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没真正干过架的人会以为,打架么,打脸多爽,啪啪的。事实上,这是一种相当傻逼的想法。巴掌通常用于胜券在握,想给失败者以羞辱的时候。真正开打的时候,人的腿,力量比胳膊要强得多。再说了,腿长啊!你巴掌抡圆了还没呼到别人脸上,人家腿一蹬,就给你一窝心脚,瞬间倒地不起。除非握有犀利一点的武器比如刀斧棍棒,或者真练过功夫有点招式,否则,手不如腿。即使用上肢,肘击的力量也比手强。

现在,小孩儿打架,没用武器,当然是直接上腿。

擒贼先擒王,越宁冲小黄毛冲了过去。小弟什么的先不管,揍翻你大哥再说。对上十七、八岁已有成年身形的人不好办,对上这几个还是不用怕的。越宁天生腰细腿长,现在年纪不大,一双腿却已经不短了。略一发力,一个窝心脚上去,先踹翻了小黄毛,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两个小弟,精致的脸上一片煞气。他五官轮廓本就略深些,眼眶微凹,越发显得眼神幽深。

两个人都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初中没毕业的年纪,几时见过这么凶恶的眼神?越宁煞气重的时候,野狗一对眼都能吓跑。这俩不敢动了,越宁也没停手,极有压迫感地一步一步走近小黄毛,小黄毛还要挣扎,大约是觉得丢了面子,想找回场子。爬起来就往前冲。

越宁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人怎么能就蠢成这样呢?还冲,你不会动动腿啊?我都给你做过示范了。一抬腿,又一下。Biaji~再爬起来,这回不自己独个儿上了,小黄毛冲俩小弟大喊:“你们看什么呀?上啊!三个还打不过他一个吗?”

越宁冲他一笑,上前又是一脚。这一回,这小黄毛终于反应过来拿手挡了。越宁顺势放下了左脚,一个旋身,出了右脚,将人扫倒。拼着背上挨了后面那俩小子好几下子,依旧将小黄毛摁在了地上,单膝压着小黄毛的背,左手扯着这黄毛,将他的脑袋拎直了。右手稳稳地拿着黄毛嘴里掉下来的牙签,就放在黄毛的眼睛旁边。

然后面无表情地回头:“嗯?再打我呀?”

俩小弟本想把越宁揪着头发从他们老大身上揪下来,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惜好孩子越宁的头发,它很主流,很短,一揪,指尖顺着头皮就滑下来了,没揪住!

看着挨了打还一脸淡定要废他们老大眼睛的越宁,四只手慢慢收了回来。四条腿慢慢往后挪。

越宁揪着黄毛转了个方向,黄毛四肢趴地,觉得肚子都要被挤出来了,还得苦哈哈被迫仰脸。这冤仇有点深。黄毛斜瞄越宁的手,口里胡乱喊着:“你别乱动!快去叫我妈!”猛一闭眼,两手在地上胡乱抓着,一扬手,一把土就不分敌我地洒了出来。

越宁防着他这一招呢,眼睛一闭,手就落了下来,准确扎中了黄毛的手背。黄毛“嗷”地一声,接着又“嗷嗷嗷嗷嗷”。越宁感觉到灰土都落下了,睁开眼,丢掉牙签,揪着黄毛起身,将这货往前一踹,跟俩小弟摔作一堆,全砸到墙角里去了。

普通的暴打,只会让这些叛逆期的小崽子心生怨恨。得施加心理上的压力,叫他们从心里上怕了,连告状都不敢告,从此老老实实做人,才是一劳永逸。

越宁面无表情地前进,出腿,一脚又一脚。仨小崽子抱头大叫,连跑都忘了这王八蛋好凶!太吓人了!眼睛里一点人味儿都没有,连求饶都不管用了。更可怕的是,他一句狠话也不放,就是闷声不吭地打,比放狠话要卸条胳膊打断腿还瘆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停手。只有被动地等着他的决定。

简直不是人!

开始三个小子还鬼哭狼嚎,引来几位看客。被打到最后,根本忘了反抗,求救的话也不敢讲了,抱着脑袋缩在墙角了,怂得一比。

越宁放下腿,退后几步,掸掸土,冲看客之一的张老头温和有礼地一笑:“一点小事儿,挡了您的路了么?我这就完事儿了。您多担待。”那样子有要多乖巧有多乖巧,活脱脱一三好学生的范儿。要不是头脸上衣服上还有一点灰尘,差点都要被他骗过去了。他的长相、举止,真是太有欺骗性了。

现在这小骗子跟张老头寒暄完,低头皱皱眉毛似乎很苦恼:“留下来是还想借钱么?我说了我没钱,你们怎么不信呢?”

卧槽!这他妈就是个神经病啊!惹不起,跑吧。

敲诈不成反挨揍的跑了,看客也一哄而散。几个小孩子一面走,一面兴奋地比划着拳脚:“嘿!哈!”

留下来的那个是张老头儿,越宁以前的救命恩人。亏得他没事往山里转悠,逮只山鸡兔子什么的改善生活,才把越宁给拣着了。看到张老头来,越宁也收了拳头,乖乖打声招呼问声好。张老头的材料上写着叫张万鹏,不是本地人,传说是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的时候逃荒过来的。老头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倒是会不少手艺,也会修家具,也会做点简单的木匠、瓦匠之类,还会雕个木头啥的,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04年那会儿他还活着,越宁要给他送市里住着,敬老院的手续都准备妥当了,只要他点头。老头死活不答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会儿见了,越宁对他极是恭敬。

张老头一摸后脑勺:“后生,厉害人。”

越宁又是一笑,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唇角两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乖极了。

张老头有点惋惜,又有点欣慰地看看他:“这些小东西,不学好,也是该得点教训啦。你自己小心。不过我看呐,打一回狠的,打服了,他们也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说着,晃了晃大拇指,脚步轻快地走了。

越宁想了想,也回李援朝那里了。到了孙家,孙强作业还没写完,越宁自己从井里打了点水,洗了头和脸。李援朝还有点尴尬:“今天外面灰多?”她全家都不知为什么,越宁一出现,就觉得他比较高级。在斯文秀气的越宁面前总有点气虚,带点自卑。怕镇上环境不好丢人。

越宁摇摇头:“没啥。”

他打小就让人省心,李援朝也不作多想,给他拿了个苹果:“外头转了半天,先垫垫,这就开饭了。”

孙强午饭的时候被放了出来,吃过了饭,又被关去用功了。下午越宁又出去转,就有几个小屁孩儿围着他转,里面有一个跟孙家住得近的,腆着脸上来搭话:“哥,强子呢?”

越宁好脾气地有问必答:“在家,他爸生气了,叫他看书呢。”

一来二去也算熟了,小屁孩们也没什么城府,很快就被越宁引出了来意:“有话跟我说也行,我给你们带话。”

小屁孩们挨挨擦擦,终于大声说:“你带我们一块儿耍呗!我们打仗耍。”您老拳头大啊。

越宁想了一想,笑道:“行啊。”

然后就在小屁孩们的欢呼声中,给他们编了个小队:“排队吧。”按高矮,还编了号。接着就带他们跟另一拨小屁孩儿玩打仗的游戏,两伙小屁孩是这么玩的:谁先逮着对方老大,拔了旗,就算赢。越宁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孩儿,指挥着小屁孩挨个儿地围殴对方搜旗。赢了“战争”,也赢得了小朋友们的崇拜,成了新一届的孩子王。

天真的小伙伴们完全不知道,这位他们认为的会“带着大家走向辉煌”的老大,在跟他们玩了两个周末的游戏之后,会突发奇想带他们去当清洁工。还美其名曰:学雷锋做好事,改造本镇环境。

“考验你们听不听我的话。”

92年,学校里这类的教育抓得还挺紧,什么给五保户打水啦,帮环卫工人扫大街啦,做好事不需要被侧目。越宁带着他们,头一站就去了一家在残疾的时候周济过他饭的小饭馆儿,把人家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接着到了另一个帮过他的人,邵奶奶家,帮人家水缸打满了水,弄了好些柴草堆放好邵奶奶很爱干净,院子里十分整洁。

然后是张老头那里,张老头…略邋遢,又是好一通打扫。都是小朋友,也做不了太多的活计,晒晒被子,清清尘土,乱七八糟没用的垃圾扔一扔。张老头的一些工具材料给摆整齐了。

最后把大街都扫了,垃圾都分类收好。

镇上的父母们都说,自打孙家老婆的侄儿来了,镇子上的小孩都乖多了。也有些眼界高的,都高看越宁一眼有这样的组织能力的孩子,还做事这么有分寸,真不多见。最倒霉的是黄毛他们,说被越宁打了,亲娘都不信!

黄毛三个人,越宁一个;黄毛三个一身浓烈的非主流流氓气息,越宁一身的书卷气;黄毛三个的长相观众是要退票的,越宁那长相是抢黄牛票都抢不到的。

小屁孩们被家长、老师表扬之后,更信任老大了。

万万没想到啊,这个奇葩的老大考验完了之后,就特么带大家的信任拣破烂去了…

第8章 逃离(八)

镇上地方小,只一处废品回收站,还是私人搞的,俗称破烂摊。收废品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姓王,江湖人称“破烂王”。这个破烂王,04年的时候越宁回乡,还在市里见过,那会儿他已经将事业做大,在市里有了店面,有头有脸了。

现在,破烂王还只是镇上一个普通的收破烂的,一个很有潜力的奸商。

举个例子,废书纸,县里两毛一斤收,破烂王在镇上收,一斤就五分钱。其它废瓶子破塑料,他照样都能在刨去成本之后压价压到三分之一,赚百分之两百的利润。镇上就他一家干这个的,每个人家里的废品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也不值当自己去县里卖的,也不知道废品能到县里卖钱。破烂王脑子灵活,就赚的这个钱。一个月收入好的时候能上两千块,一般的城镇职工不如他。

越宁在带着小孩儿们给张老头收拾院子的时候,扫出一堆的垃圾出来。搂草打兔子,闲着也是闲着。越宁就把主意打破烂王身上了,他不跟破烂王抢生意,但总要从破烂王身上赚点零花钱才好。当年他沦落街头的时候,可也拣过破烂,知道行情呢。

破烂王很郁闷!

作为全镇收破烂行业中的“垄断巨头”,他的业务范围包括在镇子边缘自己砌的一个大院子里坐等乡亲们来卖破烂、自己动手到处走动搜罗废品(这个很好,乡民扔掉的东西,不用花钱买,只要拣回来就是钱,俗称“拣破烂”)、还有时不时下乡一次收一点废品。他有一辆小货车,一辆三轮车,足以支撑这样的业务。这个月过半,镇上居然没有几个人来卖废品,连出去拣破烂,他都拣不到了!

本来么,乡民们还没有这种“有废品就拿去卖”的意识,卖的少,一般都是扔了算完。破烂王拣点破烂,大家还当他是做好事了呢。也有些小孩拿家里能用的东西来便宜卖点钱,换一毛两毛的买跟冰棍儿舔。

92年的小镇统共就这么巴掌大的一点,能产出的东西数额有限。所有的东西数额都是有限的,包括废品。

现在,全镇的废品被童子军们给清了,垃圾堆里只剩下完全不能用的东西堆在一堆。还铺两张破草垫子盖着,防止被风吹得到处是。有用的…有用的都被童子军们收走交给老大了。

留给破烂王两堆草垫子盖着的纯废品。破烂王小半个月的收入,消失了。

【小兔崽子,你要破烂做什么?】破烂王很是心塞,甚至疑心这是孙国平要跟他抢生意,插手破烂界。去找孙国平谈,哪知孙国平也很意外:“破烂?”

破烂王看着他发光的双眼,想起这货是个死抠的守财奴,要叫孙国平知道破烂界的利润…破烂王忙说:“我就赚个辛苦钱,你们这…”说着,摊开了脏兮兮的手掌。

孙国平一看,别过头去,哼唧道:“那娃自己有主意,要不等过两天他来了,我跟他说说,叫他去找你?”

破烂王担心得要死,装个苦哈哈的样子:“中。”

又是一个星期六,越宁果然来了。来见破烂王之前,他跟孙国平拿一包“黄果树”香烟。由于孙强的成绩有了比较明显的进步,越宁又是个免费的“老师”,一包烟,孙国平倒也不抠了。反而问:“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

越宁笑道:“我一小孩儿过去,他怎么也得让着我,您去了,就不是这回事儿了。”

孙国平犹豫地问道:“那破烂儿?”

越宁道:“总是能谈得下来的,不用担心。放心,我就逗小孩儿玩才起的意,没想惹事,以后不这么干了。”他拿烟,也是为了让破烂王冷静思考我带了烟来,就是家里人知道了,你别欺负我年纪小。

破烂王果然是个聪明人,虽然不太开心,还是忍住了,烟也没拿,只是不太痛快地道:“大侄子,你们读书人,干啥呢这是?”

越宁惬意地站在那边,报出一串数字:“废书纸两毛、废纸板一毛八,废瓶盖…”

破烂王脸都绿了。

越宁报完了价,笑道:“旁人都不知道,我叫他们都站屋外头了呢。”

“哎呀呀,你这娃,这是要做什么?”

越宁微笑道:“最近有点闲,手头有点紧,我不呛您的行,就赚个零花。我也不白赚您的,还给您出个主意,您听听,也没坏处。”

“什么主意?”

“这批东西呢,我要翻倍的价,您跟外头说,还得说是原价。”

小王八羔子,你TM可真是坚定啊!革命先烈投胎吧你?死咬着自己那点子事儿,特么不松口啊你!“你当我傻啊?说出去了,以后跟他们报这个价?我还赚个P!全家老小喝西北风了!大侄儿,我还得求你啊,可别给我捅出去了。”说着,眼神有变得有点不善了。

越宁笑了:“说定了?”

“说定了!”破烂王的脸色相当不好看,“你的主意呢?”

“您跟镇长说,镇上街道卫生,您承包了。”

“啥?”

“街道卫生您承包了,街上的东西,当然也是承包的,不是么?一来免得以后万一谁进一趟城,觉出味儿来要跟您抢买卖,您这货源…是吧?再说了,您打扫了卫生,以后知道了您赚这差价,也有借口堵大家伙的嘴不是?二来也省得以后有人呛您的行,您把账算我头上。原来镇上扫街的,我记着好像有,不过没见着动啊,要是有,您也能雇他给您干活。”

想垄断,就垄断吧,块八毛的生意,对人民群众的生活也造不成什么影响。不过还是顺便做点好事吧。

破烂王算是服气了,忿忿一挑拇指:“你行!学生,够厉害。”不接受也不行,一个镇子,现在的产出就这么多,一旦知道利润高,来个呛行的,破烂王这买卖就难做了。哪怕以后产出多了,有人分蛋糕,他还是会不舒服。

越宁笑道:“我还挺佩服您呢,这买卖做得。旁人想不到,又或者怕脏怕累,就赚不到这钱。”

“脏里来累里去苦一点钱,你动动嘴,分一半!”

“我就这一锤子买卖,就这一回,成不?”越宁笑着将整包烟递给他,“这些都是干的,没泛潮。”

TMD连卖破烂会洒水增加重量都知道,破烂王还能说什么?只能认栽。

犹豫了一下,香烟他也没收,只是问:“你姑父真不知道?”

“我不说,除非他跑城里打听,不然他就不会知道。您好好干,发财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破烂王一歪头:“哎,借你吉言。”MD!回头一定抽家里的小兔崽子叫他们好好念书,老子被你个小狐狸坑惨了!

越宁也光棍儿,他那一伙“小弟”一共二十五个人,推着板车将攒的破烂推了过来,就当着所有小弟的面儿跟破烂王过秤。废纸多少、废塑料瓶多少、瓶盖多少…

这边破烂王还在按计算器,那头越宁已经报出了最后的数字:“四百三十块一毛五分。”

破烂王一头汗,拿张破纸正在合数:“等等等等…”按了三遍,还真特么是四百三十块一毛五分。你特么已经算过了吧?不对,你没秤称啊…

小屁孩们一阵欢呼,叫得破烂王头皮发麻。他已经预见了,如果这群小破孩尝到了甜头,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们会扫荡全镇的垃圾堆,鸡毛都不给他留下。而能不动声色地约束这些小崽子的,就是眼前这只白面狐狸。

破烂王忿忿地想,说不定真是个狐狸投胎,狐狸精都没有长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孩子,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少赚了四百多块钱!92年的四百块,在山乡算是一笔巨款了。破烂王简直要心绞痛!

然后,让破烂王更加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越宁跟他进屋拿钱,将自己的一份揣好之后,剩下的全要的是零钱!出来之后就给这群小子分钱,四百三十块一毛五,小狐狸从里头象征性地拿了不好均分的最后一毛五,剩下的二十五个人,一人十七块两毛,平分。还说:“我不亏待人。”

破烂王彻底服了。他是正常人,不跟妖精斗法,赶紧整点酒菜,跟镇上讲一讲,包了大街吧。嗯,他可以友情提供几只大的铁皮筒截了盖子当垃圾筒,大家丢垃圾都往里面丢,他拣破烂也方便…

这世道他快看不懂了,小孩儿也变得这么可怕了!

破烂王快要被坑死了,还只能认命。难道要宣扬说这小狐狸管自己要了多少钱?这不是揭自己老底儿么?小狐狸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儿,把钱给分了。破烂的数量是公开的,他收破烂的价格也是公开的。说出来都没人信!还会提醒有心人士跟他抢破烂生意。

小狐狸玩的这一手,让破烂王彻底死了心。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能把他卡得死死的,小狐狸就比他更聪明,不是他能算计的,大家各领了好处,好聚好散,以后见面,小狐狸出息了,也好给个照应。何况,小狐狸给他出的这个主意还是挺不错的,他打算再挣一点钱,就试着看能不能搬到县城里去,也照这个套路去办。不过县城里有搞环卫的,得再多想想办法…

越宁不知道他已经给破烂王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推动了破烂王国的提前发展。他推辞了所有小弟们的孝敬,真就捏着一毛五分钱,到镇上供销社里买了一对缀着彩色塑料块的橡皮筋,收好了带给二堂姐李艳。

剩下的四百多块钱,他分出一部分,托破烂王给从县里悄悄带两副老花镜、一本大词典、一辆凤凰牌的女式自行车。剩下两百块,都自己收好藏了。橡皮筋揣包里,回李家又惹得妯娌俩大吵一架。张桂兰就看不惯儿子向着大伯子家,赵红英只觉得张桂兰太TM小气了,以前抠了自己多少好处,现在侄子有良心回报了,张桂兰居然拦着!

两人各咬着自己占理的部分,吵得全村都知道了。吴斌又被他爹揍了一顿,因为越宁是这么说的:“我在镇上帮他们看小孩儿赚的,看着新鲜,就带回来了。谁想要,我帮你们捎,不过来回走天热,得收点跑腿费,够我买根冰棒的。”说便报出了镇上有的各种学生流行的物品及价格。并且按照代购品的价值、重量报了代购费用。

然后他就做起了代购生意。

吴支书越看这孩子越馋,恨不得是自己养的。越发觉得自己儿子真是个废柴,回来就揍了吴斌一顿。吴斌眼冒黑光,终于忍不住召集了狗腿子们议事。

那一厢,越宁也约了小胡老师,请她帮忙一起到镇上一趟,挑几本书:“赚了点跑腿费,想买书。”

到了镇上,就把她领到破烂王那里,把自行车送给她了。

那一刻,破烂王看越宁的眼神是景仰的我艹!真TM是个公狐狸精投胎吧?这么小年纪就学会…

第9章 逃离(九)

破烂王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越宁板起了脸,破烂王清清嗓子:“都在这儿了,你自己装吧。扳手钳子随便使,我去看看今天送货的到没到。”说着,又顺手给了越宁一个小纸包。越宁顺手揣兜里了。

破烂王一走,越宁揉揉鼻子,拆了纸板箱,开始组装自行车。小胡老师的脸也板了起来:“东子,这是怎么回事?”

越宁埋头装自行车,含糊地道:“我在破烂王这里做了点事,挣的。”

小胡老师声音带了点严厉:“你站起来好好说话!”

越宁虚虚拧了几个螺丝,半站起来找轮子,含糊地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挣的,爱给谁就给谁。”

小胡老师被气笑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李卫东!你给我站直了!”

说话功夫,自行车已经有了个大模样儿,还差拧紧打气调试了。越宁也就站了起来,手上沾了点油,就没往兜里揣,捏着扳手,微仰着脸看小胡老师:“我知道您的意思,要不叫我拿回去,要不叫我攒着自己花?这点钱也不算多,拿回去他们又得争吵,喂不饱的麻烦。自己攒着,也得过一、两年才能花得着,钱在手里不用,就是废纸。十年前万元户是了不起的富人,现在呢?吴支书家买条狼狗都好几千。再过二年,这点钱也不见得值什么了,不如趁现在买点实在的东西。”

他这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完全结合了十年来国家经济发展的现状。小胡老师完全没有办法反驳换个人家,还能说,你拿回去。李家的情况,闹得全村都知道了。给张桂兰,她全村显摆,然后就是赵红英撺掇着要揩油水养儿子。给赵红英,那更不得了,两根橡皮筋她都要哭诉“儿子不孝”、“养这么大,一根针都没见往家里拿,净便宜外人了”。

小胡老师心里难过,脸上就带了出来,动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越宁微微一笑:“这是托破烂王在城里带的,一百五十块,缺货,多给了五十才动关系拿来的。您骑着来回往镇上、县里去也方便,谁问都这么说。破烂王那里我跟他说好了,不会说漏嘴。”

小胡老师以教师的素养,很快发现了越宁话里的漏洞这话没有主语。

“哎,老师,把那个钳子递给我。”

小胡老师默默蹲了下来,给越宁打下手。不多儿,车子装好了,越宁擦擦手,把车子扶了起来:“走,出去试试去。” 破烂王的院子很大,新一批的破烂还没进来,很适合试试车子。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小胡老师执行了很久,才发觉自己被学生牵着鼻子走了。女式自行车很好,比起有一根大梁的大自行车,上下车方便,形状也小巧,推起来省力,看起来也美观。小胡老师还是有些担忧,不想被越宁截住了话头:“就当是我存在您那儿,您帮我骑着,省得生锈。”

小胡老师哑口无言,半晌,才问:“你要买什么样书的?”

“先看书店里有什么,还有,挑一点报纸。”

“嗯?”

报纸是给邵奶奶准备的,连两副老花镜。张老头看起来耳聪目明,到底也上年纪了,邵奶奶更是老花眼。这在越宁带着小弟给他们收拾家务的时候就发现了,邵奶奶年轻时应该是个斯文人,也识字。

04年的时候,越宁查过这两个人的一些事情,邵奶奶出身不错,可惜嫁错了人,应该对文化类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具体是什么,她平时也不显出来,那就找点报纸给她看,省得每天做完了家务就闲着发呆,显得特别无趣。

小胡老师有点手足无措,万没想到当年小小的一只团子,现在长得这么有主意了。终于,叹了一口:“好吧,去看看。你…嗯,你妈那里,哄着点儿。”

越宁笑笑:“我有数。”张桂兰是没法哄的,天性里的欺软怕硬,得理不饶人,脑子还不大好使。纯属浪费感情。但是这样的话,跟小胡老师是不能讲的,至少不能现在讲。

说话间,两人到了书店,小胡老师认真地给越宁挑了本英汉词典,又捞了本绿色封面的旧辞海,一边付钱一边对越宁说:“旁的书你看得也太快了,就这两个吧。英汉词典是新版的,词汇挺重要的。”越宁抱着两块大砖头样的词典,有点懵。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个孩子。小胡老师摸摸他的头:“发什么呆呢?”

老板娘见是越宁来买,又退了两张钞票:“是给小洋人儿买啊?不用那么多。那一本是旧的,搁这儿也没人看,当我送的了。”

小胡老师目瞪口呆,把越宁一张秀气的脸看了又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刷脸么?

越宁乖乖跟老板娘道谢,又问她要了点旧书报,老板娘也大方:“那边有点,卖废纸也不值当的,你要,就都拿走。”越宁掸了掸书报上的尘土,兜里掏了几张做代购赚的零钱,象征性地付了一点,比废纸价格高,比书的价值低很多。老板娘还要再客气,他已经抱着两块砖头走了。小胡老师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放后架上吧,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块儿送东西去。”

越宁先去张老头那儿,他正闲着无事用废旧的中华牙膏的铁皮做孙悟空,拿出去也能卖几个钱。可惜自从有了破烂王,他这生意就越发难做了,就兼做一点胳膊能活动的木头小人。张老头见越宁过来,眯了眯眼:“哟,后生来啦?瞅瞅?要点啥?大爷送你。”

小胡老师:…又开始刷脸了么?

越宁笑笑,拿了副眼镜递给他。这年头老花眼睛也不大讲究度数,张老头年纪也不大,度数应该也不深,拿了一副示意他试试。张老头诧异地道:“你发财啦?给我哒?”

越宁笑道:“嗯。”

张老头没接眼镜,一双老眼将他上下打量:“你这后生,这么忙,图啥呢?家又不在这里。”

“里外干净了,我看着舒坦。”

张老头:…神仙的世界,凡人不懂。给,他就拿着。拿完了,看看小胡老师,又看看越宁:“后生,快秋忙了,往后还过来不?”

越宁点点头:“还来。”

“下回来了,过来喝口水,教你个手艺。”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齐天大圣。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