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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泪流了下来,神情间痛悔无比,“我一直想让我妈和妹妹幸福的,可我忘记了,正是因为我‘死’了,我妈才会心死,身体才会这么差下去。如果我当年没有选择变成计肇钧……”

“不要想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也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路小凡坚决阻止傅诚说下去。

她理解这种状态,当人的痛苦无处发泄,就会在自己身上找毛病,那是一种自虐,疼了,反而会好过些。但,这也容易陷入自怨自艾,再也走不出来。

“兰姨说了,死亡不是结束,是活在另一个地方。你不想让她难过,就别再折磨自己。”她再度用力握紧他的手,“至少,你还有我。”

是啊,他还有她!不管过去和未来多么黑暗,至少,他还有她。

振作起来的傅诚,很快恢复了他一贯冷静果断的样子。他说:母亲从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那会让她害怕。所以,他给母亲举行了安静的葬礼,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参加的人也只有他们兄妹,陆瑜和刘春力、路小凡甥舅。

不得不说,老钱极为守诺,江东明也表现了极强的公关能力。那桩被控的诈骗案,本来闹得沸反盈天,傅诚也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人。但由三方配合,记者们全部被吸引到计氏公司那边去,这也才给了兰淑去在这人世间最后的安宁。

就是傅敏,在陆瑜给她详细解释了她曾经爱过的计肇钧其实就是她的亲生哥哥傅诚后,经历了否认、怀疑,愤怒的情绪之后,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我那么爱的人,原来只是个泡影。”她对路小凡说,苦笑着,身着全黑素服,鬓边戴着小白花的她,看起来楚楚惹人怜,“可是你知道吗?失落和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之后,我居然有些高兴。因为……我失去了心上人,可我得回了哥哥。那是我哥啊,那么疼我的哥哥,我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她说完,就抱着路小凡,哭了个痛快淋漓。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整个葬礼是在一处空的房子举办的。

傅昆卷走了全家的财产后,兰淑云带着傅敏租四处租而屋,傅诚出狱后,一家人也经常搬家。后来兰淑云虽然长年住在疗养院,但傅诚还是买了个大房子给母亲,也带她来看过。

兰淑云很喜欢,可惜就算装修好了也一直没机会住。现在,成了她的灵堂。

头七的晚上,按照民间的习俗,傅诚兄妹为兰淑云准备了一碗归家饭,又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意思是让魂魄顺着这趟“天梯”到天堂。之后就都早早的睡下,但没有人能睡得着。

天才亮,傅诚就收拾好一切,打开房门。

第一二四章 趁现在

天空阴沉着,在寒冷干燥的冬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湿气。

今冬的初雪,终于轻轻飘洒了下来。

傅诚深深呼吸。

冬日清晨那特有的凉凉的气体钻进他的肺里,令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通透了似的。或者是因为要去自首了,背在身上来自于谎言的压力终于可以卸去。

“这就走了吗?”身后,传来路小凡的声音。

转过头,就见路小凡穿着浅蓝色,长及膝盖的套头大毛衣,同色的毛绒大拖鞋,却光着腿、散着发,站在楼梯处。显然也是一夜无眠,早上才睡着又惊醒的。

傅诚连忙把门又关上,怕冻到她。

路小凡却走过来,仰头望他,“不跟我告别吗?”

“为什么要道别呢?”傅诚忍着心酸道,“也许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那时候你还是计肇钧,我问你傅诚的情况。”路小凡却像没听见这个回答似的,自说自话道,“你说傅诚只爱过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是指我吗?”

傅诚点头。都这种时候了,再无隐瞒。

“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还有别人。”路小凡一脸心有余悸的神情,轻轻抚抚胸口,“那你能不能晚走一会儿,不如,你先给我一个孩子。”

起初,傅诚没听懂这句话的真实意思,随即就像被蛰到似的,惊得说不出话。

“是啊,我太大胆主动了,脸皮也太厚了。”路小凡却垮下双肩来,“就算你肯,也不可能一次就中奖是不是?多做几次。又怕没有时间。”

眼前的人是路小凡吗?是不是被狐狸精附体了?傅诚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一贯怯生生的小白兔突然化身女狼,而且说得这样一本正经,实在让他招架不住。

“好吧,今天不行,我就等你好了。”路小凡继续自说自话,“反正你在牢里表现好的话,二十年也出来了。其实想想时间过得蛮快的。也不算很久。”这么说着。眼泪却唰一下掉了下来。

傅诚就抵抗不了路小凡的眼泪。

贸然求婚,几次想彻底分手而夭折,都是败在她的眼泪手里。此时。心里说不出的疼,就像有尖利的金属从心尖上那种最柔软地方钻出来似的。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臂,把她紧紧圈在怀里。

真想就这样下去,永远也不放开啊。

“你不用劝我。因为你劝不住,反正我会等你。你在牢里唯一的好处。就是你没办法制止我。”她抽抽答答的说,听起来那么委屈,可又坚定无比。

傅诚满心的话就真的说不出来,明知道她这样是不行的。他也不能接受,可就是被堵在胸口。或者,交给时间吧?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抵得过流年。

希望心爱的人彻底忘记自己。他不是第一个,但也绝对不多。

“我们坐下说好不好?”到头来。他就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就打横抱起路小凡,一起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你为什么要爱我呢?我这么平凡,又不起眼。我一直以为,一直是我追着你四处跑,你是被我缠得没有办法了……”

“我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让我印象很深刻。”傅诚打断路小凡,明知道应该撒谎,可就是不想让她难过,至少今天早上不能。

他的一只手,轻轻抚在路小凡的半边脸上,“心简单,世界就简单,幸福才会生长。心自由,生活就自由,到哪里都有快乐。小凡你知不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跟你在一起是幸福的。其实是我配不上你,一直配不上。”

路小凡使劲摇头,意思是没有配不上。但她不敢开口,怕会笑出来。兰姨才过头七,傅诚走出这个门就会与她二十年不相见,她不该笑的。可是“有情饮水饱”这句话,她现在突然懂了。因为,只要他爱她,她就真的什么也不需要了。

她望着他,眼睛亮闪闪的。但是她忘记了,她和他目光的交汇从来都像天雷勾动地火,八秒钟定律在他们之间永远不会失效。

她稍稍前倾一点,就像是冒失的邀请。而他,几乎立即就回应了。突如其来的吻,在这个寒冷的清晨分外火热和情动。气息的交换,曲线紧紧的贴合,柔软与坚硬,急切和索求……他们都迷糊了,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压抑的感情就像发酵,一旦释放完全控制不住。顾不得是在客厅,楼上还睡着傅敏和陆瑜,顾不得天将大亮,白昼将临。可能会长久的分别啊,再也无法互相触碰,这绝望刺激了激情,让他们格外想融入对方。

直到,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

在喘息阵阵中,在发自喉咙中不可抑的、低浅的呻吟中,那一声似乎把窗子上的冰花都敲碎了。

傅诚猛然清醒,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滚倒在沙发上。他压着她,衣服已经解开了,而他的手像是自有意识的伸到那可爱的大毛衣下面。那一对可爱的大毛拖鞋,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当!又一声,确实是传自门外。听起来迟疑,又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路小凡手忙脚乱的整理衣服,小白兔般惊慌的神情中带了点懊恼,“会不会是钱叔啊,他干嘛要找上门来。”

傅诚把解掉的扣子再扣上,心里觉得也是,大约老钱对自己还是不放心,约定的时间一到就亲自来提人。

“你先上楼。”他快速在路小凡唇上亲了一下,起来想去开门。

路小凡却一把拉住他,“我一直想问,你整容成计肇钧的样子,身上那块鬼脸为什么不去掉呢?”刚才,她的手似乎伸进了他衬衣里,摸到了伤疤。

“我不想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那是我的标志,虽然是因痛苦而来的。”傅诚完全控制不住的又在路小凡唇上亲了一下,“还有什么要问的?”

趁现在!趁现在!想说的话要说,再亲近片刻也好。未来,不可知。从理智上来说,他的未来不希望有她。她的未来,也应该不受他的拖累。

“没问题了,只有一个要求。”路小凡摇摇头,“你在牢里要坚持锻炼,四十八岁你出狱时要保持这种身体状态才行,因为……那时我们要继续做刚才没做完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去楼上。

第一二五章 过去

傅诚怔了怔,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信心十足。在第三声门响传来之后,他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心神,走过去开门。

然而,当他看到门外那张苍老而惶惑的脸,那个带着讨好和畏惧的神情看着他,却又像鼓足了所有勇气似的,强撑着没有转头就跑,以至浑身瑟瑟发抖的老人,心头巨震,呆住了。

雪花飘落,恍如隔世。

“傅昆,你来干什么?”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着,比雪地还冰冷。

“我……我有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对你说。”傅昆哆嗦着道。

他长年接受供养,衣食并不差,养得白白胖胖,穿得整整齐齐。可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养子面前,他就是那么寒微,简直抬不起头来。自从这孩子上了中学后,身材就像拔高的竹节一样往上蹿,性格又沉默异常。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没缘由的害怕了。直到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在养子的拳头哀求、嚎叫,他看着那孩子暴怒后愈发冷静沉着的眼眸,像一头凶猛的冰原狼,就决定逃走,再不回来。

他无耻又没种的卷走家里所有的财物,丢下老婆女儿。即使如此,养子还在多年后叫那个陆瑜找到他,每月给他生活费。他深知养子恩怨分明的个性,这是要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也让他别再来骚扰他们一家,所以接受了,也老实窝在个小地方,打算就此度过余生。可后来出了一些事,他想这辈子也有担当一回。哪怕只有一回,也不算白活一场。

“滚。”可惜,傅诚只有这一个字。随后,就要把门关上。

傅昆急忙不要命地把手卡在门框上,“我知道你妈去了,你恨我。可是,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不想知道你妈为什么要带你跟我走?”

“不想。”傅诚仍然是冷冷的。回答从一个字变为两个字。

五年前朱迪告诉他。她在dna上做了手脚,让他可以化身计肇钧。前几天老钱告诉他,他的dna和计肇钧一样。而且都与计维之有亲子关系。所以,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已经很明显了。现在母亲已经去世,他的过去还重要吗?

“要不让他进来吧?”身后,已经穿好牛仔裤。从楼上奔下来的路小凡,正巧看到这一幕。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嘴。

她轻轻拉拉傅诚,低声软语地商量,“朱迪以前常说。有一种永无天日的秘密。只当我求你,别让你的身世不清不楚,哪怕是为了兰姨也好。”

傅诚犹豫。

傅昆连忙又说。“有个姓钱的警察,早先找过我。不过我什么也没说。哪想到他让人盯着我,前几天要把我带回来。我怕会对你不利,半路上借机跑了,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甩掉那个人,没想到……错过见你妈最后一面。”说着,眼眶骤然红了。

“她不会想见你的。”傅诚这么说着,却打开了门。

在路小凡给傅昆端来一杯热茶,在傅诚表现出了极度的不耐烦之后,傅昆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开始讲述过去那段尘封的往事。

他和兰淑云是高中同学,兰淑云有着耀眼的美貌,还有温柔善良的性情,是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傅昆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那时的傅昆在兰淑云面前非常自卑,从来不敢表述爱意。直到多年后,他们在城市相遇,就在他工作的医院。那时,他已经是年轻有为的产科医生,是医院重点培养的对像,春风得意。她却是失意、失业和失身的可怜女人。她来医院是要做流产手术的,可见到傅昆后,她羞愧得跑掉了。

未婚先孕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那是三十年前,兰淑云还是受到非常传统教育的、来自民风保守小地方的姑娘。所以她内心的纠结和痛苦,可想而知。傅昆追上她,多番劝慰和安抚下,她才吐露了实情。

半年前,她因为在应聘时表现出诚实和谨慎的个性,在学历和经历都不突出的情况下,被特招为计氏的董事长秘书。开始时很顺利,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计维之为人稳重慷慨,公私分明。虽然严厉了点,但她完全能适应。

一切,毁在某个夜晚。

一向自律的计维之很罕见的喝多了,身为秘书的兰淑云在办公室照顾他,结果却被计维之借着酒劲儿侵犯。第二天,计维之很后悔,希望给兰淑云补偿。但单纯的兰淑云却只觉得羞辱,选择彻底消失,再也不想看到那个人。

哪想到只这一夜,她就怀孕了。她挣扎了很久,决定打掉孩子,可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因为在医院见到傅昆而跑掉后,再也重聚不起。母子连心,她又是那样温柔易感的人,婴儿在母体中与她的互动,让她舍不得,也狠不得。于是,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

傅昆一直暗恋兰淑云,以至于功成名就后,多少漂亮的护士追求他,他心里也始终因为有个美丽的影子而无法接受。当兰淑云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激动得无以复加。他对兰淑云无微不至的关怀,表示要和兰淑云结婚,并会把兰淑云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亲生。

兰淑云的人生悲剧,就在于她生得太美丽,却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没有养成聪明练达的性格,或坚强而有眼界的人生观。当然也没有走向另一个极端:自私、任性、残酷什么的。

她善良柔和,性格上有很大的缺陷,软弱,喜欢依赖,容易被打动。特别是在她这样举止无亲又自我厌恶的情况下,来自傅昆的粉红攻势令她很快投降,并对傅昆产生了无比的感激,好像傅昆就是她的救世主。她老家没人了,又没有工作、存款或者房子,独自带孩子生活这种事听起来就很难,做起来会更难。面对这样的窘境,另一边是一往情深的男人愿意帮她,她自然偏向后者。

第一二六章 结点

然而她和计维之简直就是被孽缘捆绑在一起的,她肚子大了之后到医院检查身体,这么巧就被计维之看到了。计维之深知他这个前秘书是多么纯良的人,被自己占有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再算算日期,私下打听下她怀孕了多久,立即就明白那绝对是自己的孩子。

他结婚多年,事业腾达,惟一的遗憾就是无子。他和妻子想了很多办法,试管婴儿都做了好几次也没成功。兰淑云的怀孕,对他而言无异于天降之喜。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再一次伤害的兰淑云,威逼利诱,要她把孩子生下来,就算代理孕母。等孩子出生后,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会抱回计家,也给兰淑云一大笔钱,足够她舒舒服服花几辈子的。

此时的兰淑云已经和腹中的孩子产生了深深的感情,她割舍不下,又觉得计维之这是逼她卖孩子,产生了强烈的反抗心理。傅昆却很愿意,毕竟他其实不想要个拖油瓶。他受过高等教育,思想却并不开放,偏偏又喜欢装道貌岸然。他劝兰淑云答应计维之的条件,不然以计维之的强势个性和通天财势,定然会把她秘密关起来。贫不与富斗,结果还是一样的,孩子会被抢走,她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做了计维之半年的秘书,兰淑云深知傅昆说得不假。她只是个无钱无权也无背景人脉的女人,无论明的暗的,她怎么可能斗得过计维之?可她与孩子血脉相连,真的舍弃,就像拿刀子剜心一样,她做不到!最后,她想了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办法:留下双胞胎中晚出生的那个。

没错。怀孕八周的检查时,她就知道自己怀的双胞胎。可她身子瘦弱,肚子也小,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她以死相逼,不肯接受计维之所谓的“保护”,并坚持只让傅昆做她的医生。这就是计维之如此精明的人,却失误性的遗失一个儿子在外的原因。同时她也明确告诉傅昆。娶她就得带着孩子。不然就做永远的朋友。

兰淑云生平仅有的一次强硬,收获了两个男人的屈服。之后她又为了躲避计维之的耳目,冒险催产。提前在家里生下了双胞胎男婴。也正因为如此,她本来就脆弱的身体健康更遭到的严重的损坏。而她原本计划留下弟弟,但双生子中的弟弟身体很弱,送到计家才能平安长大。就临时改变主意,留下了哥哥。

为此。她对傅诚更加愧疚,因为觉得是母亲的自私,剥夺了他过锦衣玉食生活的权利,而是跟着她颠沛流离。还饱受虐待。而随后她心理压力过大,得了产后抑郁症,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计维之发现她藏匿了一个儿子的行为,正在到处追杀她。还要夺回儿子,哭闹着要远离这座城市。此时,傅昆正因为在医疗风纪检查中被发现收取红包,面临处分。他选择了偷偷辞职以保全脸面,因为若自己不离开,就会被辞退的。所以外界只以为他无故消失,很少有人知道实情。

就这样,两人结婚,带着孩子离开了,彻底阻隔了计维之的视线。开始时傅昆还算好,毕竟虽然有遗憾,但梦中情人终于成了自己的妻子。可随即,生活的压力令他不堪重负,兰淑云太关注儿子也让他心生不满。

他后悔了,把所有生活不如意的怒火都撒在妻子孩子身上,讽刺、冷淡、谩骂,最后发展到酗酒家暴。他就没想过,他有今天全是他咎由自取。软弱的兰淑云为了前后两个孩子,死死忍耐着。好在傅昆始终还有一点良知和人性,到底把傅诚抚养长大,给他一口饭,给他一片瓦,给他书读。而傅诚小时候烧伤严重的脸,使得他和计肇钧长相看起来并不相同,反而减少了很多麻烦。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傅诚十八岁生日的那一晚。

那晚就像一个结点,命运交汇的人都在冥冥中改变了生活轨迹。十三岁的路小凡在豆蔻年华就遇到了一生的至爱,傅诚则开始走向回归的道路。然后,在十年后又像分成两条支流的河水,再度在某个河口汇聚。

“你走吧。”听完这段往事,傅诚沉默了片刻后说,“只要你不死,陆瑜就会按月往你的账号上汇去生活费。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你养我,我养你,两不相欠。但是从今以后,我们再没有见面的必要,恩与怨既然是说不清的,不如就此了结。老钱那边你也不必去,我会说明一切的。”

傅昆嗫嚅了两下,哀求道,“你妈的墓地在哪儿?求你告诉我吧。我对不起她,不指望能死而同穴,可到底夫妻一场,让我去拜拜她也好。”

他来,就是为了给淑云做最后的一件事,并不指望能获得原谅。事实上,他也不想再见到养子,因为他还是会怕。

傅诚犹豫了。

本心里,他不愿意母亲被傅昆打扰。母亲这一生,从没获得过爱情和婚姻的幸福。她身边的男人,只有让她不幸福。他没狠狠的报复傅昆,已经算是他有良心。可转头间,他看到了路小凡,他善良又心软的小凡。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喜欢上她,因为她懂得原谅,心地无比干净。

于是他拿起茶几上的便笺纸,写下地址,“好自为之。”今生,这是他给傅昆的最后四个字。

也许,母亲也会原谅傅昆的。就算不原谅,他也要给傅昆机会,到母亲的坟墓前去忏悔,赎罪。

傅昆接过便笺,站起来,双手拧来拧去,显得很紧张和挣扎。他偷偷看了看傅诚,欲言又止。然后,他做了一件谁也预料不到的事:抄起手边的一件石膏类工艺品,一下砸到傅诚的头上。

傅诚没有提防,怒而站起,却很快就软倒在沙发上。

路小凡先是吓呆,随即就挡在傅诚前面,对傅昆怒视,“你干什么?我警告你,楼上还有两个人。只要我大叫,你跑不了的!”

第一二七章 所谓品性

“没事的,没事的。我是医生,我知道这下子伤不到他,你看你看,他没有出血,只是晕倒一下而已。”傅昆也貌似被自己的举动惊到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工艺品,急着解释,

那也不能随便敲啊!真正的医生都不敢保证会没事,何况你还是一个长年酗酒,手已经发抖的老人。路小凡心里不满,手却抱着傅诚的头,急切的抚摸,看有没有大的伤口。结果摸到一个大包,瞬间就肿涨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干嘛要打他啊。”心疼,令她怒火中烧。还好,感觉傅诚的手微抽了下,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碍。

“你快带他逃吧,不能自首。这孩子决定的事就不能改变,不这样就带不走他。”傅昆急切地说,但眼神散乱,其实也是六神无主的,只是动作比脑子快。

“还是您先走吧。”路小凡无奈极了,“他醒过来,肯定会发脾气。”

傅昆瑟缩了下,明显很是害怕这种状况。但他居然咬牙顶住了这种恐惧,继续劝,“姑娘,你知不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诈骗!我打听过的,现在就算我出来作证,计维之也出来做证,证明他是计家真正的血亲骨肉也没用!这种罪跟与他的身份无关的!他如果不跑路,就会把牢底坐穿!”

路小凡心里一疼,却摇了摇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谁也做不了主。现在就算我把他绑走,他明天也会回来。”他这样骄傲的性格,怎么会允许自己常年生活在黑暗和躲闪之中?还要连累了她?傅昆养育了傅诚一场,到头来却分毫不了解他。

可能,这就是所谓品性。

她站起来。到厨房快速拿了两盒点心塞到傅昆手里,“他脾气不好,我就不留您了。无论如何,谢谢您跑来说明一切,还为他着想。不过天冷雪滑,您路上小心。这个就留在路上吃,给兰姨灵前供过。吃的人都会有福气。”

傅昆还想说什么。可目光绕过路小凡,落在躺在沙发上的傅诚身上。见后者的身子开始动弹,似乎就要醒了。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急急地对路小凡说,“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他。”说完。几乎逃了出去。

路小凡转过身,正好傅诚按着后脑。挣扎着坐起来,连忙上前扶住,“你怎么样?伤得严重吗?疼不疼?你不要生气,傅昆是好意。那个……我给钱叔打个电话好不好?告诉他。你出了点意外,要中午吃了饭再去自首,至少得缓缓。你头上肿了这么大个包……雪大起来了,再摔一跤怎么办?”

路小凡絮絮叨叨。其实贪心的期待能多一刻相处也好,却不知在单身公寓那边,与傅昆到访的相同时间,江东明也去探望了计维之。

其实最近他事多且忙,本没有时间的,但计维之的专职护士打电话给他,说计维之不吃不喝,看情况不太乐观。

自从兰淑云进了icu病房,路小凡怕顾不过来计维之,就事先安排好计维之的生活事宜,只说有急事要回老家一趟,请了半个月的假。并嘱咐护士们,有任何情况都要打江东明的电话,绝对不能疏忽对老人的照顾。

于是计维之孤独的停留在他自己的昏沉生活中,除了勤奋做复健,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平静的。坏就坏在几个护士八卦,以为计维之睡着了,在病床边就议论起计氏的这桩诈骗案来。偏偏她们还一知半解,说了个似是而非,还添加了好多来自于媒体的狗血而惊悚的猜测。

计维之听了个满耳,登时就急了。计氏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儿子是他惟一的继承人。这两方面出了问题,相当于要了他的老命。可惜,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他向外界发出信号的办法只有折腾自己。他出了状况,相关人才会出现。

倒霉的是,那三个护士都舍不得这份高薪又轻松的活儿,生怕计维之出了问题,她们会被责怪不尽心,从而失了工作,所以前几天一直拼命掩盖,想私下给他调理好。但计维之不配合啊,最后生生熬到危急的程度。

“姑夫,您怎么了?”江东明看到计维之时吓了一跳。

明明通过小凡几个月的努力,计维之胖回了一点点,脸色也开始有了红润的迹象,眼睛也渐渐有光,这才几天,怎么又变成面色灰败,行将就木的样子了?

“赶紧送医院!”他当机立断。

哪想到,计维钧拼上性命,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喊,发出古怪的“咳”的一声。

江东明又吓了一跳,意识到计维之有话要说,连忙走过去,“姑夫,您想说什么?不要急不要急,先顺过这口气儿。”他伸出手,搓热了,轻轻抚着计维之的胸口。

计维之见江东明肯听他的话,神情瞬间轻松。他头斜不过来,就拼命斜眼睛。

江东明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旁边桌上孤零零放着的那个爱拍。

“这是干什么的?”他疑惑地问护士。

“计老先生用来做手指复健的。”护士小心翼翼地答,“听路小姐说,计老先生已经练习了一段时间。只是因为效果不好,没有对外宣布。”

江东明看了看计维之,后者用力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