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两三秒,那头的女声颇为熟悉:“小问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你们在不在一起?”

下一秒,赵濒临脸色微变,整个人石化凝固。

他倒抽口凉气,忙吞吞吐吐地赔笑道:“姐姐,江姐姐,原来是你,对,江问跟我在一起,我们刚刚吃完宵夜,对,马上就回家。今天他和郗高原都在我家睡,您放一万个心。”

那边说一不二:“报个位置,我现在过来接你们。”

电话挂断。

赵濒临一步跨上前,双手搭住江问的肩膀,疯狂摇晃,面色狰狞,“少爷,问哥,头牌,你快点醒一醒!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醒一醒!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姐姐要来了,江玉韵可还记得是谁?!她马上就要来了!你不清醒过来我们俩都完蛋了!哥!醒了吗哥!!” 

江问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色发白,嘴唇和眼尾却比平时红。

赵濒临跟个热锅上的蚂蚁没两样,把粥端起来,哀嚎:“哥,亲哥,你喝两口,能醒不?”

江问勉强睁眼,嗫嚅了一句别烦我,赶苍蝇似的扬手,把整碗粥打翻在地。

逢宁站在一边,双手环抱,看着这出闹剧,好笑道:“怎么了,慌什么呢?”

赵濒临真的有点儿慌,他苦着脸,“这货的姐姐要来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凶残,宇宙级别的残暴。这要是给他姐姐知道我们在外面胡搞,大家都完了。”

折腾半天,他还是跟一滩烂泥没两样。

“让开,看我的!”逢宁大喝一声,“江问,你再不清醒,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听到她的声音,迷迷糊糊抬起头。

她伸手,啪地一下,重重抽了他一耳光,“醒了没?”

逢宁一脸煞气,单手掐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逢宁,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你马上就要见你姐姐了,你现在就打起精神,正常点,别在这里装疯装醉,听到没?把眼睛睁开,睁大!”

说完又是潇洒地一巴掌。

清楚的几声脆响,赵濒临被这个气势吓呆了,陷入短暂的失语。

眼睁睁看着她又要甩一巴掌,赵濒临忙扑上去,扶住歪倒的江问,求饶:“宁姐,你,你是不是有点儿粗暴了,下手的时候稍微轻点儿,我们少爷他细皮嫩肉的受不太住哇。”

逢宁充耳不闻,俯身凑到江问面前,“我再问一遍,你醒了没?”

江问哼哼了两声,声音带点委屈,“别打了,疼。”

见他终于睁眼,赵濒临大喜。

逢宁赞许地点头,“还是挺识时务的嘛。”她端起旁边的水,命令道:“喝!”

江问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稍微仰头,迷茫地看了她一眼,乖乖地喝下去。

赵濒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又是佩服,又是悲从中来,心里忖道,这处了十几年的兄弟,怎么被女人一根手指头就勾跑了,还一点不带留恋的。这差别对待,真是透心的凄凉,哥们不靠谱,真不靠谱....

*

红色Ferrari停在街边,一下就惹起不少人的注意。

车上下来一大一小两个人。

江玉柔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挣脱姐姐的手,哒哒哒朝着赵濒临他们跑去,“哥哥,我哥哥呢。”

赵濒临捏捏她的脸,“看见我怎么不喊哥哥,有没有良心?”

江玉柔不情不愿,嘟囔地喊了一声,“濒临哥哥。”然后快速绕过他,张开手臂,投入江问的怀抱。

江问坐在塑料椅子上,懒洋洋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一抬眼,看见姐姐踏着高跟鞋过来,不由地直起腰。

“怎么来这种地方。”江玉韵甩着车钥匙,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喝酒了?”

江问点点头。

“今天不回去了?”

江问闷声不吭,继续点头。

江玉韵呵笑一声,“怕被爷爷骂还敢出来乱搞。”

转头飞个斜眼,问赵濒临,“他喝了多少?”

赵濒临缩缩脖子,讨好地笑,“不多,真不多,姐,我看着,不会让江问喝多的,你看人都还清醒着呢。”

这时,逢宁拿了个扫帚抹布过来,捋起袖子,动作利索地收拾地上和桌上残局。她一边打扫,一边侧头,咧嘴笑,“你们终于要走啦?”

赵濒临抱拳,意味不明轻咳一声:“今天谢了,宁女侠。”

逢宁面不改色地把塑料餐桌布合拢,打了个结,拉住两边一扯,“小事儿,别放心上。”

“怎么,认识?”江玉韵狐疑地望着他们。

赵濒临介绍,“这位是我们同班同学,大学霸。”

“噢。”江玉韵点头,“麻烦你了妹妹。”

逢宁甜甜一笑,“不麻烦,他们照顾生意,还给了钱,我应该做的。”

上车的时候,江玉韵评价了一句:“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她一打方向盘,往后视镜里看了看,疑惑道:“小问,你的脸怎么回事,被谁打了?”

赵濒临本来挺严肃,一下绷不住,笑了。

江问有点尴尬,羞恼地撇开眼睛。

车开动时,又忍不住回头望望。盛夏的夜晚,高低错落的楼房密集热闹,灯火幢幢里,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霸王票和营养液的小仙女,今天评论发红包

☆、第 13 章

东街夜市到了凌晨三点多才结束,整条街差不多都空了,各个夜宵摊才陆陆续续关店打烊。

他们随便吃了点东西,桌上有几个人喝酒猜拳,使劲闹腾,越吃越起劲,孟瀚漠看看时间,对逢宁说,“我先送你回去。”

“好。”逢宁也放下筷子。

她穿着短袖陪孟瀚漠去取车,深夜凉气重,室外温度低,冷地人有点哆嗦。逢宁仰头,哈了一口淡淡的气,定定地望着天。

孟瀚漠把头盔和外套丢给她,“又在看星星。”

“是啊。”逢宁看的认真,还拉住他的手臂,“你跟我一起看,找最亮的那颗。”

孟瀚漠一腿撩上摩托车,偏了偏头,“上来。”

逢宁扣着头盔带子,自顾自地说,“哥,你知道星星几点会消失吗?”

“不知道。”

“凌晨四点。”逢宁在发抖,穿好外套,“小时候我不懂事,喜欢缠着我妈问我爸在哪,后来我妈说我爸在天上,变成星星了。然后我有段时间就特别喜欢看星星,想找最亮最大的那颗,一找就找到早上,看不见了才睡觉。”

摩托车发出低沉的轰鸣,飙驰在深夜空阔的街道上,两边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长发被呼啸的风扬起,她把脑袋抵在他肩头,怔怔了一会,喃喃自语,“我还挺想我爸的。”

孟瀚漠本来就寡言少语,逢宁一贯坚强开朗,偶尔有脆弱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

雨江巷口,双瑶披着睡衣,打着手电筒来回踱步。

“瑶瑶!”逢宁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亲热地冲上去,“还是你对我最好啦。”

“嘘嘘,小点声,别扒拉我,你身上一股油味。”双瑶嫌弃地躲开她,伸手跟不远处的孟瀚漠打招呼,“嗨,漠哥。”

孟瀚漠点点头,把车掉转方向,“你们早点睡,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漠哥好酷。”双瑶花痴了一下。

逢宁掐她胳膊,“不许打我哥主意,警告你。”

四周黑暗,她们悄悄摸摸推开院门进去,双瑶叹了声,“你好不容易吧酒吧放假一天,又要跑去帮漠哥的忙,你们兄妹感情可真好啊。只是呢,苦了我这个留门的,帮你瞒着齐姨不说,一等还到大半夜,连觉都不敢睡。”

逢宁摇了摇头,又点头,掏掏耳朵:“行了行了,别抱怨了,欠你一顿饭。”

*

周一早上,江问走进班,教室里有几个人跟他打招呼,他像没听见一样。

经过郗高原身边,他噗的一下笑出声。

江问停下脚步看他。

郗高原刷地竖起大拇指,“问,咱脸还疼吗?”

江问垂睫,没吭声,默了一会眯着眼,“谁告诉你的,赵濒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嚯嚯嚯,不然呢,除了他还有谁。”

郗高原笑的面部表情扭曲,猛然间瞅到江问阴沉的脸色,自觉停下,闭紧嘴巴做了个拉链的动作,真真切切道:“我知道,您放心,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说出去的。”

江问一言不发地走了。

同桌往后张望了一眼,好奇地压低声音,“发生什么了?”

郗高原做了个神秘的表情,“不能说,说了我和江问这兄弟估计没法做了。”

赵濒临正在位置上拿笔唰唰唰赶作业,听见砰地一声,江问拉开椅子,在位置上坐下。

赵濒临拿手捅了捅他胳膊,“问哥,作业拿来抄抄。”

江问丢开书包,往后一靠,侧头瞥他一眼,脸上神情也瞧不出生气没生气,“你发给郗高原的?”

赵濒临装傻:“发什么?”

他按捺着火气,“你说呢。”

身为一个绝对的优等生,江问在人前向来光鲜亮丽,端庄矜持,干什么都体体面面,哪儿遭遇过被女生掴巴掌的事儿。

年轻男孩本来就面薄,当时是酒还没彻底醒,被他们看了笑话,混混沌沌的,也没什么特别尴尬的感觉。

等到半夜酒醒,在一片漆黑中,他躺床上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翻来覆去,一想到自己大庭广众跟个傻逼一样不知羞耻地追着逢宁问她喜欢谁、到底喜欢谁,顿时就想反手再给自己两耳光。

赵濒临还在回味这件事,津津有味的,凑过来火上浇油,“咋了嘛,你那天在逢宁面前真的好乖,给小爷看的目瞪口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乖的小问问,心都化了。”

江问好半天没出声,过了一会忽然爆发,“操.你妈的赵濒临,能不能别恶心人。”

“wow,怎么还急了呢!”赵濒临张大嘴,呆呆看着他,“你刚刚是骂脏话了吗?哇,有生之年啊,江问你TM居然也骂脏话。”

江问把书拿出来,低下头,单手撑着脑袋,“别烦我。”

赵濒临撇撇嘴,老老实实抄作业,不敢再撸他的火。

* 

逢宁半昏半睡,被人推起来喊收作业。 

收到江问那里时,他一动不动望着别处,瞧也不用正眼瞧她。

她困得要死,打了个哈欠,懒得点破他的别扭样,嘀咕道:“交作业了儿子。”

赵濒临一听就乐了,“谁是你儿子啊,别乱认,不许占谁便宜。”

逢宁笑的咧嘴,“嘿嘿,心知肚明。”

江问眼睛终于看向她这边。

赵濒临在后头挤眉弄眼,指一指江问,用口型说话。逢宁看了两秒,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收起玩笑的表情,“行了,交作业了。”

第三节课下了做课间操,下楼的时候,赵濒临凑过来和逢宁小声叭叭,“你要不去跟江问交流交流?我感觉他被你抽了俩嘴巴子,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指不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

逢宁诧异:“有这么夸张?”

赵濒临连连点头,苦笑:“唉,你不知道他闷了一早上了,谁都不理,心里难受着呢。你就当帮我个忙呗,去哄哄。”

逢宁挑了挑眉,悠悠叹气,“你们还真把他当宝宝呢,这都要哄。”

“可不是吗!”赵濒临也跟着叹口气,“算欠你人情。”

九班今天的体育课刚好和大课间操连着上,上课上到一半就有女生忍不住太阳暴晒回班。

江问前天喝酒身上撞了好几块的淤青,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发疼。他懒得打球,坐在场边上看了一会,拎着矿泉水起身,独自晃回教室。

“江问!”逢宁刚刚小跑了一段路,有点喘气。

被喊的人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也不回头。转眼已经上了一层楼梯。

她使劲一拍他的背,“嘿,江问!”又在同样的地方拍了拍,“喊你呢,聋了?”

他一顿,继续上台阶,还是不理。

逢宁快步跨上两级台阶,直接拦在江问面前,和他四目相对。

“干什么?”他眉头不耐烦往中间蹙。

“我有话跟你讲,咳,就是那个,你前几天喝酒的事儿。”

“我不想听。”江问声音很冷静,试图从逢宁身边绕过去。

“慢着。”逢宁突然往旁边挪了一步,示威般抬起一条腿,彻彻底底挡住他去路。她歪着头,有一半的脸在阴影里,无声扯了扯嘴角,语气邪恶,“怎么?之前还喊爸爸呢,现在就装不认识我啦?”

江问僵着脸,鼻尖微微冒汗,握紧的手指发白,“你到底要干什么?”

酝酿了两三秒,她开口:“我也不是故意要打你巴掌的,这不是醒酒最快吗,真的,百试不灵。再说了,你都不知道我喝多了被她们打过多少次巴掌,我都习惯了,你咋这么记仇捏。”

逢宁讨好地笑笑,收敛了那副欠抽德行,难得正经。她单手握拳,转过来,朝上摊开,“诺,看看,写了啥。”

江问稍微低下眼。

她小小的掌心扭扭曲曲画着三个字,对不起。

默了会,他神情依旧冷冷拽拽,低哼一声,走了。

*

教室里三个空调都在运作着,嘶嘶吐着冷气。

赵濒临进班,班里没几个人。他刚打完球浑身都是汗臭味,拎着领子擦了一把汗。

江问停下在写题的笔,把椅子前挪了一点。

赵濒临挤进去的时候,眼一扫,突然定住,奇道:“诶?你背上贴着啥啊?”

江问往后背瞄了一眼,“什么?”

“这个,便利贴?”赵濒临把他肩后的粉色方形纸条扯下来,“谁贴的,写的啥,又是哪个小姑娘的情书?还挺有创意呢。”

江问事不关己,继续提笔,在草稿纸上算题。

赵濒临靠着墙壁,困惑地盯着研究了一会,踌躇了下,醍醐灌顶,“不对,这应该是逢宁给你的吧?”

江问把纸条抢过来。

他呆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Q版的醉酒小孔雀,系着毛茸茸的斗篷,瘫坐在地上。尾巴开屏成半弧形,小尖尖的脑袋顶着一个皇冠,可可爱爱地靠着一个大酒瓶,栩栩如生地打着鼾。

旁边是长头发正在流宽眼泪的大眼萌妹子,仰着头,左脸有个巴掌印,跪在一行飘逸的英文之上:

——An apology to the lovely little prince

作者有话要说:翻译:给可爱小王子的道歉

(等会可能要修一下文,可不看)

☆、第 14 章

孟桃雨刚刚在教室里围观了逢宁如何在便利贴上作画:先是用铅笔把线稿打出来,然后拿水性笔描轮廓,一气呵成,全程不到十分钟。她好奇地问,“逢宁,你画画怎么这么好呀?”

她们站在场边。逢宁看着别人打羽毛球,回忆了一下,“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报过绘画兴趣班,那教画画的老头特别喜欢我,不过后来就没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同班那些小屁孩水平太差,配不上我这么优秀的同学。”逢宁掰着指头数,“然后初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帮别人去画涂鸦墙赚钱,就小饭馆儿或者游戏店之类的,还有室外的,不过这种比较麻烦,因为说不定会被保安或者城管追,被追到了还得赔钱,搞义务劳动什么的。”

她不停嘴地讲,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停住,歪着头睨向身后。

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几个女生抱臂站着,正朝着这边指指点点,隐隐带着火.药味。

其中有个波波头,逢宁莫名还觉得有些眼熟的。心里正在想是谁,那个人就走了过来。

她蛮趾高气昂的,“知道我是谁吗?”

逢宁若有所思,看着她思考了一会,“不太清楚。”

“你!”波波头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神情,“你别在这装。”

逢宁喔了一声,终于辨认了出来,“你就是那个,那个,梨花头?”

段雨薇冷笑,“还记得我就行,你之前不是特嚣张吗?喜欢替孟桃雨出头是吧。”接着她语出惊人,“那你下午放学别走,我在校门口等你。”

逢宁听她的台词差点没喷出来,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哪部中二热血漫画里头。她慢慢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行,几点。”

“说了放学!聋子。”波波头下完战书,轻蔑瞪了她一眼,和旁边的小姐妹挽手离开。

孟桃雨愁容满面,六神无主地惶惶道:“怎么办,怎么办,要告诉老师吗?还是报警?都是我拖累你了,我我,我跟你一起去吧。”

“嘁,不用了。着急啥,你们启德的小乖乖平时能接触什么人,八成是临时找的混混,来撑场子唬人的。”

不用猜也知道,波波头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平时养尊处优,根本接触不到社会真正黑暗的地方。欺负人的手段就是搞搞排挤,撕几本书,丢个书包什么的,已经是极限了。

前两年南城扫.黑除恶的力度加大,很多大哥进了局子铁窗泪,东街那片也安生了不少,没怎么闹出过人命来。 

而逢宁以前在孟瀚漠还没“从良”的时候,就跟着他经历过一段在东街抢占地头的混战时光。

那里的混混才是真刀真枪地干,三天两头约一次架,孟瀚漠带着几个人下起狠手来不要命似的,次次见血,后来也没几个人敢轻易招惹他们。

逢宁面色如常,叹口气,“这个波波头,真有她的。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行,真的不行,你不能去冒险。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陪你。”

孟桃雨外表柔弱,其实也是个倔强性子。她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还是对自己好的人。心里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