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妄便在慕疏凉身旁,扶着人赶紧站了起来,然而三人还未有动作,武擅与那名孩童便朝此间逼近而来。

知道这两人的实力,云衿神情凝重,知道如今慕疏凉已无力再战,而方妄亦浑身是伤,如今能够对付他们二人的,只有她,手握着雾珠的她。

可是她要如何才能够使用雾珠的力量?

云衿迟疑片刻,忽而将那雾珠掷出,朝面前那两人而去。那孩童与武擅闪身避过,木杖再扬,长剑又起,正要出手,却见云衿眉心微蹙,右手往那处雾珠虚握一把,随之,红芒再耀,神光再起!

一道清越龙吟自红光中如雷般炸响,随之,巨大的龙影自尘嚣中掠出,挟带云衿三人掠出大殿,冲入云霄之中。

53.五三章

巨龙乍现,携三人冲出太玄殿,谁都没有料到,那雾珠之中,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此时天际已跃出晨光,三人居于龙身之上,下方便是轻薄云层,而就在云层下方,十洲众岛早已渺远成海中一粟,不再清晰。

云衿低头看着此间风景,却是不语。

当真算来,他们在十洲所待,不过短短五六日光景,然而这段时间,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他们层层叠叠涌入心头,成为了眉间涌上的倦意。

然而事到如今,她却还不能够当真松懈下来。

云衿紧蹙眉间,竭力调动体内血脉的力量,操纵着身下的巨龙,带着三人往西方海岸飞去。

他们三人身下所乘的乃是一头白龙,三人坐在龙首之上,长长鬃毛随风而动,两根龙角高耸于其间,在阳光下似是熠熠生辉。龙首已然这般,龙身更是宽广巨大,白色的鳞片辉煌耀目,直至身尾,看得一旁方妄亦是震惊不已。

而相较于方妄,慕疏凉目中却并非惊讶,而是兴味,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很是高兴,他倚在云衿身侧,眉角一手还轻轻搭在胸口,虽满身狼狈,目中却浮起了笑意。

道是黑衣自有脱身的办法,慕疏凉也并不如何担心,所以他此刻心情看来不错。朝阳的颜色四下散落,印在他身上,显得他苍白多日的脸色似乎都要好看了许多。

他远远看着后方越来越远的岛屿,悠悠笑到:“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乘龙西行。”

云衿回头看他,他此时虽形容狼狈,但眉眼却在阳光下越发清晰,似乎是感觉到了云衿的视线,他回眸迎来,云衿微微一怔,心中便有如被刀斧蛮不讲理的砸过,生生将他精致无暇的轮廓镌刻至心底最柔软处。

清风柔和,拂过发梢,慕疏凉替云衿拨开乱发,忽而轻声道:“原来不是因为月色啊。”

这话没头没尾,毫无来由,立即便随风而散,云衿感觉到对方指尖自颊边掠过,带来微凉的触感,她又是一怔,待想寻问,慕疏凉却已经低头看向身下的白龙,再次出声道:“看来我猜想得不错,梁雍最怕的不是萧家也不是雾珠,而是拥有雾珠的萧家人。”

“师兄你一开始就知道?”云衿低声问道。

高空的风比地面更急,慕疏凉似是觉得十分舒服,靠在云衿肩头,闭眼感受着四周空气的流动,半晌才道:“是啊,老岛主告诉过我一些萧家的事情。”

云衿看着他,没有开口,却觉得冥冥当中,似有注定。否则她也不会在走投无路之际,恰好捡到了蕴华剑,又惦念了他这个蕴华剑的主人多年。

否则她也不会恰好与慕疏凉一起来到这十洲岛上,也不会发生这样多的事情。

就在云衿沉吟之际,慕疏凉再次开口道:“这不是真龙吧?”

“嗯。”云衿点头,“应是雾珠幻化所成,由我的血脉操控,只是我力量太弱,还不够发挥雾珠真正的力量。”不过云衿心中却十分清楚,待到她血脉之力强大之后,这白龙便会是她用以对付梁雍最好的武器。她现在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潜心修炼,为将来的战斗做下准备。

这些都是将来的事情,但现在云衿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师兄,我们回空蝉派吧。”

慕疏凉沉睡十来年终于醒来,却没想到立即便迎来这样的战斗,如今战斗终于结束,慕疏凉这段日子受了许多伤,虽不知他为何看来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云衿仍是担忧不已。

听着云衿的话,慕疏凉终于再次睁眸,看着万里碧蓝的天空,眸光清澈而干净,他沉默片刻,轻轻笑到:“好啊。”

这般说定之后,慕疏凉因为还有要事要做,便又吩咐了方妄诸多事宜,待到达陆地之后,便让云衿先让方妄离开,两人这才继续往西而去。

空蝉派在大陆极西之处,与东海上的十洲相隔遥远,纵然是乘白龙而去,不眠不休,亦要花上许久的时间赶路。

一路上云衿操纵白龙西行,便让慕疏凉靠在身侧,时常说几句话,聊的都是天南地北的事情。慕疏凉去过很多地方,也知道很多事情,讲出来的东西自是十分有趣,经常让平常无甚表情的云衿也跟着发笑起来。一天一夜之间,云衿听他说话,看身下无数美景匆匆而过,看天边日升月落,不觉也有了时光飞逝的错觉,只盼着一刻能够长久一些,再长一些,延绵至旁人所说的天荒地老。

但是很快,云衿便不能再分心思考这些事情了,因为这一天一夜的飞行,几乎要耗尽了云衿的力量,雾珠的力量越来越小,她之觉得耳旁风声呼啸,难以分辨,竟连眼前的景致也有了几分模糊。于是她无法再与慕疏凉交谈,只能榨出体内仅剩的所有力量来控制白龙飞行,她不知道究竟还要飞多久才能够到达空蝉派,也不知道体内的力量还能够支撑多久,但她知道慕疏凉的性命如今危在旦夕,她必须要带他回去,回到空蝉派。

她还知道,空蝉派中的师父师伯师兄师妹,都在等待着他们。

天色再暗,高空之上无比安静,唯有无边星辰悬于夜幕中,仿佛只手便可触及。

连日的催动雾珠,让云衿变得虚弱无比,但她双眸紧紧盯着前方夜色,不住催出力量,却是丝毫不肯停下。

慕疏凉就在她的身后,云衿虽未回头,却能感觉得到他无甚重量的身躯正倚靠在她脊背之上。

只要这般感觉着对方的存在,云衿便感觉自己那已经被榨干枯竭的经脉之中,还能够再生出更多的力量。

她沉默往前,慕疏凉便轻轻开了口。

“这次我们虽然将雾珠取出来了,但要与梁雍交手恐怕还得等上些时候。师妹你回到空蝉派之后,有梅师叔相助,想来三年之内,应当就能够升入玄元境。到那时候若无意外,再有天罡盟四方城等人相助,中原想要对付梁雍,便不是难事。”

说完这话之后,他静了半晌,云衿因花费心力操纵白龙而无法开口,也无法转身,便只感觉身后人身体微颤,似乎是在压抑着咳嗽。

她安静等着,半晌之后,才又听慕疏凉道:“说起来我与宿七也有许久未见了,那个人面冷心热,很好欺负,将来若有什么事,你都能去找他,他顶多会瞪你两眼吓你两声,不过绝对不会拒绝帮忙。”

“四方城虽然是中立势力,但若十洲真的打过来,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四方城城主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就是太聒噪了,没事的时候最好别去找他,他能拉着人说上三天三夜。”

“还有那间密室,那里面除了十洲的资料,还留了许多东西,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那几个家伙如果递了信回来,你就收着。”

慕疏凉声音依旧清晰,却渐渐低了下来,云衿虽不能开口也不能回头,却还能够好好地听在心里,但说到后来,她心中才倏然惊觉,慕疏凉的话越来越不对劲了。

那些话不像是之前那般的闲聊,却像是在交代着什么。

她原本就难看的面色,瞬时变得更加苍白,她迎风竭力睁大了双眸,更加拼命般催动体内力量,想要更快一些,更快一些到达空蝉派。

风声在耳畔不住呼啸,身后的人声音在风里依旧清晰:“可惜蕴华剑断了,我也没办法再铸一把剑给你了……你回空蝉派以后,找梅师伯要一把剑吧。你一定没去过剑池,梅师伯从前是个铸造高手,这天底下如今厉害的兵刃多是出于她手,剑池里面千百把剑,随便一把拿出去都能卖个好价钱。”他语声带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随之又道,“不过剑池里的剑也不是最好的,真正的好剑在剑池旁的密室里,你进去以后挑最不起眼的剑,梅师伯最喜欢故弄玄虚,越难看的剑其实越厉害。”

“还有小师叔,他现在是你师父吧?”四周风声似乎更大了,云衿险些听不清慕疏凉的声音,“梅师叔一定让你自己看书,没有教你剑法吧?他也是个故弄玄虚的高手,说是让你看完了书再教剑法,其实就是懒,你以为他成天缩在陵光宗练剑,其实他什么也没做,你多找他磨磨,他肯定教你。”

“空蝉派留下的人不多了吧,靳霜那个姑娘是个死心眼,就算所有人走了她也不会走的,她无父无母是被梅师伯养大的,她把那地方当她的家了。”

“还有闻思,他是符法天才,我虽然会的东西多,但符法方面也不如他,不过他太正经了,我记得小时候我用雷符去池里劈鱼,被他拿白眼看了几天。”

“李壁这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其实是个小心眼,他刚入门的时候跟我比过一次剑,被我把剑打飞了,后来在我门外守了一个月,天天嚷着要我跟他重新打过,我就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家伙。”

说完这些话,慕疏凉再次咳嗽起来,云衿感觉到对方脊背随之轻颤,感觉到那瘦骨嶙峋的身躯靠着自己,不觉浑身发冷。

体内的力量不住流失,云衿闷哼一声,尝到了喉中的腥咸。

风声忽的小了下来,两人身下的白龙身躯微微颤动,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化作虚无的光点。

云衿心中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眼看白龙化作点点荧光慢慢消失,眼看身躯随着狂风坠落而下,只觉得心也随之下沉,沉到了不可见底的深涧。

疲惫与无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云衿蓦然回身,只来得及在失去意识之前,将身后苍白消瘦的人紧紧拥住。

54.五四章

早春已过,笼罩大地的寒气却并未被带走,冰冷的寒风中,席卷着淡淡的血腥之位,自不远处城阙飘入山林之间。

山林里小溪边正蹲坐着一名十来岁的少年,他穿着一件不知从何处扒来的破旧长袍,袍子拖及地面,下摆早已被磨得破损不堪,脏乱的挂在身上。

他的名字叫做凤肴,原本是坞城城主家的少爷,但因为近年来战事混乱,凤家派出人手对付鬼门与无忧谷等邪派势力,却未料到几名亲信却在战场之中倒戈相向,这才导致凤家大败,坞城失守,许多人在这场战斗中流离失所。

而那几名影响了这场战斗的,背叛凤家的亲信,原来是久远以前十洲所安排在中原的人。

当初这些人本是作为援助从十洲来到中原,帮助众人对抗魔界,却没有想到,许多年过去,他们成了中原最可怕的敌人。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他们从十洲而来,存在于中原各处门派之中,许多人早已经成为了各派的顶梁支柱,甚至门派首脑。谁也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些人,会反过来成为如今中原最大的敌人。

这些事情,凤肴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凤家大败,只剩下他一人逃出,这一年来他在坞城四周徘徊不肯离去,看来已彻底成为了无数流离失所的乞丐中一员,但只有他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从来没有放弃过赶走十洲人,为凤家复仇。

但如今,他仍旧是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乞丐,关于复仇,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蹲在溪边,用水囊接了一壶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溪中,清洗着手上一天下来积染的尘垢。

他洗得很认真,就如同当初还是凤家小少爷那时候一样,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模样,纵然已经失去一切,纵然白日里只能四下乞讨果腹,他也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乞丐。

溪水潺潺,流淌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浅浅的小溪倒映头顶月色,便见得银白的圆盘在水中摇曳浮动,静谧且轻柔。

凤肴抱膝在旁坐下,看得有些出神。

随即,一道比月色还耀眼的银光突然掠过水面,闪烁出不属于长夜的绚烂色彩。

凤肴怔住,他视线随着那反射着迷离光色的水面往天际挪去,便见深蓝夜空之上,一道宽广巨大的银色光弧自天际中央延伸着坠落而下,那银光璀璨而绚丽,一路在夜空中扩散飞洒,比烟花更美,比月光更盛,就像是漫天星辰突然之间同时倾覆而下,点染了整个夜晚的颜色。

然而这般亮色,不过存在一瞬,一瞬之后,那道银光汇聚成一道细小的弧线,坠落至山林深处,再不复见。

凤肴看得呆住,一时间竟不知方才所见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直到沉闷而巨大的声响自山林深处传来,惊起夜晚栖息于林中的鸟儿,顿时间群鸟振翅而飞,山林突然躁动起来。

山林四周没有什么人,此处阴冷,众人宁愿挤在城外的破庙中取暖,也不会来这里,只有凤肴不愿脏着身子入睡,才会每天夜里赶来此处清洗。

所以此刻这山林里,除了凤肴,也没有人察觉这番动静。

他怔在原地半晌,想着方才那动静,忍了半晌,终于没有忍过心底的好奇,拎起水囊,几步朝着方才光芒坠落的方向冲去。

林子不算太大,路也不算难认,凤肴在此逛了一年,早已经对这里无比熟悉,不过片刻之间,他便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山林的一处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里面有几棵树塌下来了,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枝头树叶随风还簌簌的响着,林中的落叶因这般动静而被惊起,飘洒着再度坠下,而也从落叶飘洒的缝隙中,凤肴看清了其中的情形。

方才那一阵动静极大,从那样的高空中坠落下来,不管是什么,肯定都是粉身碎骨,然而让凤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此时他所见到的,却是两个活人。

这两人乃是一男一女,虽满身狼狈,却的确是活人。

他们虽然活着,但在凤肴看来,离死也并不算远了。

这两人浑身都是伤,衣服上还染着大片的鲜血,其中那女子已经失去了意识,软软地靠在男子身上,那男子倒是还清醒着,只是他看起来比那女子还要凄惨些,他将那女子护在怀中,看着天空静静喘息着,胸口起伏却小得可怜,他身上的衣衫满是破烂的血口子,鲜血从其中不断渗出,不多时,便在身下积起了一片血泊。

凤肴不敢上前,身形隐没在树影之中,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然后他看见那男子有些费力的挪动身子,一番动作之下,更多的鲜血渗出,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只艰难的坐起身来,低头小心看着那女子。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那男子才终于松口气般叹道:“睡着了啊。”

随即,他又仰起头看着天空,有些怅然的喃喃道:“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他这番话很轻,不像是在与那昏迷中的人说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凤肴小心观察着那人,此时林子被砸出一片空地,树叶也再遮不住月光,月辉镀满此间,将那男子的轮廓描摹得更加深邃。凤肴这才发觉那人虽是狼狈,五官却生得极为精致,眉间眼底每一笔都像是被墨画点缀,自有风骨。

山林间寒意更浓,那坐在纷纷落叶与血泊中的男子突然掩唇剧烈咳嗽起来,夜里的静谧被这咳声揉乱,凤肴看着这幕,不觉放大了胆子,往那人走了过去。

“你……没事吗?”凤肴扶着树,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那人听得声音,忽而回过了头来,待见得出声的是个半大的孩子之后,神情才稍稍变了些。

凤肴觉得那人的神情有几分古怪。

那人咳了几声之后,才指着自己身上挂着的大片血色,好笑的道:“你看我像没事吗?”

“……”凤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犹豫片刻,上前几步靠近那人道:“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那人坐在地上,凤肴身量虽不高,站着却也超过了他,那人便仰着头看凤肴,半晌才轻笑道:“不用,大夫救不了。”

他说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将生死说成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凤肴又是一怔,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隔了半晌,他才听那人道:“你那里面,是酒还是水?”

听得这声,凤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指的是自己手里拎着的水囊。他抬起水囊,晃了晃道:“是水。”

“能给我么?”那人问。

凤肴还未回应,他便又道:“我用东西跟你换。”

凤肴本已经打算将水囊给他,听得这声,才又僵住了动作,好奇道:“你用什么跟我换?”

那人眯着眼想了片刻,低头有些困难的看了半晌,最后盯着手边的一柄断剑开口轻声唤道:“蕴华。”

四野无声,不知他叫的究竟是何人,那把断剑也依旧躺在地上,没有发光发热,也没有重新变得完好无缺。

那人无奈的笑了笑,转而朝凤肴扬了扬下巴道:“我用这把断剑跟你换。”

凤肴皱眉,他虽不指望能用一壶水换什么好东西,心中却仍觉得奇怪:“我要一把断剑有什么用?”

“这把剑跟了我许多年,虽然断了,但还是比其他武器要好使,你带在身边,或许有一天能用上。”

凤肴虽看来并不相信,却仍是乖乖将酒壶递到了那人手中,然后小心翼翼将那柄断剑捡了起来,捧在手中细细观察,不知这东西是否真的有什么玄机。

那边那人拿到水囊之后却并未立即饮水,而是打开壶嘴,将它凑到他身旁那姑娘唇边,动作无比温柔的喂起水来。

凤肴看他动作,不禁问道:“她是你老婆吗?”

“不是。”那人失笑,头也不回的道,“还没变成我老婆。”

“那你将来会娶她。”

“将来没机会了。”那人随口应了一句,这时候终于回过头来,再次看向凤肴,眉眼中有着难掩的疲惫,他淡淡笑到:“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凤肴默然,他知道这人要死了,知道生死有命,就像是当初凤家的那些人,后来战斗中死去的那些人,流离中因病而逝的那些人,他一直都看着,可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断剑,轻声问道:“你要我帮你什么?”

“我有些话想对她说。”那人低头看着怀中的姑娘,无奈的眨了眨眼道,“可惜我好像等不到她醒过来了,等她醒来了,你帮我转达给她,好吗?”

这件事情很容易,所以凤肴没有犹豫,立即点了头。

那人道了声谢,随即将要说的话告诉了凤肴。

长夜漫漫,夜间突然飘起了零星雪花,那人说的话不多,却说得很慢,一字一句,似乎都想了许久。等到说完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地面一片雪白,那人的身上也蒙着一层白雪,他无知无觉,过了一会儿才笑到:“下雪了,你先回去吧。”

凤肴没有拒绝,他认真的看了那人半晌,这才收回水囊,又拿起那把断剑,却没有立即转身。

那人又催了一句,凤肴却突然抬眸,紧紧盯着那人眼睛:“你……别死,我找人来救你们,你等我。”

他喃喃说着,说得却是无比坚决,双眼如同灼了火一般,又喃喃念了一句“等我”,随即飞快的冲出了林子。

那落在林中的人,自然就是慕疏凉与云衿。

月色早已被层云遮蔽,大雪纷纷扬扬,世间只剩一片雪白。慕疏凉身下的血泊已经被雪遮了痕迹,身上伤口也没有再渗血,但这并未让他看起来好些。

他觉得有些冷,有些倦,那个让他等待的少年已经离开了许久,林中寂静无声,就连飞鸟都被他方才所惊走。

他知道自己的状况,也知道那少年救不了他,所以他并未太过在意。

他就这样再次倒下,躺在雪地里,侧身看着昏睡中的少女,有些困难的挪动身子,遮挡落在她身上的白雪。

然后他开始轻轻说着在天上没有对云衿说完的话。

“我以为这辈子,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想来,世道纷争,哪里是我插手得过来呢?”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我跟百里斗了这么久,最后这一场还是不够漂亮,我应该再多吓他几次,告诉他他最大的毛病是想得太多。”

“黑衣那家伙一直盼着花枝能够想清楚,可是十年都没有想清楚,他还想等多少个十年呢?”

“桓罗前辈待我极好,我却将他牵扯进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

“将你一个小姑娘拉扯进这个局里,让你成为打败梁雍的关键,我其实一点也不放心。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护着你,可是我护不了了……你一路走下去,会成为空蝉派最了不起的弟子,会认识很多的朋友,会经历很多事情,将来……”

说到这里,慕疏凉语声一顿,不禁笑了起来。

“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