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芬道:“你带妹妹去拣蘑菇好了。”

“没下雨,估计没有。”

“那就捉山鸡玩。”

郑熙行笑着接下了这个陪同的任务:“是该带点土特产回帝都。”

刘淑芬和麦克在办事员的陪同下继续下乡。三家村被上头新近收割了一茬,县里又抢在他们停留吃饭的时候派了一批警察过去维持秩序,治安居然不错。

三家村因为是才搬迁出来没几年的新村庄,在帝都来人眼里是穷而落后,但是规划还是颇为整洁的。刘淑芬只觉得儿子过得艰苦,也知道她恨不得撕了的人就住在这里,为了维持形象,她还是决定不要久留。准备马上进山,去李家坳看看,然后当天返回县里。

李家坳的路更难走,集体搬迁,村落已经荒废了,其荒凉破败不可想象。刘淑芬一眼扫过去,最大的那间屋子似乎也只有县城正常房屋一半高的样子,她的儿子,本该捧在手心里的儿子,就…住在这种地方?!刘淑芬眼前一黑。

年轻时过过苦日子,可也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苦的地方!

麦克也张大了嘴巴,完全不能想象,这样的地方,能够养育出越宁那样的孩子来。夫妻俩面面相觑,刘淑芬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荒草,走进一个只有门洞的院子,叫不出名儿来的昆虫受惊冲众人飞了过来,低矮的屋檐,黑洞洞的半砖半土的小房子。门板烂掉了一半的大门像个狰狞的凶兽,仿佛能吞进人间一切阳光和温暖。

麦克强硬地将妻子带了出来:“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宝贝们还在等着我们,开快黑了,等久了该害怕了。”

刘淑芬紧张地点头:“对,赶紧回去!再也不过来了!”

从李家坳旧址回镇上返城,必得经过三家村。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三家村的村口大路上,李家那位“大伯母”赵红英,她居然突破了重围,堵着路要“救济”了!之前的风声传得很离奇,说什么的都有,但是一个中心思想是没有变的,越宁阔了回来了,都别惹事,谁惹事上头削谁。李家又被警告过了一次,就是这一次,让赵红英看到了希望。

越宁之前的表现实在是太乖了,对他们表面功夫做得太好,有什么都给“弟弟”,以了赵红英一种错觉:这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现在回来了,那就是念着旧情。赵红英也是被逼急了,李家破败、丈夫死了、大闺女被她剥削得受不了不再联系了,他还想娇纵着一个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正好来了一个冤大头!

镇上办事员一头的汗,快要疯了:“谁放她出来的?!!!”亲娘啊,这很可能会影响仕途!

七手八脚拉人的空档,赵红英还讲:“老李家好歹养了你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并不知道,刘淑芬死活没肯带儿子过来。

“你们还敢来摆功?!”刘淑芬觉得血液在血管里燃烧,“你们养他?”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女士的情绪不对头了起来,刘淑芬也不知道这位只是越宁的“伯母”不是“妈”,她头发都气得着了火:“我的儿子!我给他一条领带就两千刀!偷了我的儿子!让他吃糠咽菜!还要让他养你们全家?!”

完蛋了,麦克从来没遇到过老婆发这么大的火,他老婆很少拿钱来说事鄙视人。现在…

麦克手忙脚乱将妻子塞进车里,不停地安抚,刘淑芬一直在打哆嗦。麦克道:“卑鄙的人,我们并不是没有见过。”

“但不应该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宁宁的生活里。”

“哦,他现在有你了。”

“我缺席得太多。”

“感谢上帝,我们还有补考的机会。”

刘淑芬一路沉思,到了镇上,越宁带着苏珊逮了几只野鸡,捞了只兔子,还在说:“现在这些野物已经很少了。”

刘淑芬勉强笑笑,越宁有点莫名其妙。夏日天长,刘淑芬要求:“今晚就走!回省城,不在这儿呆了。”

越宁心说,还有破烂王没打个照面,但是如果刘淑芬有急事儿,着急见完娘家人好回去,那也没什么:“行,见了外公外婆就回去。”

“不见了,”刘淑芬抹了一把泪,“添堵的人,见来做什么?你也别为难,该断的,就是要断。”

越宁对麦克打了个眼色,麦克小心地道:“她看到了村子里的人…”

越宁秒懂:“做你的儿子之前上帝问我,如果让我吃这些苦,有…呃,不那么讨人喜欢的亲戚,但是会有这么多我喜欢的人,这么多对我好的人,这笔买卖,我做不做?显然要。那些人怎么人可能与你们比?怎么能为了躲避他们也失去了你们呢?哦,我也不是好人,谁忍谁还不一定呢╮(╯▽╰)╭”

PIKAPIKA,把妈妈拥到怀里。

麦克吹了个口哨,对女儿说:“哟,你真有一位守护天使了。”

“哦,拉斐尔。”

“不不不,亲爱的,米迦勒。”

苏珊尖叫着冲上来一起拥抱,麦克也扑了上来。越宁被麦克的熊抱勒得翻了个白眼,伸出头来,继续对郑熙行PIKAPIKA。

郑熙行恶狠狠地看着一家四口抱在一起,心说,让你们抱,回去就归我抱了,我也不松手!

刘淑芬情绪平复了下来,抹抹眼泪,不好意思地对郑熙行道:“哎,让小郑看笑话了。”

“咳咳,都是自己人。真情流露,挺好的。”

刘淑芬缓了口气,拉着儿子手:“说起来,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是幼崽期的番外人生若只如初见郑熙行小时候就是个反动份子,用郑老的话讲就是:反动份子都比他好对付。家里堂兄堂姐如果不是因为他年纪小,早把他打扁了。当然,这些只能暂时想想,等他长大了,堂兄堂姐就揍不过他了。

仗着自己智商高点,动不动就一脸“愚蠢的人类”的表情。他爹郑东君为此不知道被郑老揍了多少顿:“你会不会教儿子?!”郑东君被亲爹打成狗,还没办法照此办理打儿子天可怜见,儿子记性太好,会讲歪理,常拿他自己的话堵他的嘴。

儿子不是打出来的呀,大了可以多揍,小的时候就要尽量少揍。郑老无奈之下,只得接手了孙子的教育工作。郑老又比初为人父的郑东君老练许多,郑熙行挺佩服他的,祖孙俩也算相处愉快。当孙子的闲着没事儿气气爷爷,做爷爷的抽出时间来打击孙子,也是其乐融融。还是个小萝卜头的郑熙行就跟着郑老这只老狐狸混了,过不多久,居然学到了一点老狐狸的架式看起来居然礼貌多了。

郑老心里挺宝贝这孙子的,就跟隔壁不远顾老宝贝那个刚出生的孙子一样一样的,有事没事就好带孙子出去跟老伙计们显摆一下。顾老得了个孙子,当然是件喜事,孙子摆个满月酒啦、过个百日啦,邀老朋友一起去吃个酒也是很不错的。

小生命的降临,总能令老人们心情愉快。

郑熙行就是个别扭货,觉得小孩子没意思透了!他看过两个宝宝之后,就再也不肯看更多的宝宝了。那么一小团,尿裤子、哭、流口水、说外星语、软乎乎的吐泡泡。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生物?他们讲的外星语到底TMD是什么意思?郑熙行快好奇死了。这些神奇生物通常还很丑,鼻梁眼睛那一块像戏台上的小丑,白扑扑的!皮肤红且皱,戳一下让人担心薄薄一层皮肤会爆掉,里面的肉会跑出来。

不看,坚决不看。伤眼。

满月酒,他要去玩航模,百日他又去了博物馆。事实证明,避开那个胖嘟嘟的宝宝是明智的。

过了有大半年,郑熙行一不小心,还是被爷爷带到了顾家。顾老爷子一家正围着个宝宝傻笑呢,宝宝不到一周岁就会讲话了哟。会认人了呢。

家里来了客人,长辈总是要招待的。彼此见着面,寒暄一下。郑熙行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偷偷地瞄了一眼愚蠢的人类。

白白的,胖嘟嘟的,不哭,没流口水,也没有咿呀外星语,还不吐泡泡!就冲他笑,笑得可软和了。哎呀呀,太可爱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一点也不愚蠢。郑熙行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有些小东西也挺好看的,像小天使。

当然,小小年纪就提前进入中二期的郑熙行口头上绝不会这么痛快承认,这个宝宝跟别的不一样。但是,他还是悄悄溜过去,趴在宝宝脑袋旁边,戳戳,再戳戳,咦?没哭哦。

郑熙行放心了,小小声地说:“笨!戳你也不会哭,被欺负了没人知道怎么办?太笨啦,笨笨。”又戳一下,想教他哭。

郑老知道孙子是什么德行,错眼不见,孙子跑了,趴人家孩子旁边儿说悄悄话。郑老怕他给宝宝下咒,急忙说:“老幺,你干嘛呢?”

顾老太太笑道:“他们一起玩的吧?看起来挺投缘的。”过去抱起了宝宝。

郑熙行满眼遗憾地追着胖宝宝,顾老太太道:“小十四这么喜欢我们宁宁呀?等宁宁长大了你带他玩好不好?宁宁,叫哥哥。哥哥”

郑熙行很期待地看着那个宝宝,既然这个宝宝看起来挺聪明的,他勉强期待一下这个家伙叫他哥哥。

郑熙行尖起了耳朵,看着宝宝菱形的小嘴巴一张一合:“笨笨。”

郑熙行傻眼了:啥玩意儿?你叫我什么?

郑老觉得忒解气,估计全场的长辈没少被他用鄙视的眼神瞧过,居然一起大笑了起来。

对此,郑熙行只有一个想法:啊啊啊啊,我要把只汤圆打成饼!谁都不要拦着我!

再后来,郑熙行远远看到一个光头的小和尚,也是白白净净的。噫!挺合眼缘。魏三犯傻,正好,也给了他一个接触的机会。直到后来,他发现越宁本该姓顾。

【活了二十几年,才发现自己果然是挺笨的。】幼崽期的郑叔叔,也是帅不过三秒呢,哈哈哈哈!

第83章 会面(二)

郑家顾家本就离得近,细论小朋友们的渊源,又是一番唏嘘。刘淑芬最先打起精神来,要求回县城之后跟越宁单独聊聊。

母子俩自见面以来,也单独相处过,但都没有这么郑重,麦克主动带孩子去了,郑熙行主动拎着野鸡野兔处理去了。远远的听到苏珊对麦克说:“他当时就扑了出去,我没看清楚,就抓到了那只鸟…”

县城的招待所这几年重建过,比郑熙行来过的那一次条件好了许多,仿着城市酒店的设施格局。刘淑芬关上门,先调空调,烧水,取了自己携带的茶叶泡好:“祁红,尝尝。”

越宁抱着杯子缓啜一口,等刘淑芬在对面椅子上坐下,又低头再小小口喝一点。刘淑芬开始的语速很慢,给了越宁足够间隔打断:“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你在我面前,有些事情,我现在能够比较冷静地跟你讲了。”

“嗯。”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对你讲的,我只能从我自己的角度告诉你一些事情,希望对你的判断和决定能有点用处。”

越宁抬起了头。

刘淑芬沉吟道:“我从头讲吧。关于你的外婆家,不论那个平均水平很高的圈子怎么说,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们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他们并不算是单纯的只看眼前利益的傻子。很多道理,他们不是不能懂,但是要跟他们讲得明白。他们确实是凭借自己的双手挖了第一桶金的有产者,明白了么?有产者里面的不聪明的人,但是具备成为有产者的资质。”

“考60分的抄90分的卷子得了80分,一直被抄的不乐意了想转学还不让。”越宁总结了一下。

“…不全是,在你能理解的时候不要随便做比方,比喻能方便理解,也会影响真实性。你领会就好。”

越宁脸红了一下下:“嗯…就是生产关系的改变滞后于生产力的发展。”

刘淑芬笑着捏捏越宁的脸:“你的嘴巴呀,一定气坏过不少人。”越宁脸颊被捏得有点变形,不知怎么触到了刘淑芬的笑点,让她好一通笑。

轻轻揉着捏过的地方,刘淑芬慢慢地说:“你的层次高于他们,高出很多很多,即便你现在依旧是个孤儿,终会超越他们,没有必要进行捆绑。他们不缺钱,不缺上进心,但是这里,”指指脑袋,“没有跟上。跟上了,自然就让人瞧得起了。就像你身无分文依旧有人上赶着结交一样。不要刻意捧他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1】疏远,才是最好的保护。强行的拔高,只能制造悲剧。德不配位,会死的很难看。他们不如你张师傅,不如你邵奶奶,更不如你胡老师清醒。”

这话越宁爱听,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当年旧事也只能跟儿子说:“当年,我,跟他们闹翻了,他们不乐意我离婚。为了顾家的势力,肯定有!为了脸面,也有。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为我考虑过,嗯,离了婚的女人,生活困难。为了利益,我并不很伤心,至少他们图了一样实在的东西。为了一个‘闺女离婚爹妈没脸’的虚名,为了‘离婚之后就过不好’,才是让我不能容忍的。我与他们的最大分歧,就在这里。”

“焦大是不会爱上林妹妹的。”越宁适时地插了一句。

刘淑芬渐渐激昂的情绪得到了缓解:“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当一个曾经鼓励你读书上进的人态度大变,告诉你,你那些努力,都不如伺候个纨绔给他生孩子更令他们感到满意。”

越宁沉默了。

刘淑芬笑着摇了摇头,道:“都过去啦。我自己的父母,能对谁讲?送只会八只语言的鹦哥给他,他炖了还嫌味道不好。被他们一心想蹭上去抱大腿的人瞧不起踹开,该!人家是调弄鹦哥的。”

越宁小小声喷笑出来。

“有关他们的任何为难的事情,告诉我,我来办。所有你觉得他们过份的要求,都跟我讲,我的拒绝,比你更干脆。包括顾川的任何你认为不恰当的要求,都交给我这样更有效率。你才回来,那个地方对于来说是全生的,你还不如一个纯然的外来者。你的处境,是有些尴尬的。如果你想要有所作为,他们会用土著、移民双重的最高标准来看你。有很多事情,你占不到双方的利,却要承担双重的弊。”

必须有个背锅的人,正好在大洋彼岸的亲妈把责任揽了过去。

“我能…”

刘淑芬竖起了一根手指:“效率。这样最划算。我本该陪着你长大,陪着你熟悉这样的生活,但是我没有做到。这是我现在仅能为你做的了。不许插嘴,听我讲!你刚回去,必然是各方欢迎的,欢迎之后呢?你的处境就像是许多大学生,哦,T大的或许要另算,普通学生,没毕业的时候,各个单位的领导提起来,你们就是天之骄子。等分配了,过几年你再看,”刘淑芬的手指在空中打了两个圈,“表现不好,照样训成孙子!呆头呆脑,那就是单位里的木偶,熬一辈子,老子在基层位置上不带升迁的。”

越宁点点头。

“别看那里花团锦簇,多长点心眼儿。我这回回来,发现那里头有些小孩儿都叫爹妈给宠坏了。别看他们长辈跟你爷爷奶奶是邻居,他们的思想跟你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选择好你的同行者。顾川和你大伯,一母同胞,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们的交际网络,也有很大的差别。”

越宁继续点头。关于圈子里的事情,他缺了十几年的课,如果有一种东西是智商无法弥补的,那就是经验。很多事情现在只能靠郑熙行跟他讲,然而这门功课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教案,郑熙行的视角与他有着偏差。反不如亲妈这样提纲挈领地给他理顺了。越宁把郑熙行讲的,和他妈妈说的,结合起来,渐渐就有了比较直观的概念。

“进入一个圈子,需要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否则你就是一粒砂子,也掉到锅里了,却终究不是米饭,会刺眼,会被挑出来。你的礼仪很…有礼貌,不要强行去改,有自己的特点和风格没什么不好,但是…自然一点。你很聪明,就不要跟只会吃喝玩乐的人搅在一起,在这里,你不需要从低层往上爬,你生来就是高层。等你打算进入政府机关,再考虑基层工作经验的问题吧。基层工作是需要的,低智商的表演,就不要去做了。”

“嗯嗯。”

“坚持,一定要坚持。毅力,是一种令人敬畏欣赏的品质。你的公司我知道,发展得很好,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现实环境摆在那里,经商社会地位没有那么高,你爷爷对你有很高的期望。”刘淑芬讲得十分含蓄委婉。

越宁心头咯噔一下,说得也很慢:“这个,我也考虑过。我以前,考虑的是,朝着发展公司,公司大了,自然会有参政议政的机会。”

“这也是一个思路,但是,你要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掌握一部分人,震慑住一部分人。商人的地位,在这里,不比外国。具体的事情,我并不很熟悉,这是完全可以和你爷爷讨论的。老人家的智慧,不是你我能比的。”

“嗯!”

“你的爷爷和奶奶,都是很明理很睿智的老人。我这个婚结的,所有附带效果都超值得出乎想象,只有正主是个劣质品,”刘淑芬毫不客气地吐槽着顾川,“我这眼瞎的代价太大了。回去之后,注意和你的姐姐们加强沟通。明白?”

“明白。很久不见了,需要重新建立联系。”

“等你正式回归,会遇到一些…难以想象的人,”刘淑芬微笑了一下,笑容很古怪,“他们未必比遇到过的村里人更让人觉得舒服。思想陈旧,跟你外公有得一比,甚至,大概顾川都不会有的想法,他们会有。”

“哎?”

刘淑芬叹气道:“赶上好时候了呀。大概二十年前吧,人才断层得厉害,你懂的。”

越宁秒懂。

“还有一些呢,”刘淑芬说话小心了起来,“那个谁家里的…”小声在越宁耳边说了个名字,“这是个厚道人,没发达的时候结的婚,后来他一路高升,老婆并没有跟着提升素质。人太好了,老婆跟不上去,他还不离不弃的,儿子也被养废了。遇上这样的人,也不用躲着,抽两回,让明白人看明白了就行。”

“嗯。”

“有些人会讲,你回来了,你大姐的资源会被分薄。”

这把越宁笑坏了:“说这个话的人真的是帝都高层,不是山村小地主?还是穷山恶水跑不出去,无荒可开的小地主。大姐真要这么想了,这家才是要完蛋了。顾家不缺饭,缺人。”

刘淑芬正色道:“当年生了你,就有位大姐跟我讲,你有福啦,养出个独苗。她说大嫂是个大小姐,也不如我。哈哈哈哈!”讲到最后也绷不住笑得伏下了身子。

越宁:…

土大款也惊呆了!虽说知道那个圈子里会出坑爹货,但没想到长一辈的也会有这等奇葩存在啊!

刘淑芬道:“什么人都有。”

“嗯嗯。”

“哎呀,说到哪儿了?顾川是他家里最蠢的人,我不是指IQ数值,也是这里,”指指脑袋,“跟我父母想法居然是一样的。德不配位!如果他只是个将将温饱的苦力,一切就没有问题了,贫乏的物质生活可以限制他许多不恰当的行为,也可以避免许多人千方百计利用他的缺陷从他身上获取利益他没油水。将他放到顾家儿子的身份上,就出事了。”

说到这个,越宁十分认同:“芦柴杆让它充栋梁,为难了他,也为难了房子里的人。还好,家里不缺柱子。”

“他的公司,从第二年起,你奶奶就靠谱的人给盯着了。他是会很想见你的,但是他疼你肯定疼不到点子上去。他那个大学,都是…”刘淑芬努力克制了一下,没有再说顾川更多的不是,“他会有心的,还有可能会干涉你这些干涉在他看来是出于一片慈父之心。唉。没有造成更大麻烦的时候,对他礼貌一些,觉得会有麻烦,尽早出手给熄灭了。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与我还不太一样,我对原生家庭,并没有什么留恋了,你要面对这些负担。遇到的时候,考虑一下,如果你爷爷奶奶处理更好呢,交给他们,如果需要我,交给我。胡老师太正直了,你受她的影响,我是既欣慰又有担心的。”

越宁笑不可遏:“妈妈哟,我好好地活了这么大诶。”怎么会是个好人呐?

刘淑芬一怔,也笑了:“哈哈哈哈,对啊对啊。总之,一句话,你以后的大环境变了!凡事从大处着眼,细节方面,想管就管,不想管,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你心中有数就好。还有,唉,记住,那里聪明人很多,他们未必比你缺多少IQ值,你却比他们缺太多的经验。虚心一点。嗯?”

“嗯。”

“交合适的朋友,有的时候,孤掌难鸣,你需要帮手。交情,是天长日久处出来的,必要的时候,还需要利益的交换和融合。拆不开了,有共同利益了,自然就成了背叛你也需要放血的人。交值得交的朋友,越多越好。不合格的友人,一个都不要。”

“嗯。”

“见过你外公他们,回北京,我想请你的老师和同学吃个饭,也想请几个以前的老朋友吃饭,你可以作陪吗?”

“嗯!”

“乖~~~”刘淑芬手掌压在儿子的头上揉了揉。

母子俩聊到很晚,最后刘淑芬干脆换了房间,改了间标准间,母子俩聊到深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越宁的生物钟自动报时,六点钟,他才睡了不到五个钟头,想了一想,决定赖床,闭目养神。

不大会儿,刘淑芬醒了,看看手表,推开被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儿子正在熟睡。

越宁感到有人慢慢慢慢地靠近了,脚步和呼吸都很熟,一个软而暖的吻,轻轻落在了额头上,仿佛曾经有人也这么干过。温暖的手抚上了微凉的肩膀,凉被拉到了肩膀上,压了压,嘀嘀几声轻响,空调停止了摆风。

房间的遮光帘没有偷工减料,刘淑芬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儿子伸了个懒腰。才轻轻地说:“醒了?”

“咳咳,我一般都早起的。”

刘淑芬先开了床头小灯,再去打开窗帘,回来把灯关掉:“去洗漱吃早饭。跟老师告别,我们去省城。”

“嗯嗯。”

郑熙行陪着麦克、苏珊在房间里等,间或闲聊几句,等到母子二人出来,发现两人看起来有点困倦,精神倒还可以。麦克上来给了一人一个拥抱:“你们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刚才的电话,宁宁的新衣服下午到我们的宾馆。”

“诶?”越宁惊呆了,“还有衣服?”

在帝都的时候已经紧急给他搞了几柜子衣服了。一打照面就能看出来,亲妈后爹都混得不错,虽然作为一个土大款,至今辨识名牌的能力还是零蛋,但是在夏萌萌的熏陶之下,至少能分辨出什么版型啦、材质等等。具体价格看不出来,但是越宁会比较,夏萌萌给他准备的行头都是不错的,不过考虑到要低调,没有特别奢侈。越宁所有的衣服里面,也就老冯给做的那几身比亲妈后爹给置办的好了。

越宁很谨慎地问:“这个,送到省城的?太麻烦了吧?”

麦克晃了一晃一张黑色的小卡片:“没关系的。我付了年费,用起来很方便。”

米国信用卡在国内也这么牛?原谅一个04年的土大款,他能认识信用卡就很不错了。心里再惊讶,越宁应付这样的场面倒不会很轻易表现出惊讶来了,镇定地点点头:“哦。”

郑熙行快要笑疯了,他敢打赌,越宁不知道黑卡是什么玩艺儿。居然还装得有模有样的,真是太可爱了!

一行人吃完早饭,越宁临上车前见了破烂王一回。破烂王战战兢兢,自打接了电话,就被县里人叫去谈话。县里很重视这次的事件,先仔细盘问了破烂王前世今生,不不不,是跟越宁的渊源,再郑重嘱咐:小心追伺候着。

破烂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见了越宁,手脚且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刘淑芬笑着摇摇头:“宁宁,我们去收拾行李。”

“嗯,我就来。”

破烂王没敢抬眼看。他如今也西装革履,衣着整洁了,破烂是早不自己收了的,家也搬到了县城。越宁想起来两人头回见面,不由失笑:“六年了,大家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