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顾映宁举步就走到铁栅栏前开了门,快要关上门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转身对后面已经红了眼眶的盛夏冷肃道:“不进来我就关门了。”盛夏闻言先是一怔,然后一喜,赶忙小跑着跟了进去。

在沙发上随意坐下,顾映宁望着距离自己几步开外的盛夏,头顶上那水钻大吊灯折射出的光洒在她脸上,他心里一紧只觉讽刺—这一幕,和昨晚她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他的情景根本就是一模一样。昨晚的事,又要重复上演一次了吗?

闭上眼,顾映宁捏着眉心,声音绷得很紧,道:“又来为你的‘亦晖’伸冤吗?说吧,我洗耳恭听。”

他把“亦晖”两个字咬得很重,盛夏又怎会听不出他的嘲讽与防备,一时间竟觉得喉头一堵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久都不见她开口,顾映宁睁开眼,眸子里浓墨般暗沉,冷冷道:

“没事的话,我要洗澡了。”

他站起来便要上楼,刚走到扶梯口,身后却突然传来她细细的带着颤抖的声音:“映宁,对不起。”

顾映宁陡然僵住,两三秒后猛地回过身,然而眼里的暗沉却越聚越深,几乎是勃然,他和她怒眼相对,咬牙切齿道:“盛夏!

你以为你是谁、我又是谁!随随便便地打一巴掌然后又赏一颗枣子吗?这样的路,你妄想在我这里走得通!”

他说完便要转身上楼,然而下一秒盛夏已经从背后抱住了他,声音里满是担惊害怕和哽咽的模糊:“真的对不起…映宁你听我说好不好…”

没有回头,顾映宁字字嘲讽,声音冰冷:“听你说什么?说我怎样对你的亦晖使绊子吗?听你是如何护着旧情人而罔顾新欢吗?”

他用力一把拽开她的手臂,腰间陡然消失的温度让他的眸色变了变,转头望着盛夏的眼睛,顾映宁一字一顿,仿佛是挤咬出这句话:“别跟着我,也别再让我听到你说一个字。”

这一次,他终于顺利无阻、头也不回地决然上了楼。

盛夏觉得冷,彻骨的冷,就好像被关在冰窖里整整一个日夜那般濒临意识涣散的冷。可是一会儿又觉得火烧一般的热,这样的冷热交替让她仿佛置身于一团雾弥漫的迷宫里,她试图走出去却看不清路,试图喊人却发不出声音。早失了平时的冷静,心里越来越升腾的焦躁和恐惧快要从头到脚地淹没了她。

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慢慢传过来,盛夏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雾太大,起初她分辨不清方向,直到后来有光亮一丝一丝地透进来,她惶惶惑惑地探过去,终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顾映宁。然而就在盛夏想要喊住他的时候,那张脸却又在突然之间消失了。她一惊一急,终于睁开了双眼。

喉咙冒烟般干涩,眼角酸胀,头痛得仿佛要裂开来,后知后觉的盛夏才发现,自己应该是生病了。

勉强坐起身,努力伸手到床头揿下开关,房间里瞬间亮堂。翻身下床,然而盛夏只觉得每一步都好似走在棉花上,软而不实,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栽个跟头。她就这么摸摸索索地开了房门,原本想自己直接下楼去厨房倒点热水,然而路过顾映宁房间门口时,不晓得究竟是真的走不动了还是心里不愿再走下去,盛夏竭尽最后的力气敲响了房门。

就在她以为面前的这扇门会一直这么岿然不动打算放弃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盛夏一个不察双腿一软,就这样直直地向着顾映宁倒去。

起初顾映宁面色怫然,正欲冷声质问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然而她忽然这么一下子软倒在了自己怀里,顾映宁神色大变,焦急担忧的情绪到底掩都掩不住,连声道:“盛夏,盛夏你怎么了?”

触碰到盛夏滚烫的额头,顾映宁终于心惊失措,抱紧怀中柔软滚烫的身体,半是后悔担心半是温柔缱绻的目光再也毫无遮拦地倾泻而出。

Sunshine 16 给自己的信

这封信如明亮大镜,这封信能明白自己

盛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早已亮如明镜。

羽睫微颤,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那熟悉的藏青色格子窗帘,慢慢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在顾映宁的房间里。转过头,果然看到距离自己一臂之外的椅子上坐着的那个挺拔的身影。

发觉到身侧传来的动静,顾映宁从埋首的IPAD处抬眼,正对上盛夏仍旧有些迷茫不清的目光。放下手头的东西,他一个迈步跨过来,坐在床沿问她:“感觉好点儿了没?”

尽管语气依旧生硬,可盛夏还是听出了其中浓浓的强抑的关切。

想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住他,顾映宁却先一步洞察了她的想法,按住她的胳膊掖好被角,瞪眼沉声道:“做什么,还嫌病得不够重、给我添的麻烦不够多是吗?”

也许生病中的人本就脆弱,他这样表面上像是责怪、实则关心的话,将盛夏的眼泪彻底勾了出来。鼻子发酸眼睛发红,盛夏张口想说话,嗓子却干哑得厉害,声音仿佛扯断了的琴弦:“映宁…”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语落,眼泪也跟着“唰”地流了下来。

心里到底焦急担忧得厉害,目光也柔下来了许多,然而顾映宁还是不曾给她好脸色。水早已倒在一旁的保温杯里,旋开盖子,顾映宁一手托起盛夏的肩颈,一手端着水杯,忍不住道:“嗓子哑成这样。”

几大口水喝下去,盛夏觉得舒服许多。从醒过来开始,她的目光便一直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喝水的时候眼睛都是努力望着顾映宁的。他自然觉察到了,放好保温杯垂下眼睑,在重新替她盖好被子后站起身,打算坐回去继续看IPAD。

然而她以为他要离开,这一次的动作飞快到他还没反应过来,盛夏的手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滚烫的掌心熨得顾映宁心里发疼,说出来的话倒依旧不留情:“盛夏,你想演苦肉计可以,但我没工夫陪你演下去。”

但她这一抓的力气倒大得惊人,任顾映宁怎么甩都挣脱不开。

眼泪不受控制地大串大串淌下来,盛夏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放低乞求:“不要走…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映宁你不要走开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模糊嘶哑的话语仿佛受惊害怕的小兽,明明已经脆弱到极点却还强行装作跋扈攻击的样子来掩饰。而这样子的盛夏,终于让顾映宁彻底丢盔弃甲。

深深而无奈地叹了口气,顾映宁的眼中带着因为无力抗拒内心真实想法而感到疲惫的神色,重新在床沿坐下,他一边把她的手轻放回被子里,一边道:“手放好,我就不走开。”

她的手是在被子里放好了,却还是把他牢牢攥住不放,生怕一个眨眼他便食言而逃。盛夏知道,顾映宁若是真狠下心,她怎么都抵不过。

这一回,顾映宁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替她擦去眼泪。他的动作极轻极慢,静默了片刻后,才皱眉道:“什么时候起你竟这样爱哭?”

被他的话一惊,盛夏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喉咙一哽,泪珠子居然被瞬间治住了。然而顾映宁却因此微沉了脸,半晌后目光终于变柔、面色变缓,语气也趋于平常,淡淡道:“我已经煮了一锅青菜粥,饿的话就舀一碗。”

尽管嘴里只觉得苦涩无味,但顾映宁这根如此明显的橄榄枝盛夏又怎会不接,在他话音方落时她便应声:“好。”

这一碗粥自然是顾映宁喂她。他煮得很稀,热气腾腾的流食下肚,盛夏顿时感觉脑子也清爽了一些,而底气也在他越来越温柔的动作中变得足了许多。在顾映宁微微侧身将碗放在床头柜的时候,盛夏忽然说:“映宁,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是真心向你说对不起。”

顾映宁的手顿住,而后勾唇极短地笑了笑,眼里的温度降了几分,转过头来对她说:“我的回答和昨晚一样,那一巴掌已经打过,别想我会接这颗枣子。”

她倒是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继续说下去:“昨天我一个人走着走着竟到了西雅公园。从未告诉过你,那次陪你在公园里过生日,我心里暗暗许了一个愿,希望每年那天都能陪你一起过。映宁,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回我的反应是来质问你,也许潜意识我只是害怕听到真实的答案所以…但不管怎样,”因为说了这一长串的话,她的嗓子又开始干哑,“我从来没有不信过你。”

他的嘴角弯成一个很怪异的角度,极慢道:“盛夏,你觉得自己的话有可信度吗?”

也许已经渐渐地习惯了他这两天的嘲弄语气,盛夏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除了增添了几分倔强:“我会让你相信的。”

顾映宁兀自笑了笑,拿起粥碗打算下楼去厨房收拾了,快带上门的时候停顿了一步,淡淡说了句“你还是先养好病吧”便这么消失在了盛夏视线之外。

盛夏的病来势汹汹,去得倒也不算慢,两三天之后除却身子还有点虚,基本已经恢复。这期间谈晶打来无数个夺命连环call,一再地叮嘱她好好躺着捂着云云。倒是许亦晖,只发来一条无比寻常的问候短信。

一转眼又是周日,顾映宁恰好要见一个荷兰客户,上午九点多钟就出了门。吃过午饭,盛夏拿起手机又放下,想了许久,终于还是给许亦晖发了一条短信:亦晖,下午有空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F市真真是越来越萧肃。已是12月中旬,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尽管叶子已落尽,却因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而装饰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彩灯泡。今天的天色并不好,灰蒙蒙的天空连云都看不太真切。

一些低矮的老房子坐落在小巷里头,江南的老宅大多还是白墙黑瓦,只是墙面上斑驳的漆片和抹不去的水痕低唱着岁月的留声。

有些人家的门开敞着,能从外头看见天井里正在逗弄小孙子的老人家,脸上的笑容慈祥而满足。

穿过这些小巷,盛夏终于走到了那家坐落在居民区里面的小咖啡馆。推开黑色的雕花铁栅门,水仙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在这沁人心脾的香气中,盛夏看见了不远处背对自己而坐的许亦晖。

她款款入座,笑着对他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早到啊。”

许亦晖抬首看到盛夏,笑得眉秀目朗,手指摩挲着咖啡杯口,道:

“明明是你总是迟到,不过我一直以来的习惯就是等你。”

他这句话说得不快,盛夏又怎么没有听出其中的别有意味。但她只是笑笑,仿佛没有听明白一般,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港式奶茶。

许亦晖有些意外:“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喝奶茶。”

盛夏呶了呶嘴:“大病初愈,还是不喝咖啡的好。”

许亦晖今天穿着一件栗色的中长棉大衣,衬得他的脸庞格外俊逸。望着面前这张从前最亲密的脸,盛夏嘬了一口奶茶,然后开口:

“亦晖,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这般直白,许亦晖倒是没有料到,愣了一秒才缓过神来,转而一笑,轻哂道:“果然你还是知道了。”

盛夏蹙眉,在听到许亦晖亲口承认的这一霎,她只觉心里锥子敲般痛得难受。笑容变淡,甚至连眼神都带上了几许不易觉察的防备,盛夏执着着问道:“究竟是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谎话?包括上次你对我说所谓映宁接近我的目的,这些谎言的目的是什么?亦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亦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这句话语气疏离,听得许亦晖心如刀割。从前,盛夏待他是信赖中甚至还带着一丝胡搅蛮缠;就算重逢之后,她也一直是欢欣喜悦的,哪里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心里好像被人捅了一个洞,汩汩的酸水奔腾而来,淹得他快要不能呼吸。手紧紧攥着杯子,若不是冬天穿着长袖,盛夏定能看到许亦晖手臂上根根暴起的青筋。

深呼吸一口气,许亦晖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他苦苦一笑,痛心、不甘、自嘲、愤然,一时间各种情绪写满了他的双眼,他说:

“盛夏,我就是鬼迷心窍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要苦涩的笑容,“当我发现原来你对顾映宁的感情竟然已经深到让我心惊的时候,除了破釜沉舟地铤而走险,我已别无他法。”

盛夏先是一怔,尔后一惊—她以为时间会是最好的淡忘良药,却不成想许亦晖对自己竟早已这样无法自拔。

许亦晖微微垂下眼睑,低低继续道:“我晓得这么做的风险很大,若是被你发现也许我从此就再不会赢回你的信任,可是还是存了侥幸心理…阿夏,人总是贪心的。”他复而抬眼,望着她的脸,定定道,“我贪心,我不只想重新见到你,更想重新夺回你的心—所以,若是不离间你和顾映宁,我何来机会?”

此刻的盛夏除了默然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反应了。震惊、苦涩、愧疚、无奈,一时间竟是百种滋味一起在心里翻涌,掀起的惊涛骇浪让盛夏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明白过来,于许亦晖而言,时间不仅不是淡忘良药,无法让他慢慢接受事实、也慢慢放下自己,竟反而变成了最后的毒药。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住,良久都没有人再说一个字。

而盛夏,在初始那百感交集之后,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慢慢地转而丛生。愠色染上那双乌黑圆亮的眸子,盛夏沉声道:“亦晖,就算你是想重新和我在一起,那么让我伤心难过便是你的法子吗?”

她说得有些快,却字字印上了他的心。

忽然想到了什么,盛夏急急问道:“那天、那天去皇城海鲜,你说早就订了台,其实是不是…”

她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许亦晖早已面色发白,握着杯子的手连指甲都已经变得没有一丝血色。闭上眼,他到底还是没了生气一般地点了头。

太突然的真相令盛夏一下子怔住了。缓过神,震怒接踵而来,她“霍”地一下站起身,咬咬唇,神情倔强:“亦晖,以后若是没什么事,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举步走了两步,到他身侧的时候盛夏忽然又停了下来,极低极轻地说了句“保重,再见”后,这回她是真的不回头地绝尘而去。

推开咖啡店小门的那一刹那,阳光照在盛夏的脸上,明明冬日的太阳那般温和,却还是刺眼得让她流下了眼泪。

盛夏一直都记得初遇许亦晖那天,自己睁开眼便看见他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记得他干净舒展而温和的笑容,记得扉页上他隽秀的字迹,更记得当自己无理取闹时他依旧云淡风轻和不愠不恼的神情。

这一切好像就真的是她趴在图书馆书桌上睡着后做的一场梦一样,当她真的睁开眼时,以为已经阴阳两隔的许亦晖居然毫发无损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只是那张仍然笑得和煦的脸背后,再无从前的淳净。

时间是一条无声的河,所有人隔岸相望,却不能渡。

若是这样,那么她宁愿从此离许亦晖远远的,再不去了解现在的他,让一切还是记忆里白茫茫一片干净的模样—没法子,她天生就是这样一个怯懦的人,会为爱而勇敢,但也会为痛而逃避。

于现在的盛夏而言,没有什么比牢牢抓住顾映宁快要滑落的手更紧要。

顾映宁回到家并不算晚。盛夏听到声响从厨房里出来,身上系着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解下。见到顾映宁她笑逐颜开,走上前问他:“饿不饿?还有一道汤做完便好了。”

她这般高兴的样子,令他原本有些板着的脸柔和了许多,那句“我迟点还要出去”愣是怎的都说不出口。

不一会儿,晚餐果真好了,凉拌黄瓜、清蒸黄鱼、青椒肉丝、丝瓜鸡蛋汤,样样都是顾映宁喜欢吃的。他胃不太好,素来爱清淡。

盛夏从前无辣不欢,而今同他在一起久了,连口味都迁就着变了太多。

这些顾映宁自然知晓,抬眼看身旁低眉顺目的盛夏,他忽然觉得有些气闷。顾映宁知道,自己是怀念起前些日子那个无比生动的盛夏了。

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暗暗的,顾映宁举白旗投降了。终究她道歉了,终究她还是在自己身边,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和她置气伤了彼此感情,怎么算也划不来。

吃完最后一口饭,顾映宁还没来得及开口,盛夏却先说话了:“映宁,今天下午我去见亦晖了。”

话音刚落,顾映宁原本舒弛的脊背陡然一僵,瞳孔也骤然紧缩,俨然是正襟危坐的姿态。盛夏微哂,她当然明白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是为什么,于是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大掌,声音有如莺莺轻语,却透着无比的坚定:“往后若是没有必要,我不会再去见他了。之前这么多回都是我不对,是我对你的信任还不够,但是有一样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没有谁,比你对我更重要。”

看他依旧是那副戒备的模样,她继续说道:“你也忘了从前亦晖说过的一些话好不好?你们的确生得极相似,但这相似的两张脸给我的感觉却如此不同。人是会变的,有些人会变得越来越不可或缺,有些人却会变得越来越不相熟,从此渐行渐远,直至陌生。”

她像是在笑,然而眉宇之间却又好似萦有轻愁。顾映宁那么了解她,怎会不明白盛夏在说什么。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回握住她的手,用力一勾便将盛夏带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望着她的眼,那翦水瞳里有坚定,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和不确定。顾映宁忽然淡淡笑了,这些天来他一直都不曾露过半分笑容。

拂了拂她的垂发,顾映宁的嗓音依然清清冷冷:“以后还不分青红皂白就回来和我吵架吗?”

盛夏赶紧摇头。

他又道:“以后还不信我吗?”

盛夏复摇头。

顾映宁似乎很满意,再度开口,道:“以后还会三更半夜甩门而去,留我一个人在家吗?”

他这话里头竟似乎有股委屈的意思,听得盛夏险些忍俊不禁,连忙再摇头。

问也问够了,顾映宁少顷后微微正了颜色,到底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盛夏,若是因为旁的人而让你我生分,如何对得起我们这些年的感情。往后,只要你有任何疑问,哪怕是指甲盖那般大小的不舒坦,都立刻来问我,不许自己一个人猜来猜去,更不许从别人那里找答案。”

盛夏郑重地点头,应承了一声“好”,然后勾住他的脖子埋首于他的颈项,闻着他身上熟悉而深爱的味道,终于喜笑颜开。

Sunshine 17 陪我看日出

像那年看日出,你牵着我穿过了雾,叫我看希望就在黑夜的尽处

和顾映宁雨过天晴之后,盛夏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仿佛一只从肃杀的北方飞回温暖南方的燕子。

辜子棠作为她的顶头上司自然也察觉到了,乐呵呵地揶揄她:

“小夏,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我这里要给你的份子钱可是早就准备好了。”

盛夏微赧,一边拿起报表一边回道:“辜总就别打趣我了。”

其实顾映宁同她商量过,打算来年开了春就结婚。

玩笑话归玩笑话,正事也不耽误,辜子棠顿了顿,说:“我们和顾氏集团的合作case已经打好了框架,这单case早早定下由你负责,要尽心尽力。”

盛夏认真应声。

“若是这次能同顾氏集团合作好,日后咱们普迪实业必定能打开更新的市场。”辜子棠顿了顿,才挥手沉吟,“无事了,你先出去吧。”

回到座位后,盛夏只觉得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依然响得震耳欲聋。同辜子棠共事这么久,这是她头一回如此的大气不敢出却依然要面上如常。

那天顾映宁的话还犹在耳畔:“那日我和江镡的那通话,其实是关于你的上司辜子棠的。盛夏,我总感觉,裴晋那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或许,他透露的一些细节是真的也说不定,只不过我们将他当成了疯人疯语。”

如果裴晋这个案子真有蹊跷,那么辜子棠,莫非真的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让你继续替他做事我一点儿都不放心,只是眼下你若贸然辞职,辜子棠说不定反而会察觉到什么。所以盛夏,暂时你还如常上班,但记住万事小心,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立即给我打电话,不许私下做任何决定、不许涉险,知道吗?”

顾映宁真真是高高在上惯了,明明是万分关心她,却还是这般不容置喙的语气。然而这次,盛夏心里却是饮了琼浆仙露一般地甜。

只要是他说出来的关切,再多个“不许”她都愿意欣然接受。

普迪实业和顾氏集团的合作进展得很顺利,没多久便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辜子棠和顾映宁俱是满面笑容地签了合同。

发布会之后,休息室里,辜子棠拍着盛夏的肩开怀大笑:“小夏,此次合作你可是功不可没啊!”

盛夏自然也是笑容可掬,谦虚道:“辜总太抬举我了,整个team的同事们都是大功臣。”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辜子棠听了盛夏这话后极为满意,哈哈大笑道:“小夏啊,我就欣赏你这一点!不骄不躁,还能吃苦,现如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啊!”

他正说着,顾映宁也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进来,闻言后接口道:

“辜总,你若是再夸她,回头在我面前她可是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辜子棠抚掌大笑,盛夏却是微微噘了嘴,不满道:“哪有你这样的…”顾映宁走到她跟前,不理会她的嘟囔,一手揽过她的腰,丝毫不管辜子棠还在一旁,下一秒稍稍俯身便在盛夏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辜子棠瞧着脸涨得通红的盛夏和满眼缱绻的顾映宁,顿时极为自觉道:“我出去、我出去,你们继续,哈哈哈。”快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又回过头来,满口说道,“对了,等会儿全都结束后一起去寒舍喝一杯,可不许推辞。”不由分说地讲完,他便开门扬长而去。

然而休息室里的顾映宁和盛夏,却再没了胶着的心情。

“方才,我叫江镡留下车钥匙,让他先走了。”顾映宁神情严肃,“今天是江镡祖父祖母金婚的日子,我不能不放他假。”

盛夏明白他在想什么,虽然心里也是既焦灼又忐忑不安,面上却不敢显露丝毫,只是和顾映宁十指紧扣,仿佛是从彼此的掌心汲取温度。她柔声说:“也许,事情并不会像我们想的这样。”

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句话的说服力微乎其微,他却凝色点头,然后一把将她紧紧拥进怀里,闻着她的发香,低低道:“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辜子棠先前既然已经不容拒绝地同他们说过那番邀请的话,因而新闻发布会完全结束后顾映宁和盛夏原是想推说盛夏不太舒服,辜子棠却笑呵呵地说他家的刘姐头部按摩很是有一套。如此一来,他们再推辞只会显得突兀和异常。

一月中旬的傍晚,尽管才五点不到,天色却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车灯一盏盏的连成了条条链子,流光溢彩。辜子棠似乎也让司机先行离开了,他亲自开车,一路上顺畅无阻。

大抵是两年前的时候,盛夏曾经来过一次辜子棠的别墅。那时候她是来取文件,来去匆匆,因而对辜子棠的别墅印象模糊,只记得很大,旁的倒也没什么。

不多时车驶入铁栅门缓缓打开的院子,盛夏才知道,他家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