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个电热水壶,装满水,拿起装碎冰的玻璃碗上了楼,朝那桌走过去。她把插头插好,嘱咐道:“等烧开了就把水倒进这个碗里,还要的话去下面喊我。”

小青年道了声谢。

球形射灯三百六十度地往全场照射斑斓暧昧的光线,逢宁喝了口烫呼的红糖水,出了会神,忽然感觉脚被踢了一下。

她抬头,“怎么。”

刚刚送果盘的彤彤微微涨红了脸,指着门口,“有几个人找你。”

*

他们等在台阶上,赵濒临穿着骚包紫T恤,嚼着口香糖。

一看只有四个人,逢宁问:“孟桃雨呢,没来?”

“她爸妈不准。”郗高原指了指旁边的女生,“我把我女朋友带来了。”

“欢迎啊,进去坐。”

澄澄灯光之下,江问又高又瘦。他今天穿的衣服款式简单干净,一看便知家世良好。

彤彤帅哥雷达启动,眼巴巴望着那边,不自觉出声点评,“老天爷,那个男生可太帅了。”

逢宁闲闲道:“帅吧,哈喇子稍微收收,要淌到下巴上了。”

彤彤被说的回神,还是恋恋不舍的,“呜呜呜呜,他是你同学?有没有女朋友啊?”

“有啊。”逢宁低头摆着餐盘,不太认真,“人家不仅帅,成绩还好,家里又有钱,女朋友也是个白富美,so beautiful~”

“我、靠,这么完美。”彤彤脸颊飘起一朵红晕,满脸都是向往的表情,“这、这一时之间居然都不知道该羡慕哪个。”

逢宁亲自做了份酸奶水果捞。

她去挑了几瓶口感不错的果酒,端过去。替他们布置好餐盘、纸巾、小灯,笑眯眯地道:“你们先玩,我这会还忙,忙完了来陪你们。”

江问斜靠着,一只胳膊懒洋洋搭在桌沿。

郗高原女朋友,林如好奇道,“她在这种地方打工啊?”

郗高原不以为意,“这种地方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有点...”林如没说下去。看他们玩了一会牌,她起身去上了个厕所。

回来途中,被一个梳着背头的男人拦住搭讪,“小姐姐,能要个微信吗?”

林如是个暴脾气,眼高于顶惯了,翻了个白眼,“让开。”

“那我请你喝杯酒呗?”

“滚开,我不想喝。”

好不容易甩脱,刚回到位置上坐下。那个背头也跟了过来,手里还端了杯酒,好整以暇:“小姐姐,就请你喝杯酒,怎么还骂人呢。”

背头后面跟着几个人痞劲儿十足,熟络地在他们的沙发上坐下,咋咋呼呼地喊,“你们几个人啊,我们一起玩怎么样?”

赵濒临几个面面相觑。

郗高原听林如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大为光火。冲动之下,他抄起手边一杯酒,泼到背头脸上,“孙子,你调戏谁呢。”

背头神色一顿,安静两秒。

桌子被轰地掀翻在地,杯子四分五裂的碎片溅开。

郗高原喘着气,一左一右两个人压着他的后肩,他奋力挣扎着大骂,“傻X,放开爷爷。”

远处传来喧哗,彤彤忙拉过正在和别人说话的逢宁,“宁仔不好了,出事了。”

逢宁急匆匆赶到,借着周遭微弱的光线,她认出来,闹事的人里面有个是熟人。

阿信抽了郗高原一嘴巴子,“小兔崽子,挺狂啊。”

旁边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这个架势,都自觉散开。有的人看戏,还有的人掏手机。

阿信手指向四周,大声一喊:“我看谁他妈敢拍。”

眼见着闹起来。服务生来了又离开,过了一会,下面被清了场,往日热闹的酒吧安静地让人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阿信神色自若地玩着一把水果刀,彤彤吓得腿软,悄悄问赵慧云,“要不要报警?”

赵慧云抱臂靠在一边,“报警没用,这群人不知道犯了多少事儿,随时准备跑路的。我们别惹,不然以后麻烦多。”

逢宁独自站在阿信跟前,“信哥,这几个都是我同学,能不能先把他们放了。”

“放了,那泼我一脸酒的账怎么算?”阿信打量她两眼,“我知道你,你是孟瀚漠妹妹?你认识他们?”

逢宁点头,“对,但今晚这事儿和我哥没关系,我担了。”

阿信身子往后一靠,环着手臂,浑不在意:“你担了?你想怎么担,担几个人,规矩知道吗?”

“他们四个。”

阿信看着她,考虑了两秒,“行,我今天就给孟瀚漠一个面子,算你三倍,十二杯,怎么样?”

逢宁停顿一下,“可以。”

阿信吩咐手下,“去挑酒。”

彤彤跟着一起去。她有心挑一些度数低的果啤混在里面,被那人似笑非笑瞄了一眼,“妹妹,拿啤酒打发叫花子呢?”

彤彤脑门留下一串汗,不敢再做小动作。

很快,满桌黄的、白的、红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逢宁粗略扫了一眼,拿起其中一杯,“这些够了吗?”

阿信扬了扬下巴,“差不多。”

没等别人说,她自顾自一仰头,咕噜咕噜,喝干净了一杯酒。

彤彤看着逢宁像没有知觉一般,一杯接着一杯。

她想到刚刚被男朋友宠着喝温酒的女孩,心都在抽搐。

窒息感从升腾到喉咙处,江问也被人按着。他使劲挣了两下挣不开,热汗从后背涌出,“放开我!别让她喝了!”

林如哪见过这种场面,哭哭啼啼地,抽噎不止。

逢宁当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目不斜视,灌完了,继续去拿下一杯。

江问脑袋被人摁着,呼吸不上来,觉得无力,“别喝了。”

第十二杯,眼见着快要到底。

旁边几个人已经被震到说不出话了,有人撇开眼,甚至没勇气再看下去。

阿信也慢慢收了戏谑的神色。

暗沉的光影交错,其他声音统统都消逝。逢宁什么都听不见,直到旁边的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行了,够了,别喝了。”

她停下,用手背抹一抹嘴角的酒液,竭力把声音镇定下来:“这事完了吗?”

等到阿信终于点头,逢宁像是松了口气。

她扶着东西往外走,东倒西歪走了两步远,跌跌撞撞冲出门口。

钳制着江问的人冷不防,被他一把推开。骂咧声还没出口,他头也不回地追到酒吧外面。

逢宁醉醺醺地扶着树干呕,地上一滩被吐出来的东西,白的夹着红血丝。

腿软站不住了,就蹲下来。

江问无措地伸手,想碰她,又不敢。笨拙地拍她的背。

她不停催吐,吐到后来,喉道微微痉挛,什么都吐不出来了。逢宁大着舌头苦笑,“唉,果然,女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勉力起身,却往后倒。

江问垂首,下意识用胳膊箍住她的腰,防止她继续往下滑。

逢宁已经完全没力气,恹恹地任由江问抱在怀里。

一团朦胧中,他的衣衫凌乱,眼睛里全是慌张。即使意识不清,依然能感受到那失控的力道。

“喂,你抱我抱的好用力...”逢宁整个身体都微微止不住地发抖,还在笑。

她失去意识前,听到有人在耳边,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

夜晚降温降得厉害,马路上风大。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急吼吼拉开车门,把司机师傅吓了一跳,“怎么了?”

赵濒临喊:“去医院!”

“你别激动小伙子。”逢宁冒着浓烈的酒气,司机师傅闻到味,打下计表器,“喝了多少这是?”

逢宁衣领已经被酒液打湿大半,唇薄苍白,脆弱地让人心惊。

赵濒临坐在车上,扭头看向后座。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被人用手臂紧揽着,贴在胸口。

视线移到江问脸上,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默默地转头,看向窗外。

江玉韵赶到医院已经很晚。

几个小崽子并排坐在外面,各个都是一脸沮丧样,负罪感全写脸上了。

看到她来,赵濒临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喊了声姐。

江玉韵心一沉,“发生什么了?小问呢。”

郗高原一脸欲哭无泪,讲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

“谁他妈的欺负到我弟头上来了,哪个酒吧?”

江玉韵简直气到爆炸,咬一咬牙,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帮我查几个人,我明天不把那几个混混一窝端了老娘就不姓江!”

见她发飙,几个保镖安安静静,无人敢开腔。

打完电话,把手机递给助理,江玉韵平复了一下呼吸,“你们那个同学怎么样,没事了吧?”

赵濒临摇摇头,紧张道:“洗胃了,还在里面躺着。”

站在病房门口,江玉韵微微侧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自家弟弟坐在床边,前倾身子,抱着极大的耐心,用湿毛巾帮别人擦手,从指关节擦到手背。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说了什么。

江问迁就她的高度,额前的发滑下来,含胸凑近了听她讲话。

咔哒一声,门轻轻推开,江玉韵停了一会。

房间里飘着消毒水和药味。

江问坐在床边,视线停在逢宁身上。他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对别的动静置若罔闻。

她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反手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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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再次有意识, 是被渴醒。

逢宁手撑着身子, 坐起来一点,打量了一下四周。挺高级的套间,悬挂式的电视机, 碎花壁纸, 欧式沙发。要不是点滴瓶,她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医院。

实木壁灯发出淡淡的光。她一动,趴在边上的人就醒了。

窗帘半开, 外面一片漆黑, 月亮挂在天边很模糊。她勉力提起精神,“几点了,你怎么在这。”

江问揉揉眼睛,声音低哑地有些沙, “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逢宁胃在抽搐,强撑着跟他说话, “有水吗, 帮我倒点来。”

时间很晚了, 周围几乎没有别的声音。温水灌进喉咙,干到冒烟的嗓子终于缓解不少。

暗淡的光线里, 江问立在几米远处,神色萎靡,整个人凌乱不已。

目光交汇,逢宁对上他水润润的眼睛,轻松地笑了笑, “我好好的,你摆出这个样子干啥啊?”

他顿了顿,“今天...”

“我初中就出来卖酒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说了,逢老师只是以身作则,告诉你们形势比人强。上次嘴皮子碰碰你们都听不进去,这次够形象生动,够印象深刻了吧?”

她打了个哈欠,依旧是玩笑的语气,“行了行了,翻篇翻篇,你瞅瞅你自己那个晦气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跟我哭丧呢。”

“......”

隔了好一会,逢宁动了动身子,感觉小腹一阵血崩。她拎着自己衣领嗅嗅,差点又呕出来。

逢宁抬头,“嗳,帮我个忙呗。你去附近转转,找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随便买件棉短袖,还有一包夜用的卫生棉。”

江问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隔了好一会,他艰难开口:“什么牌子...”

深夜便利店。江问一个人独自徘徊在女性用品这边,脸上有点不正常的潮红。

旁边有个下夜班的小护士路过,好奇地看着他。

被人这么注视着,江问不得不假装淡定地弯腰,从货架上取下那个包装纸蓝蓝的七度空间。

拿去前台结账,速战速决。

店员也没什么精神,把货码一扫,懒洋洋地说,“挺宠女朋友的啊。”

他神情淡然,含糊地应了一声。

逢宁洗完澡出来,发现江问合起眼帘,呼吸沉重,似乎是累极了,倒在沙发上直接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过去。看了会,找了薄毯子给他盖上,把灯关了。

*

第二天孟桃雨来的很早,把买的水果放到一边。

逢宁正靠在床头打点滴,有点无奈,“我下午就出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桃雨忧心忡忡,“我昨天晚上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一直都没回。后来我从同学群里找到赵濒临,给他发消息,才知道你在医院。你现在好点了吗?”

“嗯哪,没事没事,好着呢。”

“赵濒临说江问昨天晚上留在这里了,他走了吗?”

“早上走的吧,我在睡觉,不知道。”

孟桃雨换了个话题,举举手里的书,“你无聊吗,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护士把窗户推开透气,外面来了阵风,吹得头发把眼睛挡了挡。

孟桃雨放下书,腾出手来,把绑好的马尾散成一堆,将腮边的几缕碎发重新扎好。

一阵走动的声音传来,她侧头一看,不知房间什么时候进了四五个人。

孟桃雨抱着本书,毫无征兆愣在原地。

打头的人很高,毫无表情很冷硬的一张脸,肩膀宽阔。他穿了一件汽修服,还有机油印子,似乎刚刚才结束工作。袖口堆到胳膊肘,露出微褐的手臂。

孟桃雨赶紧退开半步,腾出位置。那人跟他擦身而过,她感觉胳膊被人撞了一下。

病床上的逢宁喊了声,“哥。”

“你怎么搞的。”

逢宁似笑非笑,“喝多了呗。这问题我估计还要回答好几遍,干脆我写个牌子挂在脖子上算了。”

“是阿信?”

逢宁敛了神色,“事儿解决了,你们别管。”她跟孟桃雨笑眯眯地说,“介绍下,这我哥。说起来你俩还是本家,一个姓呢。”

孟桃雨白净瘦小,一副好脾气的温柔长相。纤细清秀,文文气气的很讨人喜欢。

她有点怕生,咬住唇,讷讷打了个招呼,“哥哥好。”

孟瀚漠微微侧过头看她,“哦...你好。”

*

赵濒临进到医院,上到三楼,拐了个弯,看到一个人倚在走廊上。

听到脚步声,江问把脸转过来。

赵濒临犹疑,打量了他一番,用手指了指里面,“你怎么不进去?”

江问撩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有人。”

“谁啊?”

“不知道。”江问答。

赵濒临看他的样子,有些莫名,探出头,鬼鬼祟祟偷看几眼,恍然,“啊,逢宁男朋友?”

江问转了视线去看旁边,嗯了一声。

他认出了孟瀚漠,是逢宁那天喂橘子的人。

轻易看出好友的沉默失落。赵濒临忍不住多嘴,蚊子似的声音,“那反正...你和逢宁,你们俩...你也有女朋友,是吧。”

“我分手了。”

赵濒临有点没反应过来,“啊?啊?!这就分啦...怎么分的。”

“不喜欢啊。”江问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带点漠然。

“不喜欢...”赵濒临重复了一遍,欲言又止,“那你是喜欢...”

接近几分钟的静默。江问自嘲地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