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凄然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你应该明白,他坏了你的事,却也坏了大明的事,他要帮的是农民军。”

多铎道:“这还消你说!我既然找你,就是相信你应该知道他还有别的大秘密,而且是惊天的!对么?倘若只是寻常农民,何必戴这么厚重的斗笠,伪装自己?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你知道对不对?”

我闭目不语。

多铎急道:“你不肯告诉我?我知道了,因为你和他上,你和他上过床?你心里还护着他?”

我被他这话猛地一刺,眼里有种液体就要往外涌,我狠狠道:“行了!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提到他,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所以别问我!”

我突然觉得手臂一酸,忍不住叫出声来,这才发现,原来是多铎双手狠狠掐住了我,我紧张道:“你干吗,弄疼我了!”

多铎的眼中不知冒出什么型号的气焰,甚至还隐约夹杂着一丝凄凉,他冲我吼道:“莫非你爱他!你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的眼睛本来瞪得浑圆,却渐渐阖了下去,终于他的手臂也松开,只听刷地一声,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却见多铎的身后,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安海源。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铜制灯台……

卷七 海上漂萍 第十二章 中国和尚

我万没料到醒过来的安海源会一声不吭,突然袭击,趁多铎和我说话的当头,把他轻松给打倒了。我一时愣住了,半晌才道:“他,他不是你的主人么?”

安海源听我这话,不禁一颤,低头俯身看倒下的多铎,脸色不禁乍白。他惊惶失措道:“果然是……我还当是有人要欺侮姐姐你,他掐住您,我看您很痛的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就……完了,这下子我闯祸了……”是了,多铎平日里自然不会是小李飞刀的装扮,安海源又怎么知道是他。

我心里不由涌起感动的暖流。我和这个秀气的小哥安海源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为了我,竟然把他的主人都给打了。我冲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谢谢你。你不要担心了。”

我对安海源很有好感,见他如此仗义,便道:“我打算离开这里,你要是愿意,就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回大明好吗?”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我有什么本事离开这里?

安海源看了我一眼,那清亮的双眸中闪着精光,他一扫刚才的惨白,兴奋道:“是吗?那太好了!”

我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多铎,心里不知是痛快还是解恨,总之,我意思地踢了他一脚,(不敢太重,怕把他给踢醒了)扯着安海源道:“好弟弟,我们赶紧走吧。否则一会儿,他就醒来了。”

安海源点点头,扔掉手中的烛台,领着我跑出去。

※※※

带安海源回大明,不过是我信口说的,想把他高高兴兴地骗来和我一同走,不过我自己拍着胸脯说带安海源一起走,可是真格出来,却是安海源牵着我。谁让这是在日本江户的地头呢。

安海源领我穿过巷道,左转右转,他的脸还是一块白一块青,惊魂未定的样子,但我却嘻嘻开心起来,拉着他问这问那,原来他是个四处奔走的雇佣工,多铎也不过是这两日雇佣了他打点这临时落脚的宅子。

终于,安海源在一个油漆斑驳的小门前停住了。

他定了定,急急敲了敲门,里面一个粗布灰衣的光头露出脸来。

我心下一咯噔,原来这门里是和尚庙啊?安海源还满有头脑嘛,带我先藏到这里,那多铎是铁定找不到了。

出来的是一个和安海源年龄相若的小沙弥,模样端正,比起安海源的柔弱,他显得比较壮实。小沙弥看到安海源,露出笑容,似乎很是欣喜。更扯着他的衣袖道:“海源,你怎么有空来看我?”说的是中文,想必是个中国小和尚。

安海源道:“你让我们进去吧。想在你这里暂避一下。”

那小和尚这才注意到我,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但他也不说什么,便领着我和安海源进门。

这个寺庙应该有着不小的规模,我们走的不过是一个小后门,大概是专供打杂的小沙弥及烧火做饭的一些俗人走动。那小和尚引着我们朝寺院后院的厨房下院走去,旁的和尚见到我们倒也不讶然。估计也以为我们寻常人家,来给寺庙送米送柴的吧。

小沙弥和安海源似乎十分要好。安海源也一改在我面前的羞赧神色,和他甚为投契,脸上是眉飞色舞。我瞬间想到了原来看的一些耽美文,看着美丽的安海源,我的眼里蓦地浮现出《寻秦记》里的龙阳君……。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他叫大木!”安海源忽地想起还没有向我介绍,便指着那个小沙弥向我道。他转而对大木道,“这位姐姐要回大明,我想和她一块走!”我欲言又止,其实,回大明是信口说的,安海源却这样当真了。

大木眼里闪烁了一下。担忧道:“可是,从这里如何回大明?大明的商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再来日本了。倘若偷渡过去,实在是危险太大啊。”是了,中国为了防治倭寇,已经长期禁海。尤其是崇祯以后,和日本的关系基本是断绝了。唉,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这年头想到大陆不容易啊,得偷渡……

安海源也不禁神情黯然,看着他那神色,我不由有些不忍,于是笑着安慰道:“没事,我们先到琉球,再回大明。我想琉球现在已经互市了,倘若有商船就可直接开到琉球,到时候,回大明不就易如反掌了?”

安海源听后十分兴奋,喜形于色道:“终于可以回大明了!”大木则怀疑地看看我。

安海源拽拽大木的衫袖,道:“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先去平户,然后再搭商船去琉球。”

大木摇摇头,道:“我不想回国,这里才适合我。”——我皱了皱眉,哟,咋就有先进意识,知道国外的月亮圆了?

安海源抚了抚他的肩头,仍旧心有不甘道:“那,你也和我一起回平户吧,你也该去看看你妈,你来这里都有好几年了……”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大木,他木讷地站着,遥望远方。他的眼睛空洞地似乎什么都没有,我胡乱猜着,或许佛法将他的思想磨平了?但到底没有四大皆空,提到母亲,这个少年还是有所触动。

大木吁了口气,道:“也好,我也该去看看妈妈了。伙房的活虽然可以暂时丢开,陈师傅那边,就得好好说了。”

安海源道:“你是说,教你习武的那个陈师傅?”

大木点点头。

我猛地想到了什么,心似被这话一拨动,不会世界就这么小吧。我犹疑地问道:“陈师傅可是陈元斌?这个寺庙就是国正寺?”

大木和安海源齐齐望着我,诧异地点点头。

卷七 海上漂萍 第十三章 柔道鼻祖

我微微叹息,于是对大木道:“劳烦你跟陈先生说一句,就说,大明姓唐的女子在此等他。” 我到底是不便在寺院里面随意穿梭的。

大木不知何故,有些犹疑地望了一眼我,点头应允。快步朝前院走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疾行而来的脚步声,行至转角,脚步声忽停,我抬头相望,一人立定于此。果然是陈元斌。

他看到我,脸上不禁大惊,是喜是忧。张口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面前。这就要下拜。

我赶忙托住,扶着他的双臂道:“陈先生,找个地方说话罢。”

陈元斌领着我到了一间香房,安海源和大木自是下去说话去了。

陈元斌半晌才发问道:“您这是去哪了?怎地在将军府中就突然失踪不见?可把在下给急坏了,又不知怎么找您。”

我叹息道:“当时我被人趁乱给绑走,刚才好容易得了空隙,方有机会跑出来找个地方躲避。没想到这寺庙就是国正寺,能遇上陈先生,倒也是机缘巧合了。”

陈元斌听闻我被绑走,大惊失色:“是谁这样大胆,竟敢在日本将您给绑走?”

我顿了顿,摇头敷衍过去:“还不是那些满人。对了,德川将军怎么样?他对我的失踪是什么看法?不会以为我是特意跑掉的吧?”虽然我怨恨多铎,但不知为什么,我对多铎的无礼居然又有些包容起来。

陈元斌苦笑道:“德川将军此时哪里有空理会其他。他已经病倒了。恐怕没有一两个月是不能恢复过来。”

“没想到他这么在乎他的乳母。”我心里好似被硬塞了棉花,有点堵。吴三桂果然是吴三桂,轻易就抓住了要害。如此一来,德川家光还有什么心思去攻打朝鲜,攻打大清?大清轻松,农民军也轻松。这下好了,吴三桂,你可以放心了。

陈元斌附和道:“不错。德川将军十分尊敬他的乳母,但偏偏是过分的尊敬反而为她惹来杀身之祸。当真是世事难料。”

我默默不语。也许这是内因,但若没有吴三桂的献策,皇太极派人实施,春日局是否会死于非命,还真是个未知之数。

陈元斌看我不语,连忙问道:“将军是否在想德川将军修书朝贡一事?”他不禁忧心太息:“只怕,这个事情得耽搁了……”

“不是这个。”我淡淡一笑,既然他没有这份心思,我又何必去强人所难?我不禁有些疲惫,懒懒地说道:“陈先生,德川将军既然无心政事,我也就不去打搅他了。还劳烦您同他讲一声,就说我已离开日本,自行回大明了。”也是时候离开日本这蛮人之乡了。

想是我这话有些出人意料,陈元斌竟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好久才说:“您,您要离开日本?”

我木讷地点点头:“不错。这里始终是是非之地。”

我多嘴道:“陈先生倘若想回国,倒不妨和我一同走。我自会安排您回去。”我此时已经想好,先到琉球,再派人送安海源回大明。倘若陈元斌也回大明,有些照应,倒也方便。

陈元斌听我这话,不禁神色一动,眉头上挑,旋即黯淡无光,惨然道:“我,我还是不回去了……”

我看了看他,原本以为他这个年纪的人,相比于安海源,肯定更加思乡情切。没想到他居然是婉拒了我。莫非是他安于此处能受到德川家光的礼遇?虽然他在大明也是取得功名,也应该有过一官半职,但终究是大林子里难成名,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算了,人各有志,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我点头微笑,道:“那陈先生就代圆圆向德川将军致歉吧。另外,圆圆想在此暂借住几日,不知陈先生可否暂时瞒住寺院方面?”

陈元斌点点头。找了几件男士布衫给我,道:“唐将军就先乔装一下吧。倘若是女子,在这寺院中,多少都比较惹眼了。”

躲避一阵子多铎,等风头过去了,我再离开此地。

在国正寺的这几日,平时,我也就呆在寺院给香客们准备的香房里,偶尔出来看陈元斌教寺庙的一些沙弥僧侣及外面的日本人学武。

这和吴三桂的功夫大不相同,吴三桂的功夫飘逸潇洒,就似仙家书生。而陈元斌教授的则是稳打稳坐,下盘功夫要求甚高,优美却谈不上。

僧侣们两两对练,摔、压、绞、踢、打、拿,一招一式,不似吴三桂的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花哨养眼,虽朴素但也实用。

大木也在其中和一人对练,他不过是个少年,虽然身体结实,但和他对练的非但比他高一个块头,身上还有些横肉,看起来悬殊不小,本来大木应该很是吃力,但他却轻巧灵活,以柔胜刚,几次都把对手摔倒在地。

陈元斌望着大木,露出几分赞赏的笑容。

我看着陈元斌雪白的和服,猛地想到了什么,在旁边叫嚣道:“莫非这就是柔道?”

陈元斌本来站在一旁看他们练习,听到我不大不小的声音,不禁停止了训导,朝我望来。他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我身边,忽地拍腿大笑道:“好名字,好名字!柔道,您真是行家,看出这套功夫是以柔克刚,刚柔相济。根本不受先天的限制,就算身体柔弱,一样可以打败对手,女子亦然。”

他冲我十分感激道:“多亏您想到这么一个贴切的名字。柔道,柔道!实在是妙,实在是精辟。”

我一愣,半天回过神来,搞半天,柔道这名字还是我取的?到底是历史造就了今天,还是今天造就了历史?以后,我心下暗笑,也该让我的唐军,甚至更多的女军练练柔道,以柔克刚。

卷七 海上漂萍 第十四章 踏破铁鞋

在国正寺住了一段时日,一直都是平安无事.多铎也并没有找上门来.底下头,我除了每日看看陈元斌教导他们柔道,大部分时间我都和安海源呆在一起闲聊,只是,通常,除了练功夫的时间,有安海源的地方,就会有大木.我便看着安海源帮衬着大木洗碗打下手,看他和大木戏耍.这两个充满朝气和单纯的少年,总是能让我心平气和,每天都有着惬意舒适的心情……

有时候,我会静静地坐在一旁,观察着这两个感情深厚的少年郎。两人同样年轻,同样无邪,一个柔弱似水,一个娴静如云。却又似有着天壤之别。安海源凡事都不及细想,待人从来都剖心置腹。可是大木却截然相反,他也是静静的待着,但他却似将心埋藏着,冷眼旁观着世界。出家人应该四大皆空,可大木却好像是刻意模仿,并非真正参透了一切。他的眼中,暗含着和他年龄并不匹配的忧郁。

风声已过,我便去向陈元斌辞别。

陈元斌二话不说,雇了车,安排我、安海源和大木一起离开江户往平户进发。

只是,陈元斌相送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是不舍,但更多的似是凄凉,是说不清的酸楚。我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陈元斌准备了很多的银元、足够的食物给我们,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对大木更是不停地叮咛嘱咐,却绝口不提回大明。他对大明,对故土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就在我对陈元斌的言行十分不解之时,大木却似看穿了我的疑惑,在刚刚开始颠簸的旅行时,就主动告诉我关于陈元斌的一些事情。譬如,他为何来日本,又为何不肯回去。这让我不禁对这位柔道始祖扼腕,更夹杂了一丝尊敬;也不由对心思缜密的大木刮目相看。

原来,陈元斌当年来日本,是以大明官员的身份,请求日本发兵帮助大明攻打大清。但日本一直将他闲置一旁,并不正面回答。陈元斌就这样耽搁下来。时日一长,他自觉没有脸再回大明。现在只好以武自娱,忘情于江湖……

我往车外望去,满目苍凉。

秋江上,

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

平户是一个很小的岛屿,位于九州的西面,跟九州岛隔着一条很窄的海峡。属于日本外围的外围了。大木告诉我,平户本是一个很贫穷的地方,山上住的不少居民都曾经充当过倭寇的角色。但现在平户是日本对外通商的重要基地,其东北角的平户港,停泊了许多国外的商船。所以要离开日本,从平户走是相当方便的。

平户还有很多华人来此经商谋生。他们大多聚居在平户港往南的十几里地,川内港的边上。大木的母亲就在此处。

我们到达平户之后,大木就迫不及待地领着我们往他家奔去。

显然,大木很久没有回来,我看得出,他有些激动。相处这么久,我觉得大木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这次却丝毫没有掩盖住内心的喜悦,可想而知,他们母子的感情定然很是深厚。

大木虽然离开平户很久,但却轻易地就从栉比次鳞的街道商店,找到了他母亲的店面。大木的母亲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店,卖些从中国贩来的丝绸衣帕。店面虽有些旧了,但却不破。大木撒腿就往店里横入,却没看见任何人。

大木毫不迟疑,就直接往店后奔去,安海源解释道:“他母亲肯定在后面打扫呢。”

便也气喘吁吁地领着我往后面走去。

日式的店面看似正面比较狭窄,但却是深长的。由店面往里走,先是一个中间室作为缓冲,然后才是招待客人用的厅堂,里面才是中庭、厨房等等。层层深入。

我和安海源走到后面,却听前面厨房里传来隐隐哭声,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妇人抱着大木泣不成声。妇人一边笑,一边落着泪,双手紧紧地搂着大木,不舍得腾出片刻去擦拭眼角的泪水。

大木也在抽搭着,投入妇人的怀抱,仿佛那是最温暖的港湾……

这样母子重逢的场景让我都不禁有些潸然泪下。

终于那母亲停止了哭泣,从喜悦中渐渐平复,这才瞥见我和安海源。安海源用日语喊道:“伯母好。”我心道,莫非大木的妈妈是地道的日本人?

大木也向我介绍道,这是我母亲。这又转头对他母亲道:“这位是……唐小姐。”相处这么久,他不过知道我姓唐,熟识之后,也和安海源一道喊我姐姐。

我心里咕咚一响,好家伙,差点都忘记自己的名字了。赶忙自我介绍:“您叫我圆圆就是了。”

他母亲身体成九十度弯曲,朝我鞠躬行礼,标准的日本礼仪,一边恳切道:“森儿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我连连摇手摆头。

忽然,我的心似被什么猛地揪了起来,引得我窒息。当场呆立在那,不能动弹。

森儿??十七八岁??日本!!

我好容易才反应过来,蓦地惊问道:“大木,你姓什么?”虽然,僧不问姓,道不言寿,但此刻我哪里顾得那些禁忌,话一出口,便觉得脑子有些恍惚,连身体都飘忽忽起来。

大木看到我凝重的表情,疑惑不解,但还是直言道:“我,我姓郑啊。”只是他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不大情愿。

郑,——郑森!居然是他!原来我一直苦苦寻找的郑成功,就在我面前,还在不知不觉中,一起跟我度过了这么多日子……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卷七 海上漂萍 第十五章 别样郑森

这以后,再说些什么,再干了什么,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大木的母亲想来是做了很多好吃的慰劳大木,但此时的我,哪有闲暇品味美食?根本就是酒尝起来似水,饭是和着泥土。

我那并不发达的脑袋,一直嗡嗡地响,拼命地转了起来,郑成功就是大木,就是这个小和尚?!

虽然比起郑芝龙那几个儿子,大木更加惹人喜欢。并不似个寻常人物。加上这些天和他的相处,大木倒也是个机灵沉稳的人,相比于安海源,他倒是更多一分思考,多一分心思。

可是,这个郑成功到底是一个小和尚。从他的眼中,根本找不到将帅之气,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斗志。他似乎还一心想当和尚,完全不打算回中国……

只是,他到底是郑成功啊,哪有郑成功甘心当小和尚不去收复台湾的道理?那统一大业该靠谁完成?

思虑再三,我决定找大木的母亲。大木看起来,很是孝顺。要说服大木回国,贸贸然找他谈话,还不如从大木的母亲郑田川氏着手。

郑田川氏的小店并不是十分宽敞,里面除中庭外,就只有一间房空余,安海源和大木睡在那间房中。我和郑田川氏挤一间。这也不错,让我可以和她单独说会儿话。

郑田川氏很客气,不停地问我是不是很冷,又说要去收拾好,让我睡这里,而她要张罗着出去睡。我自然拦下。郑田川氏便安分下来,转而问起大木在江户这些年如何,是不是乖巧等等,看得出来郑田川氏对这个儿子很是关心。

不过,她提到大木,正中我下怀。

我于是顺口接过话茬,打探道:“夫人怎么舍得让大木去江户这么远的地方,而且还让大木出家呢?”

郑田川氏望了望我,叹气道:“哪里有做娘的舍得孩子出远门?只是这孩子,从小就与别家不一样,生就一副女孩子的慈悲心肠,出家却也是他选的,我想着,到寺庙里,也算是不愁吃穿,未尝不是件好事。”

女孩子的慈悲心肠?我不禁一愣,大木怎么会有慈悲心肠?我朝郑田川氏一望,却见她腼腆一笑,还带着点满足:“话说回来,若不是这孩子不喜欢争那些东西,也不会有这安生日子了。”

我蓦地想到什么,如梗在喉。大木的慈悲心肠莫不是装出来的?莫非郑家内部也如皇宫一样,存在着明争暗斗?若是这样,小小年纪就懂得伪装自己,那这个郑成功,也实在不简单呢。

管不了许多,我继续劝道:“话虽如此,但我看大木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我们中国有句话,叫男儿志在四方,大木绝不是一个小庙能容得下的,他也该出去闯荡一番啊。”

郑田川氏忽而眼睛亮亮,她看我的眼神流露出一种感激与惊讶交集的水波。郑田川氏不由声音有些颤抖:“您真是这样看他的?没想到,您对森儿有这样大的期望。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这样说森儿……”

我莞尔一笑:“其实,您对大木也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对吗?”

郑田川氏被说中心事,脸色一变,但转而又黯淡下来,“可是,他父亲都……”

“郑芝龙他知道什么?”我一脱口才发觉又大意了,怎么随口就把郑芝龙的名字说出来了。而且,再咋说这郑田川氏也是郑芝龙的老婆,我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的数落郑芝龙。

郑田川氏果然有些意外,倒不知说什么好,转念一想,脸色又是噌地一变,护着心口,低声呼道:“您,您怎么知道森儿是,是……”

我一愣,是了,这样的私事,旁人如何知晓,就算郑芝龙在中、日、朝海界也算小有名气,但那个时候没有狗仔队,淳朴的人们也不喜欢管这些私事,大木的身份又如何知晓?我心里一好笑,恐怕连郑芝龙现在也料不到这个小和尚就是自己的骨肉吧。

我只好解释道:“郑大人曾跟我提过郑森,今天听您叫大木森儿,我才知道,原来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郑田川氏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但脸上旋即又阴郁下来,“唉,我又何尝不希望森儿能出人投地,但那年森儿回到他父亲身边,他父亲说他是不成器,硬是把他给送回来了。我……”