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勤弯起食指在桌上轻叩,旋即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去一趟也无妨。此等的好机会,怎能忘了庐阳侯世子,不若叫他一同前往。”

仆从闻言应是,“小人这就让人前往邀请。”

*

府中近来甚是太平,那几名美姬安分守己,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倒让人放心不少。

霍菁菁三五不时便跑到忘机庭来,不是为了看宋瑜,而是跟糖雪球和糯米团子玩耍。她对两只小东西痴迷的程度更甚宋瑜,得空便来逗弄,俨然已经将这里当成自己院子,来去自如。

宋瑜倒不觉得有什么,两人玩总比一人要好,只是霍川近来脸色不大好。

盖因宋瑜分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的怀里除了糖雪球便是糯米团,几乎没有霍川的位子。经常弄得一身猫毛兔毛,脏兮兮地回屋,浑不在意。

霍川才从外头回来,正从明朗手中接过巾栉净手,听到宋瑜动静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

外面日头大得很,饶是躲在树荫下,仍旧将宋瑜脸蛋晒得红扑扑。她是个怪人,怎么晒都不黑,红一红翌日照样恢复白皙,不知羡煞多少人。宋瑜乖乖立着让丫鬟拭汗,顺道接过澹衫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余光正好乜见霍川不悦的面容。

她将茶杯塞回澹衫手中,走到霍川跟前张开手臂,糯声甜甜:“抱抱。”

说她笨也不尽然,知道在霍川生气时讨好,知道怎么往人心尖儿上戳。她见霍川没有动静,便大胆地扑在他怀中,不顾丫鬟在场,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今天六王府设宴,我便将从那几个姑娘中挑了两个送去,你舍得吗?”

搁在以前她可不好意思这么做,如今被霍川养得胆子越来越肥,全然不顾丫鬟暧昧眼光。

霍川手掌放在她圆润的肩头,“我不是说了全凭你处置?三妹就算全送出去,我也没有意见。”

这话实在太讨人喜欢,宋瑜满意地松开手,准备去一旁洗澡,便被他霍地重新带回怀中。

“不过,三妹也该跟我商量商量,何时将那两只畜生送走?”霍川眉峰低压,端是不快。

宋瑜大惊:“糖雪球和糯米团子不送人!”

瞧瞧,名字已经叫得这般熟稔,仿佛这么做会要了她的命一般。越是如此,便越让霍川决心它们不能留,否则他在她心中的一席之地,很快便被抢占。

霍川若有所思,“听说兔肉味道不错。”

宋瑜急了,上前攀住他衣袖正欲恳求,便见堂屋来了一个仆从,并捎带话来:“六王府上来人邀请,道是后日请郎君去平康坊一趟,有事相谈。”

平康坊那种地方,连宋瑜都清楚,她还遣薄罗去打听过谭绮兰下落。

那里头莺歌燕舞,是男人最爱寻欢作乐的地方。宋瑜登时拉下脸来,这六王究竟有完没完?

霍川闻言,面不改色地携着宋瑜往内室走,一壁走一壁不疾不徐回应:“让他回去回禀六王,我一个瞎子,去那地方实属浪费。谢过六王好意,不如改日换个地方再议。”

第66章 天拂晓

天将拂晓,忘机庭掩映在一片青黛中,寂静安宁。

仆从行动迟缓,仍带着几分清晨的迷瞪,有个小丫鬟偏头觑见影壁后头人影,吓得捂住嘴巴险些惊叫出声。待对方走近了,才看清模样,她上前说几句话,对方便立在庭院中等候。

约莫过去太半个时辰,内室宋瑜才幽幽醒转。她半眯起眸子尚未清醒,下意识便去摇身边霍川,然而扑了个空,霍川早已不知何时离去。

丫鬟上前伺候穿衣,她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到院里人影,“谁在外面站着?”

丫鬟低头整理袖缘,抬头扫了眼窗外轻声道:“是藤阁的女郎明照,天未亮便在外头等着了,叫她到屋里坐也不肯,非得在外头站着。”说罢瞧一眼宋瑜,见她没别的表情,大着胆子抱怨,“还不是作给旁人看的,咱们少夫人哪是那般不通情达理之人。”

宋瑜顿了顿,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她等了多长时候?”

“快一个时辰了。”丫鬟如实道。

宋瑜蹙眉,“也就是说,郎君走时也看到她了?”

丫鬟不说话,答案可想而知。霍川平常出门在卯时二三刻,如今已经将近辰时,两人免不了相遇。

宋瑜不紧不慢地洗漱,随意绾了个简单发髻,“他说了什么?”

霞衣进得内室,恰巧听见这句话,放下手中铜盂笑道:“郎君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叫她别吵醒您。”

宋瑜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赖床,被旁人唤醒会有很大的起床气。有一回她冲着霍川发了很大的火,彼时两人才成亲没几日,霍川着实没料到小绵羊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彼时宋瑜将软枕结结实实地摔到他身上,红着眼睛道:“不要吵我!”

霍川一手扶着雕栏,一手抓住绣枕,“你打算睡到何时?”

宋瑜气呼呼地重新躺回去,捞起床褥蒙住脑袋,坚定地回答:“冬眠!”

正值三伏天,日头火辣辣地炙烤大地,她居然有脸说出这种话来,连霍川都半响没能言语。那是霍川头一回见识她的起床气,从此再没大清早将她吵醒,任她睡到日上三竿。

说不感动是假的,宋瑜看到铜镜里的姑娘抿唇笑开,她踅身走向正室,“叫她进来说话,让底下人看见还以为我多么不近人情。一大清早就过来,想必有什么要紧事情,难为她能等上这久。”

桌上已经备好早饭,是宋瑜常吃的那几样。丫鬟下去请人进来,她便徒手捏了块萝卜糕送入口中,撑的脸颊鼓囊囊,睁眼正好瞥见明照步入屋中。

她匆匆嚼了两口吞下,接过澹衫手中的巾栉拭手,“听下人说你卯时就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在外头等了许久,可否吃过早点?”

明照是宋瑜难得记住的名字,她模样在十几个美人中并不出众,却因一份沉着气质让人过目不忘。今日衣着不染纤尘,款款醒来环佩叮咚,教人眼前一亮。

宋瑜让人添置一副碗筷,“若是没有便同我一并用饭吧。”

明照本欲推拒,想了想在她对面坐下,掬着不敢动作。不过宋瑜没工夫招待她,方才那番话已经礼数备至,她低头自顾自喝粥,先填饱肚子才是要紧。

不多时明照按捺不住,霞衣给她盛的香蕈鸡粥一口未动,她抿唇状似随口一提,“方才世子走时特意叮嘱了奴,不得吵醒少夫人,世子对您真是上心,教人艳羡。”

宋瑜咬一口芝麻球,抬眸觑见澹衫正抱着糖雪球往外走。平常都是它和糯米团子在院内喂食,目下宋瑜将她唤住,亲自将糖雪球抱在怀中,食指伸到它脖颈逗弄,“饿不饿?吃饭吗?”

这是刻意忽略明照的话,仿似没听到一般。

明照尴尬地噤声,好在被人调.教得人,这种时候都能做到坦然自若,若无其事地跟宋瑜商讨起养猫来。糖雪球长大不少,脾性也随之增长,根本不愿意让明照碰,缩在宋瑜怀中不悦地喵呜一声。

宋瑜一直在等她开口,耐心快要消失殆尽,总算听到她切入正题,“姑娘应当知道我原来身份…”

说着一顿,欲言又止。其实宋瑜并不清楚她的来历,只知道是九王赠送的,家世身份一概没有兴趣。既然她这么说了,似乎很有内情,宋瑜索性沉默不言,静候她开口。

果不其然,她继而徐徐:“我幼时家道中落,被歹人卖入平康坊的一家妓馆中。里头冯四娘教我琴棋书画,待我极好,后来九王出重金将我赎回府中。我虽跟了九王,但一直感念四娘恩情,明日是我生辰,不知能否恳求少夫人开恩,让我出府见她一面?”

宋瑜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她言辞恳切,提的要求更不过分,略微思量便松口道:“这不是难事,明日你出门前同我说一声,我指派个仆从与你同行,天黑前回来便是。”

闻言明照露出喜色,道谢不迭:“多谢少夫人。”

宋瑜正舀了一口粥喂猫,动作稍顿洒出一些,她偏头觑一眼明照感激的面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不必。”

九王既然愿意花重金为她赎身,便是中意极了她,为何又肯轻易送人?

宋瑜兀自在心头揣摩,面上如常,极其自然地同她谈话。明照看得出来她不欲多言,这么些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差,简单问候几句便识趣地退下,规矩得很。

霞衣出言感慨:“听说那地方管教严得很,旁人巴不得逃离,没想到这位女郎好不容易脱离刀山火海,还眼巴巴地盼着回去。”

这句话正好说在宋瑜心坎儿上,她方才犹豫便是为此。从没听过平康里还有感念鸨母恩情的,她倒是个例外,教人唏嘘。

*

傍晚霍川从外头回来,宋瑜将此事说与他听,“她在外头等了许久,没想到是这样重情义的人。”

霍川若有所思,蹙眉道:“明日让一人跟着她前往。”

宋瑜正有此意,“我已经安排人了,是正堂一位家仆,名叫章从。”

她想的这样周到,让霍川很有几分意外,动作顿住将她揽入怀中。这几日出门时候多,总有许多事情应付,时常不能同她待做一处,她非但没有怨言,还将后宅打理得面面俱到,如何不让人心生怜惜?

陆氏被挫去锐气,这几日很是萎顿,已经许久没有动静。太夫人又是不闻世事的,整日吃斋念佛,是以偌大的侯府泰半事情都压到她一人身上。陆氏虽未扬言将生杀大权交予她,但有许多事她没法逃避,譬如前几日送的贺礼,无论清点还是记录,或是送人处置,凡事都得她操心。

以往在宋府,宋瑜亲眼见龚夫人料理这些事情,彼时她只觉得好奇。目下担子搁在自个儿身上,着实有几分不习惯。

“三妹,你想留在侯府吗?”霍川一本正经地问。

宋瑜偏头,觉得他问得好奇怪,“目下我没得选择,只能留在此处,倒没觉得哪里不妥。若有一日教我选择,我定然愿意回陇州多一些。”

果真如此,霍川碰了碰她的额头,“我跟你一样。”

宋瑜心里装着另外一事,退开半步严肃地问:“明日你还出去吗?”

霍川掀眸,如实道:“是要出去。”

言罢,被她惴惴不安地拽住衣裳,急急地声音响在耳边,“是、是不是去平康坊?”她心里牢牢实实地记得此事,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不要去。”

这是她头一回疾言厉色地命令霍川行事,却不让人厌烦,相反乐在其中。

霍川唇角噙笑,“三妹放心,我不会去。”

他出门是为另外一事,庐阳侯有意为他在朝中谋取一官半职,奈何因眼疾一事有诸多不便。庐阳侯不知从何处得知建平镇那位郎中,已经着手命人请来,不惜一切愿为霍川治好眼睛。

闻言宋瑜叮嘱:“那你早些回来。”

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断不会做出无理取闹的事。

*

翌日清晨床榻动静,宋瑜霍地睁开双目,果真是霍川起床的声音。

她亲自替他穿衣洗漱,目送他出门,临行前往霍川怀里钻去,贴着他下颔香了一下,糯糯道:“我等你一同用晚饭。”

馥馥馨香抱了满怀,霍川低头擒住她粉嫩唇瓣,将她声音吞入腹中。这是送上门来的小绵羊,如何有放过的道理?

底下丫鬟自发自觉地低下头去,虽然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但有些害羞的仍旧忍不住脸红。这俩人是日益恩爱了,全然不顾下人在场,真是要逼死他们这些没有配对的。

霍川在她唇上辗转片刻,意犹未尽地将人松开,“好。”

宋瑜面色绯红地抿了下唇,妙目仿似含了一泓春水,她下意识看地底下人反应。踅身一溜烟跑回屋中,不敢再听他说一句话。

霍川离开不久,明照紧接着到来。

她穿的衣裳同昨日颜色差不多,样式也大同小异,极为素雅。走到宋瑜跟前规规矩矩地唤了声:“少夫人。”

宋瑜颔首,不愿意同她多言。便让章从跟她一并前往,这才放她出门。

第67章 言无信

霍菁菁与前人撞了满怀,她连连后退数步,看清来人面容后一怔:“你是何人?”

明照施施然行礼:“奴唤明照,是九王赠于世子的姬妾。”

那日猛地来了许多人,霍菁菁勉勉强强记住几个,对她没甚印象。此后更没到阁楼里去过,不认识她实属正常。

闻言霍菁菁恍然,抱臂没有让路的打算,冷眼睇她绕路一旁,“二兄尚未将你收房,我阿母也没这个打算,女郎先别急着称自己为妾,省得让我二嫂听了不痛快。”

明照脚步顿住,低头应了声“奴知错”,快步离开忘机庭,远远看去仿佛受了委屈似的。

霍菁菁才不管明照情绪,举步迈入庭中廊庑。她同宋瑜是一条船上的,凡事都为她考虑,没有女人愿意与旁人分享丈夫,谁都不例外。

行将迈入门槛,宋瑜正准备回去睡回笼觉,丫鬟通传说四女郎来了。她折身回到正室,与霍菁菁正面相迎,“怎么这副表情?活生生欠了你几百两银子一般。”

不怪宋瑜诧异,盖因霍菁菁一脸凝重,露出不愉。她从来都是笑意盈盈,鲜少有这样阴沉的模样,是以宋瑜霎时间被她吓了好大一跳。

霍菁菁上前握住宋瑜双手,“方才离去的人,阿瑜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吗?你要仔细她们。”

宋瑜点点头,旋即又摇头,带着她到内室矮榻上坐下,“统共七八个人,我并不清楚她们各自来历,改日再命人调查一番。刚才离去的那个唤作明照,是平康坊出来的身份,因感念鸨母恩情是以想回去一趟。”

闻言霍菁菁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对她的说辞极为不信,“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居然还有人愿意回去。”

宋瑜也对这点颇为纳罕,准备待章从回来再一问究竟。

霍菁菁环顾四周,不见霍川人影,“二兄呢?”

他一早就出门了,目下能找到才是怪事。宋瑜教下人准备糕点茶水,转头道:“他今日有事,约莫落日前回来。”

玫瑰酥清甜可口,嚼在口中甚至能吃到花瓣。宋瑜的生活素来讲究,吃的东西也是千挑万选,茯苓制粉,合欢花熬粥,何首乌养发,样样都是她亲力亲为。难怪养成如今冰肌玉骨的模样,不是没有原因的。

霍 菁菁也想过学她这样,可惜性子懒惰,难以坚持不说,一样样下来早已没了耐心,只能作罢。她艳羡不已,该说的还是要说,“阿瑜,我同你关系好,是以这些事情 从不想瞒你。方才我从阿母那里出来,她有意为二兄纳几房妾室,就在阁楼的那几名女郎中挑选。道是为了延续霍家香火,开枝散叶。”

霍家子嗣委实稀薄,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京城名门望族,哪个不是子女环绕,膝下成群,唯有庐阳侯统共就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英年早逝。

宋瑜怔怔地说不出话,入口的点心索然无味。虽早已猜到这一日会到来,未料想来的竟如此快,陈太后的话反倒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任谁都能拿这个做借口,她根本无法辩驳。

她垂眸盯着塌沿,抬手揉了揉眼睛,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心疼,“我虽然知道这是常事,可还是不愿意。”

想独占一个人,大抵是她的奢望。可她不能任由此事发生,思及此,宋瑜紧紧地捏起拳头,必须得在陆氏有所行动前,寻个缘由将阁楼的那些女郎都打发出去。

霍菁菁掏出绢帕给她点了点眼角,为怕她想不开,索性拿自己的事情做开导,“你可比我幸福多了,起码能够跟大兄相守白头。我却只能嫁给不喜欢的人,面对一个陌生人,日后不知该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语气过于沉重,引起宋瑜重视,“这话什么意思?母亲不同意你和段郎君婚事,要将你嫁做旁人不成?”

霍菁菁苦笑一颔首,说不出的落寞,“她命人跟踪我,发现了我同段怀清的事,叫我把他的身份据实以报。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却嫌弃他的家世,教我从此以后断绝来往,并有意将我许给七王。”

上 回陈太后寿宴她没参加,是以没见过七王模样。宋瑜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此人信息,隐约中记得是个身姿高挑,极为爱笑之人,同九王长得七八分相似。若能嫁去给七 王当正妃,确实比跟着段怀清东奔西走要好,宋瑜将这个念头搁在心中,没有同霍菁菁讲出。她对段怀清情有独钟,断然不会再多看旁人一眼。

宋瑜只得安慰她,“母亲只是那么一说,事情如何尚未定下来,你若再争取一番,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霍 菁菁恹恹地摇头,很有几分绝望,是宋瑜从未见过的模样。她素来都是朝气蓬勃,笑时仿佛漫山花开,能融入旁人心扉,与目下截然不同。“你不了解阿母,她决定 的事情旁人休想改变,说再多都无用。若不是我时常出门,给她留下个坏印象,事情或许不会步入僵局,我真是自掘坟墓。”

说罢懊恼地捶了两下脑袋,力道不轻。宋瑜连忙拦住她的手,这么聪明的脑子捶坏了怎么办?

她不懂得如何劝说,这种事旁人说再多都无用,只能自个儿独自消化。“段郎君可否知道此事?”

霍菁菁顿了顿,微一摇头,“我尚未来得及告诉他。”

这姑娘总想凡事独自扛着,她那么瘦弱的肩膀,如何能独当一面?宋瑜对段怀清不免多了几分怨怼,嘴上说着喜欢霍菁菁,却从未想过给她安定的生活,成日东奔西走,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人。

宋瑜叹一口气,扶着霍菁菁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对上她双目:“你若真喜欢,想同他在一起,便将此事说与他听,两人一道解决。解决得来便做夫妻,解决不了便一拍两散,日后你好好做侯府娘子,遵从母亲意见,嫁给七王。”

霍菁菁被她一番话说得愣住,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方法,一直都在刻意逃避。目下被她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反倒觉得一身轻松,横竖不过逃不过两个结果,看开了一切都好。

她正欲开口,便见宋瑜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跟前,一脸紧张地压低声音:“你同他…没有做什么吧?”

半响霍菁菁才反应过来何事,她虽是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但多少知道一些男女情.事,登时面红耳赤,慌张地退开寸许,“你、你说什么呢!我还不至于那般寡廉鲜耻,这种事情我有分寸的!”

宋瑜松一口气,若真姑娘真傻到轻易交付自己,那便只能跟段怀清相与。否则新婚之夜露出破绽,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此后半生坎坷没人能帮得上忙。她庆幸地握紧霍菁菁的手,好在段怀清还有良知,不知那等无耻之人。

被宋瑜开解一番,霍菁菁心中好过许多,大约已经有了决定。从忘机庭离去时,她朝宋瑜弯眸一笑,笑靥灿烂,“阿瑜,你也得管好二兄才是。他生得那副模样,注定有许多桃花劫。”

宋瑜知道她是玩笑话,毫不客气地将人哄了出去,“你先顾着自己才是正经,哪有闲工夫操心别人。”

她笑嘻嘻地离去,总算恢复往常活力,不再自怨自艾。

*

跟明照一起前行的仆从到申末才回来,立在宋瑜跟前回禀今日行程。

“明 照女郎到平康坊的一家妓馆中,从东边数第五六家,那里鸨母名叫冯四娘。女郎进去后同她说了许多话,两人感情瞧着甚笃,不像是假话。里头统共十来个女人,上 得了台面的四五个,隔间有人在寻欢作乐,听着甚为热闹。”章从是个老实人,不说假话,将里头场景一一描述,事无巨细。

可惜宋瑜对里头有什么人丝毫不感兴趣,她只要知道明照一人情况足矣,“目下她人呢,可是回去了?”

章从摇摇头,“回来路上有家卖点心的铺子,名叫白果堂,明照女郎进去一会儿,提了些点心回来。回来府上恰巧遇到侯夫人底下丫鬟,便一道送过去了。”

真是个懂得揆时度势的人,她这么急切地巴结陆氏,想必是听到了陆氏要为霍川纳妾的风声。宋瑜抿了下唇,不得不对她重视起来,从小在平康坊长大的姑娘,心思能单纯到哪里去。

黑黝黝的眸子微转,宋瑜招呼来霞衣,“去到医馆中为我抓几幅药来,治气虚,缓腹泻。”

霞衣立时紧张起来,“少夫人身子不爽利,可否严重?”

宋瑜摇了摇头,抬起璨璨小脸朝她一笑,“我没事,只是白果堂的点心,你只管去拿药便是。”

两人对话霞衣自然听到,她会心一笑,躬身应是。

日前她被侯夫人杖责二十家棍,心里委屈又怨愤,是宋瑜亲自过去给她送药,并另指派一人照顾。霞衣彼时分外感动,此后对宋瑜更加一心一意,为她是从。

待霞衣下去后,章从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按理说他应当回去才是,可他毫无此意。

宋瑜不得不出言提醒,“若无他事,你可以退下了。”

章从抬头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哑声:“尚有一事,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瑜本欲踅身回内室,听闻此言唯有定住脚步,好奇地看向他,“但说无妨。”

他这才娓娓道来,与刚才说话不同,这回分外迟缓,仿佛一面说一面斟酌:“我随明照女郎从平康坊出来,恰好看到对面行来一群人…其中有世子身影,他们一并进入一间正房,鸨母进去接待…”

宋瑜听得惘惘,好半响没能回神,“你…你确定没看错?”

章从摇了摇头,“小人原本也以为看错了,可那人身量模样都与世子一般无二。何况他身旁有一人引路,正是常伴左右的陈管事。”

宋瑜只觉得眼前一黑,扶着八仙桌勉力站稳身子,揉捏两下眉心,“他们进去多久,有请姑娘吗?”

“去了多久小人不得而知,我不便久留,唯有跟明照女郎一并出来。”章从欲言又止,“不过倒是看到有几个女人鱼贯而入,衣着打扮均非良家。”

也是,去了那地方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不叫女人作陪简直说不过去。

宋瑜想了想又问:“他察觉到你了吗?”

章从答否,“小人在正堂做事,陈管事大抵对小人没有印象。何况我们之间有些距离,理应没有察觉。”

问过了,头脑一片紊乱,宋瑜挥挥手示意他出去,惘然若失地坐在八仙椅上。

澹衫不好开口,这种事情旁人说了只会觉得讽刺,她示意薄罗噤声,下去准备了一些宋瑜爱吃的点心摆在一旁。宋瑜抱膝踞坐,抬眸不知所措地看着澹衫,伸出小手抓住她衣摆,“他说了不去的,为何言而无信?”

澹衫心疼得不得了,想抱住她却又怕于理不合,眼眶一红就要掉下泪来,“姑娘别难过,说不定郎君是有要事,不得已才跟着他们去的。”

宋瑜眨了眨眼睛,心中憋闷难受,迫切地想找人倾诉。

她方才劝慰过霍菁菁,真个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一搁在自己身上她便乱了分寸,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思有如一团乱絮,理不清楚。她见澹衫落泪,反而觉得好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澹衫哽咽:“婢子是替姑娘难过,婢子跟了您许多年,您的情绪便是我的情绪。目下您这样,教我如何好过?”

宋瑜掏出绢帕递到她跟前,极其无奈,“看见你这样,我就哭不出来了。”

她起身走回内室,倒在弥勒榻上,脸蛋深深地埋入绣花软枕。说不定真如澹衫所说,霍川是不得已才去的,他没告诉自己是不想她担心,她应当相信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