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愁干净利落一掌推出!

在这极域七十二城的深处,在这地力阴华充斥包裹之地,天地间几乎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可她依旧悍然的使出了翻天印!

今日毕竟不是昔日了!

当年参加鼎争从十八层地狱遁逃时,她在穿越了释天造化阵时,才有一试翻天印真正威力的机会,盖因十八层地狱尚在极域范围,到处都是地力阴华,无法调用灵气。可如今她的修为,又何止成倍增长那么简单?

返虚大能身体里本有的灵气,堪称汪洋大海!

所以即便眼下无法从外界得到灵力的补充,聚集起更强大的能量,翻天印的威力也足可媲美昔日!

当年秦广王都在这一掌之下吃了暗亏,全无神智的泰山王又如何能在这一掌之下安然无恙?

汹涌的灵力注入掌影,是最纯、最正的莹白!

哪里像是昔日凶狠的翻天印?

简直像是观音慈悲的玉掌!

然而其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旧是令人心胆震颤的霸道与强横!

“砰!”

掌与掌顷刻间撞在了一起!

僵持的局面只维持了片刻,安静了那么一个闪念不到的时间,便轰然炸开!

见愁一下倒飞了出去!

可来势汹汹的泰山王却是再遭重创,那巨大庄严的掌印带着一种敢不将天地放在眼底的狂傲,毫不留情地轰穿了他的手掌,甚至穿透了他那古神一般庞大的身体!

再一次被毁灭!

而且这一次的范围,比先前傅朝生随意一吼,来得惊人得多,直让他半片身躯都消散在周遭,只余下他周身关节处环绕着的金色古字,依旧漂浮在原本的虚空之中。

直到这时,惊怒交加的仵官王才反应过来:“你在找死!”

冷喝一声,杀意迸溅!

他少年的躯壳内陡然爆发出一股强横的力量,竟在这刹那间拔地而起,携雷裹电攻来!

能位列八方阎殿,岂能没有几分真本事?

当初对战傅朝生,是因为实力完全被碾压,所以诸般手段根本施展不出多少来,可如今对战的是见愁,完全有他驰骋的机会!

疾奔间,双目骤然转蓝。

其身形一晃两晃三晃,每一晃便变作三倍之数,三晃后已然有九道幻影,直向见愁围去。

然待近时,又合为一道!

瞳孔九重,面忽妖异,九条深蓝的巨尾骤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仵官王所修法身,竟是极为少见的九尾狐法身!

那眼瞳一转,九尾便如图腾一般在疾行之中高举,九枚深蓝色的法印出现在尾尖,而后向内聚合,结成了一枚一人高的法印,悬浮在他身前。

随后那锋锐的长戟便穿破了此印!

连带着仵官王整个身躯都从法印之中穿过,瞳孔中的蓝色更深邃了一层。

见愁直视其瞳孔,竟仿佛从中看出了春花秋月,万端变化!

少年的面孔,一下变得虚幻。

无论她如何聚精会神地用灵识去锁定,都无法确定他的方位,分明人就在眼前,却捕捉不到他的踪迹!

“砰!”

银色的长戟尖端在这虚幻的影子之下沾染上了几许幽幽的暗蓝,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见愁的身后。

可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次见愁无法逃开。

因为这一刻,长戟的戟柄正在她身前!

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知觉,直到低头看的瞬间,才发现仵官王的影子已经从原处消散,重凝在她眼前,而先前持握在他掌中的银色长戟则好似从虚无中聚成一般,以一种贯穿她身体的姿态凝聚成型。

戟刃在身后,戟柄在身前!

于是仵官王伸手这么一抽,那戟刃便由后而前,彻底穿透了她的胸膛,带出来的滚烫鲜血将戟刃都染成了深紫!

狐生九尾,乃为天狐!

移形换影,戏弄天地!

凡修此法身者,原生魂魄皆非人属,盖其生前便是狐妖,死后以法身之术继续修炼,乃成九尾!

仵官王,原是狐生。

身体的剧痛在那戟刃离体之时才延后传来,见愁忍耐的功夫早已修得炉火纯青,纵使心脏被毁去大半,面上除了皱眉外也没更多的反应,只是脑海里恍惚地掠过这样的念头。

堪为劲敌!

她本应该慌乱的,或者说在仵官王的认知与预料中,她会在受到这一重击之后震骇。

可见愁回以他的,只有意味深长的一笑。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笑,让仵官王毛骨悚然!

下一刻,见愁便骤然转身,竟然舍了他这个最为强劲的对手不顾,再运起那惊天动地的翻天印,还朝泰山王的方向轰去!

眼底熠熠的光亮,像是着了火。

她看上去完全不是昏了头,而是坚定无比的志在必得!

“轰隆!”

又是一掌!

纵使有那玄异的金色古字加身,泰山王恢复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在见愁这突然的一掌袭来时,他甚至才刚恢复了损坏身躯的一半。

下一刻,便湮灭一空!

重新聚集起来的魂体,凝结出来的躯壳,以一种远胜于方才的速度崩溃!

泰山王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另一头的仵官王见状已是睚眦欲裂,只觉一股血腥的杀戮之气直往头顶上窜!

看上去,他竟像是比泰山王还要痛。

这分明是一种无法遮掩的关切,在情急的状态下自然流露,因着对泰山王的关注,而对见愁这一番强攻更为恼怒!

杀机,成倍暴涨!

周遭众鬼修不大能跟得上双方战斗交手的速度,但再厉害的修士在一击得手之后,都不免有片刻的停顿。

而这停顿便是下手的良机!

于是顷刻间无数光华如雨炸开,尽数向见愁所在的方向落去!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见愁竟然像是没感觉到一般,非但没有后撤防御,反而再一次逼近了泰山王!

“嗡!”

虚空里突兀而悠长地一声嗡鸣,像是开启了某一只尘封的、古老的匣子,释放出了一股庄严而亘古的力量。

金色的光芒,从见愁的背后,升向头顶。

圆形排列的图腾,带着无上的威重,旋转着打开!

法身,八部天龙!

谁说,当日鬼门关一战,便是她战力的极限呢?

见愁根本无视了来自身后的一切攻击,除了眼前的泰山王之外,堪称是目中无人!

“轰隆隆……”

上百道攻击先后向她砸落,瞬间将她身形淹没!

然而待那璀璨的乱光散尽之后,在场所有鬼修都为之目瞪口呆:毫发无损,这女修承受了他们力量奇大的攻击,竟然毫发无损!

那一面足有三丈高的巨大金色虚影,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然而其上刻画的八部天龙,却都是他们识得的存在。

八部众中,天众、龙众为首。

“天”自然是“大梵天”,“龙”在这法身虚影之上则是一只巨鳌的形态。

此时此刻,那法身虚影恰好侧旋过来,这“龙众”的图案正对着见愁天灵!

巨鳌的虚影倒伏而下,散发出厚重的金光,将她罩住。

简直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上百精锐修士的攻击啊,撞在这虚影之上,直如毛毛雨撞在了铜钟之上,半点痕迹都没留下!甚至都没能让见愁疾攻泰山王而去的身影晃动半分!

她像是天上最庄严持重的神佛,又像是悍然降世的妖魔,一面是超然拔俗的冷静,一面是深重森然的杀机!

身形电掣之间,天机惊雷闪烁!

巨大的金色羽翼携裹着紫色的雷电已在她身后伸展开来,像是遮天蔽日的金云,将泰山王笼罩!

疯了!

这个女修一定是疯了!

仵官王心急如焚,又被见愁这不走寻常路的攻击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无法让泰山王此刻退走避战,一双深蓝的眼眸眨眼已被杀意浸染成一片赤色!

不能让她杀掉泰山王!

这一时间,哪里还有先前的冷静和理智?

见愁的攻击如疾风骤雨一般向泰山王压去,完全一副不管不顾要置泰山王于死地的架势。

他便提着那长戟直攻见愁!

可一如不搭理先前众人的攻击一样,她也根本不搭理他的攻击。无论他的攻势有多凌厉,她都能想办法避开或者硬扛,同时又在寻常人无法利用的间隙间继续寻找机会攻击泰山王!

所有人都当她是疯了,看不明白她的用意。

直到那战圈扩至黄泉河中,气急败坏的仵官王,出现了第一次“失误”……

其实说是失误,莫若说是中了对方的算计!

他九尾天狐法身一隐一现,法印再凝,便要趁此机会直取见愁头颅,摧毁其魂魄寄身的灵台。

然而下一个刹那,见愁竟然回首!

完全没有预料!

因为先前的她完全像是看不见其他人,只攻泰山王!这突然之间的回首,让急怒攻心的仵官王反应不过来。

片刻的凝滞,已给了见愁极大的机会!

她面上露出来的,是方才向他展露过的笑意,与先前令他毛骨悚然的那一笑,全无两样!

一线天不知何时,已重新握在她手中!

在他猝不及防的瞬间,抖落成一道挂着红线的黑瀑,竟然先他一步,直接穿透了仵官王凝聚出的深蓝色法印,袭到他身上!

“嘶啦——”

凌厉而恐怖的剑气,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毫不留情地将仵官王的身体,撕扯成两半!

魂力散成黑气,如血飘洒!

在遭受这重创的电光石火间,仵官王终于被那迎面的冷风吹得清醒了一些,陡然明白了见愁从头到尾的这一切举动的目的何在!

好厉害,好深的算计!

半片身躯在飞落时为黄泉水所吞,剩下的那半片在半空中扭曲成一团黑气,在那金色古字的强撑之下,飞快地重凝出仵官王的身形来。

只是看上去比原来淡许多,脸色也更为苍白。

他跌落在泰山王的身前,实力已大幅受损,这时只看向他正前方持剑立于河湾之上的见愁,带着几分苦涩,念了一声:“关心则乱……”

见愁观察着那金色的古字对他们魂体的作用与这一轮强攻之后发生的变化,听见仵官王这如梦初醒似的一声,才笑起来,平静得不像样:“以阎君之道,还于阎君之身,可还妥当?”

以他之道,还于他身。

仵官王又岂能不记得,方才还将见愁困于那血棺阵中时想以攻击见愁来牵制傅朝生以使其留下的算计?

如今看来,被算计的竟然是自己。

“难怪你一定要他走,一则是要他去破秦广王设下的局,二则也能避免他留在此地,如我一般,陷入这‘关心则乱’的困境……”

其后强攻泰山王,无疑是看出他们关系匪浅。

毕竟鬼门关一役中,他曾以半颗赤子之心,拼死以救。

在想透前因后果之后,仵官王终于完完全全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所要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

强横的实力之外,还有强绝缜密的谋算!

他难以形容此时此刻心内的感觉,万般的念想纷繁闪过,但最终出口的竟然是一句:“你在乎他。或者说,你知道他在乎你,所以在乎他……”

见愁挽剑,笑得狡诈:“那又如何?”

第516章 生死簿

至邪大妖,总拥有遁天入地的本事, 从黄泉的下游到八方城, 本来应该就是那么一个闪念的事情。

然而事情的发展, 却有些出乎傅朝生的意料。

一念转动, 他从黄泉下游那一片深重的黑暗之中脱出,挪移的半道上, 竟无法感应到八方城的存在,好似在这恢弘的极域七十二城里, 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一座特殊的城池一般!

迫不得已之下, 他在虚空中现出了自己的身形,落脚处乃是极域第四道防线上酆都城。

根本还不等他有所反应, 整座城池便好似意识到了他的到来!

这一瞬间发生的异变,顿时超出了他对于极域的原本认知——

“轰隆隆!”

视线下方的一座又一座城池,竟都齐齐震动了起来,好似在它们下方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鼓动, 推出, 迫使这一座座城池都朝着高处升起!

像是陡然拔高的山岳,峭壁!

本就昏黄的天际之上, 立刻覆盖上一片又一片浓重的阴影, 原本的极域, 简直变成了一座城池所构筑的原始丛林!

原本的八方城则被这一片“丛林”卫护在最中心。

傅朝生的去路,当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阻断, 他分明能用眼睛看见这一片城池的存在, 可却无法以妖识来感知, 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样巨大的变化,让所有城池中的鬼修都震骇不已。

但毕竟还在防线内围,暂时没有传递出去。

十九洲修士这边,已攻破了卯城防线,修整完毕,正准备集结修士之力向第三道防线上最重要的崇阳城进发,还对此刻发生在极域更内围的变化一无所知。

谢不臣端坐于案前,简陋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书籍与玉简,在这样紧急的战时,难免显得有几分杂乱。

指尖上沾着几分淡墨,慢慢在纸页上点划。

他微拧着眉头,目中尽是衍算之色,望着摊开的书本间一座又一座的阵法,推衍着其中的变化。一旦有所得,便将之记录在手边搁着的空白玉简之上。

连日来攻克卯城,甚至出其不意地毁去了卯城望台大阵,都要得益于这屋内的阵法和他竭尽心力的钻研。

但极域每一城的阵法都有所变化,并无什么举一反三之法。

所以眼见着十九洲众修都要开拔了,谢不臣还埋首于这取自枉死城旧宅中的无数古籍笔录中。

曲正风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他手边放下的玉简已经有足足十七枚。

修界的玉简,可不是书册。

书册再大再厚,所能承载的内容也有限;玉简虽小,可所能承载的内容却远胜于书册,大到寻常人难以想象。

谢不臣十七枚玉简,着实骇人了些。

门窗都没关,曲正风又未故意隐藏自己来时的动静,所以在他跨进门来的那一瞬间,谢不臣压在纸页上的修长手指,便悄然顿住。

他从卷籍中抬首,看向曲正风。

然后从案前起身,捡了搁在一旁干净的雪白锦帕,擦去了手上沾来的墨迹,淡笑间不无疑惑:“曲剑皇似乎有事?”

“临开拔前路过,想近日来昆吾谢道友‘紫微道子’之名远传,又自枉死城一旧宅中发现许多阵道古卷精要,既已经破开了卯城望台的阵法,想来崇阳城望台的阵法该也不在话下,所以来看看。”

曲正风也算呼风唤雨一号人物了。

自与十九洲修士一道之后,他强绝的实力、残酷的手段,便彻底展现在其他修士眼前,让所有人打心底里敬畏与忌惮。

很轻易的,所有人都能发现他与往日的区别。

尤其是十一甲子前也参加过阴阳界战的大能与长老,都敏锐地发现曲正风下手更狠,毫不留情,能杀的都杀光了。

别说是极域怕他,就是十九洲自己人都有所诟病。

自叛出崖山、主宰星海后,他便向来懒得假昆吾以颜色,往往连表面的功夫都不肯敷衍,摆明了不很看得惯。

要说这么个人兴起进来看看,谢不臣不信。

但对方既然这么说,他也不戳破,只道:“极域七十二城,越往里越难攻破,崇阳城的阵法已有些古怪之处,似乎不仅仅是阵法那么简单,我并无完全的把握破解。想来,要让剑皇陛下失望了。”

“何至于此?”

曲正风简直像是站在了自己家里一样,踱步到了窗前,自如极了。

“曲某看,尊师横虚真人看起来是半点也不为此战之事忧虑,听闻前日就已经正式将昆吾这头大半的事务交予了谢道友。所以曲某心中有惑,也只好来找道友了。”

“不知剑皇陛下有何疑惑?”

谢不臣向来也是忌惮曲正风的。

只因为当年共探青峰庵隐界,此人一掌几乎毁去了他修为的根基,若不是他修为其实早越过了筑基,只怕当年就死在了界中。

如今他叛出崖山,这一桩旧事终是无法再究。

曲正风却好似浑然不知两人间有过旧怨,一手带过了宽大织金的玄黑袖袍,背到了身后,看向谢不臣,意有所指地问道:“此战已打掉极域一方小半防线,接近了第三层,依昆吾的意思,是就要这样一成不变地继续打下去吗?”

谢不臣水墨似淡漠的眉眼没有泄露半分的情绪,道:“若不然,剑皇陛下有何高见?”

“嗤。”

曲正风闻言,竟冷笑了一声。

“我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不清楚吗?”

近日来十九洲众修士之中的异常,谁能感觉不到?

在鬼门关一役之后,卯城的城头上又出现了那些诡异的傀儡,别说是曾经历过阴阳界战的大能与诸门派长老了,就是寻常修士都能察觉出事情不对。

这些魂傀,实在没什么威力,却偏偏出现了。

崖山修士又是中域、乃至于十九洲之中极其重要的一支力量,连日来的阴郁与痛苦,其余修士无不看在眼中。

旁人或许还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可曲正风当初亲历过那一切,岂能不知道这些魂傀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而谢不臣洞悉人心,自也十分了解。

他算是昆吾弟子中少有的几个虽然没被告知真相,却能推算出真相的人。

在他看来,八方阎殿的目的与十九洲修士所面临的“内忧”,实在息息相关。

说到底都是攻心。

极域一方持的是“分而化之”的打算。

每一具魂傀的出现,都会让崖山的修士回忆起当年陨落的崖山千修,继而回想起千修陨落的前因后果。

人在世间,情随事起。

一次两次,尚且能忍,可再三再四呢?

本质上,当年崖山千修英魂,并非折在极域鬼修的手中,真该算账,找人偿还血债——

昆吾,首当其冲!

所以此战若再拖延,或者那些诡异的魂傀再出现得几次,崖山昆吾之间的嫌隙难免越来越大。本意是先“攘外”,可万一忍过了某个极限,终于还是怒而拔剑,要先“安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