宁…顾映宁你给我停下!”

他终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盛夏的胳膊轻轻地环在了自己的腰间,顾映宁俯下身,眼眸里笑意浓浓神采奕奕。似乎在记忆中,盛夏很少见到这样开怀的顾映宁。他的欢喜那么轻易地就感染了她,让她整个腰肢都软了下来。糯糯地倚靠着顾映宁,盛夏不知道此刻的她看在他的眼中,是那么的顾盼生姿。

“盛夏,搬回来,好不好?”他开口,声音不高,然而在这样狭小的车厢里却那么清晰。

她凝视着他,好像意外却又意料之中。他的目光也灼灼地紧紧注视着她,仿佛有种魔力般,盛夏只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融化其中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点头,应声:“好。”

话音方落,他的唇已经温热地覆了上来。喜色飞上他和她的眉间,这天地间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万籁俱寂。

他的舌头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长驱直入,同她的舌激烈地搅缠在一起,那样大的力道让她只觉舌根酸麻一片。仿佛觉察到盛夏的不适,顾映宁终于慢慢地退了出来,牙齿轻咬着她的下唇,一下、一下地厮磨着。盛夏觉得自己是一叶摇摇晃晃的扁舟,而他就是那汪最宽广浩瀚的海洋,她醉心于他的胸怀,哪怕水漫覆舟万劫不复都在所不辞。除了下意识地紧紧攀住他的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待盛夏缓过神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懵懵地转头看向窗外,正是何记米粉。她并没有听清顾映宁到底说了句什么,下一秒江镡已经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这才意识到车厢里其实一直都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想到方才那个绵长的吻,盛夏不由得红了颊。她的眼波原本就有些娇媚,这样一个横目过来竟是那么潋滟。她微怒,嗔道:“都怪你!江镡可一直都在…”

顾映宁笑得气定神闲,道:“又不是头一回了。”

盛夏窘迫而愠:“你还讲!”

他倒是满不在意,大概是酒精的作用让他的情绪鲜少地这般外露。将下巴搁在盛夏的肩头,顾映宁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他的语气中竟透露出一丝脆弱来,带着走遍万水千山后终于寻到港湾的归宿感,他低低道:“盛夏…幸好你还是我的,幸好。”

她的心在那一刹忽然疼了。她又何尝没有庆幸他还是她的呢。

她曾经以为他原来是不爱自己的,以为她和他的缘分就要这么止步了,以为她再不能听到他用淡淡的却又带着亲昵感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她以为她会崩溃,然而命运到底还是好心的。在痛彻心扉之后,幸好他们都还来得及重新开始。

明明她滴酒未沾,然而盛夏觉得自己也已然醉了。借着酒意,她的手抚上他的颊,触摸到他些微刺手的新胡楂。原来,他的眼角早已有了这么多细细密密的纹路,可是看在她的眼里,却是那样亲切动容。

生命原就是静谧的河,他和她是徜徉其中的两条鱼。因为他的温暖,她笑靥如花,熏熏醉意中她第一次将自己透明地坦白在他面前,说:“顾映宁,我爱你。”

下一秒,天和地都旋转了方向,他的味道翻天覆地地笼罩了下来。

比之刚才,这个吻才是真正的深长炽烈,让初秋瞬间变身炎夏。

Sunshine 11 稳稳的幸福

我要稳稳的幸福,能用双手去碰触;每次伸手入怀中,有你的温度

当江镡带着一份炒河粉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盛夏才反应过来原来顾映宁竟是买给自己的—她以为他跟辜子棠一来一回地敬酒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不成想其实他对她的关心与体贴早已细致入微到这种地步,就好像她是他的呼吸,那么自然而理所应当。

顾映宁的别墅是在郊区,因此他们距离回到家还有不短的时间。

盛夏其实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几乎是一端到塑料饭盒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闻着香气一脸享受道:“还是何记的炒河粉最正宗,连香味闻着都不一样。”

顾映宁捏了捏眉间,揉揉太阳穴,声音里夹杂着微浓的倦意:“小馋猫…你先吃吧,我眯一会儿。”

盛夏知他是大病初愈,今天又喝了这么多酒,铁打的人估计也撑不住。边忙着夹河粉边点头含混道:“休息会儿吧,到了我喊你。”

待驶近顾映宁别墅的时候,已是暮色浓重夜露深垂。江镡将车在门前慢慢地停下来,转头正欲说话,却见盛夏一指按在唇边。他这才发现,自家boss竟已靠着盛夏的肩头睡着了。

她原是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的,却不料他睡得极浅,车停顿的这么一下子顾映宁竟醒了。他微微蹙眉,睁眼,从盛夏的肩头慢慢抬头,怔忪了一秒后轻声道:“已经到了啊…”

见顾映宁已经醒了,盛夏便不再拘着自己,松了松肩膀道:“进屋里休息吧。”

郊区的人本来就不多,这里又是别墅区,空旷的四野里似乎只有他们三个人。江镡原本想要稍微扶一扶顾映宁,他却摆手回绝道:

“你先回去吧,盛夏会陪我。”江镡当然知道自家老板的心思,便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上车。

看了看几乎整个人都倚靠在自己肩头的那个身影,盛夏只觉得好笑,耸肩顶了顶他,忍不住佯怒道:“顾映宁,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

再这样我直接闪开,让你摔个狗啃泥!”

身旁的人只是笑,笑得连胸腔都闷闷地震动。顾映宁眉目淡然,但眼底满是浓浓的暖意,说道:“唔,既然这样,我更要小心才是。”

他说着,一双手却是环上了盛夏的腰,掌心的温度沁进来,熨烫得她好久才把门打开。

说起来,其实盛夏已经好久没有来顾映宁的别墅了。自从上次他们大吵一架之后,还未曾来得及和解便发生了裴晋的事。后来即使缓了颊、即使彼此终于袒露了心迹,不过既然顾映宁自己没有提起,盛夏又怎么会搁得下脸皮。

将顾映宁搀着走到沙发边,盛夏故意用力地甩开他的胳膊,没好气地开口道:“既然喝醉了就好好休息,动手动脚做什么!”嘴上这么说,她却还是向厨房走去,倒来一杯温开水递给他,“顾映宁,你也够懒的。”

他以为她是在说他只斜倚在沙发上由着她来端茶送水,其实不然。刚才盛夏去厨房才发现,许久之前,她口渴喝完水之后便把自己的卡通水杯随手放在了厨台的中间靠左,很醒目而无秩序的一个地方。然而隔了这么多日子,卡通水杯居然还摆放在那里,周围的物件已经变动了许多,而它却未动丝毫。顾映宁并不是不想收拾,只是,他不想弄乱了她留在这里的任何一丝气息;只是,他想假装她一直都住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此刻顾映宁已然晕晕乎乎,尽管面上还在竭力保持平淡,但脑子里早已只剩下如何将盛夏这只张牙舞爪的猫儿拆吃入肚的念头了。

他索性将她扣下的罪名坐稳,素来清冷的眉头一挑,嘴角噙着一抹略微戏谑的笑,一把拉住盛夏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下头对怀中的娇柔呵气如兰:“盛夏,既然说我懒,那便喂我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