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在他面前蹲下,面容温柔地看他,抬起手,用刀子的侧面拍了拍他的脸。

他完全僵住了。

小庄用十分柔软的语气问:“老公,昨晚都干什么了?”

周放:“…”

小庄又要摸他那里。

他忙道:“你别这样…我洗过澡了。”

小庄站起来,环顾了一圈。

布艺沙发上一团乱,好像也看不出什么。

小庄走过去,用刀尖从沙发扶手和垫子之间挑起来一个乳胶套,皱巴巴的,里面还有半白色的液体。

…是周放挤进去的酸奶。

小庄又进卧室里,周放慢慢爬了起来,他知道小庄会在卧室床头的纸篓里,再发现一个。

很快,小庄出来了,平静地问道:“还有一个呢?”

周放躲闪他的眼神:“…什么?”

小庄道:“你拿个三个,剩下那个没用吗?”

周放捏着手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在卫生间。”

小庄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道:“怎么用的?”

周放:“…”

小庄:“鸳鸯浴啊?”

周放:“…”

小庄道:“我说不让你出去见不三不四的人,你就带回家来?”

周放吭哧道:“不是…是…他非要来的。”

小庄:“你说你喜欢我的。”

周放满面羞惭:“可是我和你在一起…不行。我是个男人,我有需要的。”

小庄突然抬手,把手里的刀飞甩了过来。

周放忙一躲,刀扎进了沙发背上,倒是不深,可是也很可怕了。

他转头看小庄,错愕道:“你疯了吗?”

小庄冷笑道:“我本来就是疯子,你刚知道吗?”

不知何时躲在沙发后的猫来跳上了沙发背,尾巴直钩一样摆了摆,“喵”了一声。

小庄盯着它,双眼流淌着诡谲的恶意。

周放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做出动作之前,几步冲到他面前挡住,道:“你要干嘛?”

小庄冷冷道:“滚开。”

周放说:“你别想动我的猫!”

小庄像听了笑话,讥讽说:“你的猫?它明明是我的,它是我捡的。”

周放:“…”什么?

小庄道:“是我捡来送给你…它不是你一个人的。”

周放:“…”

小庄朝他走近些,胸膛几乎贴到了他的胸膛,说:“你说要给它起个酷炫的名字,可是一会儿说叫大黄蜂,一会儿又说叫R2D2,一会儿又改主意,决定要叫它希瑞,可它是公的,最后起名大业搁置了,不知怎么就叫成了猫来。”

周放的眼睛越睁越大。这些事小庄怎么会知道?关顾回来了吗?

面前的人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语气和举动一样亲昵,道:“我不是你的心肝儿吗?你不等我了?为什么要搞简宁川?”

周放:“…”不是。

小庄道:“我可以原谅你的,只要你保证,只有这一次,绝不再犯。好吗?”

周放道:“我保证不了。”

小庄柔情四溢的面容霎时冰冷。

周放道:“我不想骗你,昨天我感觉很好,小简长得可爱,还很听话,你知道我就喜欢这种款,我们不是419,我要和他谈恋爱。”

小庄:“…那我呢?”

“你不是关顾。”周放揭穿他,道,“就算你看过他全部的日记,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也变不成他。何况,就算你是他,你忘了吗?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是喜欢上你了?这就是我的本性,我不专一,我花心,我吃着碗里还要瞧着锅里。”

小庄垂下捧着他脸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周放红着眼睛,痛苦道:“我不想这样,可是我忍不住,我一见到小简就很开心,就好像以前你给我发微信撩我,我明知道你和关顾不一样,可是我忍不住…我就是这种人,我也不想的。”

他喋喋不休,坦陈自己就是个渣男——周小庄,你爱错了人。

小庄脸色苍白,眼神充满动摇,一只手按在心口,揪紧了那块布料,渐渐好像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地喘气,站不直了,弯下腰,另只手撑着膝盖,像哮喘发作,也像心脏病发。

周放:“…”

他见过类似的情景,在关顾消失以前。

他要成功了吗???

一分多钟后,小庄平复了下来。

周放不敢言语,更不敢碰他,就直勾勾盯着他看。

他慢慢直起身来,望着周放,眼里一片清明。

周放:“…你是谁?”

对方问:“你在等谁?”

周放:“…”

“你搞这么多事,”那人道,“原来就是想杀了我吗?”

周放:“!”

…功亏一篑。

他跌坐在沙发上,脸上失去了血色,连绝望都再无力气。

小庄怜悯地看着他,道:“你差一点就成功了,我差一点就相信你了。”

他毫无生气,问:“差的是哪一点?”

小庄道:“你听我背关顾的那几句日记,你快哭了,你爱他,你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周放惨白着一张脸,说:“我希望我是。”

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再也没有了。

他早该知道,就他这样的废柴,是救不回关顾的。

救不回了。

“我认输了。”他颓然道。

小庄笑了笑,说:“早这样多好。”

周放说:“你以后对猫来好一点。”

小庄:“那当然的。”

周放:“关顾的爸爸妈妈你也要好好照顾。”

小庄:“好。”

周放:“你做不来关顾的工作,辞职吧,想继续做撰稿人或是做点别的什么都行,我虽然没本事,可是我有钱,账户里的钱足够负担你和关顾父母以后的生活,只要你别太挥霍。”

小庄笑道:“我很好养活的。”

周放伸手,把插在沙发背上的水果刀拔了出来。

小庄道:“我收拾吧。”

周放拿刀尖对准自己的胸腹,比划了几下。

小庄:“…你干什么?”

周放朝他笑了笑,说:“我和你说实话,昨天晚上我等你来捉奸,你一直没来,我就预感到我不行了,我做不到,我是个废物。”

小庄:“…”

周放道:“早上送小简走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把关顾的房子给你,父母给你,猫也给你,都能给你,但是我不能把他的爱人给你。我要去陪他了。”

小庄大怒:“你敢!”

周放却大笑:“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抬起手,轻轻巧巧,全无犹豫,把刀尖扎进了肚子里,刀身没进了小半截,殷红血液喷在外露的刀上,以及他自己的手上。他一声惨叫,太疼了,怎么这么疼!

小庄目呲欲裂,要冲过来阻止他自戕。

周放忙作势要拔刀,小庄忙站住脚,吼道:“你别乱动!”

周放疼得嘴唇直抖,悲催地想,好像扎歪了,没伤到要害,可能还得再来一刀,早知道就跳楼死了,还能快一点。

小庄一脸比他还疼的表情,五官几乎扭曲,说:“我要杀了你…”

周放:“哈哈…不劳你动手。”他抓着刀柄要往外拔,疼得他大声惨叫…和想的不一样,一点也不壮烈。

小庄竟大哭起来,哭得面部狰狞,边哭边吼道:“你他妈敢再动那刀一下!我就杀了你的猫,我要把它剥皮抽筋!你再动一下试试!”

周放:“你放过我吧。”

小庄疾步冲过来,他已经把刀拔了出来,血点飞溅,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看了,沙发上也是一片狼藉。

他疼得要晕过去了,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想再给自己来一刀。

小庄劈手把刀夺了过去,泪眼朦胧,满面惊怕。

周放:“…滚。”

他果真没捅到要害,但是除了疼痛,失血也让他略微缺氧,他靠在沙发背上,没有力气再动,能感觉到血液在汩汩流出。

他想,没扎到要害也没什么,血流干了总会死的。

小庄在旁看他半晌,表情渐渐冷静,说:“为什么?”

周放:“…”

小庄眼含热泪,道:“为什么你宁愿这样,都不愿意给我机会?”

周放对他充满了恨意,说:“你知道我有多想关顾吗?”

小庄:“…”

周放闭了闭眼睛,说:“我都是骗你的,我根本不喜欢会卖萌的可爱男生,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如果不是为了关顾父母着想,我一定会先杀了你再自杀。”

小庄咬牙不语,半晌才问:“你喜欢精英气质吗?我可以学的。”

周放:“什么时候了你还…那么多精英,我也只喜欢关顾。”

小庄固执道:“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你喜欢他什么,我统统都可以学,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他捏着周放的脸掰向自己,道,“我不就是他吗?

周放说:“你不是。”

小庄又掉了泪,双眼通红,小声道:“我爱你。”

周放已经全无所惧,说:“可是我恨透你了。”

小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用手背擦掉了泪,道:“好啊。”

他右手拿着刀,抬起左手来。

周放大惊:“你要干什么?”

他伸手要拦,没有拦到。

小庄割了手腕,刹那间喷出一道血。他割到了动脉。

“一起死啊。”他说。

周放傻眼了,道:“你神经病么。”

小庄好似全不怕疼,面无表情道:“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算做鬼也要缠着你。”

周放:“…”

他挣扎着想起来。

小庄道:“干什么?”

周放:“手机呢?我要打急救,我手机呢?”

小庄把他按了回来,他已经因失血而头晕到没有力气,被按着不能动弹。

小庄靠在他肩上,亲昵地用脸蹭他的肩,左手垂在一旁,血顺着他的手流在了地板上。

周放感觉自己快失去意识了。

他听到小庄问他:“如果我还是不会说话的小庄,你会爱上我吗?”

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幻觉。

他不想知道了。

他觉得关顾会在生命的尽头等他。

他这一生随波逐流得过且过,只有这一件事坚持到底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雪白,很浓的消毒药水味。

我操…没死吗?!

“放放?”病床前坐着一个中年妇人,拉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动静,立刻紧张地站起来,“是醒了吗?医生!快来看看!他好像醒了!”

周放:“…妈?!”

大夫来检查过后,说是没有大碍,还是要卧床休息。

妈妈又拉着周放的手大哭一场。

周放断断续续听明白,是简宁川带人救了双双“殉情”的他,和关顾。

他忙问:“关顾呢?他在哪里?”

妈妈道:“他早就醒了,在隔壁。”

无论如何,周放先松了口气,道:“带我去看看。”

妈妈和护工把他扶到轮椅上,推着他过去。

隔壁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伤员一个人,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正靠在床头翻着一本书。

周放让妈妈回去等他,自己进去了。

床上的人看他,他也看着对方。

片刻后,他说:“就算你还是不会说话的小庄,我也不会爱上你。我根本不是喜欢哪种类型,我就只是想要关顾,他是什么类型都行,只要他是关顾,我就会爱他。我只爱他,别人都不行。”

对方:“…”

周放道:“我不会再见你了,这次我说的是真的。你应该明白,我什么都不怕了。”

他费力地想让轮椅出去,第一次坐不太会,感觉很努力了,还是在原地转圈圈。

病床上的伤员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